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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拜师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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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拜师学艺 春种大忙过后,阿芝病倒了,一直发着高烧,退不下来。家里慌成了一团,到 处请郎中。服了十多付药。总算把体温降了下来,但是,半个月的大病,阿芝几乎 是奄奄―息了。婆婆、妈妈担心受怕,不停地暗暗抹泪。到了夏耘、秋收时节,全 家上阵。就是把阿芝留了下来,干些轻松的活儿。 阿芝哪能闲得住呢?他倔强得很,一到地里,专拣重的活干。他想用自己的劳 动,减轻一些爸爸、妈妈的负担。 一年艰难的田间劳动总算熬过去了。转眼又过了春节。元宵节的那天,阿芝从 山上挑了一大捆的柴,回到了家,还未来得及卸下来,就听见婆婆的声音: “阿芝,齐满师傅来了,你去看看。” “谁呀?” “就是那边的本家叔公齐仙佑啊!他和你爸爸是同辈,学木匠的,”婆婆解释 说,“你爸爸正同他谈,想让你跟他学点手艺,不在田里干重活,你身体吃不消。” 让阿芝学点手艺,家里不知商量过多少次。开始想让他学银匠,走街串村,给 富人家打些手镯饰物之类。这活儿来钱虽不多,但活轻,有手艺,比较稳定。全家 都认为阿芝聪明,手巧,干这行,正合适。 商量定了后,齐以德跑去找那银匠。那人很精明,技艺是他的饭碗,不轻易传 人。齐以德同他比较熟,碍着面子不好推辞,就找了个借口,要很高的代价,说阿 芝跟他学,每月要交三两银子。齐家哪里送得起?于是,只好作罢了。 今天,齐仙佑到这里来,是给阿芝祖母拜年,说是好多年没来了。齐以德见了 齐仙佑,高兴地招呼他坐下。他忽然想起了阿芝,不如让他跟齐仙佑学木匠手艺? 于是同齐仙佑商量,齐仙佑倒是爽快,答应了下来。他们正商谈着阿芝生计的时候, 阿芝闯了进来。 “快给叔公见个礼!”齐以德高兴地示意阿芝。 “叔公,你来了。”走到齐仙佑面前,阿芝深深地一躬。 齐仙佑顺手把他拉到了身边,从头到脚,细细地看了一遍,说: “都长这么大了。那年我路过这里,才这么高。”他做着手势,转身问齐以德: “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了。” “真快啊!一晃十几年,我们都老了。”他淡淡一笑,铜紫色的方脸上,绽出 一道很深的皱纹,厚厚的嘴唇里,露出一排被烟薰得焦黄了的牙。 齐仙佑约莫四十来岁。不过看上去比齐以德显得苍老。没有梳理的头发,蓬松 地、不规则地长着,两边过早灰白了的鬓角,跟络腮胡子连成了一片,倒是办起事 来,要精明、世故得多了。 “跟叔公学点手艺怎么样?”齐以德问。 阿芝看了一眼爸爸,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未学过手艺,然而,学徒的艰辛他是 知道的。虽然这件事,家里征求了他好多回意见了,但是,事到临头,想到自己即 将开始那样的一种生活,离家跟随一个他不熟悉的人,飘泊四方,心里难免升腾起 一阵隐隐的凄凉与惆怅。 不过,还有其他的道路可供选择吗?没有。爸爸、妈妈为了这,操碎了心。学 银匠不行,又找铜匠、补锅的,都一一被回绝了。今天,总算有了点眉目,让他学 木匠。学木匠就学木匠吧,他虽然谈不上有多高兴,可也不十分为难,因为生活本 来就是不容易的啊;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三天后,齐以德换了件新衣服,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 酒、一只大母鸡和几斤肉,领着阿芝,拜师去了。 按事先约定,齐仙佑在家等着。他今天特意梳理、打扮了一番,显得比前几天 精神多了。早饭后不久,他站在门口,远远看见齐以德领着阿芝来了,高兴地迎了 出去,一眼瞟了篮子里的东西,赶紧将他们父子让进了屋。 mpanel(1); 用过茶后,按照木匠的行规,进行简朴的拜师仪式。阿芝发觉,除了神位上挂 的是鲁班的像外,这仪式同他在王爷庙拜孔圣人没有什么两样。 中午饭是在齐仙佑家吃的。一切菜肴都是齐以德带来的,这叫进师酒。吃过进 师酒,阿芝就算是齐满木匠的门人了。 阿芝送爸爸到村头,有点依恋,眼角红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生怕爸爸难过。 齐以德看看阿芝单薄的身架子,看看他凄然的神色,想想他小小年纪就开始独立生 活,心里一阵酸楚,止不住掉了几滴泪。 “什么事都要耐着点,顺着师傅。”齐以德不停地叮咛着,“齐叔公脾气有点 怪,凡事多留神些,不蛮干。早晚天凉,多穿些衣服。要什么,捎个口信来。我们 也会常来看你。” 阿芝开始木匠的学徒生涯。他谨慎地、左右不离地站在师傅旁边,为他递工具、 弄木料,干些零活,一边仔细地看师傅拉锯、推刨的手法。 开始是齐仙姑画好了墨线,量好了尺寸,让阿芝或锯、或刨,现在他能照着师 傅那粗略的图案,量尺寸,画墨线,独立地操作了。 不过,阿芝毕竟身架子单薄,盖房子,上梁、立架子,用的都是大木头,百十 来斤重,他实在难以扛起来。齐仙佑又十分刻薄、厉害,嫌阿芝气力小,常常不顺 心,就拿他出气。过了不久,竟把阿芝辞退了。 阿芝生平没有遭逢过这么大的凌辱与打击。回到家里,他委屈得哭了一夜。 齐以德怕孩子愁出病来,又急着为他找师傅。过了一个月,托人找了个也是做 大器作的木匠,拜了师。这就是齐长龄师傅。 齐长龄看上去比齐仙佑稍大了点。一副敦厚慈祥的脸。性格开朗,活泼。沉重 的负担与压力,不但没有压垮他,反而造欢了他这个知命乐天的性格。 “别着急,好好地练吧。无论什么本事,都是朝练晚练,练出来的。只要肯下 功夫,常常练练,力气就练出来了。”坐在工具箱上,他叭哒、叭哒地吸着烟,恳 挚地劝勉着阿芝。 齐长龄也是学徒出身,对于阿芝被齐满木匠辞退后的心境是十分理解的。他宽 慰阿芝,自然,也是由于他自己也过过辛酸的学徒生活。 “力气是练出来的”,阿芝领会这是师傅经验的总结。也许师傅在年轻时,同 自己一样,体弱多病,吃过不少的苦头。阿芝躺在床上,静静地回味着师傅白天同 他所谈的话。他觉得有道理。他下定决心,一点一滴地按照师傅说的做下去。 在陈家三个月,阿芝除了学技术,就练气力。渐渐地,情况有了好转,一般中 等的木头,说扛就扛,放在肩上,走起路来。不慌不忙,轻松自如。 齐长龄看到徒弟肯学,不惜力,吃得苦,心里暗暗地高兴。他怜爱这个聪敏、 好学的徒弟。太重、太费劲的活,自己扛、自己干,技术性的活,较轻松的活让阿 芝干。这些阿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阿芝在齐长龄的身边,心境是舒畅的,手艺也一天天地成熟了起来。 陈家的房子盖好了,他们要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他们沿着羊肠小道前行,远 远地看见了前面三个人,也挑着木工的工具,迎面走来。 走到身边,齐长龄拉着阿芝,闪在路旁,恭恭敬敬地站着,堆着笑脸,同他们 打招呼、问好。 这三个人,象有几分傲慢,表现出要理不理的样子。前面那个高个儿扫了他们 一眼,眼光随即转向别处,从鼻孔里挤出一句话: “从哪里来?” 齐长龄连忙回答: “给那边陈家盖几间房子,刚完工。” “赚不少钱啦?”最后面那瘦个儿,带着讥讽的口吻说。 “哪里会,做粗活,一天能挣几个钱,这年头。” “还带了徒弟?”高个儿的这句问话,包含有轻视的成份,似乎说象他这样的 手艺,还配带徒弟。 “刚来,刚来,……”没有等齐长龄说完,三个人扬长而去。 齐长龄呆呆地站着,目送他们远去的身影。 阿芝对这一情景,很有些弄不明白,也颇有几分反感。他心想,同是木匠,同 样干力气活,难道还有高低贵贱的不同?他得不出答案忍不住地问师傅: “师傅!他们是什么人,不都是木匠吗?为什么对我们这样瞧不起?为什么我 们对他们要那样恭敬?” “小孩子不懂规矩,”齐长龄不高兴地拉长了脸,“人家是小器作,做的是细 活,八仙桌,雕花床,这手艺,不是聪明灵巧的人,一辈子也学不会。木匠当中百 个里面也只有几个会细活的。我们哪能同他们相比?怎能同他们平起平坐?” 阿芝从来没有看见师傅这么严肃过,也就不作声了。 但他不服气,嘴里不说,心里暗暗在想,小器作,大器作,都是木匠,卖力气 的,有什么高低之分?虽说雕花这手艺比较细致,难一点,但是,人都有一双手, 难道人家能学会,自己就学不会了他下决心要学会这门手艺。 他们默默地走了好几里路。 齐长龄感到刚才的话,似乎严厉了些,怕伤害了阿芝的心,于是又用和缓的口 气说。 “你念过书,聪明、年轻,是同样可以学会细作手艺的,只要找上一个好师傅; 不过,这样的师傅也不大容易找。” 顿了一下,齐长龄又说: “离这里不远有个周家洞,去过没有?” “小时候去过。”阿芝不知道师傅为什么问他这地方。 “那里有一个叫周之美的,是雕花木匠。他的手艺,白石铺这一带,远近闻名。 听说小时候,他很穷,给人当长工。有一次主人家来了个雕花木匠,花白胡须,有 一手绝技。周之美晚间同他睡在一起,对老人家很敬重。每天早晚给老人打热水洗 脸、烫脚,还常常替他洗衣服,无微不至关怀老人。老人见他诚实、聪明,这样诚 挚热情地尊重自己,照顾自己,就收了他做徒弟,尽心地把平生的全部技艺都教给 了他。老人后来不行了,眼睛看不见东西,周之美这时已经出了名,他就把老人当 做自己的亲人养了起来,一直到老人去世。”齐长龄边走边介绍周之美,“他用平 刀法雕人物、花卉,更是一绝。” 阿芝很感兴趣地听着。回到家里,把一天的所见所闻一一对爸爸说了。 “你想学细木活?”齐以德听后问。 “细木活好,有手艺,不劳累。”齐周氏接着说,“阿芝体弱,老干粗大活, 吃不消,我老是提心吊胆的。” 齐以德看了看阿芝,说: “也好。这一年,你也摸了摸木匠工具,干了木匠活,总算有些底子。周之美 是白石铺一带名师,不知肯不肯收,打听打听再说,”他披上一件衣服,刚跨出门, 又转身回来问:“你这一走,齐长龄会同意吗?他待你可不错啊!” “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说我干那活合适,让我问问家里,我就回来了。” “齐长龄这人也真好。你有朝一日出了名,可别忘了他老人家一片心意呀;” 齐以德看了阿芝一眼,出去了。 周之美,四十七八岁,鸭蛋形的脸,高高隆起的鼻子,厚大的嘴唇,看上去比 实际年龄要小得多。 他没有结婚,孤身一人,过着飘泊不定的生活。细木雕花的手艺,是受人敬重 的。他也因此经常出入于名门望族之家,不过他始终保持农家那种淳朴、厚道的作 风。 他看着阿芝修长的身材,白净的肤色,一对机灵的、沉思的眼睛,十分喜欢。 特别是他读了一些书,还学过一年多的大器作的活,掌握了一些木工的基本技术, 这使周之美更为满意。 他知道齐纯芝这个名字,是从齐长龄那里听来的。一夫,在白石铺买酒,碰巧 齐长龄也来买酒,两人相见,十分高兴,问长问短,没完没了。齐长龄问: “周师傅啊,好久不见了,你忙啊?” “外出做活刚回来。你好吧?” “凑合过吧,这年头。”齐长龄说,“你还那样,一个人?” 周之美苦笑了一下,点点头。口问:“听说你带徒弟了?谁家孩子?” “齐以德的长子,齐纯芝。” “啊,是齐十爷的孙子吧,那孩子不错。” “是不错,教什么,会什么,脑子灵得很,又肯学。”齐长龄夸一着,试探地 说:“本过,我这粗术活没啥学的,跟你学细木雕花才合适哩。” “你舍得?”周之美笑了笑。 “有什么舍不得的。老跟我学下去,倒还误了他的前程;况且,这孩子自己也 有这个意思。” 周之美思索了一下,半信半疑地说:“这样好了,等他找上来再说吧。” 两人又拉呱了一阵,告别走了。 三天后,齐以德找到了周之美,周之美高兴极了,满口答应了下来。 如今,阿芝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十分兴奋地接待他们父子,按惯例行了拜师礼, 齐以德满怀喜悦地回了家。阿芝毕竟经过了两个师傅,对这种在外面做活的流动生 活也习惯多了;而且是自己有意跟周师傅学手艺,爸爸虽然走了,自己留了下来, 也感到很是自然,很是安心。 周之美是有点性格的,他喜欢的人,就打从心坎里喜欢。他对阿芝,就是这样。 他喜欢阿芝,他就恨不得很快把阿芝教会;恨不得把自己的技艺一丝不留的全都让 阿芝接收。他首先把自己的全套雕花图案让阿芝观看、学习,着手临摩。阿芝虽然 画过几年画,也看过一些画,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的仕女、花卉、走兽图案画。 那种高兴的心情,不说,也是可想而知的。一 学了图案画之后,周之美就讲解雕花工艺,从木料花纹的选择,进刀的程序、 方法,一一由浅而深,由简而繁地讲述。当阿芝在理论上有了领会,就让阿芝试刀, 从简单的图案开始,到复杂精美的构图布局;由表面的雕削到内部的缕镌,在周之 美的精心培育下,阿芝开始了木雕生涯。这是他生命史上的一次重大转折,也是他 为今后的艺术事业奠下的第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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