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五十一节   没多久男孩被叫去了祖屋。   祖屋是长辈训话、交代事情的地方,男孩家祖上是道光年的大官,几代传下来 的规矩,对这方面尤其看重。进了祖屋,男孩被告之之所以叫他回来,其实是为了 一桩好亲事。   镇里把当地人定下的、门当户对又在相书上测下来姻缘线极好的亲,叫好亲事。 本想先同男孩商量下,再挑个好日子有准有备地把这事给办下来,可是对方姑娘家 早选定了这一天,几次游说坚决不肯改,所以只能把他从学校急召回来。   男孩听完后很生气,一面为家人因为这种事千里迢迢把他叫回来而愤怒,一面 为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最后还得面对这么可笑的婚姻而悲哀。   但既然已经回来了,也就没有办法了。好亲事一般很难定,而且非大族还不给 定,这是种有地位的人才配沿袭的习俗。而一旦定下来了,那就是祖训,即使两个 配亲的人根本不认识,或者根本八字不和,还得进行,这是规矩。所以男孩在回到 老家后的当天夜里,被众亲戚挨个儿训了话,说了理,之后梳洗整齐哭笑不得地被 推进了婚宴的礼堂。   礼堂布置得很热闹喜气,大片的红色,悬着的挂着的,飘着的荡着的,像一屋 子翻腾的火浪。只是满屋子的人都是沉默的,不比以往参加婚宴时所看到的那种嘈 嘈杂杂的热闹,这里没有满屋子争抢着喜糖的小孩,没有满屋子笑闹拼酒的醉鬼, 没有叽叽咕咕互相调笑的三姑六婆……有的只是一屋子表情肃然的人,一身簇新严 谨的打扮,不管男女老少,他们看上去比男孩这个新郎倌还要紧张,团团围坐在高 高挂着的红灯笼下,一张张脸看上去有点异样的苍白。   男孩从没想到过,这么热闹张扬的一种颜色,在一些时候,一些地方,会变得 那么让人寒冷。   他感到有点困惑。   而这种困惑一直持续到新娘的进入。   新娘是被两个喜娘搀扶着走进来的。   老旧的传统沿袭着老旧的婚姻习俗,她头顶着块鲜红的喜帕,身上一件绣花中 式对襟袄子,打扮得像个戏子。袄子是鲜红色的,上头黄澄澄几团金线绣的花样看 上去有点刺眼,下身那条水红色百褶裙穿着有点显长,一路走,一路在地上拖来拖 去。   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边上唢呐和锣鼓奏得很卖力,似乎憋足了劲想 把整个地方那些看不见的沉闷给打破,可是结果反而让人觉着怪异。就像周围那些 一浪又一浪的红颜色一样,热闹这东西,放错了地方,其实比安静更容易让人觉得 冰冷和干涩。   经过一桌席面的时候,靠外站着的一个小孩被新娘子扫在地上的裙摆给碰了一 下,咧开嘴哇的一声哭了。奇怪的是周围人并没有谁出声阻止他,按老辈人的话来 讲,这是很不吉利的。而新娘就在这些说不清是喜庆还是怪异的鼓噪声里站到了男 孩的边上。   拜堂时两个喜娘仍旧跟在新娘边上搀扶着她。新娘似乎有点木讷,因为每行一 个礼,男孩就会听见喜娘嘴里轻轻地关照:新娘子对天地拜拜了;新娘子对老爷拜 拜了;新娘子对老太太拜拜了,新娘子对相公拜拜了……然后新娘子会跟着喜娘的 方向朝那里拜上一拜,动作看上去有点迟钝,大概是头被喜帕蒙着,看不清方向的 缘故。 mpanel(1);   直到拜了天地两个人在堂前站好听祖宗训话,两位喜娘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离开后新娘就跟刚才进来时一样那么头微微朝前倾地站着,有点奇怪的一个姿势, 像是不堪头上那顶花冠的重量,可是却始终一动也不动。   训话是冗长的。一共五六个在镇子里有头有脸的长辈,挨着次序从道光年那个 时候讲起,一代代传统和祖宗遗训。男孩站在那儿木木地听着,眼角边那片红刺眼 得让他眼睛疼。不论出于被欺瞒还是一种无奈妥协后的怨怒,他本能地排斥着这个 即将要和自己过上一辈子的陌生女人。   听说她是这镇子上另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论祖籍,年代比男孩家还久远,祖 上做到过雍正年的正二品,一度财大势大人丁兴旺。直到近些年才渐渐败了下来, 而即使是这样,对于家里老辈人来讲,仍是攀上了一门不可多得的好姻缘。   --------   红袖添香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