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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用过饭后,两人静静喝了一盅茶。我说:“起先我碰到太子爷了!”他放了茶 盅,仔细听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盯着茶盅,说:“他对你我有些疑心。”他 听后,笑说:“我当什么事情呢?疑心就疑心吧!我根本没打算瞒他。反正马上就 要回京,回去后也就该办我们的事情了。他不过是忌讳你如今在皇阿玛跟前而已, 毕竟有时候你若肯说一句话,可省去我们不少心思去揣测皇阿玛的意思。”   我凝视着手中的茶盅,微蹙着眉头,没有说话。他起身立起,也拉了我起来。 我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研着墨,他静静地写字,因为康熙一直嫌他字迹柔媚有余,刚 健不足,常说他应该好好练练字。不过我看他也不是很上心,更多的时候不过是一 种静心的方式而已。   他写完一张,却没有再继续,只是沉思地盯着纸面,好半晌都一动不动,我不 禁好奇地探头过去看:   殷泰四川陕西总督,   噶礼江南江西总督,   江琦甘肃提督,   师懿德江南提督。   潘育龙镇绥将军。   年羹尧四川巡抚。   看到别人的名字倒也罢了,反正我搞不清楚这些人之间彼此的关系,可看到年 羹尧却不禁低低念道:“年羹尧”,八阿哥侧头看了一眼正盯着纸面出神的我,伸 手用力一揽,搂着我坐在他腿上,头搭在我肩上静默了好一会,低声问:“你为何 对老四的事情一直那么上心?”   我心猛跳,一面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一面嘴里回道:“大概是因为十三阿哥吧! 你也知道我和他一向要好,所以就对四阿哥的事情上了点心。”也不知道他相不相 信,可我再没有更好的借口了。   他不说话,我忙岔开话题,问:“这就是皇上新近的官员调派吗?”他道: “正是,不过年羹尧的调令还没颁!怕是要等回京才下了。”我问:“现在这番调 动对你有利还是无利?”他轻笑了两声,说:“不好不坏吧!幸亏十四弟来得及时, 否则现在就不是这个名单了。”我忍了一会,可还是没有忍住,觉得我心中又没有 愧疚,赶忙要躲躲藏藏呢?于是问:“年羹尧的任命对你是好是坏?”   他听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紧紧搂着我。过了好一会,他才笑道:“你若不 问,我今儿晚上恐怕是睡不好了。你这么一问,我倒是安心了。”我嗔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他笑道:“不过一个包衣奴才而已,现在谈好坏还太看得起他了!不过是让老 四得些甜头,一则顺了皇阿玛的意思,二则我们也好相处。毕竟这次他在京中也帮 了我们不少。”我微蹙着眉头,盯着年羹尧的名字没有说话,心里想着,四阿哥帮 你们?   八阿哥笑道:“你琢磨什么呢?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一向不留心这些事情, 怎么会知道年羹尧呢?”我心叹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人生大起大落的这位大将军呢? 可是现在倒的确没有知道他的道理,出身微贱,官阶又低,在紫禁城中他现在还排 不上号呢!只得继续借用十三了。笑回道:“听十三阿哥提起过他几次,夸他‘为 人聪敏,豁达,娴辞令,善墨翰,办事能力亦极强’。”八阿哥微微笑着点点头叹 道:“以他的出身,不到10年即升为四川巡抚,固然有老四的襄助,可他自己也的 确给老四争了脸面。”说完又笑道:“你阿玛把你弟弟都留在了身边,真是可惜! 若不然只要有你几分聪慧心思,再肯用点心,皇阿玛只怕更是看重。也不用我在这 里羡慕老四了。” mpanel(1);   我一听,心中几丝不快,他这是把我比作四阿哥的小老婆年氏了。我一直想暂 且遗忘,遗忘他身边其他的女人,可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又想起。我没有说话,只 是安静依偎进他怀里,埋头在他胸前,脑子里却不能抑止地在想,他别的女人也会 这样坐在他怀里吗?心中各种念头不绝,嘴里却柔声吟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一面吟着,一面伸手与他五指交错,紧握在一起,念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静了好一会,重重长叹了口气,低头在我耳边一字一顿地说:“定-不-负 -相-思-意!”   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可那时是‘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并肩坐在 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在叫。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简简单单,相对 嬉戏,待品味到苦涩时,已经是曲终人散。可现在我的甜蜜中总是夹杂着丝丝苦涩, 欢笑过后还有怅惘,以及无限的忧虑。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份外快,转眼已是九月底,敏敏前几日已经随她阿玛返还 了蒙古。而我们两日后就要回京。想着紫禁城的高高红墙,我就越发对这片苍茫天 地留恋。多想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再不要回去。   八阿哥也感觉到我的无限依依之情,特意带着我骑马在我们所有留下过足迹的 地方兜了大大一圈。从太阳还有余辉直到黑夜沉沉,繁星满天。九月的草原,深夜 已经很是清冷,他拿披风把我紧紧裹着,搂在怀中。我说想再下马走走。   他勒住缰绳,抱我下马。两人手挽手并肩走着。我心里沉吟了半天,却总是难 以开口。可是今天却必须说的,这三个月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今天,岂能不开口? 刻意、经心地密密编织了一张情网,只是想挽住他的心。可我是多么害怕最后的答 案不能如愿!几番踌躇,仍然未能开口。   八阿哥停了脚步,低头温柔地看着我问:“若曦,你想说什么?”我低头沉默 了半晌,他一直静静等着,间中替我把披风又裹了裹。我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自 己的鞋面问:“我若求为我做件事情,不知你可会答应?”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柔声道:“若曦,你现在还需问我这样的话吗?”停了 停,用手抬起我的头,注视着我的双眼说:“但有所求,必尽全力如你所愿。”我 侧过了头,目光投往无尽的夜色中。不错!你是大清朝的八皇子,现在又正权势鼎 盛,这天下你现在为我办不到的事情大概没几件。可我的要求却是……   我转头紧盯着他,慢慢说:“如果我是要你放弃争那把龙椅呢?”他嘴边的笑 意随着我的话音完全消失。深黑的眼中三分震惊,三分困惑。我紧紧盯着他的双眼, 一字字地问:“这个你可能答应?”   他面色沉静如水,眼眸中再无任何情绪,幽暗难辨。他只是深深盯着我,我也 睁大双眼坚定地回视着他。过了半晌,他问:“我不认为这和我们之间有什么必然 关系。”我看着他,一字字慢慢说:“你同意!我们就在一起。你不同意,我们就 分开。”说完后,只觉得这辈子从未说一句话,需要用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刺 痛在心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无比严肃地看着他,我不是戏耍,我每个字都是认真 的。我们交握着的手变得冰冷。他猛地拖着我提步就走,边走边说:“你回去好好 休息一下!”我使劲全力,不肯前行,拖着他道:“我是认真的。我很清醒。”   他停了步子,背对着我,静如化石,背影是那么苍凉哀伤,我上前两步,环着 他,脸贴在他背上道:“这些日子,我们过得多快乐!以后我们也可以这样!春天 我们去郊外赏花,夏天我们可以去泛舟湖上,秋天我们策马奔驰在绿色草原上,冬 天我们可以拥炉赏雪画梅。我们可以读书写诗,我可以给你唱曲,我还很会跳舞的, 这次都没有机会舞给你看,你一定会喜欢我的舞姿的。我一直很想赏尽大江南北的 风光,我们可以去看烟雨江南,也可以去苍凉塞北。我还会做很多的菜,虽然很多 年都没有做过了,但肯定还是很好吃的,有的菜式放眼整个大清朝,除了我恐怕还 没有别人会做呢!我还会……”   他打断了我的话,背对着我冷冷问:“这些日子你都是有预谋的,对吗?”他 转回身子,看着我说道:“你唱得每一个曲子,说得每一句话!只是为了今天!” 我咬了咬嘴唇,眼眶中含着的泪水,拉着他的胳膊说:“可我对你的心绝无半丝虚 假!”他冷冷注视着我,没有任何反应。   他冰冷的目光让我心中惧怕,我拉着他的手,按在心口嚷道:“你知道的!你 知道它里面装着你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他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猛地把 我搂在怀里,语气沉痛,问道:“若曦,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你 说过的话‘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要听别人摆布,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决定’,我当时虽 然呵斥了你,可是我心中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因为额娘身份低微,我小时候在宫中 根本不受重视。可我一直很要强!事事谨慎,处处小心,察言观色。我待人谦逊有 礼,因为我根本没有傲慢的资本。太子,老四,老九,老十他们都有身份尊贵的额 娘,宫外还有娘舅外戚的支持,太子爷有索额图,大哥有明珠,老四有隆科多,可 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靠自己!这么多年,我步步为营,费尽心血,我 只想着我的命运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的,都是皇子,太子可以,我为何不可以? 他若雄才伟略我无话可说,可论才德他哪点可以服众?就因为他额娘是皇阿玛钟爱 的皇后,他一出生就可以拥有这些吗?所谓‘能者得之’,我不服!你可知道,我 从无人重视到没人敢小觑付出了多少?为了让老九、老十、老十四跟着我,我在他 们身上费了多少心力?我没有亲戚支持,只能结交朝臣,我又花了多少功夫?”   他话未说完,我已经泪如雨下!心如千刀万剐!他捧着我的脸,一面用手指轻 抹着我的泪,一面说道:“若曦!我要皇位,也要你!”我抱着他,只是不停地哭。 只觉得这一生的伤心都汇聚在了此刻!   他一手紧搂着我,一手轻抚着我的背,我哭得已经再无泪水可流,心中却是悲 痛欲绝,先前铁定的心,早已支离破碎,可却明白自己不可以心软,不可以心软! 再拖下去即使想退出也晚了。现在只是你和太子爷之间的争斗,四阿哥还没有与你 们有直接冲突,甚至他现在还暗地里半站在你们这一边,可是再过两年一切就会全 都不一样了。心中明白,但那些决绝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默默抱着我,等到我慢慢平复下来,抽出我身上带着的手绢,替我把脸拭干 净,抱着我上了马。到了营帐,他没有理会巡逻士兵的诧异眼光,直接把我送到了 我的营帐前,温和地说:“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我进了帐篷,玉檀早已歇 息,我摸黑直接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怎能好好休息?   滚滚车轮,带我远离草原,一日日渐渐接近我不想再回去的紫禁城。人前欢笑, 人后愁伤,大概就是我现在的写照。与我同宿同车的玉檀因为我的异常行为也变得 极其安静。两人常常坐在马车中,一整日也无一句话。   我刻意地避开一切可能见着八阿哥的机会,实在避不过,也绝不多看他一眼。 我要头脑清楚地想想,我究竟该怎么办?不知道八阿哥是否也觉得需要一些时间冷 静一下,或者再回紫禁城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定夺,他也没有来找过我。   八阿哥是对我好,可也不过是一个男人对一个还看得上眼的女人在能力范围之 内的好。并非为君倾其所有的好,他也决不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权力于他 已经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是绝不会割舍的。现在看来他是绝对不会因为我的要求而 退出王位之争的。这条路已经行不通。   我能帮他共同对付四阿哥吗?这些阿哥从一出生起就身陷在权利斗争中,只怕 我还在戈壁滩上玩沙子时,他们已经在钩心斗角着考虑如何更能得到皇上的关注了。 他们从小学的是治国权谋之术,时时刻刻可以将所学应用于实践斗争。而我从小到 大最大的苦恼不过就是初恋男友离我而去。我所仅仅知道的一本关于计谋的书: 《孙子兵法》,没看过!“三十六策”知道的不会超过十条,连《三国演义》的电 视剧我也不爱看,嫌它没有爱情,整天就一堆男人打来打去。办公室的争风斗气和 这场皇位之战相比简直是小孩的过家家。在宫中四年,我倒是长进不少,可和他们 比,我那点手腕,他们一眼只怕都能看透,我所凭持的不过是康熙对我的看重罢了。 早知道要回古代,我大学不应该学会计,去报考个军事院校也许现在更实用。   我知道四阿哥会登基,但谁能告诉我他究竟为这个都暗中布置了什么呢?他的 行动计划是什么?在现代连康熙究竟是传位给雍正还是雍正篡位,史学家们还在争 论不休呢!论权谋八阿哥不知道比我高了多少个段数,他哪里需要我出主意,我又 哪来的计谋帮助八阿哥斗四阿哥?官场上的一切我懂什么呢?我告诉八阿哥提防四 阿哥,因为四阿哥才是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这能有多少帮助呢?难道八阿哥现在 对四阿哥就没有戒心吗?我若告诉他四阿哥会得到皇位,他会信我一个女子所言吗? 说我的魂魄是从三百年后来的,知道将来的事情,他只怕要么以为我疯了,要么认 为我是妖怪。我已经傻了一次妄图去挽住男人的心,难道还要再去做一次白素贞试 探一个所谓爱你的男子究竟能否接受一个另类吗?不怕他找法海收了我?   反反复复,前前后后,思来想去,原来我竟然走到了死胡同,前面已经无路可 去。我双手捂脸,痛苦地弓下身子。坐在旁边的玉檀,关切地叫:“姐姐!”我姿 势不变,问道:“如果你知道一个人要死,你想救他,可他却不肯听你的,你说该 怎么办?”玉檀半天没有吱声,最后怯怯地叫了声:“姐姐!”   我赶忙抬头,看着她说:“没什么!信口胡说而已!”她侧着脑袋想了一会, 问:“你怎么知道他会死呢?你告诉他了,他会死吗?他干吗不听呢?”和她是说 不通的,我朝她摇摇头,她立即乖巧地没有再问。   --------   小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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