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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邹涛和苏航分手之后,就直接去了海边,夜间的海水带着雾气,带着潮湿,使 他想起了到破渡轮去见江威的那个晚上。那天的风也是这样大,天也是这样黑,海 水也是这样呼啸,翻卷,岸边的黑夜也是只有他一个人。   邹涛在岸边等着高民,从繁星满天,一直等到阴云密布,又一直等到东方拂晓, 但高民始终没有露面,海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影子。他的耳朵听 着大海的怒吼,眼睛在黑暗中搜索,绷紧的神经像拉紧的琴弦,一触即发。   邹涛拖着极度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他合衣躺在床上,头枕在手臂上,睁着眼 睛,一夜未眠。距离21号还有7 天,时间紧迫,迫在眉睫,但江威还在监狱,袁靖 的查账正在紧张进行,有些账目稽查结果表明是通过香港汇往美国银行,并且分散 为若干个账户,有的账户已经结清,全部清空。高民的软盘还没有交出来,是还在 高民的手里,还是已经交给了谢浦源,他无法确定。谢浦源的柯利卡计划最机密的 核心所在是什么,还未可知。然而廖学铭和谢浦源之间又存在何种交易?这无疑是 释放了一颗原子弹,使他在震惊中目瞪口呆,不能相信,又不能不信,所有案情随 着廖学铭的出现,一下子升至到极限,进入到一级战备状态之下,把整个案情推到 了一个巅峰上。   邹涛走出办公室,他想到露台上去透透气。他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脑袋也要 爆炸了,脑子里塞满了思绪,无半点空隙。他连着两天在海边等着高民,但高民始 终没有露面。邹涛分析,高民还在犹豫之中,软盘还在他的手里,如果他把软盘交 给了谢浦源,他在海边等他的时候,就会出现第二个人。   邹涛通过走廊,走向楼梯,前面是廖学铭的房间,他瞥见秘书手里拿着一个蓝 色的速递信封走进去,但马上就又出来了,轻轻地把门掩上。邹涛放慢了脚步,稍 愣了片刻,他慢慢地走到廖学铭的房门前,他站住脚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 要透过房门的阻隔,把廖学铭看清楚,看透彻,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廖学铭在房门里面,此时他当然不知道邹涛只和他相隔一扇门板,而这扇木制 门板仿佛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化学元素隔着一个薄薄的试管,隔开了他们之间粘合在 一起的所有条件,再也调和不到一起了。   廖学铭坐在老板椅里,面前是秘书刚刚送来的那个蓝色速递,他把手按在信封 上,没有马上拆开,他皱了皱眉头,极其反感地瞥了信封一眼,他很不喜欢这个颜 色,感觉这个颜色很不吉利,并且预示着灾难。   正如廖学铭所预感的,蓝色信封果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从信封里掉出 一沓他和女人在咖啡馆会面的照片,并且还有几张他和女人相拥在一起接吻的特写, 影像不但清晰,逼真,而且非常具有动感,完全看不出他是被迫的,而女人的嘴是 硬放在他的脸上。   廖学铭这一次远没有上次那样慌张,惊惶,他把手臂支在桌子上,眼睛冷冷地 看着散落在桌面上那一沓照片,心里计算着还有多少日子自己可以提出申请离开目 前行长的位置,有什么办法可以从这场旋涡里挣脱出来,比如住院,受伤,或者是 得了老年痴呆症,可以使自己名正言顺地提前退休。虽然这样不能像以前自己所设 计的那样风风光光的荣归故里,但最起码不至于一生的心血满盘皆输。   廖学铭心里清楚得很,他现在想跳出火坑已经是不太可能了,想取得组织的谅 解和法律的宽容也是不可能的了,坦白也罢,投案自首也罢,也是有限度的,绿灯 并不是永远对你亮着。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得太深,走得太远了,虽然他是被迫的,是出于无奈,但他 已经为犯罪分子窃取国家资金在不同程度上扫清了障碍,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如果 说发生在美国的那一幕是圈套,使他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落入陷阱,那么江威在邹 涛家里被公安抓捕,和邹涛的停职,乃至他压制袁靖稽查账目就只能说是积极配合 了,是他为了保全自己的乌纱帽和儿子的非法活动而同犯罪分子同流合污,联手作 案。   廖学铭把照片摆成一个扇面,像摆仆克牌一样码在桌子上,他觉得自己目前唯 一的出路就是如何可以冠冕堂皇地离开银行回家养老,让这场噩梦过去,让人们把 他遗忘,无论是银行的人,还是女人都不要再提起他,再想起他,把他彻底忘掉。 廖学铭工作了三十多年,他为自己屁股底下的这把交椅是奋斗了30多年,算计了30 多年,也谨慎了30多年,然而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迫切地渴望平淡,企求平凡, 祈祷默默无闻。   廖学铭整整一个上午都是在心神不宁中度过的,在他推测紧跟在蓝色信封后面 应该是女人的指令,但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女人没有动静,似乎有些反常,廖学 铭甚至生出一丝侥幸,以为女人也可能只是让他欣赏他们亲昵的合影。   下午又平安地过去了大半,眼看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下班时间了,廖学铭瞥了一 眼墙壁上的挂钟,长长地吐出一口,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他已经打好主意,从今 天晚上开始他就和老婆假装得了阶段性记忆力丧失症,行动受阻,时好时坏,断断 续续,过几天老婆就会带他到医院去检查,他假装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人也不认识, 提前患有老年痴呆,他就可以提前退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甩掉那些至今他都不 知道是谁的人。   一阵电话铃声,廖学铭浑身一震,他没有马上拿起听筒,而是下意识地看了一 眼手腕上的手表,离下班还有45分钟,电话铃声还在执著地响着,他仿佛已经听见 女人那娇腻腻的声音,他用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脑门,悔恨自己的老年痴呆症得晚 了。   正如廖学铭所料,果然是女人打来的电话,似乎女人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邀请 廖学铭观赏什么暧昧的照片。女人责成廖学铭在下班之前,务必把两个人民币账户 里的几个亿资金以外汇形式汇到美国银行的几个账户里,女人口齿清晰,态度强硬, 根本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只是在传达命令。   廖学铭把电话机平放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靠在椅子背上,对着电 话机阴沉地说:“对不起!小姐,您别忘了这里是国有银行,我们是外汇管制国家。” 稍停,他又诙谐地加了一句,“银行里的美元不是我们家的。” mpanel(1);   电话机里传出女人咯咯的笑声,“正因为不是你们家的,我们才用着方便呢, 要是你们家的,我们反而不好意思用了。”   廖学铭仿佛已经看见了女人那双妩媚的狐狸眼睛,他伸手抄起平躺在桌子上的 电话,啪地放在机座上,他心里叹道,“自己是碰上聊斋里的狐媚娘了,必定被这 个女鬼给缠死。”   仿佛女人已经摸到了廖学铭的脾气,她并没有急于再把电话马上打过来,而是 过了20分钟,眼看临下班只有25分钟了,女人的电话才又一次地响起来,告诉他目 前汇款业务的凭证已经在前台小姐手里,并且告诉他说:“您儿子最近有些糟糕, 碰到了倒霉的事,赌输掉5 万美元,人家要砍掉他两根手指,您也知道,这是老规 矩呀,唉!……”女人叹了一声,极为同情地说:“您放心,我会找人帮助他的, 保住他的两根手指。”   廖学铭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看见儿子一只血淋淋的手,两根手指已经从儿子 的手上掉下来,他垂下头重重地出了一口长气,其实他知道儿子的手指长得好好的, 这无非又是对他的恐吓。他放下女人的电话,脸上泛着青色,连眼睛都黄了,像得 了黄胆型肝炎,他抬头看了一眼挂种,又沉默了几分钟,还是拿起电话机拨通了前 台的电话号码。   廖学铭呆呆地坐在皮椅里,一根手指机械地揉搓下巴上的胡子,他能感觉出自 己目前狼狈的样子,胡茬冒出来了,眼睛冲上了血丝,一副可怜相,毫无疑问,显 得憔悴,苍老,晦气。   墙壁上的钟表一分一秒地走过去,他知道几亿的资金在没有任何核准的手续下 已经汇出了境内,以合法资金的身份开始在国外运转。但他不知道前台办理业务的 员工接到他的电话之后是如何大开绿灯办理此笔汇款业务的,而业务的所有备案又 是如何处理的,以什么样的名目来记载如此一笔金额巨大的外汇汇出境内的理由, 目前我们国家还属于外汇管制国家,他将如何过外汇管理局审查这一关。   廖学铭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欲罢不能,就是悬崖勒马都为时晚矣。他一辈子为头 上的这顶乌纱帽绞尽脑汁,备加小心,视其如命,宁可大义灭亲,不可触及顶戴, 然而,他最终因为护及这顶至高无上的乌纱帽而毁于终身。正所谓,一失足便成千 古恨。而此时,他连恨的心情都没有了。   廖学铭坐在那里,面目毫无表情。他用手遮住眼睛,悔青了的肠子和发木的脑 子搅在一起,整个人都麻痹了,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楼道里一片寂静,可是他仍 然没有要回家的感觉。   一阵敲门声,在他没有发出任何回应之下,肖永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 件夹,径直走到写字台跟前,把文件夹搭在写字台的边缘上,仿佛在有意引起廖学 铭的注意。   廖学铭抬起眼睛,满脸的倦怠和晦气,他用极不耐烦的眼光瞟了他一眼,那意 思,“有什么事?”   肖永声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廖行的眼光,他翻开文件夹,从里面撤出一份文件放 到廖学铭的面前说:“廖行,按照您的吩咐,款项已经汇出去了,据来人讲,因为 他们很着急这笔款项到位,已经和您打过招呼,您同意先汇款,明天补办外管局核 准的手续,所以,前台已经按照您的精神在下班之前把款项汇出去了,但是……” 肖永声抬头看了一眼廖学铭说:“由于没有相应的批文,此笔业务现在无法搁置, 您要在这上面签一个字,留有备案。”肖永声停下话,指了指廖学铭面前的文件, 丝毫没有难以启齿的意思,而是说得抑扬顿挫,十分流畅。   廖学铭看着肖永声,感觉他的气势和眼光比邹涛更加咄咄逼人,他说:“想办 法把这笔业务抵出去,移花接木也罢,和其他项目的批文揉在一起也罢,你想办法 吧。”   肖永声笑了,双手按在桌子上,半弓下腰看着廖学铭慢悠悠地说:“廖行,您 以为这是万八千的金额呢,这可是几千万美元。”他直起身一耸肩膀,一副无能为 力的样子说:“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无计可施,这事非得您亲自披挂上阵不行。”   廖学铭仿佛没有听清他的话,脸上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你让我去做?”   肖永声一耸肩膀,歪过头说:“这当然很遗憾,不过,我真的能力有限。”他 拍了一下脑门,摇摇头,然后把文件又向廖学铭面前推了推,“您还是先签字吧, 然后您想想办法,您想办法,我跑腿。”他坦然地用手指着让廖学铭签字的地方, 看那意思今天廖学铭不在上面签字是不行了,而有了廖学铭的这个亲笔签字,将来 上面来人检查也就有的说了,该是谁负的责任谁就负责任,没有二话可讲。   廖学铭用眼角又瞟了肖永声一眼,只见他态度郑重,一本正经,然而在他那一 脸严肃里面还含着一丝笑意和讽刺的意味。   廖学铭把文件拉近自己,几乎没有多看一眼,拿起钢笔刷刷两下,龙飞凤舞地 签署了自己的名字,那潇洒和气度有点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的架势。   税务局以宋处长为领队的小组仍然在昌隆公司查账,他们查得很细,秉公执法, 一丝不苟,不但推辞了岳泊海安排的一切额外活动,对岳泊海给他们特别关照的工 作午餐也谢绝了,而是每天中午到外边去吃快餐,就连会议室准备的香烟,水果也 是纹丝不动,只是喝些茶水而已,看得出来,这次税务局的查账可不是走过场来的, 大有点不查出来个结果来,誓不罢休的劲头。   岳泊海属于疑心重,忧郁型的人,他的脸永远是阴森的,没有晴天的时候,他 的心里憋了一股怨气,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一些铁板一块,黑脸包公 的人,除了喝你一口水,什么也不沾你,那股劲头就是偏要查出点问题来不可。   谢浦源倒是心胸开阔,不以为然,其实他早就看出了苗头,这次税务局来者不 善,像是领了上方宝剑,谢浦源甚至已经估计出此次税务局的突然来访和邹涛、扬 娟有关,并且很有可能是受了扬市长的暗示,但是他心里并不慌张,他对范秉章很 放心,范秉章从来都是把账目搞得清清楚楚,妥妥当当,即便是偷税漏税那也不会 摆在迎面上,让你一目了然。在公开的账目里税务局是查不出什么来的,如果说还 有一套账目的话,那就是封存在他脑子里的。  在谢浦源得知廖学铭已经把他大 笔的资金顺利汇往国外,他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感到很爽,每一个好的消息都 能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在除掉了江威,挪开了邹涛之后,他的计划显而易见地顺利 了许多,柯利卡最后的一部分计划被廖学铭替他完成了。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国 外把资金通过几家银行,周转几个国家,最后进入自己的安全渠道。这对他来讲是 个非常好的信息,至于高民,他知道最后也跑不出他的手心。高民已经被娇娇秘密 看管起来,寸步不离,即便他暂时不交出软盘,他也没办法把软盘交给邹涛。只要 不到邹涛的手里,就威胁不到他,他还可以争取时间,让高民就范。   谢浦源指示岳泊海说:“再给娇娇一天时间,无论她想什么办法,是站着走出 去,还是躺着抬出去都行。当然,我要的是活的,务必把他带到阿桑那里。”   岳泊海皱着两道八字眉,“那邹涛呢?把他摆平吧?别耽搁了。”这两天他被 税务局搞得火气有些大,连说话也比平时快了一个频率。   谢浦源用手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邹涛现在已经不是行长了,对我们的威胁 减轻了一些,而且廖学铭已经为我们转出了资金,这个势头不错,我不想让萧杀之 气搅了我们的好运气。”   “您手软了?”   “不是我手软了,是我不想搞出人命来,尤其在海丰,孙大宇和邹涛的关系甚 密,一旦邹涛在海丰出了事,孙大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们,因为夏雨涵的事,孙 大宇已经和香港警署接触。所以,这个时候我不想弄出更大的动静,只要邹涛不再 和高民接触,就先放他一马。”谢浦源今天的脾气特别的好,不知道是廖学铭的功 劳,还是心里想着马上就要和苏航到兰馨咖啡厅幽会,他一点没被眼前的形势所困 扰,并且心态还很平和。他走上前拍拍岳泊海的肩膀说;“哎!我们是求财,不是 索命,求财的不易杀生。”他一指岳泊海认真地说,“我跟你说,我信这个。”   岳泊海歪着头琢磨地说:“那倒也是。”   谢浦源大手一挥,“放心吧,有我呢,没问题,你就盯紧了高民吧,他那里是 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的。”谢浦源竖起一根手指,“就一天的时间,明天晚上这个 时候我必须见到人。”说完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岳泊海看着谢浦源的背影,知道他又要和苏航去兰馨咖啡厅了,这位不近女色 的谢浦源对苏航已经是如胶似漆,但岳泊海还是预感苏航不会给他带来好运气。   谢浦源果然像岳泊海说的那样,对苏航是一往情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乎 每天晚上根据自己的时间安排都要带苏航到兰馨咖啡厅去坐一会儿,多则几个小时, 少则十几分钟,反正他要和苏航单独相处一会儿,仿佛这一天才活得充实,打拼得 才有意义。谢浦源20多年玩弄权术,玩弄阴谋,居然领略了情感的奥秘,居然让一 个小女人给弄颠倒了。   兰馨咖啡厅,谢浦源和苏航面对面坐着,两个人虽然还像平日里那样谈天说地, 窃窃私语,谢浦源也依然是风度翩翩,但似乎俩个人都有些焦躁,尤其是苏航在矜 持中显露出一丝慌张。   谢浦源当晚只要了一小杯咖啡,按照惯例应该是预示着他不能久留,苏航看看 谢浦源手里的咖啡说:“您马上要走吗?”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完这句话,喘出一口 气来,仿佛如释重负,但脸上又露出一丝惆怅的神情。   谢浦源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看着她的眼睛说:“有事吗?”   “嗯……”苏航嘴里哼着摇摇头,“没有。”   谢浦源一仰头把咖啡喝尽,抓起她的手,“来,和我回家。”拉起苏航快步离 开兰馨咖啡厅,根本没有征求她的意见。   苏航坐在汽车后座位上,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缩在一起,双手绞在胸前。谢浦 源感觉出她有些哆嗦,探过身子关切地问,“你很冷吗?是不是穿少了。”然后伸 手攥住苏航冰凉的小手,又向车窗外看了一眼说:“不会呀?天气并不冷。”又回 过身,把苏航搂进自己怀里,“这样好多了吧?”他笑了。   苏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依在谢浦源的怀里,她感到了一股热流扑到她的身上, 而热流过后是更加的冰冷,她的心好像坠落入到寒冷的冰窟里,凝固住了。   谢浦源要她和他回家,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她感觉出今晚不比往常,从谢浦 源的眼睛里她已经看出要发生的事情就在今晚,而她要做的事情也在今晚,仿佛俩 个人都意识到时间已经成熟,酝酿以久的计划应该实施了。然而,当真到了这一刻 时,苏航还是禁不住心里剧烈地战栗,对冒险地战栗,对舍身地战栗,对自己疯狂 设想地战栗。   她把身体缩得更紧,肩膀抵在谢浦源的胸口上,谢浦源的下巴贴在她的鬓角, 她本能地向后靠了靠,感觉到一个男人坚实的身躯,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的脑子 去想,去感受身边只是一个男人,谢浦源只是一个男人,不去思考他是盗窃资金的 罪犯,还是罪不容诛的杀人凶手,今晚,他首先是一个男人。   汽车停在别墅前,谢浦源如同接待公主一般将苏航迎进别墅,谢浦源开了大门 进到屋里,苏航张大了眼睛盯着他把大门钥匙放进手中的皮包里。   谢浦源打开两盏壁灯,灯光不很明亮,楼下大厅显得空空荡荡,影影绰绰,仿 佛飘着一片迷离的云雾,使苏航的头有些旋晕,她又缩了缩身子,谢浦源牵着她的 手说:“我们上楼去,楼上比楼下舒服一些。”   “嗯!”苏航点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尾随在他的身后走上楼梯,走到楼梯 拐角处,她又不禁扭回头向楼下了望了几眼,还特意看了一眼大门,仿佛在寻找逃 生之路。   上了楼,谢浦源把皮包顺手放在沙发上,回身走到苏航身边伸手帮她去脱裙子 外边的小外衣,苏航心里一抖,下意识地用手拉住衣服,连忙说:“不!不用。” 用手按住衣襟。   谢浦源感觉出苏航非常不安,他微微一笑,“你别怕,我不会欺负你的,我绝 对不会勉强你。”他声音得温柔,但意思很明白。   苏航的脸红了,连忙掩饰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感觉有些凉。”她向 四周环视了一眼,“这房子太大了,又只有您一个人住,太冷清了,有点发阴。”   谢浦源双手圈住她的腰,低头俯在她的耳朵上说:“以后我们俩个人住,就会 好了。”说着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苏航的浑身又是一阵颤抖,她极力克制住自己,露出一个勉强地笑容,半开玩 笑地说:“我可没有那个福气。”   谢浦源依然搂着她的腰,弓下高大的身子,吻着她的脸颊说:“我说有,你就 有,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可以随便自由出入。”冷酷无情的谢浦源 居然会低眉折腰的去哄一个女人。   “真的?”苏航惊喜地问,眼睛快速闪过一道亮光。   “真的!我什么时候哄过你,我向来说话算数。”谢浦源松开搂着她的手,极 其认真地说。   其实,苏航惊喜的是谢浦源可以让她随便出入别墅,而谢浦源以为她惊喜的是 得到了一栋别墅,俩个人各怀鬼胎,各想各的心事,但有一点他们是一致的,那就 是苏航要进入他的卧室,谢浦源也希望她进入卧室,只不过苏航进卧室为的是那个 保险柜,而谢浦源是要把她弄到自己的床上。   苏航看见谢浦源精神很好,对她没有丝毫戒备,知道今晚是下手的好机会,机 不可失,失不再来,时间不等人,她已经没有时间再考虑其他问题,苏航使自己镇 定下来,摆出一副愉快的模样,她搓搓手说:“我还是有些凉。”   谢浦源说:“我们喝一点红酒吧?喝点酒就暖和了。”其实,谢浦源在每次做 爱之前都要喝一点红酒,以此来刺激自己的亢奋。   “好吧!我也想喝一点。”苏航痛快地答应了,其实苏航想的是要在谢浦源的 红酒里放上安眠药,只有在他呼呼大睡之后,她才有可能下手,安眠药就放在她的 外衣口袋里,所以刚才谢浦源要替她去脱外衣,她才如此惊慌失措。   谢浦源手里端着两杯红酒走过来,他把一杯稍微少一些的递给苏航,另一杯自 己拿在手里,苏航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点头称赞道:“嗯!真不错!味道特别 浓。”   谢浦源不无得意地说;“那当然,这可是75年的法国葡萄酒,比你都大,味道 当然纯香。”   “嗯,是很好。”苏航把酒杯一举,“来,干杯。”说着又抿了一小口。苏航 把酒杯放在茶几上,她含笑走过来,从谢浦源的手里拿过他的酒杯说;“谢董,这 么好的美酒,没有音乐怎么成,放一段音乐吧。”   谢浦源闭上眼睛一拍脑门说:“嗨!真该死,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美酒,音 乐,才能配佳人嘛。”说着向音响走过去,“你听什么?”他俯下身翻着一大堆唱 片问。   “都可以,嗯……小夜曲吧。”苏航在远处说。   “好!小夜曲好,别有一番情趣。”谢浦源说,声音里充满了愉快和压抑不住 的激奋,“谁的小夜曲呢?”谢浦源低着头翻着唱片嘴里嘟哝着。   这时,苏航趁着谢浦源背过身找唱片的时候,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把早已磨成粉末的安眠药倒进谢浦源的酒杯,她屏住呼吸,压制住自己剧烈的心跳, 然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谢浦源,加了一句,“舒伯特的吧。”说着晃了晃酒杯,让药 粉融化在酒里,又在谢浦源的酒杯里续上一点红酒,其实,苏航并没有敢多放安眠 药,只是放了一般人平时服用的常量,她知道大量的安眠药和酒混在一起是会致命 的,她并不想让谢浦源死了,她只想让他踏踏实实地睡几个小时,不要在她工作的 时候突然醒过来。   舒伯特的小夜曲响起来,苏航端着酒杯走到谢浦源的身边,把酒杯递到他的手 里,感慨地说:“这音乐真美。”   谢浦源凝视着苏航说:“你更美。为了你的美丽,为了这个美好的夜晚,干杯!” 谢浦源变得浪漫多情,他一昂脖把酒一饮而尽,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   灯光下娇媚的苏航,丰满的身体,光滑的皮肤,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似睁非睁, 似笑非笑,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脸颊飞着一片红晕,怯怯含羞,娇红欲滴的朱唇, 令人想含在嘴里。谢浦源的情绪顿时高涨,他对苏航早已是夜思梦想,现在和她近 在咫尺,唾手可得。他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仿佛有一股燃烧的火苗要从身上窜出 来。他再也按捺不住,多少日子积蓄的性欲一泻而不可收,他咽了一口干涩的唾液, 反身一把抓住苏航的双臂,没容得她喊出一声,就如同拔萝卜一样把她从地上拔起 来,抱着她冲进卧室,放在那张奇大无比的大床上。   谢浦源就像一头洪水猛兽向苏航扑过去,全然没有了在兰馨咖啡厅里的绅士风 度。他把她死死地压在身下,疯狂地吻着她,瞬间就把她的衣服剥得精光,而他变 成了一头因饥饿而发狂的豹子,开始撕扯咀嚼他捕到的心爱猎物。他双手勒紧了她 的胳膊,使她根本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他身上冒着热气,像是着了火,因为亢奋, 身上的肌肉战栗着,嘴里喘着粗气,发出快感的呼喊声。   苏航完全被谢浦源的疯狂给震慑住了,惊骇的灵魂出壳,魂不附体。她呼吸困 难,头晕目旋,胸口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动弹不得,大脑仿佛完全凝固了,没有 了意识,没有了反应,更不要说有半点挣扎之力。她被谢浦源掐在如同铁钳一般的 手掌里,甚至都没有哼出一声,只感觉自己已经被轧扁了,捻碎了,揉成了粉末。 这个时候不要说让她去窃取谢浦源的黑账,就是把黑账摆在她的面前,她都不知道 拿了。   谢浦源依然趴在她的身上,两只手依然紧紧地按着她,疯狂的发泄似乎使他仍 然意犹未尽,他身上汗水淋淋,大口地喘着粗气,凝视着被他蹂躏得仿佛一只落水 的小鸡的苏航。   苏航仰躺着,闭着眼睛,双手攥成拳头,她的心已经被撕碎了,流出的都是血。 她一动不动,脸色苍白,浑身冰凉,一滴眼泪顺着她紧闭的眼角流下来,滚落到鬓 发里,而手心里却紧紧地地攥着那只水晶小鸟。   谢浦源经过一场酣畅淋漓,性欲发泄已尽。他感到特别的困倦,似乎比哪一天 都困。他有心还要和她颠鸾倒凤,或者去冲一个热水澡,但他实在是眼睛不听使唤, 感到非常的疲倦,最终还是倒在一边睡着了,而且睡得特别的死。   苏航看见谢浦源睡熟了,她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深深地嘘出一口气来,感 觉大脑又活动起来。她想起自己还身负重任,用手把散乱到脸上的头发缕到耳后, 伸了伸手臂,感觉还好。她以为胳膊已经被谢浦源给掐断了,她翻身坐起来感到浑 身酸痛,她哎呀了一声随即又跌倒在床上。   片刻,她扭头看了看谢浦源,此时他酣声正浓。她知道,他不会睡得很久,两 个多小时之后,药力就会失效,他就会慢慢地醒过来。她再次爬起来,咬着牙,忍 耐着身上的疼痛,翻身下床站在地毯上。她几乎要跌倒,伸手扶住床沿,喘着气, 调整自己,使自己镇定下来,她甚至顾不得去冲一个热水澡,焦急地用眼睛四处寻 找谢浦源的裤子,她知道保险柜的钥匙就挂在他的皮带上。   整个房间的地毯上像天女散花一般散落着一片衣服,那都是谢浦源在疯狂中随 手抛出去的。苏航看见谢浦源的裤子甩在沙发旁边,并且同时发现沙发上还放着一 件大红的女士睡衣,想必是谢浦源事先给她准备的。苏航此刻已顾不得多想,她把 睡衣套在身上,从谢浦源的皮带上解下钥匙,利落地钻到床底下。她刚钻进去又爬 了出来,欠身向床上望去。谢浦源睡得正香,浑然不知。   苏航钻到床下,屏住呼吸,尽量不弄出声音来。她撩起壁毯,保险柜还在原处。 她把钥匙插在保险柜上,严丝合缝。她的心里一阵窃喜,轻轻转动钥匙,只听嘎的 一声,锁打开了,苏航用手捂住嘴,以免自己喊出声来,忘却了身上的疼痛。   苏航在惊喜中急迫地去拉保险柜的铁门,却是纹丝不动。她猛然想起光有钥匙 还不行,还要有密码,所有的保险柜都有密码,而这密码又是什么呢?苏航呆愣在 床底下。她趴在地上,下巴支着地毯,凝视着保险柜,默默地把目前密码锁的位置 记在心里。她知道像谢浦源这种人一定会记住自己拧好的密码锁位置,如果有人动 过,一看便知。   苏航开始转动密码锁,她先按照一般形式,向右转了三圈,又向左转了一圈半, 然后又向右转了一圈,而数字只能是去瞎碰,她用手拉了拉铁门纹丝不动。   一般保险柜密码设置是三组数字,旋转程序也是先右后左,但设置密码的人设 置什么数字就不得而知了。保险柜的密码与电脑不同,电脑密码有一套数字组合规 律,可以通过各种数字组合排列去推测。而保险柜密码是另一回事,往往偷窃保险 柜的人不是靠破译密码数字,而是靠耳朵去听,一边拧动密码锁,一边去听里面对 锁的声音,来辨别是否对上密码。如果苏航去破译电脑上的密码似乎还能抵挡一阵, 让她去听保险柜的密码她委实没戏。   苏航趴在床底下,出了一身大汗,使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打开保险柜,她趴 在地毯上,像猫一样弓起后背,大口地喘着气。她知道时间有限,不能都耗在对密 码锁上。   她把密码锁恢复到原状,轻手轻脚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她趴在床沿上歪头看了 看谢浦源,谢浦源闭着眼睛打着酣声,睡意正浓,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膀子,嘴里低 声喊着:“谢董,谢董……”谢浦源毫无反应,依然睡得很沉,看来一时半会儿是 不会醒的。   苏航快速地瞟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计算着时间。她从小皮包里取出一个化妆 盒,打开之后里面是印钥匙的模子,她把保险柜的钥匙印在模子上,又掏出手绢把 沾在钥匙上的痕迹擦干净,放回到谢浦源的皮带上。她又冲进客厅,打开谢浦源的 皮包,把大门和卧室,书房的钥匙都印在模子上,然后也都擦干净放回原处。做完 这一切,她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些钥匙模子,她就可以再次寻找机会进入别墅,她 抹了一把额上冒出来的汗珠,脑门上全是凉汗,手脚也是冰凉的,她用手拍了拍还 砰砰乱跳的心脏。慢慢走到卧室门口,依在门框上,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谢浦源, 一种惶惑的感觉从她的心里划过,是茫然?是痛苦?她也分辨不清。   不知道一个人被别人暗算是一种什么滋味,被别人欺骗又是一种什么滋味。一 辈子用阴谋诡计,用暗藏的杀机陷害别人的谢浦源,今天居然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的小女人给算计了。如果谢浦源知道在自己熟睡的时候苏航都干了些什么,定会立 刻拧断她的脖子。   苏航低下头,使劲咬了咬嘴唇,她一甩头转身离开卧室,捏手捏脚地走进书房。 她没有敢开灯,而是借助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打开电脑开始紧张进入程序,破译 密码。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航不但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还 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佛每一分钟都是从她的心上踏过去的,她一边敲着电脑, 一边伸着脖子向卧室的方向张望,伸着耳朵听着房间外的动静,唯恐谢浦源会突然 醒过来。   苏航把事先已经推测组合好的一系列密码,一个个进行测试,但都没有成功。 鸠山说得好:“一个人藏的东西,一万个人也找不到。”那么一个人设置的密码, 哪能轻而易举地就被破译出来?如果要是那样,这密码也就起不到作用了。   苏航出了一头的汗,但依然如故,她有些泄气,感觉自己真的是力不从心了。 突然,她眼前一晃,刷地打开一个文件,她的心一阵狂跳,甚至忘记了刚才自己是 敲的什么密码。   苏航把手按在心口上,睁大了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文件的内容不是账目,里面 没有数字,也没有关于盗窃资金的记载,更没有涉及谢浦源的柯利卡计划和参与的 人员名单,只有一些日程安排,有些像流水账,又有些像日记,甚至还有对苏航的 记载,哪天和她去兰馨咖啡厅了,哪天带她出席宴会了,哪天带她回别墅了,字里 行间透露着对她的爱恋,苏航顾不得多看,更顾不上感动,谢浦源对她的感情是不 容置疑的,但谢浦源犯罪也是千真万确的,在这两者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可以调和的 余地。   苏航快速地向下浏览,突然一行字把她给惊愕住了,她双手捂在嘴上,“命令 廖学铭调出上亿资金通过美国,汇入瑞士银行,然后再汇入南非,进入安全账户。” 下面一行,“将高民软禁,切断他和邹涛的联系,24小时看管。”   苏航惊恐万状,不是因为高民,而是因为廖学铭,她怎么也想象不出在谢浦源 的阴谋里面居然会有廖行的参与,这似乎太可怕,也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堂堂省行 的行长和社会上的犯罪分子相勾结盗窃国家资金,从哪方面说,从哪个国家说,都 是骇人听闻,罪不容诛。   苏航在慌乱中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她只感觉全身打颤,双手直抖, 她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什么也做不了了,她的承受能力已经达到了极至, 她伸头向卧室方向望了望,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谢浦源会很快从沉睡中醒来,她 迅速关掉电脑,又轻手轻脚从书房走出来,她顺着黑漆漆的走廊摸到洗手间门前, 背朝着洗手间的房门,手放在门把上,转向卧室。   “你在干什么?”突然,黑暗中一个声音咋起,一个黑影矗立在她的面前。   “啊!”苏航尖厉地大叫一声,随即双手抱住头,她终于喊出了心里的恐惧, 整个晚上她几次都要发出这样的叫喊,都被自己用手捂了回去,现在她终于喊出来 了,她双手抱头,双肩抖动,身体靠在洗手间的门上。   “你怎么了?是我。”谢浦源走上来,抱住她的双肩,“你抖的这么厉害?” 他关切地问。   “你……你吓死我了。”苏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洗手间,你突然说话, 吓……吓死我了。”   “以为我是鬼呢?”谢浦源哈哈大笑起来,“你别怕,这没鬼,只有我。”谢 浦源把苏航抱起来,转身回了卧室,他把苏航放在床上,手指轻轻一挑,把她身上 的红色睡衣抛在地毯上,然后一个饿虎扑食。   苏航感觉,她的整个世界又变成了黑色。   --------   梦远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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