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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初渡东瀛   一架只能容纳20多人的小飞机在二三千米的高度颠簸飞行。如果在今天,这种像航 空模型似的玩意儿恐怕会使不少乘客提心吊胆。但在1962年,由北京到广州这样的重要 航线却还得依靠它。   就是这么一架小小的飞机,载着我国第一个围棋代表团,离开首都去完成访日的使 命。   中日两国围棋的交流可追溯到唐代。据说日本王太子来中国,唐朝宣宗皇帝让棋待 诏当时的国手顾师言迎战。顾师言煞费苦心赢得了这一局,并下出了颇有名气的“四十 三手镇神头”,即一子解双征之妙手。这件事虽然有记载及流传的棋谱,但不一定确凿。 然而唐朝皇帝赠送日本的几副棋盘棋子至今还在奈良的博物馆“正仓院”中珍藏着,那 漂亮的柴檀木棋盘的四周都是精致的图案画,361 个棋子上每个都画上色彩鲜艳的小鸟。 这岂止是围棋盘和围棋子,这是地地道道的艺术珍品,是中日两国文化交流和友谊的历 史见证。   解放前,我国的吴清源东渡,成为日本棋坛明星。顾水如先生也去日本学过棋。但 作为一个正规的围棋代表团,1962年夏的出访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当时由于中日两国关系不正常,还没有哪个体育代表团出访过日本,围棋首当其冲, 成为外交的先行官。代表团团长由国家体委的李梦华副主任担任。副团长有两位,其中 之一是围棋界之权威刘棣怀先生,另一位是对外友协的孙平化副秘书长。孙平化同志跟 围棋没什么关系,显然他是借此代表团去日本做工作,这也说明了当时访日的代表团何 其少了。   为迎接这次出访任务,全国的围棋好手再一次在京集训,挑选出5 名棋手:过惕生、 黄永吉、张福田、陈锡明和我。过先生最大,55岁;最小的是我,18岁。   临行前,陈毅副总理接见了我们,他像对第一次远离家门的孩子那样再三叮嘱,并 特别关照我们要做吴清源的工作,争取他回国看看。   当时没有直达日本的航线,必须绕道香港。我们乘坐的飞机沿途要停郑州、武汉和 长沙几站,几起几落,才到达广州,随后就跨过深圳边界桥,进入香港。   第一次跨出国度的人总有一种新鲜感。不,去香港不能说跨出国境,她毕竟是我国 的一部分,但我们又必须办理一切出境的手续。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一个奇特现象。香 港给我的头一个印象就是像个“大杂烩”。在拥挤不堪的一小块地盘中,土的、洋的、 旧的、新的、贫的、富的以及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小卧车……“相映成趣”。 尤其是晚上从九龙看香港,无数灯火点缀了这个小岛,显得分外美丽。但如要在这个地 方生活,我感到自己的神经会支持不住。这是第一次到香港的感受,以后我数次路过香 港,每次都想是否会改变以往这种看法,但结果每次都加深了这种看法。直到1982年底 我去香港养病时才产生了一些不同的看法。 mpanel(1);   在香港我们住在自己的招待所中,刚跨进大门,后边的铁门就哐啷一声合上了。要 是没特殊情况,那么离港之前就得老老实实地在招待所中呆着。   在招待所中还有一个代表团比我们先抵港,由于这个代表团带有政治色彩,因此日 本政府不予签证。他们只能在港坐等,直至我们离港之后他们还是如此。我们这个围棋 代表团可不同了,很容易就得到签证。日本在香港有个领事馆,领事知道围棋代表团抵 达,就提出要见见代表团中最年轻的我。于是我就由人带着和他见了一面。他见了我很 高兴,特别强调说:“围棋黑子白子,没有政治,日本政府欢迎你们。”   围棋在外交活动中自有其特异功能。   7 月8 日下午5 时,我们乘坐英国航空公司的班机飞往日本。途中经过台湾,飞机 降低了高度,传出了播音员的声音:“旅客们,请大家往下看,底下是台湾。”我往下 一看,真像地图似的,只见一条条山脉密布在这个美丽的岛屿上。我想但愿有一天我能 作为一个围棋手到台湾来交流,这里有不少围棋爱好者,而且都是中国人呵……   飞机到达羽田机场上空是北京时间晚上9 点,由于时差,东京是晚上10点。从机窗 望出去,窗外是灯火的海洋,恰似无数颗钻石闪烁着斑斓夺目的光彩,香港比之东京, 那是小巫见大巫了。尽管我还未踏上它的土地,未见到它的真正的容貌,但我对它却产 生了一种好感。这和对香港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要问我为什么,我也难以回答。就好像 你见到两位姑娘,尽管长得都不错,但第一个对你毫无吸引力,而第二个却向你展现着 她的难以言传的魅力。   我们一下飞机,就有日本朋友和记者围了上来。机场的阳台上有很多日本友好人士 和华侨,手中拿着小小的五星红旗热诚地、使劲地挥舞着。我不知怎么就被簇拥到候机 室内,欢迎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们包围了起来。一群穿着鲜艳的女棋手给我们每 人献了鲜花。欢迎的人群中有接待我们的日中友协和朝日新闻社的负责人,当然大多是 围棋界的朋友。我一下就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其中有日本棋院的有光次郎理事长、 濑越宪作名誉九段、坂田荣男九段以及不少虽未见过,但已从棋谱的照片上认识的棋手。 人群中还有一位头发已白,但脸上充满着稚气和微笑的安永一。他精神矍铄,体格魁梧, 性情豪放,是日本业余围棋界的带头人。此外,还有特意从大阪赶来的关西棋院的代表。 日方的几个单位的代表致了欢迎词,李梦华团长也讲了话。这么多友好的人们,这么热 烈的气氛把我搞晕了,不知怎的我又被人们簇拥着离开了机场,连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也 不知被哪位热心的朋友硬是夺走了,好不容易终于到达了我们下榻的帝国饭店。   出国比赛真有想不到的劳累。3 个星期的访问中要安排7 场比赛本来就不轻松,除 此之外,主人把日程安排得满满的,每天不是以小时来安排,而是以分钟来安排。参观、 游览、拜访、联欢以及各种酒会和宴会像走马灯似的,简直是疲劳战。我们当然是客随 主便,尤其是第一次去日本,谁都想多看看、开开眼界。然而每天众多的活动使我们经 常坐车来回奔波,只是在车里才有喘口气的时间,谁都想打个盹。出了一次国才体会到 主队以逸待劳的好处。   1962年的日本当然不如20年后的今天这么发达,但已具有相当的水平。全国已电气 化,每家都有电视机、电冰箱及洗及机。旅馆有空调设备,每个客房都有电视机。日本 有很多电视台,在东京只要举目一望,就能看到一个个电视塔矗立着,这就意味着有不 少电视台同时在向人们播送节目。最高的东京塔有333 米,比巴黎的埃菲尔铁塔还高出 一截。这些电视台从清晨开始播送节目直至深夜。精彩的节目均安排在晚上7 时到10时 的“黄金时间”。我有时忍不住要看一会,看到时间晚了又后悔莫及,第二天就感到精 神不振。当时我国连半导体都不会制作,初次出国的人很容易被电视这个“妖精”迷住, 当我清除了这“妖精”,再也不被其迷惑时,已尝到了些苦头。   在日本有些我们难以适应的东西。如参加日本式的宴会时,经常有一位女招待跪在 你身边侍候着,给你夹菜,倒酒、跟你聊天,或者还要和你干上一杯,而且往往就拿起 你使用的那个酒杯喝了起来,以示友好。这些在日本是极其普通的,但初次到日本的人 往往感到别扭。日本人还喜欢提这样一个问题:“你认为日本女性如何?漂亮吗?”我 从小就认为我母亲是最美的女性。当然,这是对母亲的挚爱而产生的偏激的观点。至于 日本人长得如何,我确实不知道。我当时对围棋以外的事物简直是视而不见。当我第一 次被人发问时真是不知所措,我涨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也许正因为如此, 使某些日本人更感兴趣,于是我就屡屡被问及这个问题。   说实在的,我国由于几千年的封建社会的影响,人们普遍存在着封建意识和保守思 想,因此在谈到有关男女问题时往往不自然。日本虽也有封建社会的残余,但近代深受 西方尤其是美国生活方式的影响,已非常的欧美化。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使日本迅猛地 崛起,豪华舒适的旅馆、琳琅满目的商店、衣着华丽的人群和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显 示出高度的繁华和发达。但同时,西方的一些糟粕也严重侵蚀着这个东方岛国,裸体画 报充斥市场,色情广告泛滥街头,腐蚀着人们的灵魂,败坏着社会的风俗。   60年代,凡有出访任务,总要先学习一番,打打“预防针”,回国后还要“消毒”。 在出国期间规定也很严,不能单独活动。我始终认为既然到了资本主义国家,就应当让 你多看看,对资本主义社会有个较全面的了解。人是有好奇心的,越是不让看的,他就 越想看。你真的放开让他看,也不过如此。当然,出国前必要的学习是不可少的,如果 我们能较好地判断正邪、辨别是非,那我们就能较好地完成出访任务。   言归正传,还是谈谈日本的围棋。围棋在日本连续发展了数百年,与我国由于旧社 会的腐败,围棋每况愈下相反,日本的围棋和他们的高层建筑、高速公路一样蒸蒸日上。 60年代初,日本全国有围棋爱好者500 万,遍及自上至下的各个领域。尤其在社会的上 层,围棋爱好者更为广泛。如众议院中有半数以上的议员都获得过围棋段位称号( 当然 是业余段位) ,好几位首相都是棋迷,岸信介和福田赳夫还担任日本棋院的理事。财界 不少巨头也热心支持围棋,使日本围棋的发展有了经济上的保证。   日本全国共有500 多个职业棋手,这些棋手分别属于东京的日本棋院和大阪的关西 棋院。日本棋院无论在人数或水平上都占有较大的优势。名古屋和大阪都有日本棋院的 分部,这两处均有数量不等的职业棋手。日本棋院的支部分布在全国各地甚至海外一些 地方。   有志要成为职业棋手的人必须从小在棋院当院生,棋院指派职业棋手担任院生的老 师。每年要在院生中考核选拔,将其中成绩优秀的个别人晋升为初段棋士。获得了初段 就成为名正言顺的职业棋手。要获得初段是最难的一关,很多有才华的小孩在一起拚搏 厮杀,结果绝大部分都被淘汰,只能把希望寄于来年。一旦得到初段,那末一条敞开的 道路就展现在你眼前,你只要真有本领,那总会一段段地升上去。然而话又要说回来, 要达到九段可不那么容易,因为这不但需要本领,还需要时间。每年有专门的升段赛, 名为“大手合”,春、秋两季各一次,合起来才10多盘棋。要在规定的局数中达到一定 的胜率才能升段,从初段升到九段,即使成绩特别优异,也得花上10多年。何况哪有这 么顺利的事,因此有的棋手虽然水平早已达到九段,但无情的升段制使他迟迟得不到九 段的桂冠。也有的棋手到了60多岁,甚至70多岁才得到了他为之苦斗了一辈子的九段称 号。当然更多的人一辈子也到不了九段。这就好比一群人要登上摩天大楼的顶层但又没 有电梯,只能沿着楼梯一级一级费劲地爬。纵使能爬到顶端的也不能不历尽辛苦,更多 的则只能望洋兴叹。   段位高不但是一种荣誉,而且还会带来一定的经济利益。如果有人要请职业棋手对 局,那末段位的高低就意味着报酬的多少。我们在日本比赛,凡职业棋手和我们比赛, 他们所得报酬的多少全根据段位的高低。请初段下一局给1 万日元,请五段则5 万,请 九段则9 万。当时一般日本人的月薪才四五万日元,因此九段下一局棋的收入就很可观 了。在日本棋院内爱好者可以请职业棋手对局指导,每天总有几位职业棋手应付这项工 作。如请一位初段或二三段,破费不多,如请高段位棋手,则一般人就难以承担。这样 低段棋手就生意兴隆,段位太高的很少有人敢问津。有些日本的围棋爱好者跟我说,他 们往往几个人合起来请一位五六段棋手指导半天,其指导费由这几位爱好者分摊。   日本的职业棋手无固定收入,主要经济来源就靠比赛所得。日本的新闻单位,如各 报社及电视台等,大多每年举办一项比赛。报纸把棋谱像章回小说一样连续登载,一局 棋一般分10次左右刊登完毕。我们问报社的朋友,为何每天要登棋谱,他们说爱好者多 嘛,登不登棋谱要影响50万份报纸的销路。真是惊人!   职业棋手的比赛共有10余种,每种比赛都有其名称,如“名人战”、“本因坊战”、 “十段战”等,得到冠军的就获得“名人”、“本因坊”、“十段”等称号。各新闻单 位就给优胜者一大笔奖金。第二年全国所有的职业棋手再度选拔,选拔出1 人与上一年 的冠军保持者挑战。挑战比赛一般是7 战4 胜或5 战3 胜。凡是重大的挑战赛对局双方 每人规定时间为10小时或9 小时。如此,一局棋就得花两天20个小时,真是比马拉松还 马拉松。棋手双方在两天中所消耗的体力和精力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选拔赛一般都采 用淘汰赛的形式,首先由低段位的棋手( 即一至四段) 进行选拔,成绩优秀者再参加第 二轮选拔,即五段以上的高段位棋手的选拔。职业棋手每下一局均有报酬,日本叫做 “对局料”,但一个棋手如在各项比赛中都下一轮或两轮就被淘汰,那这个棋手的收入 就较微薄,难以维持一个家庭的生活。他就必须另找途径,如辅导围棋爱好者或写作等 等。如某个棋手在各种比赛中成绩都不错,他的生活就有了保证。日本的“名人战”, 通过全国选拔到最后是只有9 个人的循环赛,这个循环赛在日本被称为“黄金的座椅”, 可见其在经济上的好处。少数棋手成绩突出,并获得一项或几项比赛的冠军,那他这年 的收入就非常可观,可以说是个富豪了。但这种棋界富豪毕竟为数很少,大概也就10人 左右。如果某个棋手在1 年中来了好运,垄断了好几项比赛的冠军,那么棋界中大部分 的钱财都流入他的腰包,数百名棋手只能羡慕、嫉妒和叹息。一个职业棋手1 个月一般 只下二三局棋,这每一局棋都直接影响着他个人和家庭的生活,因此他一旦坐在棋盘旁, 必然倾注全力,呕心沥血。我国清代著名棋手黄龙士让徐星友三子的几局棋曾被人们称 为“血泪篇”( 以血和泪来形容对局者在对局中的认真程度及所付出的代价) 。依我看, 日本职业棋手的对局才真正是“血泪篇”。   跟这些具有“血泪篇”精神的日本棋手对弈,是不能不有“浴血奋战”的准备的。 我们这次访日共赛7 场,其中3 场为正式比赛,东京两场,大阪一场。其余4 场为友谊 赛。正式比赛均分先,友谊赛中两场对业余的是分先,另两场对职业高段的是授两子的 指导棋。其实在我们看来,这7 场比赛没什么正式和友谊之分,都一样重要,一样艰巨。   东京头两场正式比赛日方出场的5 位棋手是前田陈尔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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