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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老奶妈”从银行出来的时候,那两个商人已经很不耐烦了。   这时,一只老鼠从一堆乱石间出来,绕过电线杆下面的一只垃圾桶,到了人行 道上,欲横街穿过。“老奶妈”不怕砍刀枪子儿也不怕手铐脚镣,可偏偏惧怕虫蛇 尤其惧怕老鼠。他怕老鼠倒不是老鼠那尖利牙齿,而是那一身看起来猥琐和脏脏的 毛,他的感觉不仅仅是想吐,而且抑制不住想哭,全身的肌肉都紧了;倘若正在走 路,那他腿脚是如何也迈不出去了,戳在地上直打哆嗦;倘若他在吃饭时想起老鼠 或有人提着一只老鼠在他眼前一晃,那一顿饭就基本上泡汤了;如果看见老鼠从屋 梁上跑过,或在墙头睁着豌豆般又圆又硬又凸的眼睛窥视他,或者睡觉时梦到老鼠, 那么一个晚上若不是失眠,就是噩梦,或者出一身汗,去看医生,医生说那是盗汗, “老奶妈”心里骂道:盗你妈!老子是被耗子吓的,可不是发热,不是他娘的什么 非典,还输他奶奶的什么液,真是你娘的想得出来。看医生愣在那儿,这个白胖奶 胖的男人心里乐了,吹着口哨摇着脑袋出了医院。   两个商人中的一个伸出下巴朝他喊:“嗨,‘老奶妈’,你磨蹭什么?都等得 你老子变青蛙腿了!”   “老奶妈”支吾了一声,却迈不开步子。那只老鼠到了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 看明白了他停止不动,而且神色惊惶,才大胆地朝马路上望望,身子一缩,迅速往 前紧跑几步,又突然停下来,再朝街道两边小心瞅瞅,然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尾巴在屁股后边扫了一圈。这一看不打紧,却让“老奶妈”头发都竖立起来,胃里 泛起一阵酸液。   商人又喊了一声。   这是一只老得已经头昏眼花的老年老鼠了,“老奶妈”从它那蹒跚着的脚步和 满脸苍老栖惶的神色就看出了这点。“老奶妈”也叫了一声,很细的声音,近似于 一个真正的奶妈喂孩子奶水,却被孩子幼嫩的牙齿咬疼乳头时嘘出的那种声音。这 老鼠或许是真的老昏了头,如此大胆,竟敢在大街上来去,它果真不知道“老鼠过 街,人人喊打”的事?但老鼠就像是没看见眼前这个胖男子,或者根本就拿他不上 眼,或者是熟悉他的习性,要好好整治吓唬一下他,要他以后连想想它和它的同类 都得要晕死,便不紧不慢地蹭到他面前,这个被人称着“老奶妈”的男人几乎要软 瘫下去。   那两个商人以为他是光天化日之下撞鬼了,急得直挠头。   老鼠终于来到了他脚边,在他脚边几公分处撇着胡须细细地嗅了起来,好象对 他的体味非常感兴趣。他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嗓眼干得冒烟。他想喊那两个 商人赶紧来救自己,或者狂暴地吼一声,将老鼠吓走。他小时候还怕狗,打老远看 见狗,心脏就要爆炸似的,腿也发软,口干舌燥。一次在上学途中,一只浑身都是 黑白花毛的狗朝他狂吠而来,他刚跑了几步,就感觉身子被人拽住了,腿也迈不出 去了,他知道自己被狗给咬住了,便“妈呀”“妈呀”地惨叫不止,身子尽力往前 蹭,想将狗甩开,却只听得“扑哧”一声,裤子被扯裂了一个口子,露出了白白肥 肥的屁股。他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嗓子也沙哑起来。他慌乱地迈开了腿,但 腿脚酸软,人没有冲出去,倒是自己一个趔趄便重重摔倒在地。狗也一惊,猛地停 下来。他转过头去,看见狗还在身后,在朝他狂吠,而且在做着再次飞扑上来的准 备,架势都立起来了。他眼里涌出了泪水,脸色却青着,狗却不理他这套,依旧威 胁着他,他情急中就喊了一声:“老子扇你几耳光!”狗懵了,愣头愣脑地望着他, 仿佛在问:“胖哥,你在说什么?”这事在他家那条街上成了笑话,只要人们见到 他和狗,都会这般说:“狗狗哎,老子扇你几耳光!”   随着“吱”地一声,那只老鼠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老奶妈”终于缓过气来。   那两个商人走上来,见他一脸惊吓和汗水,以为他患病了,“你妈才有病!” “老奶妈”骂道。   在一个僻静处,“老奶妈”将一只牛皮纸信封交给两人,说:“下批货什么时 候到?”   一个商人在旁边数钱,另外一个回答道:“下个月就可以到,你放心好了,都 是顶刮刮的好货,刚从缅甸发过来的。”   “老奶妈”说:“那好,今天就在这儿分手。记住,在枇杷城里,我们谁也不 认识谁!”   那个年轻一点的商贩问:“何必搞得这么神秘呢?‘老奶妈’,谁还出卖了谁 不成?”朝大街上望望,不屑地说,“这到处都是尿屎的破地方还叫枇杷城,嘿, 奶妈,这枇杷树都到哪儿去了?怎么一棵枇杷树都不见,还叫什么枇杷城?”   “老奶妈”喝道:“怎么那么多废话呢!走了!”   说罢,那肥硕的躯体迅捷地转过去,很快从两个商人的眼前消失了。由于担心 再次撞到老鼠,“老奶妈”是从刚才那只老鼠消失的地方的相反方向离开的。   就在“老奶妈”和那两个商人在街上交易时,桑葚和蚂蝗在他住处外面和大篷 车迎头碰上,后者除了带着他的心腹男贵妃外,还有几个胳膊上刺青,挂着耳坠的 年轻人。两拨人斜眯着眼睛,嘴角勾着笑对视良久,谁也不让对方从自己身边路过。   桑葚和大篷车虽然不是一路上的,但两人都是“老奶妈”的朋友。   双方僵持不下。   恰在这时,“老奶妈”从外面回来,赶紧把两拨人拉开。   下午,桑葚到“老奶妈”住处时,大篷车一行人刚刚离开。这是“老奶妈”有 意安排的,他不曾料到桑葚和大篷车关系如此紧张,只好叫桑葚来会会面,顺便劝 劝。桑葚和大篷车心里都明白,“老奶妈”如此这般,只不过是为了他们之间的交 易。 mpanel(1);   “这个月顺风顺水的,白粉面面可是香啊!”“老奶妈”得意地说。   “大篷车全都要了?”桑葚问。   “大篷车?他哪来的那屁眼儿劲?他老爸已经腻了他,不再给他钱了,他小子 扑腾不起来了。不过,他毕竟还是枇杷城里的人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还是要 了一些,剩下的那点,还没出手。”   “找到套子了?”所谓套子,是贩毒品的行话,意指买家。   “有几个,但都出不起价。嗨,都他妈的穷酸,出不起价,还装他娘的阔,吸 白粉面面。没法子,只有先看看情况再说了。”   “你这生意,还愁?要不了几天,那些人就会乖乖地把钱给你送来。”桑葚说。   “要不,你也来点?”“老奶妈”说,见桑葚一脸不快,便说,“给我看什么 脸?不要钱,免费给你吸几口,可不是要你的命。”   桑葚说:“我不喜欢那面面,还是女人好啊!”   “老奶妈”一通狂笑,惊得院子里的几只鸭子都嘎嘎地叫个不停。   “你呀,只会惦记姑娘的乳房和大腿,嘿,倒也是,女人这玩意儿也真是好东 西啊,捏捏揉揉,和吸那白面面一样哦,爽他娘的个死!以前我就只顾着赚钱,把 自己一身皮肉给弄得像棉絮一样,转眼人也老了,半夜三更醒来,睡不下去了,就 睁着眼睛想,嘿,你莫说这想不管用,一想啊,倒是一个灵醒,老子白活啦!没和 女人有几次死去活来的快活,就是他娘的白活啊。倒是你和尚,还能天天做梦打人 肉牙祭,你他娘的,太值了!”   桑葚说:“想穿了也好!”   “老奶妈”笑到:“和娘们干了也好!”   桑葚说:“日死了更好!”   “老奶妈”打住笑:“你不是开玩笑吧?日也得有个日法,哪能把人往死里整?”   桑葚说:“你干女人真是不行,废物!”   “老奶妈”嘴一撇,啪地吐出一口痰:“废物?老子干女人的时候,你小子恐 怕还你娘的肚子里喝饮料。”   桑葚说:“好了,不和你废话了。大篷车要你的面面,我要一个妞。”   “老奶妈”卖起了关子:“不是我吹,老子整回来的女人,在枇杷城里都是上 等货色。只不过近来风声很紧,要弄到新鲜娇嫩的女人,没那么容易。”   “我今天只想高兴高兴。”桑葚懒洋洋地说。   “带回去,还是在我这儿?”   “我带到哪儿去?”   “恩,那好。”“老奶妈”说,“还是那个价!”   桑葚没有回答,他知道“老奶妈”的底牌,他每次新弄回来的妞总是把最好的 那个留给他享受,然后自己玩玩,再转手卖出去。   在“老奶妈”隐蔽而舒适的地下室里,桑葚见到了一个黑美人,长得小巧玲珑, 一头乌黑长发一直拖到腰上,桑葚刚开始还以为是越南或马来西亚女人,女人见他 进来,便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他也看清楚了她,只见她皮肤黝黑,散着水灵灵 的光。   桑葚是那种在陌生女子面前只想媾和一回就完事的人,从不和女人作过多的攀 谈,有什么要求,嘴巴就蹦出几个字,或打打手势,仿佛隔壁就是警察局或法院什 么的。“老奶妈”说这是绝对的嫖妓高效率。女人大多经过“老奶妈”的“培训”, 也不轻易和桑葚说话,任凭他在自己身上熟练而野蛮地活动,然后感觉到了一根热 乎乎的东西塞满了下身,一些疼,然后是火辣辣的,然后是麻木,然后,两人累成 了一堆发酵的面团。   但这天桑葚见了那女子,却兴奋不起来。女人的美在那一刻失去了魅力。他脑 子里躺着的是一直是一具美妙的裸体,那女人已经死去,肌肉已经有些苍白,嘴唇 青灰。但他觉得那女人只是暂时睡着了,正在梦里等着他去和她幽会,然后操她。 她是不会死的,拥有那么美丽脸蛋和身材的女人怎么会死呢?是啊,她是哪个狗娘 养的弄死后抛在山上的?她怎么会死在一个不懂得女人的杂种手里?她怎么就那么 死了呢?她感觉到了她是死的,被人扒光了衣服?可谁说她已经死了呢?   黑美人百般殷勤,脸贴在他肩头,一只手从背后将他抱住,另一只手绕过他手 臂,轻轻地放在他裆部。   他一把将女人推开,女人猝不及防,咕哝了一声。   他拿起一支烟,女人麻利地替她点上火。他把烟雾喷在女人脸上,女人先又是 一惊,随之俊俏的脸上荡起一圈动人的媚笑。   他扔了一支烟给女子,女子老练地抽了起来。   “老奶妈”见桑葚穿戴齐整地从地下室上来,眼睛都直了:“这么快?”看看 手表,“十分钟多一点,你这嫖妓高效率也未免太那个了吧?”   桑葚在沙发上坐下,没说话。   “老奶妈”过来,递给他一杯茶:“是不是不中意?不中意,你尽管发话,换 一个不就得了?”   桑葚告诉“老奶妈”,他和那女子没上床,他只想看她。见“老奶妈”一脸疑 惑和鄙视的神态,桑葚就觉得很不愉快。他说,他让女子将全部衣服脱光,然后站 在屋子中央,将灯的光度拧到昏暗状态,然后他斜躺在床上,指挥着女人摆出各种 姿态,他从各个角度欣赏着女人一览无余的裸体。   女人是那种在尘世里打拼已久的混混女人,应对着桑葚挑剔、邪恶和阴冷的眼 神。桑葚想,这黑美人在枇杷城里呆不上多长时间,必定成为枇杷城里的交际花, 渴望和她上床的男人,可以塞满城中心整个体育场。   他娘的“老奶妈”,还说这女子新鲜滑嫩着,和处女差不多哪,我呸,这女子 虽然美不可言,可分明是一个婊子,说不定是他“老奶妈”的姘头,不知被他糟蹋 过多少回。看来,“老奶妈”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他的“培训”已经见到成效,这 女人在屋子中央搔首弄姿,妖冶十足,毫无愧色、惧色和羞涩。   桑葚对她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   没等女子回话,桑葚已经站起来,丢给她几张票子,就出去了。那几张钞票在 空气中飞舞一阵后,慢悠悠地掉到地板上。   “老奶妈”道:“你他娘的变态!”   桑葚道:“你真会调教,她简直就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娼妇!”   “老奶妈”尴尬地笑了笑:“真是怪人,不就是图个快活么?怎么那么说话呢? 还装正经呐,我呸!人家是娼妇,你就是君子?和尚,你他娘的脑袋恐怕该放放水 了。”   桑葚说:“不会少你一个子儿的,你他奶奶的真是婆娘嘴!”   “老奶妈”说:“你没在外面跑,怎么知道那个辛苦?谁不想吃现成饭?我都 没日没夜地过这种舒坦日子呢。再说了,谁又不想干光鲜鲜的女人?可那种好事不 是每回都有啊。我可是把脑袋别在裤带上到处晃悠,累死累活哦。”   桑葚冷冷地说:“那是你的命。”   “老奶妈”说:“你杂种嘴巴臭,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桑葚翻弄着一本杂志,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便胡乱地翻着,将书弄得哗哗响。   “老奶妈”说:“你和大篷车,究竟怎么了?”   桑葚头也没抬:“他和你说什么了?”   “老奶妈”说:“其实也没说什么……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兄弟,何必要搞得 那么紧张呢?我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他说也是。他那杂种啊,白面面吃得不少了, 我都替他担心了,你看他都要成木乃伊了。不过,他大篷车虽然是卖不了几块钱的 大篷车,可是咱枇杷城里出了名的地痞,谁若是让他不高兴了,要想翻身可是件困 难的事。”   桑葚说:“你威胁我?”   “老奶妈”赶紧说:“你这是什么话?我威胁你做什么?”   桑葚说:“那你他妈,不,大篷车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老奶妈”拉上了苦瓜脸:“什么意思?不就是他大篷车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他还说你就是当事人的。”   桑葚道:“是又怎么样?”   “老奶妈”说:“我没说要你怎么样,一切都是他大篷车在说,我只是弄点白 粉给他。他是我老子呢,顾客嘛,哈哈哈!”   桑葚眼里迸出了两束凶光,直刺“老奶妈”。   “老奶妈”松垮的脸立即又紧了,他往沙发靠背上一仰,说:“大篷车是边吸 白面边和我说的,他说什么来着?哦,对了,”“老奶妈”带着欣赏的神色拍了拍 他发糕似的肚子,“对了,他说你和蚂蝗把他们给撞翻了,一分钱都没见着不说, 连一句话都没有。他说这事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看你们和他们怎么定论。”   桑葚轻蔑地哼了一声。   “他说,唉,依我看,其实又有什么呢?不就是撞了一下车么?”“老奶妈” 不解地说。   桑葚说:“我看没那么简单。”   “老奶妈”说:“那你说,复杂在哪里?”   桑葚不语。   “老奶妈”说:“他说他可以放过蚂蝗,但不想放过――”   “不想放过我,对吧?”桑葚食指一曲,将烟卷摁在拇指上,拇指和食指就连 成了一个圆圈,然后食指一弹,那烟卷便子弹般弹射到窗外,掉在过道上。   “他是那么说的,我只是转达他的意思。”   桑葚说:“他叫你转达的?”   “老奶妈”立即非常无辜地说:“不是,不是,哪是他要我转达的呢?我有那 么大的面子么?况且他大篷车在枇杷城里吃喝玩乐,说不定早把你那事给忘记了。”   “忘记了?从出事那天,我也住院了,到今天,你算算多长时间了?他忘记了 么?他娘的,那只不过是一次车祸,谁跟谁啊?”桑葚道。   “老奶妈”说:“即使你不说,我也了解他大篷车是什么样的人,瘦得像一根 棍子,心眼小,胆子可是不小。不过,他虽然说不放过你,但我看也没那么严重。 我改天再找他通融通融,告诉他过几天我带你们一定去登门道歉,或者这样,我请 你们吃顿饭,把那些糟糕的事情一笔勾销,怎么样?唉,也不好,为什么要我请客 呢?这不明摆着我在中间插了一杠子么?还是你请客吃饭为好,这样向大篷车显示 你的诚意。他说了,他和他的弟兄们已经铁了心,一定要报复,而且,不会拖得很 久。”   桑葚冷冷地说:“请他吃饭?除非他是我爹!”   “老奶妈”说:“话别说这么难听,问题还是要解决才行。要不,这段时间你 不要露面,干脆到亲戚家去躲一段日子,等大篷车的气消了,你再回来。”   桑葚将脑袋别在一边,意思是,他大篷车有种的就来找他。   桑葚死死盯着荧屏上那个年青漂亮的播音员,企图从意念上完全霸占她,以她 来弥补刚才身体上没有快活的亏空,同时赶走那具白得发青的裸体女尸在他脑中的 所有印记,但他极其苦恼地让记忆一直保存着那死女人接近冷馒头般的乳头,干得 发涩的器官。但当那幕情景电影一样在脑中闪回时,他的意志和意识都暂时处于混 沌状态,他不由分说地再次进入强奸者的快活之中,直到筋疲力尽。   “老奶妈”在阳台上修剪着花草,他哼着的小调在桑葚听来,就是一只蛤蟆在 偷情。   播音员那张娇媚的脸蛋像谁呢?   显然,“盖世太保”是没任何指望的,这个臭婊子只配到妓院里去打杂,只有 “老奶妈”这号肥物喜欢她,她无疑是一个令所有好男人绝望的货色。桑葚经常在 一幢极其隐蔽的三层楼房里见到她,从楼房破败凋敝的外观到室内豪华但低俗的装 修里,觉得这地方确实比“老奶妈”的地下室舒服,那地下室就跟人要被活埋差不 多了。那时的“盖世太保”还没那么浪,屁股还翘翘的,一双小巧的奶子晃得枇杷 城里的乳毛小子们胯下发热,只是那双腿太丢她的人,又粗又短,而且膝盖关节粗 大。听说她刚成黄花闺女时,差点为那两双腿自杀,也花过不少钱请医生治疗,也 请一个武林中人捏拿过,但都无济于事。后来,见男人见得多了,叉开双腿和每天 打开窗户见日头一样频繁,这女人就想开了,妓女妓女,母鸡母鸡,又有什么呢? 不就是几十年以后钻棺材,变蛆虫的么?于是,那屁股突然塌了下去,变成吊在她 腰上的一只硕大的麻袋,乳房下垂得很厉害,那张脸有些狰狞了,化妆品的堆积使 那张皮变得干皱,皱纹和污垢像刀刻一样,眼袋是青的,满满的,仿佛那两只黄眼 珠稍不留神就会掉到那肉袋中去。桑葚和她欢快过几回,虽然这女人已经有些老相, 但毕竟还是二十刚出头的女子,在压她在身下时,她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床声,足以 让任何一个男人精血汹涌。后来,桑葚只是去那儿坐坐,“盖世太保”也不是那种 纠缠不清的货色,她知道,男人们对她的情趣也就那么几次,她几乎快成为枇杷城 里养老院的新客户了。   桑葚自己也无法说清楚自己和女人在一起时确切的感受,经历过于丰富,往往 使人麻木和迟钝,而究竟为什么要和女人快活,他也没兴趣去探究,他只是在心情 恶劣或欲火燃烧时,想起一个女人,就想和她干,如果干不了,就想想那些女人的 软肉让自己过过瘾,这时的桑葚就未免心酸了起来。在蚂蝗看来,他的心酸多半只 是那么一阵子,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更快,蚂蝗曾对他说:“别酸了吧你,好 象被女人的尿给泡了似的,姑且不说闻到,即使一看到你,就觉得酸。可你又能心 酸多久呢?哪天某个婊子对你笑了,眼睛丢给你了,你心里恐怕又是甜得像喝了米 酒。”   现在,桑葚盯着那个播音员,喜欢上了她的嘴唇,由这张嘴唇他想起了佳佳。 佳佳是他中学时的第一个女友,有林黛玉一样的身段,西施一样的脸蛋,武则天一 样的个性,慈禧一样的欲望,这样的风姿风情在学校里风行了三个年头。结果捏过 她奶子的男生还是一个一个地疏远了她,就连当初迷恋她并向她许诺为了她愿意丢 掉性命的桑葚,也无法管理自己和她在一起时微妙而又复杂的感受。美得太过的人, 本身就是一道鸿沟,一个距离,一个嘲笑,一个残酷,因为那些美,她和别人就永 远不在一个层面上,倘若她脑子不是简单或愚蠢,她更是这世上最生冷的人;而过 于丑陋的人,本身就是一个不幸,一场灾难,也是一个距离,一个嘲笑,更是一场 悲剧,因为那点异于常人的外表已经是一种恐吓和宣言,而丑陋者往往又爱做怪, 这简直和同情、悲悯毫无关系。这灿烂的风花女子,年龄虽小,却已经是混迹于社 会和校园的浪荡之人,她所获得的经验和使用的心计已经不是人们通常想象的那样 简单,自然,她也是老师经常召见和嘲讽的对象,说她极有可能成长为一只外表甜 美内心坚硬的老枇杷,为徒有虚名的枇杷城正名,就连一些顽皮男生都瞧不起她那 点可怜的成绩,说就是拉一头猪来参加考试,也比她强。她声称瞧不起男人,尤其 是乡下的男人,即便如何如何的标致帅气,也入不了她的法眼。这是一个爱慕虚荣 的女子,内心被自负带来的空虚与由自卑带来的新一轮的自负所折磨。当她挣扎着 再次成为学校和社会上某地域注目的中心时,她那些自负和傲慢不仅打击了那些狂 热地追捧她的异性,同时也气煞了那些同样和她一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人们。 于是,她得意极了,感到自己身上有一股仙气,别的女子都那么俗气和丑陋,那些 男人更是猥琐不堪,和屠宰场的牲口没什么两样。更让她得意和狂妄的是,不仅男 生和社会上的小青年对她献殷勤,就连学校的男老师也禁不住腿根处那玩意儿的催 促和折磨,甚至有些上了年纪自称有德行的老教师,还有那个瘦瘦的校长也不甘落 人其后。最终的结果是,肉都没粘上,差点惹了一身的腥臊,老师们更是灰溜溜的, 失了颜面,还引起了家庭纷争。后来,这个逍遥了三年的美人没通过高考预选,只 通过她爹的关系勉强弄到一张毕业证。在第二年,各大学开始扩招,但这女子已无 心再读。她同天下所有形容娇好的女人一样,她确信美貌就是她在这个世界打拼和 立足的巨大资本,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拜倒在她脚下,听凭她的差遣。一个毫无志气 和品位的三流人材,总会获得一些鼠目寸光的人来崇拜和依附,一个肤浅的女人和 一个愚蠢的男人,多半都会有这样的收获。而这名叫佳佳的女人在解除了和桑葚短 命的情人关系后不久,他们都毕业了,都窝在了枇杷城里,和那些漫天飞舞的尘埃 为邻了。当她从容貌的茧缚中挣脱出来后,也明白了一些世事,脑筋也灵活起来, 那就是,她迅速地看中了金钱,真正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金钱和男人,是一个女 人的全部,后来,她笑吟吟地对桑葚说:“臭男人,金钱,还有孩子,这三样东西 真要了女人的命!”当她和一个比她年长二十岁的商人远走高飞时,枇杷城里的人 先是大惊,却又迅速平静下去,因为她天生就是和男人和钱财厮混的女人,她嫁给 商人,同嫁给总统和残疾人,甚至嫁给地痞流氓以及爱滋病患者,都没什么两样, 至于她去哪儿,也是她命中注定的事……对,对,只有佳佳最像这个播音员,但他 不得不意识到,在佳佳身上,尤其是脸上,他怎么也找不出同这播音员一样的气质 和神韵,显然,佳佳俗得没救了。桑葚想,倘若现在佳佳也在身边,她一定在自己 的专注中吃上那个播音员的醋,而且肯定会模仿播音员的动作和表情,并声称那是 自己修炼而来的才华,但佳佳无论如何也只是一个末流的风流女子,她已经无法勾 引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获得一个男人对她的丝毫念想。这让桑葚觉得他妈的可笑 又可恶,甚至有点悲哀。   桑葚打算离开“老奶妈”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老奶妈”见他脸色蜡黄,就说了一通少同风骚娘们乱搞,注意自己的肾之类 的笑话。桑葚挥挥手,告辞出来,才感到“老奶妈”的住处实在是太憋闷了。他走 在大街上,流动着的空气有些凉了,他鼻中一痒,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剧烈的气 息将路面上的泥灰都给冲了起来,引起几个路人的观看。他觉得那个一直在看他的 男人该剜掉鼻子的,怎么长了那么一只难看的酒糟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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