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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亚当斯贝格极慢极慢地放下听筒,就像在夜半三更不愿吵醒别人一样,可现在是大 白天。他并不是怕打搅别人睡觉,而是自己想睡,想无声无息地忘掉一切。经常有这种 时候,他自我折磨,以至于宁愿有一天完全处于麻木和无力状态,他希望缩成一团,躲 在其中,再也不出来。那时,他完全有理由无视所有的理智,但这并不是他最美好的时 光。他会短时间感到沮丧,好像加拉博丝仙女①在他出生时送给他的危险礼物压在其肩 上。仙女已经年老眼昏花了,她可能俯在他的摇篮上面说了这么一些话:“由于你没有 邀请我参加这一洗礼(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他的父母穷得像约伯一样,在比利牛斯山 中给他裹上厚厚的毯子,独自庆祝他的出生),我给这孩子送个礼物,让他能预感到别 人还看不见的可怕的事情。”说得好听点,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事情,因为加拉博丝仙女 怎么也不会是世界上最大的文盲,也不是世界上最粗俗的女人。   这种不舒服转瞬即逝,一方面是因为亚当斯贝格根本就不想缩成一团,他每天需要 走半天,站半天;另一方面,他也根本没有这种本领。他开始调查那些4 字时所产生的 预感,后来变得十分符合逻辑,虽然这种逻辑不像当格拉尔的逻辑那么思路清晰,而他 也无法解释那些看不见的红印。他觉得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那些4 字一开始就被当成 是一种威胁,这种威胁与其作者写在门上的那些字一样明白:“我在这儿,看着我。小 心我。”德康布雷和勒盖恩曾前来告诉他,宣布鼠疫来临的那个人越来越猖獗了。从那 天开始,这种威胁就越来越明显,最后成了真正的危险。显然,那个家伙对自己一手导 演的这出戏非常得意,他肯定不会半途而废。他准确地宣布了死亡的来临,准确得有点 惊人,而这种宣布很可能会伴随着尸体的到来。很符合逻辑,就像德康布雷对此表示担 心也很符合逻辑一样。   那个始作俑者制造的这件可怕的事情,他的怪异甚至复杂心态,这些都吓不倒亚当 斯贝格。这些奇怪的举动,带有某些古典的成分,对一个自尊心强而又受到过挫伤的罕 见凶手来说是十分典型的,他把自己的耻辱和野心提到了一定的高度。他求救于古老的 鼠疫,让人感到更加神秘,甚至难以理解。   第1 区的警署署长说得非常明确:根据发现尸体的警官的最初报告,那具尸体浑身 漆黑。   “我们过去,当格拉尔,”亚当斯贝格走到助手的办公室门口,说,“紧急集合全 体队员。发现了一具尸体,法医和技术人员正在路上。”   此时,亚当斯贝格可能比平时相对快了一点。当格拉尔急忙集合队伍,虽然亚当斯 贝格没有再多解释一句。   亚当斯贝格让两个警官和一个警士坐在汽车后排,并拉了一下当格拉尔衣袖:   “等等,当格拉尔,没必要过早让他们不安。”   “你是说朱斯坦、瓦斯内和凯尔诺基恩。”当格拉尔说。   “果实掉下来了,让- 雅克・卢梭路发现了尸体。那栋大楼里有十扇门最近出现了 反写的4 字。”   “他妈的!”当格拉尔骂了一句。   “死者是一个30来岁的男人,白人。”   “你为什么要强调是‘白人’?” mpanel(1);   “因为他的身体是黑的。皮肤是黑的,被染黑的。舌头也是黑的。”   当格拉尔皱起了眉头。   “鼠疫,”他说,“黑死病。”   “对。但我不相信那个人死于鼠疫。”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亚当斯贝格耸耸肩:   “我不知道。太荒唐了,法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鼠疫了。”   “可以传播啊!”   “那得有鼠疫病菌才行。”   “这太容易了。巴黎或别的地方的实验室里有的是鼠疫杆菌。战斗就在那些秘密的 角落里进行,那个机灵而邪恶的家伙可能会利用这一点。”   “什么,鼠疫杆菌?”   “这是它的姓。它的姓名叫做:耶尔森・鼠疫;特点:传染性细菌;职业:历史杀 手;受害者人数:数千万人;动机:惩罚。”   “惩罚?”亚当斯贝格轻声问,“你敢肯定吗?”   “一千多年来,谁都不曾怀疑鼠疫是上帝亲自带到世界上来的,以惩罚我们的罪孽。”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可不希望夜半三更在马路上遇到上帝。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格拉尔?”   “真的。那是彻头彻尾的‘上帝之灾’。你想想,一个家伙口袋里揣着它到处闲逛, 它能不爆发吗?”   “如果不是这样,当格拉尔,如果他们只想让我们相信,有个人口袋里揣着上帝之 灾到处闲逛,那可就是一个灾难了。它一旦传播,就会像草原上的火。大家可能都会得 精神病,迅速扩散。”   亚当斯贝格在汽车里呼叫警队。   “这里是刑警队,我是诺埃尔警官。”一个声音生硬地回答说。   “诺埃尔,带上一个人,要谨慎一点的,或者干脆带上一个女警,那个棕发的,有 点矜持的……”   “你是说埃莱娜・弗鲁瓦西警官,探长?”   “是她。赶快去埃德加- 基内- 德朗布尔十字路口。远远地看看有个叫德康布雷的 人是否在家里,他住在盖泰路的角落。呆在那里别走开,直到开始宣读晚上的广告。”   “广告宣读?”   “你去了就会知道的。六点左右,会有一个家伙登上台子。呆在那里别走开,直到 有人来替换你们。睁大眼睛,监视周围的一切,尤其是围在广告宣读者周围的人。我会 再跟你联系的。”   他们五个人上了六楼,第1 区警署的署长已经在等他们。每一层楼的门都被洗过了, 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留下的大块红印。   在走到最后一层楼之前,当格拉尔轻轻地对亚当斯贝格介绍说:“他是德维拉尔警 长。”   “谢谢。”亚当斯贝格说。   德维拉尔握着他的手,说:“似乎是您在负责这一案件,亚当斯贝格?我刚从警察 总局听说的。”   “是的,”亚当斯贝格答道,“案件没有发生我就盯着它了。”   “太好了,”德维拉尔一脸疲惫的样子,“我手头还有许多案件,有人打烂了录像 机,很严重,区内还有30多辆车被破坏。这星期应付不过来。哎,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德维拉尔。”   亚当斯贝格说着,推开房间的门,仔细察看正面。门很干净,一点被画的痕迹都没 有。   “勒内・洛里翁,单身,”德维拉尔查看着记录,说道,“32岁,车库工人。老实 本分,没有案底。发现尸体的是女佣,她一周来一次,星期二上午。”   “倒霉。”亚当斯贝格说。   “是的。她的精神崩溃了,她女儿把她带回去了。”德维拉尔把笔记本递给亚当斯 贝格,亚当斯贝格做了一个表示感谢的动作,然后走近尸体,正在勘查的技术人员纷纷 闪开,让他察看。死者一丝不挂,仰面躺着,抱着双臂,皮肤上有十来个黑印,大腿上、 上身、手臂和脸上都有,舌头垂在外面,也是黑的。亚当斯贝格蹲了下来。   “不会是装死吧,嗯?”他问一个法医。   “别拿我开玩笑了,探长,”法医没好气地答道,“我还没有检查尸体,但这家伙 死了,已经死了几个小时。从他的脖子上看,是被掐死的,他脖子上的皮肤是黑的。”   “是的,”亚当斯贝格轻声说,“但这不是我想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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