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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宿” 参加秀行军团集训。 除了参加林老师的研究会,我还参加了藤泽秀行老师的“合宿”。“合宿”类 似于我们国内的集训,去的都是些年轻棋手。多年来,秀行老师每年都组织年轻棋 手到中国参加比赛,无论是日本还是中国,我们都把他和他组织起来的年轻棋手称 为“秀行军团”。 “合宿”每年冬夏两季都有,地点都是在横滨以南一个有名的叫“汤河原”的 温泉。日本的温泉是很有名的,日本人也特别喜欢泡温泉浴,休假和度周末时,他 们通常选择温泉。游客到了温泉,放下行李就去泡温泉,吃好了晚饭,接着再泡, 有时一晚上要泡好几次。所以我以为日本人去旅行度假,大多跟风景无关,而跟温 泉有关。 我随秀行军团去的那个温泉,附近有家旅馆以接待围棋和将棋旅行团出名。旅 馆里有对局场,可供几十人下棋,在对局场四周的梁上,挂满了著名棋手题写的字, 一看就知道旅馆和围棋的渊源非常深。 我一共参加了六七次“合宿”,第一次是我自己给秀行老师打电话,并且请有 名的围棋记者京野秀夫介绍,秀行老师很爽快地答应了。而且秀行老师还说,你刚 来日本,我就不收你的钱了。老师允许我参加我已经很高兴了,怎么还能不付钱? 参加“合宿”要七万日元,到了温泉,秀行老师当真指着依田纪基说:“让他付, 他有钱。”我以为老师在开玩笑,可是依田真的付钱了。他说:“老师说的我不能 违背。”第二次,老师还是叫依田替我付钱,我实在过意不去,就把钱装在一个信 封里,千方百计地塞到了依田手里。 “合宿”前后一共有五天,我发现了一个令我大惑不解的情况,据说这是日本 围棋界的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大家结伴去温泉的途中,在一个地方休息吃饭。吃 好饭,依田付了钱后,说声“走吧”,大家就走了。我很奇怪,我吃饭的钱,还有 大家吃饭的钱,为什么要让依田付?有人告诉我,棋界的规矩是前辈付钱,也就是 入段早、年纪大的棋手付钱。还有,如果男棋手和女棋手一起出去吃饭,那付钱的 肯定是男棋手,除非那个女棋手比男棋手年纪大很多,入段也早。看样子只有我过 意不去,大家都心安理得,只说声“我吃饱了”,站起来就走。我就想,那岂不是 好一点的棋手在经济上压力太大了吗?情况也确实这样。 集训很严格,第一天报名、交钱,老师训话、自由活动。第二天开始正式活动, 上午九点到十二点对局,休息一小时后,再下两盘棋一直到下午四点,然后是老师 讲评,一般是两小时。晚上七点开始,老师还要讲评两个小时。九点以后很多人还 要下快棋。在那儿流行十秒棋,意思就是十秒之内必须走一步,超时就算输。因为 是练习棋,大家就想出了一个规则,十秒到了还不下,就罚两目,交给对方两个子。 日本的规则是数目法,等到下完棋,要把对方的死棋填到对方的空里,他多给我两 个子,就表示多死两个子。记时钟前五秒会发出五声短促的“笛”,后五秒是一个 长声。十秒棋完全是练感觉,要求熟悉棋形,培养对整个棋局在一瞬间敏感的捕捉 力和判断力。基本功扎实的人,十秒棋就下得好。我和那些棋手下一般快棋时还能 对付,下慢棋可能实力还要强过他们,可是下十秒棋这样的超快棋我就输得多。十 秒棋下得最好的是依田纪基和结城聪。 晚上九点后有人接着下快棋,有人先去温泉泡个澡,消除疲劳后接着下。总之, 很少有人聊天、玩。我很想跟他们下棋,但主动来找我的人并不多,通常是以前到 过中国的那些棋手,比如森山直棋、横田茂昭。依田纪基和结城聪总是他们两个自 己下,不跟别人下。我很珍惜这个下棋的机会,一般要下到半夜一两点,然后赶快 睡觉,因为明天还有训练比赛。有一次是集训的最后一个晚上,依田纪基和结城聪 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我也就呆在旁边一直看着。看棋也能长棋,因为我总是把自 己当成对局者,只是往往我想象的棋不如他们下的好。看到早晨四点,我实在吃不 消了,就到温泉去泡个澡,精神焕发后接着看。那时,我实战很少,参加“合宿” 对我是一种强训。 秀行老师讲评时,我们就众星拱月般跪坐在他的周围。跪坐,日本叫“正坐”, 也就是膝盖着地,臀部全部坐在小腿上。这种姿势可不好受,我的承受力也就半小 时,过了半小时就站不起来了。在日本,任何仪式开始的时候,大家都笔挺挺地正 坐,当仪式结束,主持人说“随意”后,男子可以改为盘腿坐,这样可以舒服放松 些。而女子是不允许盘腿坐的,只能弯着腿侧坐,即使这样,也要时常更换姿势, 要不然也很难受。还有,因为棋手太多,听秀行老师讲评时,前面的棋手都是跪坐, 中间的棋手是跪着不坐,后面的棋手就站着。虽然我的眼睛不好,但我总是站在后 面。就算是那些从小就开始跪坐的日本棋手,两个小时坐下来,也都在那儿揉腿。 讲评的方式,一般是好一点的棋手先上去,正坐在棋盘对面的一个垫子上,自 己选一盘当天的棋摆出来。偶尔会有人说,我最近下了一盘棋,请老师看看。秀行 老师对棋的见解和思路都很犀利,听他讲评能学到很多东西。可能是因为秀行老师 比较严肃,规矩严格,除了依田纪基和森田道博等一些棋手上去外,很少有棋手敢 上去请秀行老师讲评,女棋手就更不敢上去了,往往要点名。我也没主动上去过, 是秀行老师点的名。当秀行老师提问时,基本上就依田一人回答,其他人就是问到 了也不回答。日本棋界很讲究等级规矩,跟我们中国不相同。摆棋的时候特别分前 后辈,不像我们,五六只手同时伸上去,甚至还会争起来。论资排辈可能也有好处, 但我总觉得太拘束了。总的来说,我还是喜欢我们国内的摆棋环境,你不说出自己 的意见,别人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而且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对还是错。 因为我是外国人,在秀行老师讲评时我一般不插话,但有时也忍不住说上一句: “这里‘飞’一个怎么样?”在林老师家,大家都畅所欲言。在棋院,跟石田芳夫 小林光一等大先辈摆棋时,我也经常忍不住要提问,我太想请教他们了。在日本, 我很少看到像我这样辈分的人在他们面前这样直接提问。可能因为我是外国人,他 们也就原谅了我的无礼。事实上,当你向小林光一老师他们提问时,他们好像也并 不觉得唐突,而是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有一次,在日本棋院,小林光一老师一个 人在摆棋,我在一旁看。摆着摆着,他突然问我:“你觉得形势怎么样?”我就谈 了自己的看法,然后我们就一起摆起棋来。我觉得这些超一流棋手全心钻研,不会 觉得和晚辈棋手摆棋是冒犯了他。话虽这么说,刚开始向他们讨教时,我也是鼓起 了很大的勇气。 我第一次去“合宿”是在1990年的冬天,那次成绩不好。1991年夏天去的时候, 我居然七连胜,第八盘就是不下棋也是优胜,奖金是十万日元。我太高兴了,这笔 奖金抵掉我交的费用还有盈余。关键是我上了一年学,下棋的机会不多,棋感不行, 居然还七连胜。那一次,结城聪因为有比赛,没有参加“合宿”,但比赛一结束他 就赶来了,可见“合宿”对年轻人的吸引力了。秀行老师对结城聪说,既然来了, 你就和这里赢得最多的芮桑下吧,结果我输了。这是我在“合宿”取得的最好成绩, 后来一年比一年差。成绩虽然不好,但我还是喜欢去那儿,持续了大约有三四年吧。 跟随秀行军团“合宿”的日子里,我简直舍不得睡觉,因为我平时很难有这样 的机会,那么多人一起研究、下棋。日本棋院的制度和我们国内不同,棋手不需要 上班,各管各,比赛时来参加就行了。所以像秀行军团这样的集体活动很少,对我 来说,那更是雪中送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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