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十二章 那天晚上扎鲁玛去休息之前,我找到她,并把她拉到我的小屋子里。背手把 门关上,我跳上小床,两只胳膊抱住膝盖。 狂野的卷发从她的辫子中逃逸出来,在手中蜡烛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怪诞、 摇曳的微光使她的脸发光,非常适合我想听到的可怕故事。 “告诉我关于亚科波大人的事情吧,”我哀求着。“父亲跟我说他们亵渎了 他的尸体。我知道他们处死了他,但我想知道得更详细些。” 扎鲁玛不同意。通常,她都会非常愿意把这样的事情说给大家听的,但这件 事明显困扰着她。“对小孩子来说,这个故事太恐怖了。” “所有的大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你不告诉我,那我就去问妈妈。” “不,”她说,语气非常地急促,差点吹灭了蜡烛的火焰。“你怎么敢用这 种事打扰她。”她皱着眉头,把蜡烛放在床头柜上。“你想知道什么?” “他们对亚科波大人的尸体做了什么……还有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并没有行 刺朱利亚诺……那么他们为什么杀害他呢?” 她坐到我的床沿上,叹着气。“对于这些问题,答案可不止一个。老亚科波 ? 德? 帕奇是帕奇家族的族长。他是一位知识渊博的人,每个人都尊重他。他曾 经是一个骑士,你知道,这也是人们称呼他为大人的原因。他并没有发起策划谋 杀梅第奇兄弟的密谋,我觉得当他发现有没有他的参与,其他人都不会停止的时 候,他也就被说服了。” “你的母亲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们谋杀朱利亚诺的时候,敲响了大教堂旁边 钟楼里的钟?” “是的。” “这就是他们给亚科波大人的信号,让他骑马到议会大楼去,召集人们一起 来反对梅第奇家族。他雇佣了将近一百名佩鲁贾士兵来帮助他扫荡议会大楼;他 以为市民会帮助他。但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执政官们从议会大楼的窗户里向 他和士兵们砸石头;人们抓住他,高声叫嚷着:球!球!。” “因此,在他被抓住以后,他们把他吊在议会大楼的窗户外――就像弗朗西 斯科? 德? 帕奇和萨尔维亚蒂一样。因为他的贵族头衔和人们对他的尊敬,他是 第一个被允许对他的罪行忏悔的人,并且得到了最终的圣礼。后来,他被葬在圣 十字街的家族墓地里。” “但是一个流言却兴起了,说在他死前,亚科波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圣十 字街的修士们变得恐惧起来。他们把他的尸体挖了出来,重新埋在城墙外面一块 很不神圣的土地中。在他死了三个星期以后,一些小混混把他的尸体挖了出来。” “在他下葬的时候,脖子上面依然还套着绳索,因此,这些小混混就拽着这 个尸体满城市地跑。”她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继续她的回忆。“他们嘲弄他 的尸体,就好像它是个木偶。他们把他的尸体带到他家,用他的头撞门,假装他 想要进去。我……”她声音颤抖着,睁开了眼睛,但是并没有看向我。 “我看到他了,还有这些小混混,那天我正从市场走回来。他们把他的尸体 靠在一个喷泉上,并且正在和他说话。‘这可是个好天气,亚科波大人!’‘请 过去吧,亚科波大人。’‘你的家人今天怎么样,亚科波大人?’” “然后他们又朝他的尸体丢石头。声音听起来让人恶心――那是一种沉闷的 砰击声;他被埋葬后下了四天的雨,尸体已经十分肿胀。他被吊死的时候,穿着 一件非常漂亮的紫色束腰外衣。那是我亲眼看见的。而现在,这件大衣已经烂了, 上面到处是黑绿相间的泥土,而他的脸和手就像鱼肚皮一样的白。他的嘴张开着, 肿胀的舌头伸在外面。他一只眼睛睁着,另一只是闭上的,上面有一层灰色的薄 膜。那只眼睛看起来好像正盯着我,像是从坟墓里出来,乞求着帮助。” mpanel(1); “我为他的灵魂祈祷,尽管当时没有人敢为帕奇家说话。小混混们又拽着他 的尸体玩了几天。玩腻以后,他们就把他的尸体扔到阿尔诺河里。甚至在比萨, 都有人看见过他漂向大海的尸体。”扎鲁玛停下来,然后直直地看着我。“你要 知道,洛伦佐为这个城市做过许多好事。但他一直让人们仇恨帕奇家。我敢肯定 小混混们都收了洛伦佐的好处。一两块佛罗林,还是他亲自付的钱。他的复仇太 过份了,为此,上帝总有一天会惩罚他的。” 第二天,作为道歉,父亲带着我用马车把最好的羊毛织品拉到位于拉赫加的 梅第奇宅邸。我们驶入巨大的铁门之内。像以往一样,在仆人迎上来拴马的时候, 我待在马车里;梅第奇家的仆人们卸下货品,带着我父亲由边门进入宅子。 他这次进去的时间比以往都长,大约有四十五分钟左右。而我渐渐无聊起来, 开始欣赏建筑物的外观,绞尽脑汁幻想着建筑物里面都铺设着什么。 终于,站在边门的警卫让开了一条通路,父亲从里面走了出来。但他却没有 上马车,而是站到了马车的一边,等待着。一组卫兵手持长剑跟着他走出了大门。 很快,一个人出现了。他沉沉地倚着别人强健的手臂;他的一只脚没有穿鞋,脚 踝下包裹着用来为新生儿作毯子的柔软毛毡。 这个人面色发青,有一些驼背,在阳光下眨着眼睛。他注视着我父亲,而父 亲将他引向我们的马车。 我在椅子上向前倚过去,像被迷住了。这个人――丑陋极了,长着一个巨大 的鹰钩鼻子,和一个很不般配的低下巴――正斜斜地看向我。在和他同伴说了句 话之后,他便向我这边走来,每一步的痛苦都使他缩一下身子,似乎那只伤脚连 一点重量也不能承担。但他还是坚持走到离我两个人远的地方。然而即便是这样, 他也要伸着脖子才能看到我。 我们的眼神相对了很长时间。他细心地打量着我,眼中充满了被掩藏的、我 无法解释的情绪。我们之间的空气好像颤抖起来,仿佛闪电刚刚击来。他认识我, 虽然我们从未谋面。 然后,这个人向我父亲点了点头,又走回房子里面。我父亲也回到马车上, 坐在我旁边,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至于我,也沉 默着;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刚刚,第一次见到了洛伦佐? 德? 梅第奇。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