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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舍围棋 林海峰老师家的研究会一创办,我就参加了。 单独住下没多久,大概是来日后三个星期左右,我就去过一次日本棋院。棋院 在千代田的一个比较繁华的商业区,以前我随中国队来棋院比赛,气特别壮,日本 人对我们也是以礼相待。但这次不一样了,很紧张,心里完全没底,暗暗祈祷,但 愿日本棋院能给我一些机会。那天是日本女棋手本田幸子带我去的,她是女棋手中 的大先辈。战后,日本棋坛有很著名的本田三姐妹,大姐嫁给了九段棋手杉内雅男, 二姐就是本田幸子,一直没有结婚,妹妹就是楠光子,我们下过棋。为什么本田幸 子会带我去棋院呢? 在1988年的中日围棋对抗赛上,我和张璇是中国队的女棋手。大竹英雄先生和 本田幸子女士对我们特别好,送给我们许多礼物,还带我们去卡拉OK玩,那是我们 第一次见识卡拉OK。因为想去棋院下棋,我就给本田幸子打了电话,她说愿意带我 去棋院。后来我才知道,本田幸子等一些女前辈是反对我在日本下棋的,可能当时 她也不好意思推辞,就带我去了。 在棋院八楼,我见到了棋院的理事――藤泽秀行老师的儿子藤泽一就,他曾经 随秀行军团到过中国,我们还下过棋。本田幸子对藤泽一就说:“芮桑(桑,日语 音译。此处作小姐、女士意)现在来日本了,想下棋,你看看能不能帮助她?”藤 泽一就对我说:“我个人很想帮你,但恐怕棋院不会同意。”他给我看了一份文件, 是中国围棋协会刚给日本棋院发的正式公文。公文的大意是,中国围棋协会不同意 所属的棋士在日参加日本的公式战。所谓公式战是指那种有传统的、每年一次的比 赛,如本因坊战、棋圣战、名人战,主办单位和日本棋院签约,诸如棋手的对局费、 奖金额等都有明确的规定,而那种临时性的快棋赛,或者是谁跟谁的对抗赛,就不 属于公式战。 看了文件我呆了,根本没想到中国围棋协会会发这样的公文,我无话可说。藤 泽一就说:“所以,你想参加比赛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要考虑和中国围棋协会的 关系。”后来我才知道,即使没有中国围棋协会的那份公文,日本棋院也不可能让 像我这样的中国棋手在日本下棋。几年以后我又听说,日本的女棋手曾经开会讨论 是否同意我在日本参加比赛,结果只有一人投了赞成票。我是女棋手,她们不同意, 那我就不可能在日本参加比赛。我还听说,在棋界势力比较大的就是那些前辈女棋 手,因为教棋,她们跟日本政界、财界的很多要人关系密切,那些要人是她们的学 生。所以,日本棋院肯定要尊重她们的意见。 看样子是不可能在日本下棋了,但也没办法,来也来了,还是先把生活和学习 安顿好再说,以后再想办法。虽然不能比赛,但出入日本棋院是没问题的。日本棋 院每周有两次“手合日”,也就是比赛日。周三是五段以下棋手比赛,周四是六段 以上棋手的对局比我一般在星期四的下午赶到棋院看棋,第一年因为还在上学,所 以就不排工作,放学以后就来。 对局室五楼、六楼都有,每间对局室都有名字。在五楼,有一间叫“幽玄”的 特别对局教室,墙上有川端康成写的字:深奥幽玄。一般比较大、比较重要的比赛 就安排在这间特别对局室,不过也不完全是。日本的等级观念很强,如果那一天有 比赛,那么那天地位最高的棋手就在“幽玄”下棋。比如棋圣头衔的保持者那一天 比赛,那他就在“幽玄”下棋。如果棋圣那天不在,那接着就是名人、本因坊。如 果那天他们都不在,那就是天元在“幽玄”下棋。有些高等级的女子比赛和星期三 的比赛,有时也会在那儿下。 “幽玄”里有闭路电视直接通到记者室。在记者室,记者和棋手可以看棋和打 谱。如果想到对局室看棋,其他棋室都可以直接进去,而“幽玄”则不能随便进去, 想看棋只能在记者室。 六楼的房间比较大,其中有一间特别大,可以放几十盘棋。日本的对局室和中 国的有些不同,我们的大对局场是一排排的桌椅,大家坐在椅子上下棋。日本的对 局室里安放的是棋桌,棋手就坐在榻榻米上下棋,没有其他的桌椅。如果想看棋, 就跪坐在棋桌旁,看完了,再换一盘。 刚开始,我去六楼看过棋,觉得相当别扭,不自在。大家都跪坐在榻榻米上下 棋,看上去矮矮的。而你走进去的时候,就显得特别高大,很显眼。而且有些棋手 虽然是高段位,但年纪比较大,想多赢几盘棋、拿名次都有些困难,年轻人总是厉 害些。当然,那些出色的、超一流选手则另当别论。还有,那些年纪较大的高段位 棋手来下棋,本身就不是来拼命赢棋的。日本的对局时间比较长,每方用时一般要 四五个小时。早晨十点开始下棋,十一点四十五就打挂暂停,十二点三十再开始。 如此漫长的比赛,那早晨的时间就无所谓的了,甚至可以寒暄、聊天、喝茶,显得 特别热闹。我上午偶尔去棋院,看着看着就有些心理不平衡。他们下棋那么随意, 不好好下,也不想着去拼,为什么他们这样倒可以下棋,而我那么想下棋却不给我 下。一气之下,我有两个星期没去看棋,当然那其中也有疲劳的缘故。 后来我就熬不住了,实在太想看棋,也想通了。既然作为职业棋手入了段,那 么下棋和怎么下就是他们的权利。我不能下棋只是一个特例,不能因此而心理不平 衡,想下棋,那就要靠自己去争取了。所以,以后我还是每周四到棋院去看棋,但 不再去六楼了,而是呆在五楼。五楼通常有五盘棋,我就轮流看,足够看了。 11月间,我突然接到了林海峰老师的电话。他告诉我,他打算在自己家里办个 围棋研究会,以下棋为主,下循环圈,计划中的棋手有我、牛力力、王立诚、王铭 琬、赵善津等。他问我愿不愿意去。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想去?而且林老师 亲自打电话给我,我特别感动。林海峰老师家的研究会一创办,我就参加了,可以 算是元老。最初的中国棋手有我和牛力力等,因为当时在日本的中国棋手不多,台 湾地区的棋手有王立诚等,日本的棋手实力很强,最初有淡路修三、小林觉、片冈 聪等。 研究会每月有两次活动,安排在每个月的第二和第四个星期天。每次从下午两 点开始,一直到傍晚。我们先下棋,赢得多的和赢得多的下棋,有点像我们的积分 循环。每个人每盘棋下四十五分钟的保留时间,然后是三十秒的读秒。日本那时就 有专用的记时钟,它会帮你读秒,听到“笛――”的长声,就是提醒你还有五秒时 间。 下完棋,大家就复盘、摆谱,交流心得。天黑了,林师母端出了晚饭。林师母 做得一手好菜,有人说,我们去林老师家,就是为了吃那顿饭。菜很多,可是年轻 人也多,所以饭菜总是一扫而光。林老师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芳美后来 成为日本很有名的围棋节目主持人,儿子后来到中国留学。我们下棋时,林师母准 备了很多茶水、点心,在很轻松的气氛中,大家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林老师又是一 个特别和蔼的人,我们在他家,就像在自己家那样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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