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狰狞 　　四年前的3 月25日凌晨，当他们断定“贺家军”黑帮团伙第三号人物贺空军就 在里面酣睡时，便采取蹲守的办法，等待指挥部的抓捕命令。 　　楚风雨一直用同一个姿势紧贴着右墙根，蹲在冰冷的黄泥地上，他的前面就是 沉着老练的赵大队，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他们五人都没有把各自的武器放回 去，而是紧握在手中，保持着一种临战的姿势，仿佛，随时都会一跃而起, 冲进屋 里，将对手死死地制服。 　　旷野的北风，带着冰冷的呼啸声，肆无忌惮地往他们每个人的身上灌，对面裘 大丰他们三人的情况还好些，因为他们埋伏的地方，刚好是一个有点背风的位置， 而这边赵大队和楚风雨就有点惨了，他们正好处在风口上。风夹带着细雨，像鞭子 一样，在他们脸上抽，直抽得人睁不开双眼。 　　慢慢地，楚风雨蹲着的双腿，开始又麻又冰，握枪的右手也冻僵了，他只好调 整一下双腿受力的位置，又将枪交给左手，把右手凑到嘴前，从嘴里轻轻地呵出一 大口热气，让冰冷的手指也感受些许的温暖。 　　本来，昨天上午，他就早早地和女友约定了，晚上要陪着她，一起过一个隆重 而富有纪念意义的生日，还说要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为此，他在吃过午饭后，就 死乞白脸地求队里的内勤苏小亚陪他去一趟珠宝首饰店，为的是选购一款货真价实 的铂金戒子，送给亲爱的女友，这是眼下城里的女孩们最时新的穿戴。 　　按说，这差使，他是应该拉上女友，一起去共同完成的。可他知道，温柔善良 又善解人意的女友，肯定会因为心疼钱而竭力阻止他买这么贵重的礼物的。于是， 权衡之下，他只好请队里的师姐苏小亚出山，帮着把把关了。 　　28岁的苏小亚，虽然比楚风雨年长几岁，平时常以老大姐自居，但却是警队里 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了。楚风雨早就想过，对于首饰之类的贵重物品，女孩绝对比 男孩有发言权，再说，凭苏小亚那高雅的品味，眼光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她选的 款式，星月一定喜欢，否则，让自己一个大男人，冒然选购这样精致的饰物，肯定 “晕菜”，说不定，还会被黑心的店主那把早已磨快的刀，狠狠地“斩”上一刀呢。 　　苏小亚到是很乐意帮这个忙，她爽快地答应着，带着楚风雨，一口气就狂奔了 本市大大小小十几家金银首饰店，瞧她那不厌其烦、挑挑拣拣的认真劲，十足一副 小女人样，就好象楚风雨是专门在为她选购礼物似的。 　　每到一地，她一边不停地试试这个、戴戴那个，一边又一个劲地回头问楚风雨， 这个好不好，那个行不行，搞得楚风雨手忙脚乱、疲于应对。也难怪，这天下女孩， 对逛天下所有的百货商店，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偏爱和向往，更何况，这回逛的可 全是那些珠光宝气、富丽堂皇的金银首饰店啊。 　　只是，苏小亚精挑细捡的样子，误导了好几家珠宝店的女店员们，她们错把她 和楚风雨当成了一对情侣了。于是，热情地向他俩大献殷勤，有当着楚风雨面说他 女朋友如何如何漂亮的，有在苏小亚面前说她男朋友如何如何帅气的……直把楚风 雨闹了个大红脸，而苏小亚则还在那里忍俊不俊地笑呢…… 　　当苏小亚最后一次满意地帮楚风雨选定这款价值5000元的星形铂金戒子时，竟 让这位师姐都舍不得从手指上摘下这枚试戴的戒子来了，她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 说：“哎，楚风雨，听说你女朋友比你大两岁，也是姐姐型的，那我也比你大啊， 还是让师姐我做你的女朋友吧，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咱内部人员内部消化嘛， 行不行啊？” 　　“美得你！”楚风雨只好硬着头皮，对这位师姐回应着，“这话，你还是留着 对咱们那位整天绷着个脸的‘教父’先生去说吧。” 　　同在一个部门里共事，楚风雨知道，苏小亚打心眼里一直暗恋着的人，其实是 那位被他们背地里称为“教父”的高大英俊的赵支队，而赵队这个人眼格太高，挑 女朋友跟选美似的，高不成低不就，弄得三十好几了还是“钻石王老五”一个。大 家都在背地里议论，说只可惜这小亚姐的脸蛋是“85分”的水平，要是“90分”的 话，赵队早回过头来追她喽。 　　“去去去，没大没小。”苏小亚像被楚风雨的话击中了软勒，不好意思地搪塞 着。 　　谁知，下午一上班，上面突然来了一道命令：刑警队全体干警下午集中休息， 晚上有重要演习任务。 　　至于什么演习任务，上面没说，也不让问，只是说行动前会公布，那样子，搞 得很神秘。这还不够，队里在传达命令时，还破天荒地发布了一项补充规定――说 是为使演习更加毕真，接近实战，要求每名干警从现在起不许离开警队半步，所有 私人通讯工具一律上交，暂时归由队里保管。 　　当具体传达命令的赵副支队长宣布完这一切时，队里就像炸了窝一样，热闹开 了――“这叫怎么回事呢？演习行动就演习行动呗，怎么还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呢？” 　　“就是，这还不算，还收缴我们的通讯工具呢，这不明摆着是要把我们这些警 察当作通风报信的内奸、家贼来防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交了通讯工具还怎么跟人联系啊，这要是万一家里人有个什么病啊灾啊的急 难事怎么办，老婆大人要是怪罪下来，这责任谁负？” 　　“是啊！是啊！我下班后还有孩子要接呢！” 　　…… 　　“行了！给我住嘴！”“教父”瞪着眼，猛地一拍桌子，冲大伙“嗷”地就是 一嗓子，一下子就把队员都镇住了。 mpanel(1); 　　他接着训斥开了：“咋那么多废话？叫你们执行就执行！你们以为是我愿意这 样吗，你们以为是队里愿意这样吗，什么限制人生自由、通讯自由，扯淡！你们以 为这是自由市场啊，这是警队……” 　　他越说越激动，不停地挥舞着手臂，“警队有警队的纪律，上面这样做，就有 它这样做的道理，就算是为了避嫌，也是对大家的爱护，这有什么不好吗！谁不想 交，现在就举手示意我，我可以批准你不参加这次演习行动！” 　　随着这位“教父”一浪高过一浪的吼叱声，许多人都哑了。 　　“好吧，交就交，有什么大不了的。”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大家还是三三两两 地开始按要求上交自己的通讯工具，桌子上，手机、传呼机很快堆成了小山，苏小 亚在一旁忙着作登记。 　　赵队一看，大伙不理解归不理解，但还算是很配合，都一个个落实在行动上了， 就又一下子转怒为喜了，他难得一见地冲大伙开着玩笑说：“放心吧，同志们，等 行动完了，我们不仅物归原主，还要放大家的假呢，到时候，你是回家抱老婆呀， 还是给女朋友写情书表决心呀，咱警队可一概不管。” 　　“哈哈哈……”大伙一听都乐开了，气氛也随之热闹起来。 　　在队里一向以冷幽默著称的裘大丰哪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急忙接着赵队的话 头说：“赵队，你这话真有水平，我们大伙都爱听。不过，要我说，交一样也是交， 交两样也是交，我看这架势，今天的演习行动，肯定是凶多吉少，不如我们大家辛 苦一下，把遗书也交了吧？” 　　“呸！你――乌鸦嘴，当心我一根针把你缝了！”赵队刚笑着的脸又黑了，而 大家也好像从裘大丰那个十分蹩脚的幽默中，一下子品出了什么味，每个人都很不 自然地沉默了。 　　要上交通讯工具、还不许离开警队半步……警队这个苛刻的命令，对楚风雨而 言，真是一个晴天霹雳，这既中断了他与女友的联系，也让他今晚为女友过生日的 计划落了空。 　　是哪个混蛋领导作出了这样一个既糟糕又不近人情的决定！他心里狠狠地骂着， 他无法想象今晚女友等不到自己又联系不上自己时，会是怎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想立即提出退出这次行动，可这怎么行，自己是一名刑事侦察员，当一名优 秀的侦察员是自己从小立下的志向，是自己一步一步选择了这条路，哪有一名优秀 的侦察员在警队需要自己的时候，就轻易地打退堂鼓的呢。 　　加入警队快一年了，他还没有参加过几次象样的重大行动呢，这也难怪，警队 里强手如林，有这么多高手在前面顶着，挨个轮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呀？不过，今天 是个例外，既然是全体都要参加这次演习行动，行动又这么绝密，肯定是条“大鱼 “，这对于一名新手来说，真是千载难逢的煅炼机会啊，怎么能说不参加就不参加 呢，说不定，这次演习还能让自己一战成名，甚至立功授奖呢…… 　　去，一定得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那是不是先把女友过生日的事，跟赵大队 说说，特殊情况嘛，让他同意自己，打一个电话给女友解释一下？ 　　但他转眼一想，不行，还是不说的好，赵队这个人，铁面无私，天生的说一不 二，要让他开口说“同意“两字，肯定比逗泥菩萨笑还难。算了，只能暂时地委屈 一下女友了，等行动结束后，再向她赔罪吧。 　　于是，楚风雨很快地交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通讯工具，一只传呼机、一只诺基 亚6150手机。他摸摸自己的口袋，对苏小亚说：“没有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吗？ 　　别人并不知道，楚风雨自己心可清楚着呢。其实，他的口袋里还藏着一款新式 的波导VID 手机呢，带反斗的，是前两天夏星月刚买来送给他的，星月说他那个6150 太旧了，款式也土，有了这新的，旧的就可以“下岗”了。这不，这新手机他今天 才揣口袋里，压根儿还没用过呢。他想把它留下来，反正这事，队里人又不知道… 　　… 　　现在，这款波导VID 手机就在楚风雨贴胸的上衣口袋里，不过，是关着机的。 　　他下意识的把它掏出来，在朦胧的夜色中，他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它 那银白色的外表，是那样的小巧精致，又光滑细腻，摸着它，就像摸着女友那张美 丽又白嫩的脸庞，他忍不住用嘴唇贴上去吻了它一下，想开机却又犹豫着，他抬头 看看蹲趴在自己前面一动不动的赵大队，心里很矛盾。 　　他原以为，昨晚上12点前就能完成演习任务的，这样，他还是可以赶回去给女 友过生日，虽然晚了点，但只要他一解释，通情达理的女友，还是会一下子就原谅 他的。 　　可谁知，他们前半夜根本没行动，直等到后半夜过后――也就是今天凌晨一点 左右，他们才开始集合，并被告知：今晚的演习并不是演习，而是一场真刀实枪的 行动。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知道，此次夜战要执行的是一项什么样任务，同时，也 才真正明白，此次行动对他、对全体干警、对整个豫州市的社会治安来说，都有着 多么重要的意义！是啊，今夜，他们是要一举端掉轰动全市的“贺家军”黑帮团伙， 彻底铲除这颗在豫州市已经繁衍滋长了三年的毒瘤。 　　一提起“贺家军”黑社会团伙，警队里每一个人都是恨得咬牙切齿，大家都说， 这帮社会人渣，早就该一锅端了。 　　所谓“贺家军”黑帮集团，是指由贺陆军、贺海军、贺空军等贺氏三兄弟为首 的豫中市黑社会团伙，他们还厚颜无耻地对外号称“陆海空三军”。自1997年以来， 他们秘密编织黑社会性质组织“贺家军”黑帮团伙，暗中招募了150 多人，制定了 行动纲领，建立了严密的组织，进行明确分工。他们经常持猎枪、刀、棒在豫中市 大肆寻衅滋事、聚众斗殴、故意伤害达100 多起，致5 人死亡，多人受伤，他们还 收取保护费、开设赌场、强占收取河沙开发权、称霸鱼市、妨害执法部门执行公务 …… 　　按说，这样的害虫之马早就该铲除了，但是由于该团伙行动诡秘，心狠手辣， 许多受害人都慑于他们的淫威不愿出来指证，因此，取证难度很大，一直拖到现在。 　　可今天，上面在秘密取得大量证据的情况下，终于痛下决心采取行动了，要知 道，端掉这样一个罪恶累累的家族式黑势力团伙，是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啊。 　　楚风雨他们组领受的任务，是抓捕该团伙的第三号主犯? ――贺空军。这贺空 军今年37岁，在贺家兄弟中排行老三。此人脾气古怪，平时神出鬼没，他并不像老 大老二那样长期住在家里，而是狡兔三窟，大多数时间，他独来独往地住在西城区 城郊结合部的两间出租房里。因此，指挥部决定，专门派出一个小组收拾他，为保 险起见，由赵炳辉副支队长亲自带队，并负责现场指挥。 　　当指挥部领导问他们是否需要添加人手，配备几名武警战士时，他们五个人， 包括赵队在内，都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不用了！” 　　是啊，5 ：1 ，他们应该是占有绝对优势的。 　　现在，可以肯定，通过前期侦察，他们的抓捕对象贺空军就在里面，抓他，对 于早已张网以待的行动组来说，已经是两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了。因此， 虽然是初次参加这样的重大行动，可以说，楚风雨的心里并不十分紧张。相反，从 内心里说，他现在最掂记的，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亲爱的女友。 　　这会儿她到底怎么样了，她睡了吗？她是带着伤心失望进入梦乡的吧？楚风雨 真想开一下手机啊，他并不奢望现在就跟女友通电话，而是想看一下女友都给自己 发来了什么信息，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十几个小时了，找不到自己的女友，肯定是 把自己的两个手机都打爆了吧…… 　　想着想着，一股对女友强烈的思念，像内心深处奔涌出来的狂野的风，使他突 然一下子什么也顾不得了，他迫不及待地用手摁住了开机键……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打开手机，还没来得及按信息键呢，他的手机铃声 突然响了，显然是女友打来的电话。 　　“滴――滴――”、“滴――滴――”…… 　　刺耳的铃声在静寂的夜空中炸响，在他听来犹如警笛轰鸣、惊雷滚滚。 　　坏了，他忘了事先把手机设置为震动了，他吓坏了，他知道自己这一回闯祸了 ――在这设伏的紧要关头――在这静静的四野里――你突然响起的手机声――无疑 是给屋里的犯罪嫌疑人通风报信吗？ 　　他浑身冒出了冷汗，哪还有勇气再看什么信息，他用大拇指死死地按住了关机 键。 　　“你――”赵队回过身来，愤怒使他的整张脸扭曲了，他瞪圆眼睛，随即就抡 起了拳头想揍他，但终于没有落下来，他凶神一样，一把夺过他的手机，贴着他的 耳边低低地骂了句，“混蛋，回去再找你算帐！” 　　这时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