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狼獾 32 一周以后，米克斯再次来到他的坟前。自从洛杉矶县警察局草草地将这个孩子 埋在这里以来，他已经是第四次来看望他了。墓地位于洛杉矶东部的一个公墓里， 其编号的租金很低；墓碑上写着： 丹尼尔・托马斯・丹尼 1922―1950 没有爱你的×××之类的话。 没有×××之子的字样。 没有雕刻十字架，也没有雕刻“愿他安息吧”，没有任何可引起路人注意的东 西，如“杀人犯警察”或“差点成为地方检察署高级官员”。没有对这个孩子的意 外死亡进行任何说明，只说他让椅子绊了一下，撞在了餐具架上。 失足的小伙子。 米克斯弯下腰，拔掉一簇马唐草。杀死奈尔斯用的那把手枪的枪托戳到了他的 肋骨。他站起身，踢了一下墓碑；他想在上边刻上“不劳而获”、“美差”、“笨 蛋俄克拉荷马人的运气”，看上去可能也不错，下面再写上警官丹尼的最后时日， 就像那些伏都教的黑鬼皮条客那样，买一块摩天大楼般高的墓碑，在上面详细地刻 上他的生活，因为警官丹尼正在施伏都魔法迷惑他，用大头针扎成布娃娃的小胖子 米克斯。 麦尔打电话传信给他，说雨水冲出了奈尔斯的尸体，洛杉矶警察局把丹尼作为 嫌疑人抓了起来，打了他一顿，又放了他，让他第二天进行测谎实验和毒品检测。 那孩子没有露面，市局派人闯进他的家里，发现他死在起居室地上，喉咙被割开了， 家被捣毁。悲痛欲绝的诺顿・莱曼检验了尸体，绝望地标之为187，查出的证据是： 刀上的指纹，伤口的角度和倒地的角度都说明是“自杀”，案子就这样结了。莱曼 称那道致命的伤口让人“震惊”――没有任何犹豫的痕迹，丹尼想彻底解脱。 洛杉矶县警察局迅速把他运到墓地边；四个人出席了葬礼：莱曼、麦尔、县里 的一个叫肖特尔的警察，还有他自己。同性恋调查工作立刻便停止了，肖特尔也匆 匆地离开，到蒙大拿的穷乡僻壤度假去了。洛杉矶警察局也就此合上了奈尔斯这本 书。丹尼的死令他们仔悔。市县警察之间的关系一直很糟――他如履薄冰，一直小 心翼翼地周旋于两者之间，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让双方的面子都过得去。然 而不幸的是，这一切都太晚了，对这孩子已没有任何帮助。 不劳而获。 让他感到痛苦和不安的，是他首先发现了奥德丽的诈骗行为。那个母狮子骗了 科恩的钱，是彼泰・司库尔斯替她还的帐。科恩很宽容，打了他一顿，就把他放了： 约翰尼用包革的金属棒打到了彼泰的肾脏，完后他就逃到了弗里斯科――尽管科恩 听到他的仔海后想留下他。彼泰仓皇逃走，让他得到了好处。科恩，这个头脑发热 的先生，提高了他的保护毒品交易的价码，答应给他一千美元，并告诉他迷人的达 德利中尉也将成为其常务保护人。丹尼爬上断头台的时候，他兜里的钱却越来越多。 笨蛋俄克拉荷马人的运气。 麦尔非常难过，整整两天喝得醉醺醺的。清醒过来之后，便决定要和激进分子 面对面地交锋。一个左派打手告诉达德利，说黑文认出“泰德”是个警察。麦尔极 为愤怒，但是调查小组一致认为，他们现在完全有足够的证据将非美逃亡颠覆者协 会扳倒。不需要丹尼偷偷摸摸的下流行动。审讯日程正在确定，如果一切进展顺利 的话，大陪审团可望在两周内召集开庭。麦尔变得异常激动，不时地虐待激进分子， 以鼓舞自己的士气，为法庭上即将展开的大战做准备。他翻来覆去地翻看内森的日 记，寻找名字，从黑文建立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时交配过的四个人中发现告密者。 他现在在香格里一洛奇汽车旅馆的栖身处，看上去就像洛的起居室：图表、地图和 相互参照的传闻，麦尔写给丹尼的颂歌。这一切都证明一件事：激进分子们一直在 密谋。如果大陪审团听到这一密谋，他们或许都想不到：那些可悲、自欺欺人的家 伙只能空谈，因为他们没有胆量做任何别的事情。 mpanel(1); 米克斯又踢了墓碑一脚：他觉得麦尔上尉几乎十分肯定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对 美国国内安全是一种极大的威胁――他必须这样认为，惟其如此，他才能留下自己 的儿子，并称自己是个好男人。好莱坞激进分子企图通过他们那蹩脚的宣传和集会 来颠覆国家，但其成功的可能性是三十万亿分之一，难如登天。整个事件都是一出 闹剧，一出可以为制片厂省钱，并让洛当上加利福尼亚地方检查官的闹剧。 毒品贩子。 调停人。 从麦尔打电话告诉他那个消息起，他就一直在逃避。洛告诉他去调查内森日记 中提到的那几个人的背景。他打了个电话，搞到了他们的一些情况，便不再去管它。 麦尔让他打电话和回到东部的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告密者谈谈；他草草地给 其中的三分之一挂了电话，事先准备好的问题问了一半，并把每个人的答案整理编 辑了两页。他的秘书倒是省事了。他最重要的工作是找到索尔・莱斯尼克医生，他 是大陪审团的密探，他逃避的主要是那份工作――而且总体上都在逃避。脑子总是 朝着一个方向想――丹尼。 四周渐渐静了下来，米克斯驱车前往圣贝纳迪诺，去了解那孩子的过去。他找 到他孀居的妈妈了解情况。老人看上去十分苍老，现在依靠社会保险生活。她告诉 他，她没有参加丹尼的葬礼，因为最近几次回家，他总是敷衍她，而她不赞成他喝 酒。他设法让老人开了口。老人为他描绘了一幅丹尼的人生画像：童年时，聪明伶 俐，但很冷酷；少年时好学上进，但很孤僻；父亲死后，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悲痛； 他喜欢汽车、能拼装拆卸的玩具和科普读物；他从来不追女孩，总是把自己的屋子 收拾得一尘不染。做了警察后，就只在圣诞节和她的生日才回家看她，从来不多， 也从来不少。中学时成绩一直保持优良，上大专后，成绩则保持优秀。对追求自己 的不良女性，他从不理睬，却热衷于赛车。他只有一个知心朋友，名叫达姆・伯格 斯托姆，现在圣伯杜中学教体育。 米克斯又驱车来到圣伯杜中学，向伯格斯托姆出示了证件并讲明来意。小伙子 说已经在报上看到了丹尼死亡的报道，并说丹尼注定会早死。他们来到附近的一家 酒吧，小伙子一边喝啤酒，一边详细地叙述了他那样说的原委。他说丹尼喜欢钻研 如汽车、发动机以及算术之类的东西。他总是偷别人的汽车，因为他爱那种冒险的 刺激；他总是试图证明自己，但又不愿声张。你可以说，他内心充满疯狂，但你却 无法搞清他如何疯狂，或为什么疯狂。你可以说他的确非常聪明，但你却无法知道 他开动脑筋的结局会是什么。女孩儿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他充满神秘感，又极难上 手。他还是个殴斗的好手。几年前，有一次喝醉酒，丹尼给他讲了个亲眼目睹谋杀 的故事。当时他正迷恋做警察，迷恋法医学。他是个冷酷的酒鬼：喝醉酒只能让他 更加沉默寡言，更加神秘，更加固执。你会觉得他迟早会惹上某个恶人，而死于非 命――让他吃惊的是，丹尼竟然死于偶然。米克斯没有理睬此事，而是问道：“丹 尼是个同性恋吗？”伯格斯托姆脸唰地红了，身体抽搐了一下，含着啤酒生气地说： “该死，不是。”――两秒钟之后，突然拿出他妻子和孩子的照片。 米克斯开车返回洛杉矶，给县局的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了解到丹尼的个人档 案已经被撤掉，出于种种目的和考虑，那孩子等于从来也没有做过洛杉矶县警察局 的警察。他又来到西好莱坞分局，和丹尼的几个同事谈了谈。了解到丹尼从来没受 过贿，也没嫖过娼；他从来没有沾过他的告密者贾尼斯・墨黛恩或接线员凯伦・希 尔切尔，尽管两个人都十分愿意将自己奉献给他。丹尼的同僚们有的非常敬佩他的 头脑，有的则觉得他性情古怪，是个充满空想的傻瓜。有谣传说埃尔・迪特里奇上 尉很喜欢他，因为他做事肯动脑筋，而且工作努力，富于上进心。米克斯觉得他介 于人和机器之间，总是在一条污浊的河里垂钓为什么。无论是做人，还是做机器， 得到的答案都是最糟的，其结果必然是死路一条，因为他不会欺骗自己。 丹尼尔・托马斯・丹尼，1922―1950。同性恋。 特纳・普里斯科特・米克斯1906―？，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因为那孩子无法 接受对他的指控。 毫无疑问，丹尼没有杀奈尔斯。麦尔说萨德・格林和两个嗅觉不灵的猎犬打了 他；他们或许向他提起了奈尔斯叫他同性恋的事，并告诉了他达德利对麦尔和格林 说的话：有人看见丹尼威胁菲利克斯。格林告诉他要对他进行测谎实验和毒品检测， 而后把枪还给他，放他回了家，希望他能够使洛杉矶警察局免遭审讯，使奈尔斯的 贩毒行径免遭暴露。丹尼被迫而死――只不过不是用枪，而且死得冤枉。 替罪羊。 谁会笑到最后呢？ 他无法入睡。好不容易迷糊了三四个小时，却一个劲儿做恶梦：都是以前自己 做过的事，强迫农场里的女孩上休斯的床；走私并向科恩出售海洛因，自己兜里装 满了钱；和奥德丽睡觉是惟一的治疗手段――自从奈尔斯死后，她就像个富有经验 的演员――抚摸着她、保护着她才能驱走那孩子的阴影。但是在休斯的住处，四个 晚上的争吵也十分恐怖。每一次离开她，他都会觉得害怕，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其中一个办法就是，不让麦尔知道丹尼做了自己的替罪羊。那个警察不相信是 那个孩子杀了奈尔斯，而且他非常聪明地认为是科恩的枪手干的――他曾经看到丹 尼审讯杰克的一个打手，那家伙名叫维尼・斯科帕特纳。他说出了在谢丽家发生的 枪击事件：洛杉矶警察局是真正的枪手。但是这只是他所想到的，他仍然认为丹尼 是个精明的警察，前程似锦。保守那孩子的秘密只是个开端。 米克斯朝着墓碑翘了一个手指，在两件事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第一，洛杉矶 警察局冲进丹尼的住所时，他们发现室里一片混乱；诺顿・莱曼验的尸，结果是所 有的家具上都是丹尼的指纹，因此认定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发疯了。洛杉矶警 察局的财产报告――室内所有的财产都进行了清点――没有提及大陪审团的书面记 录材料和丹尼保存的个人案情调查材料。他冲进丹尼的家中，把屋子翻了个底儿朝 天；四个屋子都没有发现任何材料。发现尸体时，麦尔也在场；他说洛杉矶警察局 封存了所有的东西，只将丹尼和那把刀子带离了现场，第二，丹尼死前的那个晚上 曾打电话给他：当时他非常吃惊，他调查的两个案子竟然在查尔斯和洛夫梯斯两个 身上出现了结合点。 “警官，你是在告诉我洛夫梯斯是凶杀案的嫌疑人吗？”“我是说可能，可能 性非常大。他符合案犯的特征……他符合。” 丹尼绝不可能是被人谋杀。盗窃资料的贼绝不可能捣毁他的家。达德利对他的 态度的确有些奇怪，但他没有理由去偷那些资料啊。如果是他偷的，他肯定会伪造 一个入室盗窃的假现场啊。 一定是一个或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干的――为了得到某种报酬是极好的理由。 米克斯在洛的后院找到了麦尔。他正坐在一个沙发上翻看资料。沙发由于阳光 的曝晒，业已褪色。坐在上面的麦尔显得瘦骨磷峋，好像自己在故意忍饥挨饿，以 达到轻量级拳手的体重要求，“嗨，老板。” 麦尔点点头，继续工作。米克斯说：“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肯定不是激进分子的事。” 麦尔用铅笔将几个名字连起来，“我知道你不把这当回事，但这是很严肃的。” “我说的就是严肃的事，而且我想尽我的一份力。我刚刚想起来几个怪物。” “比如……” “比如丹尼。” 麦尔放下纸和笔，“他是洛杉矶警察局的怪物恶巫，不是你的。” “我敢肯定他没有杀奈尔斯，老板。” “这我们已谈过了，米克斯，是科恩或杰克，但是我们一百万年也无法证明了。” 米克斯坐在沙发上――沙发散发出一股霉味，扶手也让某位激进分子用烟头烧 了好些洞，“麦尔，你记不记得丹尼曾和我们说起过他调查同性恋的那些资料？” “当然记得。” “有人从他家中偷走了它们。大陪审团的备份资料也一块儿让人偷走了。” “什么？” “我敢肯定。你说过，洛杉矶警察局封了他的住处，没有拿走任何东西，我还 去西好莱坞警察分局查看了他的办公桌。大量的旧材料都在，惟独没有187的和大陪 审团的。你忙于调查激进分子，或许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麦尔用铅笔敲了敲米克斯，“你说得不错，我没想到，你一直在哪儿活动？那 孩子死了，埋了。他因为强行闯入……陷入困境，他本来可以做个好警察的，他可 以成为最好的，我很想念他。可他自己自掘了坟墓。 米克斯用力压住了麦尔的手，“老板，是我们为他掘了墓。你在黑文的问题上 对他催得太急了，而我……咳，他妈的。” 麦尔抽出手，“你怎么了？” “那孩子盯上了洛夫梯斯。他死的前一天晚上，我们通过电话。他看到了查尔 斯自杀的消息。报上说他是睡湖案的律师。因此丹尼把他作为那几起凶杀案的调查 线索――查尔斯曾被其中一名受害者勒索过。我告诉他，1944年，洛夫梯斯和查尔 斯曾在一家同性恋酒吧一起被捕过，那孩子便发了疯。他不知道查尔斯和睡湖案有 关，而报上的消息肯定让他非常兴奋。我问他洛夫梯斯是不是嫌疑人，他说，‘嫌 疑非常大。’” 麦尔说：“你和县里的那个肖特尔谈过此事吗？” “没有，他不是正在蒙大拿度假吗？” “布勒宁呢？” “坦率地说，我不信任那个小子。还记得丹尼怎么跟我说布勒宁吗？他把工作 搞得一塌糊涂，而且还扯断了他的线索。” “米克斯，跟我说这些，你肯定也犹豫了很长时间。” “我一直在想，在想自己该做什么，这的确花了一些时间。” “想出做什么了吗？” 米克斯笑道：“或许洛夫梯斯是最大的嫌疑人，或许不是。无论怎样，我准备 全力以赴去查出那个屠杀同性恋的恶棍，不论他是谁。” 麦尔也笑着问：“然后呢？” “然后就逮捕他或杀了他。” 麦尔说：“你疯了？” 米克斯说：“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干。一个发疯的上尉总比一个借来的警察更有 权威。” “我有大陪审团的工作，米克斯。后天离婚案也要开庭。” 米克斯接了一下指关节，“一起干吗？” “不。这简直是发疯。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种重感情的人。” “我欠他的。我们欠他的。” “不，这不对。” “想想看，头儿。洛夫梯斯是个精神病杀人犯。你在大陪审团开庭之前对他进 行突然袭击，这样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就会走进厕所，而厕所是如此巨大，他们在 克利夫兰①都能听到冲洗的声音。” 麦尔哈哈大笑，米克斯也哈哈大笑着说：“我们花上一星期左右的时间，从大 陪审团的档案材料里尽可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把它们集中起来，再和肖特尔谈 谈，看他手上有些什么。我们对洛夫梯斯严加盘问，如果不行，那就不行了。” ①美国俄亥俄州东北部港市。 “还有大陪审团呢，米克斯。” “对付洛夫梯斯这样涉及四宗187的激进分子，会让你成为一个大人物，在这个 州将没有法官会在你的监护权问题上为难你。考虑考虑吧。” 麦尔将铅笔折为两段，“现在，我需要维持现状，但我不会放过洛夫梯斯的。” “这就是说你同意啦？” “我不知道。” 米克斯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好吧，上尉先生。我原以为你的职业可以说动你， 现在看来我错了。想想丹尼吧，他多么需要我们那样做。当时是你把他派去接近黑 文的。想想她和洛夫梯斯在那个童男子割断他的喉咙之前，是怎样玩弄他的。而你 ――” 麦尔重重地给了米克斯一个耳光。 米克斯坐在自己的手上，强压着没有还手。 麦尔把手中的名单扔在草地上说：“我同意了。但是如果这搞糟了我大陪审团 的事务，那你和我就永远一刀两断，永远。” 米克斯笑了，“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