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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韩国 从此,我们可以重回我们的职业棋士生活,可以不再流浪。 1999年4月9日晨六时(韩国时间),我们乘飞机抵达了汉城金浦机场。出关后, 叫了一辆出租车,装上我们的四大件、四小件行李,直奔韩国棋院所在的城东区。 离棋院走五分钟路有一家田丰饭店,以前来比赛时,只要是自费,我们都在此 下榻。这是这一带较好的一家,但远不算星级。房费是每天四万九千韩元,但我们 自第二次入住时饭店便同意将房费降为每天四万韩元。 到饭店时是八时。服务生说房间要到十点以后才能空出来。于是我们寄存了行 李,拿了点钱就到街上去走走。 虽已4月,仍似残冬,街上冷冷清清的。这次到汉城,感觉和以前来时既相同又 不同。相同的是周围的一切,而不同的则是自己的心情。但即使是心情,也有点迷 迷蒙蒙的。时差加上没有真实感,令人恍恍惚惚。 十点回饭店,进房放下行李,洗漱一番。下午便又出门去韩国棋院“报到”。 在三楼的事务室里,当我们站在河勋熙先生面前时,距他打电话告诉我们已将 签证寄出的时间恰好为四十八小时。 国际快递在路上走了十四个小时,而我们去韩国领事馆领签证、去买机票、到 登机,用了十六小时,飞了十三小时,余下的五小时则是在汉城度过的。 常将我俩的这一次改变比喻为“知识青年回城”,即使在知道了韩国棋院已经 接纳我们之后,仍是心神不定地盼着签证赶快寄到,盼着出发的那一大快快到来。 虽已明知不会有变,但仍然害怕会节外生枝。知识青年若知回城的一天总会到来的 话,恐怕更能好好地体会眼前的生活。可是他们不知道啊!我们也不知道!我原本 以为这一生再也回不到真正的职业棋手的生活中去了,可我实在不甘心,我不肯放 弃。但不放弃又有何用?!住在美国,没有棋的环境,我们即使一年出去参加一两 个世界比赛,也只是聊胜于无。我们没有能力去争取好成绩。除了获得两个宝海杯 世界女子锦标赛冠军外,几乎回回败战而归。我真的有点熬不下去了…… 1998年11月,韩国棋院召开棋士会,其中有一个议题便是讨论我们的事情。据 说,这已是第三次提出来了(前两次都遭到了异议,并未付诸表决即作罢)。 我们的朋友车敏洙大哥发了言。他呼吁大家将心比心,如果自己被判定此生再 不能参加职业赛,而只能以教棋谋生的话,会有些什么感受。针对有人提出的会遭 中国棋院的反对的意见,车大哥说:“首先我们要有是非观,如果觉得对的话就应 该去做,而不能因为有人反对就放弃。再说这件事中国棋院也已经同意了……” 车敏洙大哥是中国棋界的老朋友了。在中国围棋最萧条的1994年,他个人出资 办了友情杯,目的只有一个:让中国棋手多一点比赛的机会。为了我们在韩国下棋 的事,他特意找中国棋院院长陈祖德老师谈过。陈老师对此表示理解和支持。后来, 中国棋院经过研究,作出了不再限制在海外的中国棋手参加别国棋院的比赛的决定。 为此,中国棋院还向韩国棋院及日本棋院去过公函,表明了态度。在这点上,我们 非常感谢陈老师,感谢中国棋院。 在韩国棋界,车敏洙大哥与中国棋院的关系亦是众人皆知的,所以他的话很有 说服力。再说,几年来他做了大量的工作,努力说服大家支持我们。而现在,关键 的一刻终于来临了。 付诸表决。结果是四十五人赞成,十六人反对。韩国棋手们用他们举起的手接 纳了我们,给了我们一条新生的道路。 这是决定我们围棋命运的一刻。从此,我们可以重回我们的职业棋士生活,可 以不再流浪。我们从心底里感谢我们的朋友车敏洙大哥,如果没有他的帮助,那么 在韩国下棋的事根本不可能,他的大恩我们无以为报。我们也感谢韩国棋士们,如 果没有他们的支持,那么,重归的梦依旧遥遥无期。 千言万语说不尽我的感激。我们只有努力学习,用最快的速度来填补十年的空 白,以回报帮助与支持我们的人们。 棋士会后,车大哥立即给远在美国旧金山的我们挂了电话。电话是铸久接的, 只听见他在笑,一直在笑一直在笑,又不停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心都 要跳出来了。 喜讯从天而降!我们都高兴得可说是不知如何是好。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 们竟然就要结束这漫长的等待?竟然,重归就在眼前?! 车敏洙大哥告诉我们,棋士会虽已通过,但还需要提交理事会讨论,只有理事 会也通过了,才能付诸实行,不过“已经百分之九十九没有问题了”。 话虽这么说,但我们很担心理事会上会有意外,心里忐忑不安地等着理事会的 召开。 等着等着,忽然有一晚,我已经睡了,铸久接了一个电话后,进卧室告诉我, 韩国棋院理事会定于12月10日召开。我牢牢地记住了这一日子。 又好些天过去了,快11月底了。有一天晚饭后散步时,铸久叹了口气:“唉, 也不知理事会什么时候才开,这等待的日子真难熬!” “咦?”我大吃一惊,“不是已经定了吗?” “什么时候?”他更吃惊。 “12月10日呀!” “谁告诉你的?” “你呀!”我提醒铸久。 “我?什么时候?”铸久完全是一副惊诧不已的神情。 原来,我竟是做了一个梦,没有电话来过,当然更不存在12月10日这个日子! 只有再等。 等待的日子是那样漫长,等待的感觉是那样难熬。 刚开始的那份高兴劲慢慢地转变成了怀疑,怕这只是一场空欢喜,怕我们的苦 难还远未到尽头。在等待中,这件事越来越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那真是一个漫长的冬天。 我们真的害怕呀!怕这整个事情到后来仍是一场梦。我和铸久互相安慰,但心 里明白,如果这次仍然不成,那么我们就可能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 每年2月,在西班牙的巴塞罗那都要举行一次业余围棋赛,冠名为“吴清源杯”。 连续好几次想去,均因与宝海杯赛程冲突未能成行。这一次我们两人想,反正等着 也是难熬,干脆去换换心情吧。于是在1999年2月生平第一次去了欧洲。结束后铸久 先回美国,我便跟着一批朋友渡过直布罗陀海峡到了非洲的摩洛哥。 回程从马德里走。在朋友的公寓里,见到了铸久发来的传真:“韩国棋院理事 会已通过,老大在找我们。”老大,是我们俩对车敏洙大哥的称呼。 真可谓“漫卷诗书喜若狂”,那天晚上,我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害得和我 同屋的孔祥明大吃苦头。 我飞快地赶回美国。铸久告诉我,已经和韩国棋院联系了,棋院说正替我们办 工作签证,还需等两周左右。紧接着,铸久开始通知学生,取消去外州的教棋计划, 我则忙着打行李,借大个家,装人行囊的,也就几件衣服而已,别的都先留下。那 一阵子,我们的客厅一直堆着装好的箱子,学生来,朋友来,谁看了都知道我们已 “整装待发”。不曾想这一“待”,又“待”了四十多天。不过这次不害怕了,知 道真的会去了,虽说还没有真实感。 一直没有真实感,一直到4月9日到了韩国的汉城,一直到20日搬进了自己的家, 才真的开始觉得自己会在这儿安定下来,重返职业生涯了。 9日下午,在韩国棋院三楼的事务室,事业部的河勋熙。郑东焕两位职员给我们 介绍了情况(后来都成了好朋友人 记得先拿到一张所有韩国棋士的名单,共一百三十八名。我和铸久是第十九、 第二十个九段,我们的名字后写着“客员棋士”。我们的前面是李昌镐、刘昌赫。 然后,是一张韩国棋院全年的国内赛事表,比赛名称。规模、赛制、对局费、 冠军奖等列得很细,小郑逐一勾出了我们能够参加的项目(如新锐、新人王等项赛 事不能参加)。记得共有九项,我因有女子赛,另外加上两项。此外还有LG杯、三 星杯等世界赛的国内预选。哇,这么多啊!我的心“咚咚”地直跳,更觉得是在做 梦了。 “好了”,他们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说,“就这样吧,两位加油啊!” “咦?”怎么就完了?我们互相看看,都觉得奇怪。“我们有没有什么需要遵 守的?”我小心翼翼地用日语问道。心想,初来乍到,还是问清楚点好。 “什么?”这下轮到他们奇怪了。 “比如作为棋手,有些什么义务,有哪些地方需要注意的?”铸久再问。 河先生的中文小郑的日文都说得非常棒,但他们竟然仍是不明白我们问的是什 么。经再三解释我们想问的意思,才终于回答了一句:“对局日请不要迟到。” 其实我们是抱着很强的组织观念,习惯性地想知道:棋院和棋院领导对我们有 什么要求。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在韩国的“客员棋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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