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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一九八三年以后,在一家小型誊印社的基础上,一凡创办了北京三月文化服务 公司。现在看来,一凡是比较超前的,很多人几年以后才意识到的项目,一凡当时 已经开始实施,在大多数公司都在做贸易的时候,他把注意力放在了文化事业上, 而大批文化公司的出现是九十年代的事情。他幻想着公司发展,并转化为一家出版 社,实现他不仅买书、读书,而且出版书的梦想。 他把自己的家无偿地贡献出来作为公司的办公室,他每天只能有两三个小时甚 至更少的睡眠,再也没有时间看书和谈论文学。正如经历了这些年经济大潮的人们 所能想象的那样,一凡不可能有志同道合者。别人看清了他是真正没有个人欲望、 没有金钱期待的老板,更加心安理得地利用他,好像从他那里捞钱不是伤害他,而 是成全他。我相信一凡不是不知道某些人身上存在着多么可怕的弱点,另一些人身 上有令人厌恶的劣迹,认为一凡看不出这些是可笑的――他读过那么多书,见过那 么多人。 几乎所有认识一凡的人都说:“一凡之所以死,是因为他太好,好得无边,好 得无主……”我不愿意回忆一凡那些年的境遇,它使我难过地懂得,在这个社会, 谁爱得更多,谁就必不可免地成为弱者,受到伤害……问题还不止于此,甚至也不 在他那像古老的寓言一样传奇的人生遭遇。要想弄清楚一凡的悲剧,请想想,三十 年来,所有中国人中国知识分子的遭遇吧。 道之不存,殉道者的价值何在? mpanel(1); 有人告诉我,一凡当公司经理的那几年,是他一生中最最光彩的几年。他把一 个没本经营的小作坊,办成了有一定影响有一定实力的公司;他靠着一部电话指挥 下属若干企业;他决策项目大至几百上千万元的房地产;他主管财务小至每一笔流 水账。他的人格和魅力在其中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 对此我曾经很不以为然。我痛恨那个把一凡置于死地的公司。同时,我也痛恨 一凡的所谓朋友们,当然也包括我自已。当他被惟利是图之辈包围的时候,你们在 哪里?但是冷静下来想,走出几十年来身处其中的理想主义王国,了解一下世俗世 界,体验平常人,平常心,对一凡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这是分化的时代。我常想,即使一凡活着,他还能有当年的魅力吗?又有多少 人能够被他凝聚呢? 常有人问我,一凡多大年龄?我很惭愧始终不知道他的确切年龄。不记得在他 生前曾经询问过他或者他人,也许问过,但我不曾记住。他死后,我多次到他的陵 前扫墓,甚至擦拭过他的墓碑,但我仍然没有认真地阅读并记住那上面刻着的出生 年月。事实上,我从心底里拒绝正视他的年龄。价值只对心灵而存在。对于他的朋 友们来说,不管他已经死去还是活着,他都像一座界碑。不管世事怎样纷乱,人怎 样迷失,界碑永远矗立着,为我们守望精神的家园。 一九九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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