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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车厢内,吉内靠在克莱尔的皮质卧榻上,撩起裙子查看着腿上的伤口。泰奇的
子弹在她大腿的一侧划开了一道大约长五厘米宽九毫米的口子。缝上几针应该就没
事了,但难免会留下一道疤痕,算作是一种记忆的见证吧。游泳的时候,沙滩上的
人们能看到――我,随时可以。
我坐在她身旁,费劲地脱下开了口的靴子。脚背上的伤口很深,看来也得缝上
几针。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的身体只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就会都好起来的。
列奥纳多的笔记就放在克莱尔的维多利亚式书桌上,用水晶镇纸压着。旁边有
两个手提皮包,里面鼓鼓的全是现金。
贝克特还有爵克,和我们在苏黎世火车站碰了头。他俩悄悄地将我跟吉内送到
阿比尔旅馆。一个医生紧随而至。他有着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褐色肌肤。他快速地给
我们包扎好伤口,一句话也不肯多讲。
我默默地将软盘交给贝克特,我们两人谁也没有说出感谢对方的话。
爵克把我和吉内又运回了加利福尼亚。在飞机上时,我们吃了止痛药,了却了
所有的牵挂,睡得异常香甜。到达大熊机场的时候,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普照着大
地万物。
下了飞机我们立刻乘出租车赶往亚奇家――确切地说是以前的家,现在那里只
剩下了黑糊糊的焦炭。路边的草木却依然葱绿如初。
格兰特的皮包还埋在原来的地方。我没打算把它带走,又原封不动地埋进了土
里。美洲豹还停在那条车道原来的位置上。我和吉内上了车,发动机的马达声重又
欢快地响了起来。
我们驱车赶往医疗中心。亚奇正躺在病床上看书,见我们来到,他一脸惊喜地
把书放到了腿上。
除了鼻子的伤还没好外,其他地方的绷带都已拆除。他看上去比以前更胖了,
也黑了一些。但他的眼睛却依旧如湖水般清澈。我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好一阵子,
我俩谁也没说一句话。
“米兰那件事真的不是你干的,对吗? ”
“嗯。”
“那么在树林里呢? ”
“我当然在树林里了,我的小屋就在那儿。”
我回想起了大火后我们躺在医院里的那个早晨。当时我问起他是否在树林的时
候,并没有提到门多西诺角。
“亚奇。”我说。
“什么? ”
“没有人能够取代我的父亲。”
“这我知道。”
“但我可以有一个哥哥。”
他的眼睛湿润了。我也一样。
吉内加入了我们。她感谢亚奇收留并保护了她,然后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以
表谢意。――亚奇说,那是惟一没有受伤的地方。我在他的另一只耳朵上也亲了一
下。他放声大笑起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快乐的气氛。他拿起了刚才正在看的那本
书:罗伯特・潘恩的《列奥纳多》。
我告诉亚奇在树林里为他埋了份“礼物”。他说,他喜欢别人送他礼物。
清晨四点,天还没亮,我和吉内便踏上了开往霍利斯特家园的行程。我们按响
了主屋的门铃,里面的灯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老爹穿着睡袍,头戴睡
帽站在门口。他揉着惺忪的眼睛,定神瞅了瞅,不禁乐得合不拢嘴。精致的假牙在
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哎呀,看是谁来了,霍尔姆斯和沃森,赶快进来吧。”
我们手挽着手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像是老夫老妻一样。他让我们坐在沙发上,
然后开始一个劲地盯着我俩看,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我们也看着他,不顾旅途
的疲累,只管沉浸在这美好的醉人夜色中,享受和亲人团聚的快乐。
老爹笑眯眯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个圆形的木托盘进来。
托盘上放着几个瓷杯子,正散发着诱人的柑橘茶的清香。老爹将茶递给我们,
自己也拿起一杯。这时,梦娜穿着蓝色睡袍,拖着拖鞋走了进来,脸上仍带着浓浓
的睡意。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到老爹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老爹将头上的睡帽往后拨了拨,“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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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现在有多晚或者说是多早,我们都想马上把这曲折惊险的故事讲述给他们
听。吉内和我一起,七嘴八舌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他俩听得津津有味。
老爹歪着脑袋,梦娜的头发懒懒地披散在肩上。老爹还不止一次地插话进来,问道,
“然后呢? ”又或者不时地发出“哎呀”的惊叹。
故事讲完时,外面已是晨曦初露,小鸟在欢叫,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掏出美第奇匕首,递给老爹。他小心地接过,托在手掌心上,反复打量着这
件稀世的宝贝。接着,他又将它传给了梦娜。梦娜把它移至台灯下,按下开关,顿
时,匕首的雪刃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我们对列奥纳多这一巧夺天工的作品无不感到惊叹不已。梦娜将匕首还给了我,
她的体温还残留在这神秘的合金上。
“你打算怎么处置它,雷布? ’’老爹问道。
我立刻感到自己被巨大的悲伤困住了――极端的悲凉与哀伤。
自从一九八。年的那个夏天的夜晚悲剧降临在我身上开始,这种悲凉和哀伤就
一直像一片无法挣脱的迷雾笼罩着我――也让我同时体会到了人间的温情与冷酷。
吉内将手温柔地放在我的膝盖上,迷雾散开了。我再也不需要悲伤。
“我觉得,匕首应该归属于国家美术馆,还有‘真理之圈,’”我轻轻地回答
道。
我们就这么一直坐着,手里拿着各自的茶杯,回味着所有的伟大与悲哀――正
是这种奇怪的对称把我们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我飞快地瞥了一眼吉内,她也正好看向我,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她轻轻捧起我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不顾一切地――一个惊天动地,一个足
以让世界为之变色、让鬼神为之动容的深情的吻。
我整个人都沉浸在这有如太妃糖般甜蜜的温柔中。老爹在一旁吹着口哨,笑道,
“‘一吻定情’啊。”我睁开一只眼睛,瞥见他和梦娜正手拉着手,相视而笑。
老爹冲我们大声说道:“要是你们想去‘同一时间’和‘明年’的话,现在就
可以,它们是你们的了――只不过‘同一时间’还没完全修整好。”
吉内的嘴唇没有离开我的,“‘明年’就很好了。”
我轻轻地扯了扯耳垂。
“哎呀,”老爹不无得意地笑着,“我想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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