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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演《赛金花》   这天晚上,蓝苹正歪在床上懒洋洋地看小说,只见唐纳推门进来,兴冲冲地走 到床边说:“阿苹,快起来,告诉你个好消息,阿丹说‘业余剧人’要演好戏了!”   蓝苹一听“业余剧人”便想到《娜拉》辉煌的成功,不禁一跃而起,“真的? 什么剧本?”   “沈端先写的《赛金花》!”   “这可是个好角色,非我莫属了!”蓝苹兴奋得两眼放光。   “阿丹也是想演男主角,我对他说,我和蓝苹演对手戏吧,咱们兄弟还有什么 话说!阿丹已经找导演去了,叫你有个思想准备,抓住《王老五》开拍前的这个空 当,在舞台上演出大戏,你一定能演好的……”   夏衍创作的《赛金花》,发表在1936年4月份的《文学》第8卷第4期上,这是 他第二次使用夏衍这个笔名,连左翼剧联中的许多人尚不知其为何许人。“业余剧 人”立即把本子抢到手,先在报上登出了招聘《赛金花》演员的广告。其后得知, 夏衍就是沈端先,于是于伶、章泯等征得夏衍本人同意后决定上演该剧,以重振 “业余剧人”的队伍。演员们报名非常踊跃,金山和赵丹争演李鸿章,王莹和蓝苹 争演赛金花,各不相让。平心而论,双方的演技水准的确不相上下,尤其是金山和 赵丹,难分伯仲。女主角王莹资本更是雄厚,资格老,舞台经验丰富。可蓝苹虽是 舞台新人,也有过《娜拉》的成功,双方基本可说是旗鼓相当,这可难坏了导演团。   角色分配先是私下里酝酿,没拿到桌面上谈,剧团领导和导演们广泛征求大家 的意见,最后才决定由金山、王莹主演,而由赵丹和蓝苹准备B角替补。这是在经 过充分协商的基础上作的决定。   到了公布角色的这天,“业余剧人”全到齐了。蓝苹表面上装出一副毫不在乎 的神气,其实早就“心律不齐”了。她并不正眼望谁,只侧目细听,当听到“王莹、 金山A组,赵丹、蓝苹B组……”时,下边的还没念完,她就沉不住气了,猛然尖叫 道:“凭什么定我B组?”说完气冲冲摔门而去,在门外边哭边说,“她哪点儿比 我强?咱们比比看!什么事儿都想压我一头,没那么便宜的事情……”会场顿时乱 了,有人跑出去劝蓝苹,有人望着导演那尴尬的表情,叽叽喳喳,有人回过头去, 看王莹和金山作何反应。王莹走近金山,金山气愤地说:“走,咱们退场,真不像 话!”   那天,这一对舞台情侣一直漫步街头,心潮难平。金山为王莹当众受蓝苹的气 而愤愤不平,他拉着王莹的双手说:“此人太没修养了,无论如何不能让步,《赛 金花》咱们演定了!莹,你别难过,咱不和他们争,你我退出‘业余剧人’,照演 《赛金花》,看谁比过谁……”   第二天,顾梦鹤第一个找到金山,他说:“蓝苹也太不像话了,居然大耍泼妇 之态,真是没有涵养,你们要组班子,我跟你们干!”   金山说:“好!咱们成立个新剧社,红红火火干起来,迎接四十年代的到来。 哎!咱们的剧社就叫‘四十年代剧社’如何?王莹,你同意吗?”   “‘四十年代剧社’寄希望于未来,不错,挺好!”   “那说干就干,你就做排练准备,我再去找几个兄弟来。”顾梦鹤反应很快, 转身走了。   经过一番串联,张翼、刘琼、陈天国、欧阳山尊、尤光照、白璐、李丽莲、夏 霞等人都参加了四十年代剧社。他们还邀请于伶、史东山、洪深、孙师毅、应云卫、 欧阳予倩、司徒慧敏等组成了阵容强大的导演团,并借用一家白俄餐馆的楼上为排 练厅,于1936年12月19日正式在上海金城大戏院进行了首场演出。演出极为成功! 金山、王莹等自然十分高兴。   “业余剧人”实际上因此而面临分裂的局面。   蓝苹得知金山与王莹拉了一批人成立了四十年代剧社,而且马上排演《赛金花》 的消息后,心中一下子升起无法抑制的憎恶、嫉妒以至仇恨的感情,同时也很后悔, 自己太不冷静,因而永远失去了演《赛金花》的可能――假如甘当B角,不信舞台上 比不过王莹。现在呢,“业余剧人”剩下的人已不多,根本不可能再演这出大戏了。 而且眼看着左翼剧联为此而闹得内部分裂,这口气,她只能悄悄吞下……   唐纳听赵丹讲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也不满意蓝苹的做法,他批评她说:“其实 你太沉不住气了,应该接受B角,到台上比一比,观众自有尺度来衡量,何必在那 种场合大吵大闹,引得全体不欢而散呢?‘业余剧人’分裂了,你也失去了机会, 到头来对谁有好处?做人应有理智嘛!你这人哪……”   “住口吧你!我都烦死了,你还火上浇油!”蓝苹恼羞成怒地说,“当初要不 是你告诉我去争这个角色,还没这后果呢,现在你却反倒责备起我来了……”   “只要事情出了错,就怪我不对,阿苹,你还讲不讲理哟?我要你争,私下争 就得了,我没叫你去大会上吵翻天啊!”   “外边,明明是人家成帮结伙欺侮我,你不仅不为我撑腰,不安慰我,反倒没 完没了地折磨我,阿仁,你还配当我的丈夫吗?难道你是这样爱我的吗?噢!我的 命真是太苦了!嫁给你这样的人我真是太倒霉了……呜……”蓝苹越说越激动,不 禁大哭起来。   唐纳只好亲切地哄着她,“好了,好了,全怪我,我不该告诉你,不该叫你去 争,你没错,全是我的错。阿苹,别哭了,亲爱的,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只要能 出你心头这口恶气,怎么着都行……”   此时,蓝苹本该破涕为笑,事情也就算完了,可是她没有,而是越哭越伤心。 这时,她在想另一个人,一个也曾亲切安慰过她的更成熟、更有魅力的男人,那就 是“业余剧人”的导演章泯。   人们公认,章泯为“业余剧人”操心最多,为《赛金花》的出演可说是费尽了 心血。那天,他本来就是以战战兢兢的心态去宣布名单的,被蓝苹的一声尖叫吓了 一跳。第二天,多数人都跑到金山、王莹那边去了,形成了“业余剧人”的公开分 裂,这使章泯非常痛心。他积极组织演出这场大戏,原来是为了重振“业余剧人” 的队伍,不想却成了这种局面,他是坚决反对的。内部乱起来,这不叫别人看笑话 吗?所以在金山请他参加导演团时,他拒绝了。他认为,无论蓝苹的不冷静有多大 的错,金山、王莹都是已经正式宣布确定了的A角,也实在不该退场,更不该另组班 子,这样出了“业余剧人”领导的丑,把局面搞得如此无法收拾,这是在搞分裂、 挖墙角,做得也太过分了!   因此,事后他严肃地批评了蓝苹,说她不该那么冲动,同时,也为她失去这次 机会而惋惜。他像个大哥哥似的安慰她,因此她在他面前又悔恨又委屈地哭了,哭 得那么伤心,那么可怜,他便亲切地拍拍她的肩说:“以后会有机会的,咱们不能 演《赛金花》,还可以演别的嘛!”   没想到蓝苹反倒越哭越凶了,她突然抬起头说:“这口气我就是吞不下!总有 一天我会叫她知道我的厉害,咱们走着瞧!”她用手绢擦擦满脸的泪痕,情绪反而 镇静下来了,停止了抽泣。   章泯说:“你真是小孩子脾气,儿童心理。其实,只有在舞台上比高低,叫观 众说话,大家都是朋友,你厉害又怎么样?打人骂人都不是本事,反倒惹人笑话。 不要太庸俗化了。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再排个什么戏吧!”   起初,章泯一直站在蓝苹的侧面,这时他边说边走,转到了她的对面,他看到 了蓝苹那张泪痕未干、余怒未消的脸。天啊!那脸色实在太阴沉,目光实在太凶狠 了,牙齿咬出了响声,那紧闭的嘴唇包藏着巨大的愤怒,这刹那间凝固在她脸上的 表情实在是太吓人了!   在她心中结下的仇恨的种子,经过漫长的31年的岁月之后,终于在1966年的6月 结出了罪恶的果实,当她成为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江青同志”的时候,终于利用到 手的大权,实现了对王莹的残酷报复。先是派红卫兵到王莹与谢和赓的家里抄家、 骚扰、折磨,不久又公开以“反革命”罪将他们分别逮捕入狱。正直坦荡、多才多 艺、为我国的文艺事业和对外文化交流做出过巨大贡献的王莹,在狱中受到种种非 人迫害,于1974年3月3日含冤逝世。   蓝苹当时的表情,的确使章泯有点儿不寒而栗。   他说:“别耿耿于怀了,到外面走走如何?我请客吃西餐去,你不是最喜欢俄 国罗宋汤吗?”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章泯说出一个好主意,他想把没参加四十年代剧社的人 员全动员起来,再排一个俄国大戏,剧本由他负责挑选。   蓝苹说:“女主角一定叫我来演!”   章泯说:“自然是非你莫属啊!好好干,一定叫它打响!比《娜拉》还叫座儿。 我说阿苹,前途是很光明的,向前看,不要老是忘不了那件事,搞得自己心烦气躁, 其实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的身体。”   蓝苹听了,自然有些感动,她也劝章泯说:“您一排起戏来,总是没日没夜连 轴转,这次的事,您也为我操了不少心,我不能时常关照您,只能说一句‘愿君多 保重!’啦!”   他们相视而笑。   就这样,他们互相安慰,互相鼓励,关系比过去更加密切了。   恰在此时,章泯的妻子肖琨,得知“业余剧人”分裂的消息后,站在王莹与金 山一边。她认为是蓝苹的无礼搅乱了“业余剧人”的团结,蓝苹才是分裂“业余剧 人”的真正罪魅祸首,是她的胡搅蛮缠造成了恶果,这个观点章泯难以接受,所以 他更向蓝苹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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