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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1479年12月28日 贝纳多? 巴隆塞利跪在一辆小马车上,正走向生命的终结。在他面前的市政 广场上,矗立着佛罗伦萨无可取代的议会大楼,看起来如此高大、庄严。做为防 护墙的要塞没有窗户,角落里耸立着高大的塔楼。就在他被带上马车前,巴隆塞 利听到远处响起了沉闷而悲凉的钟声,预示着他生命终结的开始。 昏暗的早晨,议会大楼的石墙在阴暗的云层下反射着灰色的光芒。大厦里聚 集了佛罗伦萨各个阶层的人们,人头攒动,色彩斑斓。大厦前面竖立着匆忙搭建 的断头台和绞刑架。 这天的天气也格外阴冷,巴隆塞利最后的呼吸凝结成了薄薄的雾气。外衣的 领口敞开着,但由于双手被绑在身后,没法拉拢领口。 就这样,他被绑在囚车中来到了市政广场。车轮每一次碾过路上的石头,他 的身体都会不停地晃动。这千百次的晃动都一点一滴地见证着他的死亡。 在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小孩用他稚嫩的声音喊起了梅第奇家族的口号“球! 球”。 人群激愤起来。谴责咒骂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充塞他的耳朵。 附近的人向他扔来石头,落到嘎嘎作响的车子旁边的鹅卵石地上。为了防止 暴乱,政府在行刑的地方布置了很多的卫士。巴隆塞利两侧是骑着高头大马全副 武装的卫士。 这样不至于让他在受到合理审判之前就被暴民们撕碎。 巴隆塞利曾经听说过同伙们可怕的下场。帕奇家族的那些佩鲁贾雇佣兵们就 是从这里的高塔上被推下去的。底下围观的人们用刀和铁铲将他们剁碎。 哪怕是一直为人们所尊敬的亚科波? 德? 帕奇也没能逃过佛罗伦萨人的愤怒。 在这次行动中,他接到信号以后曾经号召城中的居民来推翻现在的政府,也就是 梅第奇家族的统治。他的口号是:共和!自由!但人们却回答:球!球!球! 尽管他的罪行严重,但出于对他的尊敬,在他死后还是举行了葬礼――虽然 脖子上缠绕着绞刑的套索。然而在这样动荡的时期,城里充斥着憎恨。他下葬后 没有多久,议会重新刨出了他的尸体,暴露在城外的荒郊里。 弗朗西斯科? 德? 帕奇和他的家族成员很快就得到了判决。他们中只有古列 尔莫? 德? 帕奇获得了赦免。比安卡? 德? 梅第奇为了丈夫向自己的兄弟苦苦求 情。 参与谋杀的人中只有巴隆塞利没有被当场抓到。他当时藏在教堂钟楼上,顺 利逃过了梅第奇家族的追捕。等到人群散去以后,他才从上面爬了下来,但没有 回家,而是直接骑马逃跑了。他一直向东,逃到一个名为西尼加利亚的地方,并 从那里坐船去了君士坦丁堡。国王费兰特和他在那个国家的亲戚为他筹了一大笔 钱,于是他过起了肆意挥霍的日子。他整天和买来的女奴调情戏耍,试图忘却在 佛罗伦萨参与的那场谋杀。 然而他常常梦见朱利亚诺,梦见自己闪闪发光的刀刃。年轻人黑色的卷发蓬 松凌乱,无辜的眼睛睁大着。他的表情自然生动,只是被死亡蒙上了阴影。 这一年多来,他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着:如果亚科波和弗朗西斯科? 德? 帕 奇取代了梅第奇家族,那么这座城市真的可以变得更好吗? 洛伦佐处事冷静稳健,小心谨慎;而弗朗西斯科却急躁冲动。如果让后者主 宰这个城市的话,那么,他将是一个暴君。洛伦佐非常明智。他不断施惠于民, 深受爱戴,此刻围观的众多民众就是最好的证据。而弗朗西斯科太过傲慢自大, 从不在乎这些。 mpanel(1); 洛伦佐非常坚持。即便是君士坦丁堡都逃不过他的影响力。当他的部下发现 巴隆塞利的藏身之所,洛伦佐立刻派遣使者带着金银珠宝去见苏丹。就这样巴隆 塞利的逃亡结束了。 所有罪犯的尸体都被挂到佛罗伦萨的城门上示众,然后被扔到荒野。巴隆塞 利将和他们一起被埋在城外的一个大坑里。而此时,他将在这个城市最为热闹的 地方被处死。 囚车正通过人群缓缓驶向断头台,巴隆塞利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恐惧比任何 肢体上的痛苦都更为真切;他感到身上时冷时热,痛苦难耐,几近昏厥。他希望 自己能晕倒,那样就不会被痛苦所折磨。 “振作点,先生,”囚车旁的一个黑衣人对他说道:“上帝与你同在。” 这个身着黑衣一直走在囚车旁边的人名叫劳罗,是佛罗伦萨市民。他是圣母 十字会的成员。因为这个组织的成员都穿着一袭黑衣而得名黑衣党。成立这个组 织的目的主要是关怀那些需要慰藉的人们,特别是对那些罪大恶极的死囚们。 自从巴隆塞利被抓回佛罗伦萨,劳罗就一直陪着他。劳罗觉得巴隆塞利的遭 遇很公平。他不仅可以穿干净的衣服,正常地进餐,而且,还能给他所爱的人写 信(虽然他老婆一直没来看过他)。此外,劳罗一直耐心地倾听巴隆塞利涕泪横 流的忏悔,还留在囚室里为他祈祷。他向圣母、基督、上帝祈祷,希望他们能给 予巴隆塞利以精神上的安慰,使他得到宽恕,灵魂可以顺利通过炼狱到达天堂。 但巴隆塞利却没有同他一起祷告;因为,他觉得就连上帝也会认为他是咎由 自取。 现在,这个黑衣人就在他身边,不仅为他祈祷,还为他唱着圣歌,但周围人 们的斥责声显然要高得多,巴隆塞利一句话也听不到。这些祈祷声就好象白色的 蒸汽一样在空气中消散。他只能听到一个词反复敲击着他的耳膜。 球!球!球! 囚车停到绞刑架的前面,巴隆塞利在黑衣人的搀扶下走下了囚车,刚刚迈出 囚车,恐惧让他两腿一软,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黑衣人靠了过去,在他身旁低 声说道: “不要害怕,巴隆塞利,你的灵魂会像所有人一样直接到达天堂。你不要为 你的过去请求宽恕,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你是无辜的。实际上,还有 很多人在为你的壮举叫好,是你为把佛罗伦萨人民从魔鬼的统治中拯救出来迈出 了第一步。” 巴隆塞利的声音紧张地颤抖着。他自己也只能勉强听出自己的话。“从洛伦 佐手中吗?” “是从他们放荡的生活中,从异教徒的影响中,从对于艺术的亵渎中把这里 的人民拯救出来。” 巴隆塞利的牙齿打着颤,盯着他说道:“如果你和其他人都这样认为,为什 么在这之前不来救我?救救我!” “我们在拯救佛罗伦萨,拯救整个意大利,甚至整个世界之前还有许多的事 情要做。在完成这些事情之前,我们不能暴露自己。” “你们疯了。”巴隆塞利有气无力地说道。 黑衣人笑了笑说道:“为了上帝,我们甘愿成为愚者。” 他走上前去想要扶起巴隆塞利;但巴隆塞利气愤地推开了他,自己摇晃着走 上了木台阶。 断头台上戴着面罩的年轻刽子手站在巴隆塞利和悬挂的套索中间。“看在上 帝的份上,我希望你能宽恕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巴隆塞利的嘴唇和脸颊紧贴着牙齿。他的舌头很干,说话时就像躲在一层皮 肤后面。他异常平静地挤出了几个字:“我原谅你。” 刽子手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或许以前曾经有许多死囚犯更加希望他们的 血能留在他手上。刽子手拽着他走到套索旁边,声出奇怪的彬彬有礼:“这里。” 接着,他从袍子里面掏出一个白色的亚麻头巾。 在他戴上头巾前的最后一刻,他扫了一眼台下围观的人群。他的妻子乔凡娜 和孩子们也站在人群里。但太远了他看不清。他觉得自己好象看到她正在擦拭泪 水。 虽然他并没有看到洛伦佐? 德? 梅第奇,但他一定正在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或许是从一个阳台上,一扇窗户边;或许就是从议会大楼的楼上俯瞰这里发生的 一切。 断头台下面站着那个黑衣男子。他表情安祥平静,带着古怪的满足看着巴隆 塞利。在这个时候,巴隆塞利才清楚地意识到:他自己,还有弗朗西斯科? 德? 帕奇、亚科波,以及大主教萨尔维亚蒂都是一群蠢货。他们小小的野心只不过是 一个更大阴谋的序幕,而这个阴谋仅仅带给了他死亡的恐惧和痛苦。 刽子手给巴隆塞利蒙上了布巾,把套索穿过他的头颅,紧紧地勒在了他的脖 子上。 就在脚下的踏板坠落之前,他对自己低语:“看这里,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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