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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去,找个郎中来!”   万大山见他娘过了一夜仍然昏迷不醒,便叫住立邦,要他去村里请郎中。   他娘嘴唇乌青,浑身热烫如火炭。   万大山摸摸她额头,额头滚烫。万大山不禁有些纳闷,不就是给了她几鞭子么, 怎么闹出大病来了?女人怎么都经不起打呢?   他娘说了一通胡话,又昏迷过去。   万大山一转身,看见立邦还在院子里,似乎根本就听不进自己的话,一副冷心 冷肠的样子,便火冒三丈:“你小子耳朵塞到屁股眼里去了?快去,给你娘请个郎 中来!”见那小子仍然不想挪动的样子,又道,“你他娘的磨蹭什么?快给老子去 叫郎中!好歹她是你娘,快去!不然老子一刀劈了你!”   平时蛮横惯了的立邦生平第一次被万大山这么训斥,先是吃了一惊,定睛看着 万大山,想,这个如此凶暴的老东西还是爹么?他今天怎么这么对我?但见爹还是 爹,但已经快要将他一刀劈了,心下作乱,突然间无意识地跳了起来,不敢丝毫怠 慢,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可到了山下,立邦又在突然间强横起来,一边走,一边气咻咻地想:“想劈我, 就劈啊!怎么只说不劈呢?摆什么烂谱,有种的在枇杷城里那些不是人日大的面前 摆架子啊!打娘和劈儿子算什么本事?哼,还装善人,娘不是被你差点被几鞭子抽 死的么?我杀!呸!”   有人见了立邦这样子,以为不知谁又开罪了他,惹得这小阎王一脸黑气,便不 敢迎他面而过,只得绕道而行。   立邦并不知道郎中在哪儿,进了村就犯难了。   几个人见立帮在村子里东张西望,心里就直嘀咕:这土匪崽子,到村里来做什 么?他和他爹不是在枇杷城里鬼混么?现在又回来了,是不是缺德的事做得还不够, 又要在村里找人出气?难道万大山鞭打他娘还不解恨,唆使自己的儿子到村里来滋 事?   立邦不会去琢磨人们眼里心里的东西,他为不知道郎中在哪儿而茫然。   奇怪的是,村里几只见了陌生人必定狂吠的恶狗见了立邦就不作声了,媚态十 足地对着立帮舔舔自己的嘴巴,抬起一只前爪子在耳朵上挠了一阵,并摇了摇尾巴 后,就走开了,在很远的地方停下来,回头望着这个似曾见过,但又极度陌生的小 子。   那几个人想:连狗都不敢得罪不敢咬的杂种,不是恶人,又是什么呢?   立邦想到了向人打听一下,可人们一见他朝他们走去,都赶紧离开,没来得及 走的,就只好躲进最近的人的屋子里。   立邦开始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意思,便朝村子的另一边走去,人们照样是见他 走来,都赶紧叫住家里人,将门关闭了。   立邦有些生气了。   但村子里的人都不和他搭理,他即便生气也没任何法子。   一个在一株桃树下睡觉的小子由于没听见旁人的喊叫,在立邦出现在他跟前时, 还睡得婴儿一般,口半张着,涎水从朝向右边侧偏的嘴角流出,滴到赤裸的胸上。 立邦一脚将他踢醒,那人被人搅了好梦,从地上弹起来,挥拳就要向立邦砸去,拳 头在半空中收住了,这睡觉的小子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   立邦问他郎中在哪儿。   那人给他指出了地方,就泥鳅一样从桃树下溜掉了。   郎中是个六十开外的男人,脸面瘦削,几乎看不到颧骨,干枯的皮肤便有些拖 沓,松松的;眉毛粗而长,向两边太阳穴撇去,几乎将太阳穴盖住;额头不宽,像 一座坡度很大的斜坡;鼻子显得过于长了一些,中间部分高挺,有“横看成岭侧成 峰”的味道,而一溜鼻毛从鼻孔里探出来,已经变成了黄色,在这些黄毛之间,还 可见到那浆状的鼻涕;下巴尖而长,是两边腮帮被无形之物强力挤压后的造型,尖 锐地向胸口刺去,那撮黄白黄白的山羊胡子就是刺向胸膛的剑了。   立邦找到郎中的家时,郎中老婆正在喂猪,见了立邦,一吓,低低地叫了一声, 丢下东西,迅速地跑进屋子里去了。   立邦想,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还真有腿力,钻山豹一样。倒是郎中摆出一副 见过世面的人的架势,那一双透亮的眼睛不冷不热地瞅着立邦。立邦一时被这同病 人死人打交道的老东西给镇住了。   既然是万大山的婆娘要看病抓药,这郎中也就提了药箱跟着立邦出了门。   万大山一见到此人模样就皱进了眉头,想,这是他妈的哪路子上的郎中啊?活 溜溜的鸦片鬼啊!   更让万大山感到烦躁的,是郎中喉咙好象是水烟锅,是风箱,说起话来咕哝咕 哝个不停。万大山想,这二两重、巴掌大的家伙,喉咙里不知道塞了多少腥臭的痰 了,他怎么就不能为自己根治呢? mpanel(1);   万大山随即便对这郎中不信任起来,以为他必是庸医无疑了。   郎中将药箱放下,一抬头才发现万大山横在面前,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自然是 认识这个土匪头子的。在体格宽大、膘壮肉满、大手阔脚的万大山面前,这老叟连 一块土包都算不上。万大山一脸鄙夷,想这是一只老小鸡,这么不经折腾的,又觉 得他是一条狗,高兴就唤一声,不高兴了,一脚踹去,连听那惨叫都觉得烦。   但万大山还是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让郎中落了座,吩咐立邦冲水泡茶。   郎中被土匪头子这般礼遇,颇感意外,忙着道谢,也让这土匪头子觉得自己是 个见过风雨闯过世道的人。   万大山把他娘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便让郎中给她看看。   郎中一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娘身上的伤口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郎中凝神屏气地把了一阵脉,扒开他娘的眼皮看了看,摸摸她的额头,然后抖 索着站起来,走到桌子前,慢慢坐下去,一边在一张纸上写着一边说:“伤势严重, 引发高烧。我开的这个单子,伤病兼治,一月内包好。只是剂量大,隔几天就要抓 药。”写完了,将纸交给万大山过目,接着说,“我药店里都有这些药,你按时派 人来取就行了。”   万大山说:“一月内包好?”   郎中点点头。   临走时,郎中说:“病人伤得不轻,加上气血攻心,非得精心治疗,静心调理 不可。”   万大山说:“先生费心了!”将几块大洋交给郎中,郎中说钱多了,万大山说, 只要能治好病,钱再多也无妨,郎中说,就算是诊治费和药钱凑在一起好了。   郎中颤巍巍地走了。   万大山瞟了一眼昏迷中的他娘,便叫立邦到郎中那儿去取药。   立邦又做出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来,坐在院子里搓脚。   万大山吼道,赶紧去那老东西那儿把药取回来,回头再买只砂罐煎药。   立邦抬头看着万大山,一脸愠怒。万大山顿地觉得这小子今天是吃饱了撑的, 敢跟老子对眼了?   立邦依然没动弹的意思,万大山骂道:“你找死?”   立邦闷声闷气地站了起来。   万大山说:“你老娘都快死了,你还磨蹭什么?”跨到院子里,“你要反了不 成?快去!”   立邦狠狠地将院子的门一脚踢开,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万大山从他背影喊道:“你找死!”   万大山在太师椅上躺了下去,这时,一团乌云从院子一角的空中升起,正好将 院子罩住,院子里立即阴沉下来。万大山正要骂,阳光重又落在面前,万大山看见 一只公鸭子正兴致勃勃地追逐一只半推半就的母鸭子,看见“哥哥妹妹人重人”的 景象,兴致便来了,盯着两只毛茸茸的东西嘎啊嘎啊地欢乐个不停。   旁边一只鸡也同万大山一样看得痴迷。   两只鸭子完全媾和在一起了。   万大山突然烦躁起来,将鞋子脱下,狠狠扔了过去,看到鸭子们从美妙的享受 中被残忍地拆开,发出极不甘心的叫声,万大山心里乐开了花。   一阵风吹进了院子,一股混合着家禽大粪和泥巴腥味的气息使万大山觉得清醒 了许多,他几乎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注视着眼前这座院子,他甚至想,那些坑坑洼 洼之中,哪些脚印是自己踩的呢?   万大山一时找不到自己的足迹,但他看到门口那几个新鲜的脚印,明白那是儿 子刚刚踩出来的,从这些凌乱、显露着怒火的脚印里,万大山头一回觉得不认识自 己的小儿子了,这小子今天怎么了?难道他要反了?   “他敢!”想到自己的儿子要反了,万大山不由地叫了起来。   万大山重新坠入太师椅中,摸出烟卷来点上了。   他娘还在昏睡。   万大山望着床上一脸通红,头上缠着布片的女人,想:“她还能活下去吗?”   他娘在昏睡中又说起胡话来,万大山伸长了脖子,可听得他耳朵都直了,他也 没听出什么来。他将脑袋偏向一边,不想再听那些没有边际的话,可那些声音却更 加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他不得不再次好奇地支着耳朵去听,可他还是听不出任何 头绪来。他按照郎中的叮嘱,将浸了凉水的毛巾敷在他娘的额上,半个时辰又换掉。 毛巾换掉了,万大山说:“你这个烂婆娘,毛巾换了,你该舒服了一点吧?”他娘 依旧说着胡话,越来越频繁,万大山想知道一个人在重病时会想些什么,又竖着耳 朵去听,可听来听去,如听天书,如坠迷宫,如闯八卦,火气一上来,便骂道: “你要死就死吧!”   万大山将太师椅搬到院子另外一侧,感觉女人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才躺进去, 喷着剧烈的呼噜,死睡了过去。   几个老太婆在村口碰见抓药往回走的立邦,将几包点心和一些鸡蛋塞在他怀里, 说是带回去给你娘补补身子。立邦横竖不说一句话,只是用他惯常的眼神冷冷看着 那几个说话嘴里都关不住风的老太婆在他面前絮叨着,然后楞着头脑走了。   万大山一看见这些东西,便问是怎么来的,立邦照实说了。万大山一脸淡然地 说:“我万大山还没穷到连汤都喝不起的地步。”   立邦说:“她们硬要给我的。”   万大山说:“他们以为我亏待你娘呢。”   立邦说:“我不知道。”   万大山说:“你他奶奶的不知道?说什么屁话呢?”   立邦说:“我不说屁话!”   万大山血眼一瞪:“兔崽子,今天你要反了不成?”万大山越来越觉得这个平 时对他百依百顺的小儿子让他摸不到头脑了。   立邦黑着脸出去了,又坐在他经常发呆的地方,抠着身上的积垢。   万大山喝道:“煎药!”   立邦并不搭理,径直出门去了。   万大山几乎要从箱子里拿出那把驳壳枪,将这个敢于违抗他命令的小子来个 “穿背心”,但儿子毕竟是儿子,万大山毕竟已经不是那个土匪头子了,他骂了一 通后,只得自己将那只砂罐洗了,将草药熬上。   万大山对床上的女人说:“婆娘,你他娘的倒是睡过瘾了,老子可是在伺候你 呐!”   话音刚落,他娘鼻子里发出了声音,醒了过来,闻到草药味,便转过头,看见 万大山,便又将头偏向一边。   万大山说:“还拿脸色给我看,你可是在享清福呢,我娘都没享过我的福,她 死得早,而你,却有福气了。”   他娘眼里滚出了泪水,顺着憔悴的脸,滴到枕头上。   万大山是个见不得人流眼泪的人,见他娘哭了,便冒火道:“都黄脸婆了,怎 么还那么喜欢流猫尿的,烦人不烦人?”   他娘将眼睛闭上了,草药味灌满了屋子。   万大山一直对他亲自给他娘煎药唠叨个不停,立邦从山上扛了一大捆柴回来的 时候,他还在炉膛前说:“老子当年纵横天下的时候,可没受过这活罪。他奶奶的, 这世道变了,变了!”   立邦在水缸里舀了水就喝了一大气。   万大山被烟呛得只好到外面透透气。立邦一见眼前这个男人,立即愣住了,万 大山的脸上都是烟灰,立邦真还以为是看见灶神了。   立邦是那种面部肌肉僵硬的人,多半不会被任何可笑的人事惹得那些枯藤般的 肌肉松动一下,但这回,见到自己威风八面的爹又黑又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万大山在镜子前一照,先是觉得眼前的这个怪物比黑旋风李逵还出奇地黑,再 睁大眼睛,终于认出,那是自己,本来被烟呛得满腔怒火,却因这形象也一时忍俊 不住。   喝了药,他娘的伤病便慢慢好转。   万大山倒还是能想起自己是这个女人的丈夫,时时也问候几声,虽然他娘根本 不理睬他。他说,婆娘,谁叫你不安分呢?老子就是这种人,你也敢惹?怎么样, 感觉好受点了?把这碗银耳汤喝了。婆娘,老子打你不是打,外人打你才是痛,如 果真的有外人打你,老子就把他大卸八块,将他的玩意儿炒了给你吃。婆娘,还不 到下地的时候,你给老子乖乖躺着,不然老子抽你!婆娘,都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都到这份上了,我也没什么好听的话说给你了,老子毕竟是你男人,这点你不能忘 记。   他娘扔给万大山无数白眼,万大山并不着恼,他对立邦说:“女人哪,白眼多 黑眼少的时候,表面上看去是恨男人,嘿,她们心里甭提多美哪。”后来,他又对 小儿子说:“女人瞪白眼的时候,真还他奶奶的好看,你瞧你娘,那样子活像一个 黄花闺女,她是使劲在瞪我呢,连嘴巴都翘起来了,可以挂夜壶啦!”   立邦对万大山关于女人的话题几乎没兴趣,这让万大山觉得很是蹊跷,他对立 邦说:“在对女人这事上,你比不上你哥,那小子,阴得很哪,是阴沟里的辣椒, 暗地里红透了。依我看,你哥那小子虽然没几斤力气,可弄女人整女人可是一个能 人,我看得出来,你呢?你能做什么?你他奶奶的怎么不敢对女人出声儿呢?”   不料立邦猛地褪下裤子,捏着那还没冒顶的玩意儿说:“不就是插进去么?不 就是日么?不就是流水水么?”   万大山一惊:“嘿嘿,是这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嘿嘿,你他奶奶的是从哪 儿学的?”   立邦本想说“我生来就要流水水的”,却没有说话。   万大山还想挑逗自己的小儿子把话说出来,立邦却一脸黑地出去了。   万大山说:“怎么了?你他奶奶的抽筋了?”   万大山想,这个鸡巴都还嫩着的小子,也是他娘的一根筋。   立邦突地又出现在万大山面前,掏出那小鸡鸡,说:“不就是这样流水水日女 人吗?”说完,便哗哗哗地拉了一通尿水。   万大山恼怒不已:“给老子滚!”   万大山想,这小子怕是一个怪胎的。他望了望儿子坐着的侧影,仿佛看到他自 己在那个年龄时所有的糟糕事来,可他想到自己不管如何被人唾骂和小瞧,干了那 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自己毕竟做成了那么些事,在地方上有了名气,谁见了他不 怕他躲他的呢?况且他并不认为他做的事都那么见得人。可眼下这个小子,他虽然 那么和自己相似,可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出他究竟会做什么事呢?   那么些日子同儿子一起进进出出,冷冷暖暖,没想到儿子的将来,现在突然要 好好想想了,万大山却觉得自己对儿子好象非常陌生,也就感到非常意外了。   “邦儿,是你给娘请的郎中抓的药?”一天,他娘感到身上有了力气,精神也 好了许多,便坐了起来,见立邦进来,便指着那些药问。   这时,万大山也进来了。   立邦说:“是爹亲自去请的郎中,药也是他亲自去抓的,也是他亲自给你煎的。”   万大山被这几句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着小儿子生冷的表情,便觉得他这 个小子越来越不像他的儿子了。   他娘脸一沉,猛地将桌子上盛着药水的碗摔在地上。   万大山的腿被飞来的碎片砸中,虽然没有割破皮肉,但疼痛还是让他极为光火。   立邦几乎是跳了起来:“娘,你在做什么?”   万大山说:“砸呀!继续砸!”   他娘由于激动而满脸涨得通红。她喘着气,将几包还没煎的草药全扔在地上, 还试图用脚将它们碾碎。   万大山在一旁大笑起来,说:“你何不早说你想死呢?害得老子花了那么冤枉 钱。脾气还烈着呢,烈着呢。”突然狂暴地吼道,“活够了,就去死!”   他娘快喘不过气来了。   万大山说:“贱货!还装你他娘的什么烈女?砸呀,一把火把房子都给烧了呀! 老子是土匪,你是土匪婆娘,烧呀!去死啊!”   他娘指着万大山,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立邦忙扶了他娘一把。   他娘将立邦推开,指着万大山,可那口气一直不顺,她使劲地吞咽几口,但由 于气力不够而无法说出来。   他娘着急地想骂人,身子也摇晃起来。   万大山被女人这样子弄得七窍生烟。他从屋子角落里找出一把斧头,猛地朝他 娘头上劈去。   立邦惊得手都举过头顶了。   他娘在那一片刻闭上了眼睛。   万大山面对是一个等于是已经死去的女人,那把斧头正以做土匪时的万大山那 无与伦比的力气所支使下的速度朝女人劈去。   立邦不知道自己叫出的字是爹还是娘,甚至他根本就来不及喊什么话。   寒光突然消失了。   那道弧线在即将接近他娘的时候,顿地停住了,一把实在而布满灰尘的斧头恢 复了原形,露出它轻灵却又残暴的性情,然后握住它的人的手开始将力气松开,从 而将因为剧烈动作而扭动得几乎成一面倾斜的墙的姿势恢复了常态,那件黑绸上衣 也软软地耷拉下去,让男人的肌肉凸的往外凸凹的往里凹。   他娘仍然闭着眼睛,嗓子里的那口不顺的气似乎都消失在身体里。   立邦的手放下来了。   他娘太阳穴的肌肉在狂跳,立邦看见了,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娘太阳穴的里 面朝外面直捅,而那皮却结实着,无法捅破,只能看见那皮肉一下一下往外突。   斧头垂了下去,贴着男人的大腿。   万大山揩了揩额上的汗水,说了句:“贱人,今天先饶了你。你他娘的想死, 就自己找个地方,一条绳子勒了自己了事,别让老子看见。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乖 乖地活!”   一转身,斧头就飞了出去,稳稳地砍在柱头上。   ……这就是在他离开家到了昆明之后发生在他里的事情,可叙述这些事的人却 都不是直接参与者,他只能在他们断断续续的叙述和并不十分肯定的神色里构思那 些已经掩埋在尘土里的往事,知道自己在唏嘘中将他们变成文字,发表在报纸上。 可看到那些文字的人也只是对着他的文字感兴趣而已,而文字里的主人们和那些由 主人们制造和参与的事情,都无从分享那些淡淡的忧伤和遥远的忆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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