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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历史的怪异:俄罗斯民族主义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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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历史的怪异:俄罗斯民族主义之谜 在苏联面临的所有问题中;最急需解决而又最难解决的显然是民族问题。像它 所继承的沙俄帝国一样;苏维埃国家似乎也无法走出民族问题的死胡同。――法国 历史学家埃莲娜・唐科斯。 1992年俄罗斯开始独撑家门,从此开始了令人兴奋而又急剧的社会转型。一切 百废待兴,一切从头开始。1993年12月开始了第一届国家杜马选举,原来不曾为世 人看好、似乎没有任何政治根基、西方媒体不甚了解的俄国自由民主党却在大选中 获得22.70%的选票而胜出,在首届国家杜马中占有 70 个席位,成为杜马中第一 大党团。 以口若悬河般的演说和日常言行举止不拘小节著称的律师日里诺夫斯基领导的 俄国自由民主党的致胜法宝是什么呢?那就是强硬的外交政策和毫不掩饰的俄罗斯 民族主义立场。自由民主党被新闻媒介称为“民族主义党”或“法西斯主义党”。 一时间舆论哗然,俄罗斯和世界各国为之震惊,惊呼“日里诺夫斯基现象”,疑惑 “日里诺夫斯基之谜”。 日里诺夫斯基多次表示,俄罗斯首先应恢复前苏联的政治版图。他在其自传《 向南方的最后冲击》中阐述了其政治地缘构想:“俄罗斯应当远征到温暖的印度洋 沿岸,这并不是我的古怪念头,而是俄罗斯的前途,俄罗斯的命运,俄罗斯的功绩。” “要使俄罗斯的士兵在温暖的印度洋中洗靴子,永远不再脱下夏季服装。”“今天 如果消灭中亚、哈萨克斯坦、摩尔达维亚的好战分子,在俄罗斯南部的新国界实施 战斗行动,俄罗斯军队就会得到振兴。”而“向南方最后冲击的思想是崇高的,本 身具有积极的意义。……而且俄罗斯军队也确实需要这样做,以便使我们那些无精 打采的年轻小伙子们试一试肌肉的力量。”“在到印度洋沿岸的这个新的地域内, 所有的人都讲俄语。”而且,“世界应当感谢俄罗斯的救命恩人的作用。”日里诺 夫斯基的屡出狂言不仅使俄罗斯政府大为窘迫,而且震动了独联体各国,震动了西 方世界。 随着“日里诺夫斯基现象”的出现,俄罗斯民族主义这个似乎已经被人们所遗 忘的名词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各式媒体之上了。 俄罗斯民族主义对于当今的新俄罗斯,对于已经成为过去的苏联历史,对于俄 国历史来说,都是不新鲜的东西,但是它对俄罗斯民族的历史发展发挥了极其重要 的影响作用。             一、对民族主义概念的解析 民族主义作为一个学术概念,最早是1409年在德国的莱比锡大学召开的题为 “波西米亚和波西米亚民族的宗教与经院哲学”辩论会上提出的。此后,这个名词 开始被政治学家、历史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民族学家和文化人类学家频繁 地使用。 1836年出版的欧洲权威著作《牛津英语辞典》首次将“民族主义”列人,作者 以资产阶级的天赋人权为理论依据,将“民族主义”解释为“某些上帝的选民”的 思想。西方社会学大师马克斯・韦伯认为民族主义是一种“情绪”,是“一种情感 的共同契约,它的适当表现是企望组成一个自己的国家,因此它一般有助于这样一 个国家的诞生”。美国历史学家伯恩斯则把民族主义看做是一种文化现象,即文化 的衍生物,他认为:“民族主义虽然不是新东西,但肯定是当代文化最突出的现象 之一。”“民族主义一般被界说为一种以民族意识为基础的纲领或理想。这种感觉 或意识可能以若干因素为基础。一个民族可以由于种族、语言、宗教或文化的特点 而把自己看做是一个民族。”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将民族主义界定为“个人或 集团表现出来的民族全体成员的意识,或希望促进民族自由。强盛和繁荣的意识, 不管是自身所属的民族还是别的民族”。已故的英国历史学家休・塞顿一沃森认为, 民族主义“应被限定在下述两种定义之内:一种是指民族利益至高无上的政治组织 学说;另一种是旨在发展民族利益的运动(通常是一个政党或几个政党)”。法国 政治学家亚历山大・本尼格森则认为:民族主义可用以标明对某一特定的建立在各 种标准之上并与之相符合集团的归属意识。这些标准包括:某一特定的宗教或国家 教会,对某一国家政权或朝代的效忠,对民族语言文化或某种生活方式的依恋;其 次,民族主义代表了保护民族共同体不受占支配地位的外来民族语言同化或生物同 化的意志。从这种意义上讲,民族主义是对挑战的一种反应或答复。 从学术角度讲,民族主义是一个内涵和外延都极为丰富的概念,简单地从一个 方面进行解释和界定是有失全面的。西方学者强调民族主义的泛文化和心理特性, 对于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研究民族主义是有启发意义的。但是他们的解释过于强调民 族主义的主观意识性和存在的永恒性,忽视了民族主义的政治属性和阶级属性,从 而使民族主义变成了神秘而不可知的东西。 从概念上讲民族主义是指从民族本位的立场出发,以维护本民族或某一民族利 益集团的利益为目的,充分肯定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念用D 斥或根本否定异 民族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的思想观念。首先,民族主义具有历史性特点。民族主义 首先是一个历史问题,民族主义的产生和发展首先具有历史因素。历史上的民族关 系状况、经济文化交往、该民族的实际地位是影响民族主义的重要因素。其次,民 族主义具有时代性特点。民族主义是一个现实问题,它的变异和发展受现实因素的 影响。意识形态的对抗与国际局势的变动、国家经济文化的发展与民族经济文化水 平构成影响民族主义的现实因素。第三,民族主义具有阶级性特点。在阶级对抗的 社会里,任何一种民族主义不可避免地打上阶级的烙印。在分析民族主义的性质时, 必须根据它对其他民族利益、自由、主权和平等的态度来判断,而不是像民族主义 思想通常具有和按它对其民族的某种忠诚和献身精神来判断,虽然民族主义总是代 表着本民族,但它从来就不是整个民族的事物,而是一个阶级或类似阶级的产物。 第四,民族主义具有全民性特点。民族主义是一种以民族或国家为归属对象的群体 (或称集团)意识,它是民族成员对本民族共同的文化传统和历史遗产、对未来的 共同愿望和幸福、对共同的命运和信念的认同。 现代意义上的民族主义思潮和运动是伴随18世纪末至19世纪末的世界范围的资 产阶级民主革命而兴起的。西欧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摇篮,也是现代民族主义的 发源地,欧洲资产阶级民族主义始于1789年开始的法国大革命。法国大革命在欧洲 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中是贡献最大、影响最深远的资产阶级革命,这是一场在“自由、 平等、博爱”的旗帜下掀起的反对封建专制主义,争取公民自由和民主权利的伟大 斗争。在《人权宣言》中,法国资产阶级宣布:“在权利方面,人们生来是而且始 终是自由平等的。……任何政治结合的目的都在于保存人的自然的和不可动摇的权 利。这些权利就是自由、财产、安全和反抗压迫。”这是资产阶级对几百年来限制 人们思想和行动的封建专制主义发出的宣战,包含了民族自由权和民族自决权的内 容。人权宣言成为资产阶级民族主义最基本的理论基础。             二、俄罗斯民族主义的由来 早期的俄罗斯民族主义在性质和具体内容上与后来的俄罗斯民族主义有很大的 区别。 俄罗斯国家在 15 世纪 80 年代以前,还只是东欧的一个弱小国家,在经济、 军事和文化上都大大地落后于邻国,基本上是一个被侵略和被征服的国家和民族。 马克思曾指出:“鞑靼人的枷锁从1237年持续到1462年,长达两个多世纪,这种枷 锁不仅压迫了,而且凌辱和摧残了成为其牺牲品的人民的心灵。蒙古鞑靼人建立了 以破坏和大屠杀为其制度的一整套恐怖统治。”俄国除了遭到蒙古人的奴役外,还 经常受到邻近国家和民族(波兰――立陶宛人、日耳曼人、瑞典人)的入侵或骚扰。 在15世纪80年代前,俄罗斯国家和民族的主要任务和历史任命是反抗外敌侵略和奴 役,维护民族独立和争取民族统一。因此,尽管当时俄罗斯民族也曾试图兼并周边 一些国家,当时的俄罗斯民族主义中也有扩张的成分,但总的讲,该时期的俄罗斯 民族是一个被压迫和被侵略的民族,该时期的俄罗斯民族主义是一种被动防御性民 族主义,或者说其主导成分是反抗异族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争取民族主权和民族 独立的民族主义。 早期的俄罗斯民族主义是伴随着俄罗斯民族的形成而产生的,而俄罗斯民族形 成的过程也即是统一的俄罗斯国家的形成过程。面对异民族的武力侵略和殖民统治, 分散的俄罗斯各部族有了团结一致共御外侮的要求,在异族残酷的民族压迫下,在 俄罗斯的民族意识的觉醒和各部族经济和文化交往增加的条件下,占有有利的地理 条件和政治条件的莫斯科公国成为俄罗斯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成为俄罗斯各 民族统一思想的体现者和统一行动的领导者。莫斯科公国领导了摆脱蒙古鞑靼人殖 民统治的斗争,伊凡三世靠“20年左右的耐心工作”,终于在1480年“把莫斯科公 国从鞑靼人的枷锁下解救出来”(马克思语)。与此同时,伊凡三世还征服了罗斯 各公国,到15世纪末俄罗斯国家基本统一。在反抗异族压迫的过程中和伴随俄罗斯 统一国家的形成,俄罗斯民族的民族意识开始觉醒。俄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克柳切夫 斯基认为:“在古老的联系和传统的基础上,在东斯拉夫人种族共同的基础上,在 自古以来语言共同性的基础上(因为语言结构,即语言的语法构造和基本词汇,是 许多时代的产物),在逐渐形成的共同的风俗习惯、日常生活、法律、意识形态的 基础上,罗斯民族的统一意识开始在日前兴起的古罗斯国家中,在国际舞台的统一 行动中、在为‘罗斯国土和信仰’的共同斗争中、在共同的政治生活条件下形成起 来。罗斯人意识到自身具有同一信仰、同一语言、同一风俗习惯、(‘自己父辈的 ’风俗习惯)、同一习俗的人,是具有同一心理气质的人”,俄罗斯民族(或称大 俄罗斯民族)形成了。 然而,当俄罗斯民族逐渐强大和沙皇政府羽翼渐丰以后,俄罗斯民族主义的性 质和内容就发生了质的变化。到15世纪80年代,俄国彻底摆脱了蒙古鞑靼人的统治, 取得了民族独立。俄罗斯统治者开始了大规模对周边国家和地区的侵略和兼并,到 16世纪中期,俄罗斯国家的领土面积扩大到280 万平方公里。马克思曾用形象的笔 调写道:“惊惶的欧洲,当伊万(凡)在位之初,几乎不知道夹在鞑靼人和立陶宛 人之间还存在着一个莫斯科公国,这时看到一个庞大的帝国突然出现在它的东部边 境而弄得目瞪口呆;甚至使欧洲发抖的土耳其苏丹巴耶济德本人也破天荒第一次听 到了这个莫斯科公国人的傲慢的语言。”随着沙皇专制制度和中央集权制的建立, 俄罗斯沙皇和统治阶级的野心与私欲极度膨胀,俄罗斯国家对外扩张和殖民的步伐 加快加大了。俄罗斯民族主义越来越显现出其咄咄逼人的气势,俄罗斯民族主义逐 渐失去其抵御外侮。维护正当民族利益的进步性,逐渐蜕变成以领土扩张,政治奴 役,经济掠夺为目的,为本民族的或个别利益集团的狭隘利益而不惜损害其他民族 利益的民族主义。 俄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克柳切夫斯基曾经指出:俄罗斯国家的历史即是开拓土地 和殖民的历史,从16世纪中期到19世纪中期,“俄罗斯民族向整个东欧平原散布开 来:从波罗的海到白海到黑海、高加索山脉、里海和乌拉尔河,甚至深人高加索, 里海和乌拉尔以南、以东的地方。俄罗斯部族在政治上几乎全部联合在一个政权之 下:小俄罗斯、白俄罗斯、诺沃罗西亚一个接一个地归并人大俄罗斯,组成了全俄 罗斯帝国。”马克思曾经认为俄国的历代统治者都梦想着“要使各个斯拉夫民族形 成为一个强大而统一的民族,这个民族的使命是建立一个从易北河到中国、从亚得 里亚海到北冰洋的伟大的斯拉夫帝国。”俄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所承袭的全部称 号是“全俄罗斯、莫斯科、基辅、弗拉基米尔、诺夫哥罗德的皇帝及独裁者,喀山 皇帝,阿斯特拉罕沙皇,西伯利亚沙皇,波兰国王,格鲁吉亚国王,普斯科夫、斯 摩棱斯克、里夫乌斯克……的统治者,芬兰大公,爱斯兰、立沃尼亚、特维尔、彼 尔姆……及其各地的侯,下诺夫哥罗德、切尔尼戈夫、梁赞、罗斯托夫、雅罗斯拉 夫尔……的统治者及大公,北方各地的主权者,卡巴尔达等地及亚美尼亚的统治者, 切尔莫斯的世袭统治者及王,土尔克斯坦的统治者……”,他的这些称号即构成了 一部殖民扩张史。 从16世纪中期至17世纪末是俄国殖民扩张的第一个阶段,也是沙皇专制制度的 形成时期,代表俄罗斯贵族和地主阶级利益的沙皇政府从一开始就把殖民扩张作为 对外政策的基本方针。但该时期的俄国在地理上基本上还是一个内陆国,还无力争 夺世界霸权,它所推行的是以“地域性蚕食体制”为特征的地区霸权和殖民政策。 因此,对周边弱小国家或民族(如喀山、阿斯特拉罕、西伯利亚等)的征服和“完 成使西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等地并人统一的俄罗斯国家的版图中,是17世纪 俄罗斯对外政策的主要任务。‘当时著名的思想家和政论家马克辛・格列克(约1480 ―1556年)向沙皇鼓动应积极地向西亚进军,从”不信神的异教徒――穆斯林“手 中夺取君士坦丁堡,他说:”躺着睡大觉是等不来胜利的。是建立功业的时候了, 绝不要再迟疑观望,是花费金钱的时候了,切勿再吝惜。“伊凡四世把向外扩张、 拓展疆土称为是要收回失去的”祖传的世袭领地“、”维护正教信仰“,他表示:” 我和他(波兰国王巴托里)不可能和平,因他夺取了我的立夫兰。我的世袭领地。 城市均被他据为己有了。“伊凡四世顺应俄罗斯地主阶级和商人的要求,大力推行 沙文主义和殖民主义的对外政策,积极对外用兵,拓疆掠地,于1552年占领喀山汗 国,1556年8 月又将阿斯特拉罕并入俄国,控制了通往里海的门户和通往高加索的 重要通道。早在1563年,伊凡四世就自封为”全西伯利亚君主“,表明了他对西伯 利亚的野心。到位世纪40年代,沙皇政府将西西伯利亚、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 纳入自己的版图之中,将俄国的东部国界推至太平洋西岸,使俄国的国土面积扩大 了两倍多。 18世纪初至19世纪中期为沙皇俄国殖民扩张的第二个阶段。该时期是俄国农奴 制经济迅速发展、达到巅峰并衰落时期,也是俄国绝对专制君主制度确立和鼎盛时 期。该时期全俄统一市场初步形成并逐渐扩大,俄国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萌芽。沙皇 政府的殖民扩张政策发生了重大改变,由对周边国家和民族的地域性殖民向欧洲霸 权和世界霸权转变。马克思在《十八世纪外交内幕》中分析道:“对于一种地域性 蚕食体制来说,陆地是足够的”,然而,“对于一种世界性侵略体制来说,水域就 成为不可缺少的了。只是由于把莫斯科公国从一个单纯内陆国家变成濒海帝国,莫 斯科公国政策的传统局限性才得以打破,并融化在那种把蒙古奴才的蚕食方法和蒙 古主子的世界性征服的倾向混杂在一起,从而构成现代俄国外交的生命源泉的大胆 综合中。” 彼得一世使俄罗斯民族主义完成了由地区性的极端民族主义向大俄罗斯沙文主 义的转变。彼得一世在为其皇位继承者所立的遗嘱中指示:“俄罗斯将有使命在将 来成为欧洲的统治民族,永受神的光辉的指引,并得到神的支持。朕生此信念,是 由于考虑到欧洲大多数民族已达到衰朽的老年,或无论如何正在迅速接近这一状态。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一个年轻的人民,在达到它们那样强盛时,就很容易和必然征 服它们……朕的继承者将把俄罗斯建成注定要使贫穷的欧洲肥沃起来的大海,如果 朕的后裔懂得如何引导这股潮水,它的浪涛将冲破任何挡住去路的堤岸。”因此, 他训诫其继承者,务必使“俄国长期保持战争状态,使土兵常备不懈,使他不断为 增强国家财政和改进陆军作出努力。挑选最有利的时机发动进攻,以战继和,以和 继战,达到俄国的利益、扩张和日益繁荣。”他指示俄国向西部、东部和南部殖民 和扩张的方向,“……这样我们就能征服欧洲,也应当征服欧洲。”如果说彼得一 世是“近代俄罗斯政策的发明者”的话,那么叶卡特琳娜二世则是这个政策的最直 接的执行者,在她执政时期(1762―1795年),通过三次瓜分波兰(1767―1772年、 1792年、1794年)灭亡了波兰,将波兰大部分领土和西乌克兰纳入俄国的版图。1783 年吞并了占据具有极其重要战略地位的克里木汗国和整个库班地区,同时占领北高 加索的大片土地。根据1792年俄国与土耳其签订的《雅西和约》,摩尔达维亚大部 分并入俄罗斯,其余部分(包括比萨拉比亚)在1812年被沙皇俄国全部吞并。叶卡 特琳娜二世在其统治的34年间,使俄国的版图由1642万平方公里增加到1705万平方 公里。1801年沙皇政府正式宣布吞并格鲁吉亚,使其彻底地沦为殖民地。1814年沙 皇俄国吞并立陶宛全境。在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统治时期(1801―1825年),沙皇俄 国兼并了芬兰和波罗的海的大片土地,将比萨拉比亚变成俄国的一个省。 在尼古拉一世统治时期(1825―1855年),沙皇俄国对外扩张的步伐加快了, 沙皇政府在1829年把整个黑海东岸地区夺到了自己手里,并且占领了多瑙河河口诸 岛屿,而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实际上也脱离了土耳其,归俄国统辖。1864年整个 高加索地区(近44万平方公里)被征服,格鲁吉亚、埃里温汗国(亚美尼亚)、阿 塞拜疆沦为沙皇俄国的殖民地。俄国的南部疆界向南推进约420 公里,俄国在陆路 上得以与西亚相连,使沙皇政府取得了南下西亚和印度不可缺少的通道。 这一时期的俄罗斯民族主义增加了新的内容:泛斯拉夫主义和文化沙文主义。 泛斯拉夫主义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产生于西部斯拉夫各民族中的一种民族思潮和文 化运动。斯拉夫民族是欧洲最古老的民族之一,从公元1 世纪至6 世纪,斯拉夫人 进行了大规模的民族迁徙。迁徙并分支后的斯拉夫民族各支系基本上定居在一个地 区,而且随各地区经济状况、自然资源。地理位置、对外交往的差异,各支系的特 点越来越明显,逐渐分为西部斯拉夫人在部斯拉夫人和南部斯拉夫人,这三大分支 在语言文字、生活方式、民族内部结构等方面的差异性愈来愈大。近代的泛斯拉夫 主义最初产生于西部斯拉夫人中,是一种资产阶级文化运动和民族复兴运动。西部 的斯拉夫民族(捷克人、斯洛伐克人等)长期处于奥地利的殖民压迫之下,一些知 识分子呼吁斯拉夫各民族以斯拉夫人共同的民族起源、民族历史、民族语言和民族 文化为纽带,建立斯拉夫各民族的联邦国家,联合对付外敌的侵略和殖民压迫。由 于斯拉夫各民族居住的分散和力量的弱小,相当多的斯拉夫民族自然地把联合斯拉 夫人、摆脱异族统治和建立斯拉夫国家的希望寄托在政治经济独立并且国际地位处 于上升阶段的俄国身上,从而为沙皇政府宣扬和利用泛斯拉夫主义创造了条件。 俄罗斯泛斯拉夫主义与西部斯拉夫人中的泛斯拉夫主义有直接的联系,但又所 区别,它从其产生之初即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和扩张性质,是俄罗斯民族主义的变 种,是实践的大俄罗斯沙文主义。早在17世纪中期,沙皇政府就曾利用保护“信教 自由”和“民族原则”的名义对西部国家和民族进行殖民,1676年俄国与波兰在瓜 分乌克兰时,沙皇政府的大臣奥登一纳施金就表示:“假如居住在我们两国的、从 亚德里亚海到日耳曼海和北冰洋的所有讲斯拉夫语的民族都联合起来,所有斯拉夫 民族将会拥有无尚的光荣。多少宏伟的事业都将会达到目的。而且,当我们两国担 负起领导斯拉夫各民族的任务,在将来统一在一个国家的时候,又将有多少光荣在 等待了我们。”18世纪初彼得一世在其遗嘱中也曾向其继承者指示:“努力将散处 匈牙利、土耳其和波兰中部的、在政治和宗教上陷于分裂的希腊人全部重新团结在 我们周围,成为他们的中心和支柱,用冒充每一敌人之友取得某种自动的或圣职的 优势,以便事先建立在全世界的优势。” 西部斯拉夫人中泛斯拉夫主义的兴起正好切合了俄国国内甚嚣尘上的俄罗斯民 族主义浪潮,沙皇政府和俄罗斯民族主义者从民族沙文主义的立场出发,把俄国看 做是斯拉夫世界的领导者和主宰者,19世纪的斯拉夫派代表人物伊・阿克萨克夫声 称:俄国负有历史的责任“把斯拉夫人从肉体和精神的压迫下解放出来,你瞧,还 要赐予他们这个礼物――在俄国鹰的强有力的羽翼下,一个独立的、精神的政治存 在。”莫斯科大学历史教授、膜斯科人》主编米・彼・波哥金在给沙皇亚历山大一 世的信中写道:“难道有谁能和我们相比?难道有谁不会让我们强制服从?世界的 政治命运,我们随时要作出这样或那样的决定,岂不是由我们掌握么?”1867年在 莫斯科召开了首届斯拉夫人代表大会,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亲自出席大会的开幕式, 会议上俄罗斯的学者和政客们大谈“没有俄国,斯拉夫民族不会得救”,“俄语是 斯拉夫统一的手段和基础”。捷克学者卡雷尔・哈夫里切克在俄国旅行后认清了泛 斯拉夫主义的真实面目,他写道:“俄国的酷寒气候和俄国生活的其他方面都使我 心里仅有的一颗泛斯拉夫人之爱的火花熄灭了。”因为“他们相信,有朝一日他们 要控制一切斯拉夫的国家!!……以便尔后能够重新说俄国人将代替斯拉夫人,俄 国人不是兄弟般,而是狡诈地和利己主义地想到其他斯拉夫人。” 到19世纪末,俄罗斯国家的版图最终确立。经过长达350 年的血腥兼并和殖民 扩张,俄国由东北罗斯一隅的“弹丸小国”――莫斯科公国扩大成横跨欧亚的大帝 国,它的版图由280 万平方公里扩展为2280万平方公里(其中殖民地面积为1740万 平方公里)的殖民帝国。俄国由单一民族――俄罗斯民族组成的国家扩展成为由100 多个民族组成的多民族国家。俄国著名历史学家克柳切夫斯基评价:“我们俄罗斯 人比其他民族更需要理解这一点,俄罗斯以数百年的努力和牺牲建成了一个国家, 自罗马帝国衰亡以来,在成分、范围和世界地位方面像这样的国家我们从未见过。”             三、俄罗斯民族主义的基础 俄国是一个有300 多年专制制度统治历史的封建中央集权制国家。俄国专制制 度起源于16世纪初,当时莫斯科公国的最高统治者――大公在法律典籍上是“统治 全俄罗斯领土的君主之君主”。1547年伊凡四世正式加冕为“沙皇”,伊凡四世在 登基后郑重宣布:“君主的称号就意味着承认不受任何限制的沙皇政权。一切民众, 包括大贵族在内都是朕的臣民”,“朕朝乃圣弗拉基米尔所创,朕生于皇家,长于 朝中,掌握自家天下,并非窃自他人,罗斯君主自古以来皆亲临朝政,贵族大臣不 得干预。”到彼得一世统治时期,俄国的政治制度已经完成了由等级代表君主制向 绝对专制君主制的过渡。彼得一世把从中央到地方的行政权、军权、神权、司法权 集于一身,形成了俄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集权统治局面。 沙皇专制制度是一种向上的统治体制,其特点是国家最高权力及国家本身完全 属于君主,宫廷是国家政治生活的中心,君主所行使的权力不受任何法律的限制, 不受任何政治机构和社会组织的监督。沙皇专制制度的统治特点决定了它在对内统 治方面必然表现为独裁统治和中央集权制,在对外政策方面必然表现为扩张殖民主 义和大国沙文主义。沙皇专制制度和它的理论表现――封建专制主义是俄罗斯民族 主义最为稳固和持久的政治基础。 16世纪前的俄国还是偏安欧洲一隅的小国,以其积贫积弱的实力很难胜任其庞 大的野心,迫使它生硬地攀缘罗马帝国的族系,以求为自己罩上一层神圣的光环。 东正教会在其所写的“帝王谱系‘冲硬是将莫斯科大公的族谱与古罗马帝国皇室族 谱相连,于是莫斯科大公便成了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直系后裔,使俄国统治者可以 以罗马帝国继承人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要求收复”祖传的世袭领地“和恢复罗马帝国 的昔日的版图。 16世纪初,东正教普斯科夫修道院长老菲洛费臆造出“三个罗马”的理论,即 所谓第三罗马(俄罗斯帝国)将是未来正教世界的中心,他说:“尊敬的沙皇啊! 因为一切信仰基督教正教的王国将合并到您的统一的王国之中,您就是整个世界的 惟一的基督教沙皇……两个罗马已经灭亡,只有第三个罗马永存不朽,而第四个罗 马则是不会存在的。”东正教会的论调为沙皇政府的殖民扩张和俄罗斯民族主义在 俄国社会生活中的滥筋提供了有利的理论依据。 “俄罗斯民族与文化优秀论”是俄罗斯民族主义和大国沙文主义一个不可缺少 的理论基础,它把俄罗斯民族与语言文化放在一种极其特殊的地位,从而陷入了种 族主义的泥坑。 19世纪之后,随着泛斯拉夫主义在西部斯拉夫人中的兴起,“俄罗斯民族与文 化优秀论”开始盛行。俄罗斯民族主义者从沙文主义和种族主义立场出发,宣扬俄 国民族是“上帝选拔的民族”力图把俄罗斯民族和所有其他的民族对立起来,以便 论证俄国沙皇制度的大国侵略计划,煽动沙文主义。尼・亚・达尼列夫斯基宣扬 “每一种斯拉夫人:俄罗斯人、捷克人、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斯洛文尼亚人、 保加利亚人(我也想把波兰人包括在内)――以上帝和他的神圣的教会的名义―― 斯拉夫世界的思想将组成一个崇高的理想,高于学术,高于世界的财富……”米・ 彼・波将金直接弓佣德国思想家谢林和黑格尔的唯心主义思想,强调世界上存在着 一种不可抗拒的“绝对精神”,它往往在“上帝的选民”身上得到体现,这些民族 注定要实现“某种‘神’所赋予的历史使命”,而俄罗斯民族即是这类被上帝选定 的优秀民族。俄国泛斯拉夫主义者谢・乌法罗夫说:“自从我们的国家建立以来, 我们俄国人这个盛名,已经而且正在被千百万人在他们的社会生活中所反复传诵, 难道我们对俄国人这个荣誉不感到更光荣吗?……俄国人民……保持了我们先辈的 信仰、语言、风俗、习惯和全部的民族性。”贵族史学家维・尼・卡拉姆津声称: “俄国,我们的祖国,26个不同的部族――他们血液汇合组成一个单一的民族―― 祖国,统一在单一的皇权之下,正在大踏步地走向文明,人类的共同目标。”俄国 著名的哲学家乌・斯・索罗维约夫强调“俄罗斯思想”,认为这是俄罗斯民族意识 的组成部分,他提出“俄罗斯思想”对于俄罗斯人来说是所有问题中最为重要的问 题,是“关于俄罗斯在世界历史中生存问题”。他说:“民族问题对于许多民族来 说是关系到生存的问题。而在俄罗斯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数千年的历史作用已将 俄罗斯建成一个统一体、独立的和伟大的强国。这是已经完成的事业,这方面不应 该有任何问题……民族问题在俄罗斯不是生存问题,而是如何无愧于在俄罗斯生存 的问题。”他在1869年的一封信中谈道:“每当我想起我们的语言的美丽、想到该 死的蒙古人和该死的莫斯科之前的我国历史的壮丽,我都想扑到地上,我们拥有上 帝赋予我们的天才。”他提出了“三种力量”说,将东方穆斯林作为第一种历史力 量,这种力量“完全地要消灭人类和确立惨无人道的神”,西方文明是第二种历史 力量,它“首先试图确立对无神论者的排斥”,第三种力量即是“俄罗斯思想”, 它是“神的力量的代表者”,它的使命“也许仅仅是高级的神的世界的启示”。 俄罗斯民族主义是伴随俄罗斯国家和俄罗斯民族的发展而发展的,300 多年来, 它实际上已经成为积淀深厚的俄罗斯封建政治文化传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作为 一种民族文化和传统,它日益广泛地渗透到俄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在广大的俄 罗斯民族的思想意识中形成深层的遗存,然后再以民族心态、社会心理、价值标准 和政治倾向等无形的方式表现出来,并且在俄罗斯民族中世代传承,其影响是潜移 默化的。不仅官方倾向非常浓厚的斯拉夫派、东方人派等贵族阶级和资产阶级的代 表人物大肆主张大国沙文主义,而且在俄国近代的一些先进入士的思想中也存在强 烈的民族主义意识。 贵族革命家、十二月党人彼斯捷尔在俄国历史上第一部资产阶级法典的《俄罗 斯真理》中拒绝非俄罗斯民族脱离俄国而独立,并且忽视俄国境内非俄罗斯民族的 民族特点,主张所有的非俄罗斯民族应该同化于俄罗斯民族之中,因为民族自决和 分离权是与国家的“安宁权”相抵触的。他认为削弱非俄罗斯民族特点的最好办法, 就是使这些民族改信基督教。著名的俄国无政府主义者巴枯宁在给沙皇尼古拉一世 的仟悔书中,也曾劝说沙皇政府应该高举泛斯拉夫主义的旗帜月p 样所有的斯拉夫 人就会“遵从陛下的意志,他们同奥地利、普鲁士领域内一切操斯拉夫语言的人们, 都将欢欣鼓舞、高高兴兴地置于俄国鹰的宽大双翼下面,不仅全体一致地去反对势 不两立的德意志人,而且向整个西欧方面前进。”这些进步思想家和革命家的主张 正是典型的俄罗斯民族主义和沙文主义的思想。 在广大普通的俄罗斯老百姓中,俄罗斯民族主义也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在俄 国,俄罗斯民族在组成俄国的各民族中长期是作为统治民族居于一个极其特殊的优 势地位,而且沙皇政府为分化俄国各民族人民,扶植俄罗斯民族的大民族主义意识, 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等方面赋予俄罗斯民族一定的特权,把其他民族当作劣等的 “异族人”,恶意挑拨俄罗斯民族与其他民族的关系,煽动民族间的仇恨。列宁分 析其目的在于“加深敌对情绪,造成无数新摩擦,增加不和和隔膜等等”。长此以 往,俄罗斯民族主义最终在广大的俄罗斯民族那里形成了被动的适应和精神认同, 俄罗斯民族主义成为俄罗斯民族传统和社会心理一定的组成部分。            四、俄罗斯民族主义的历史作用 民族主义是一种唤醒民族意识和爱国意识、抗击外敌入侵、争取民族独立和统 一、建立民族国家的有利武器,在这一方面俄罗斯民族主义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 俄罗斯民族的形成过程中,面对异民族残酷的压迫和其他外部因素的刺激,俄罗斯 人有了对本民族历史和文化的强烈认同意识,产生了强烈的民族自尊感和维护本民 族利益的强烈的责任心,俄罗斯民族主义随之而产生了,即:“罗斯统一和独立的 思想,罗斯民族统一的思想,在精神文化的一切方面表现出来,并给精神文化打下 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克柳切夫斯基语) 成书于12世纪末的《伊戈尔远征记》就反映了早期俄罗斯民族主义,作品的目 的在于唤起俄罗斯民族,特别是俄罗斯王公们的民族意识和民族自尊。该书作者以 形象的语言激发俄罗斯民族对俄罗斯的热爱,抗击蒙古鞑靼人的民族压迫,实行俄 罗斯的统一,“兄弟们,武士们!与其投降,毋宁战死。”“侯爷们,踏上金蹬去 为今天的耻辱,为罗斯国土,为勇敢的伊戈尔・斯维托斯拉维奇的创伤复仇吧!” 马克思称赞:“这部史诗的要点是号召罗斯王公们在一大帮真正的蒙古军的进犯面 前团结起来。”19世纪俄国著名的思想家赫尔岑在《往事与随想》中谈到最初的俄 罗斯民族主义时说:“亲斯拉夫主义或俄罗斯主义不是理论或学说,而是受到伤害 的民族感情……,即对外国影响的一种反作用,而这种外国影响从彼得一世最初让 人们剃胡须时起就存在了。” 15世纪80年代后,俄罗斯民族和国家终于摆脱了亡国和亡族的威胁,同时它也 好了伤疤忘记了异族统治给予俄罗斯民族的300 年痛楚,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开拓疆 土和殖民扩张的道路,其中俄罗斯民族主义同样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沙皇政府 和封建统治阶级将早期俄罗斯民族主义加以改造,为它补充了专制主义、种族主义 和大国沙文主义等内容,使它蜕变成以领土扩张、政治奴役、经济掠夺为目的,将 本民族的生存和幸福建立在其他民族、特别是弱小民族的痛苦之上,为本民族或个 别利益集团的狭隘利益而不惜损害其他民族利益的民族主义。在对外扩张的过程中, 沙皇政府和封建统治阶级大肆煽动俄罗斯民族的民族主义情绪,恶意挑拨俄罗斯民 族与其他民族的关系,鼓动各阶层的俄罗斯人为其开拓疆地、攻城掠地去充当傀儡。 或是打着泛斯拉夫主义的旗号,以所谓的“同文”、“同种”、“同缘”来拉笼东 欧的斯拉夫民族,为其争夺欧洲及世界霸权创造条件。 在这一点上,有“俄罗斯诗歌的太阳”之美称的普希金也未能免俗,在他的诗 作中就存在俄罗斯民族主义倾向。普希金在《致诽谤俄罗斯的人》、《他生活在我 们的中间》中宣扬“斯拉夫的溪流应该泻入俄国的大海”。他攻击波兰爱国主义诗 人密茨凯维支“为了迎合狂暴而嚣张的世人,竟以恶毒注人他的诗句”。当1831年 沙皇军队攻陷华沙,诗人在《波罗金诺》中为沙皇的“武功”称道:“我们的旗帜, 在纪念波罗金诺的日子,又在华沙城的垛口上飘扬,而波兰有如那溃败的大军,血 腥的旗帜委弃于尘土。” 俄国著名作家陀斯妥耶夫斯基也曾经断言:“真正伟大的民族永远不屑于在人 类当中扮演一个次要角色,甚至也不屑于扮演头等角色,而一定要扮演独一无二的 角色。”在对外统治方面,沙皇政府为分化俄国各民族人民的团结、扶植俄罗斯民 族的大民族主义意识,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等方面赋予俄罗斯民族一定的特权,把 其他民族当作劣等的“异族”人,同样是东斯拉夫重要一支的白俄罗斯民族被取消 了族名,硬性将其与俄罗斯民族同化,同样是东斯拉夫人的另一重要一支的乌克兰 民族被称为“小俄罗斯人”。作为俄罗斯人的列宁曾经这样评价:“许多年来大俄 罗斯受尽地方和资本家的影响,养成了一种可耻的俄罗斯民族主义的偏见。” 在加速社会民族、追赶世界潮流和争取现代化方面,俄罗斯民族主义发挥了极 其重要的进步的作用。俄罗斯国家曾经是一个经济和社会落后的国家,曾经长期徘 徊在现代化的大门之外。俄罗斯民族主义也曾在较长的时间内与专制制度保持了极 其密切的关系,并且服务于沙皇政府的殖民扩张。然而,当俄罗斯民族真正体察到 它在世界范围和经济社会等方面的落后状况和准备即起直追的时候,俄罗斯民族主 义起到了整合民族意识、唤起民族自尊和强化民族团结的作用。在早期的仿效西方 的社会经济改革中,彼得一世不仅“以野蛮制服了俄国的野蛮”(马克思话),而 且成功地唤起了俄罗斯民族久已压抑的民族自尊感和自强意识,在较短时间内动员 起全体俄罗斯人抛弃自身上的陈腐习俗和落后意识,投身到追赶世界潮流的运动中 去。 至今仍然矗立在圣彼得堡的十二月党人广场上的青铜雕像就是彼得一世时期俄 罗斯人的民族主义意识的象征。涅瓦河水在它面前缓缓地流过,青铜骑士目光刚毅, 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马头面向西方,马前蹄高举,仿佛要踏破一切罗网,马后蹄 踏着一条死蛇。经历了无数个春秋冬夏,目睹了一代代皇朝更迭,青铜骑士与马依 然矗立在那里。据说青铜骑士就是彼得大帝的化身,据说那匹马就是准备腾飞的俄 国,据说那条死蛇就是俄国落后的影子。 普希金在《彼得大帝的欢宴》赞美说:“船长就是那有名的船长,我们的大地 都给他跑遍,他推动我们祖国的船舵,竭力使得国家突飞猛进。”“此地要建起一 座新城,来和这高傲的邻居作对。天意叫我们要在这一头,开一扇窗户面向欧洲, 叫我们在海边牢牢站立。穿过这片陌生的海域――万国的船舶会要来观光,我们一 定要大摆宴席。” 普希金称赞彼得大帝使俄罗斯人看到了自己的丑陋,而且感受到了从来未有过 的民族自尊,最终“俄罗斯进入了欧洲,像一艘舰船在斧头的咚咚敲击声和在炮的 轰鸣中下水一样”。 叶卡特琳娜二世统治时期,正是欧洲启蒙运动达到高潮阶段,俄国民间的启蒙 思想和政府的“开明专制”之举,再度唤起俄罗斯人的民族意识,从而能够使叶卡 特琳娜二世这个异族统治者得以顺利推行改革,使之继续俄罗斯社会的欧化进程。 到19世纪上半期,在世界现代化浪潮的强烈撞击之下,在由进步贵族思想家、 革命民主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发起的新的启蒙运动推动下,处于腐朽农奴制制度 和残暴的专制制度统治之下的俄罗斯社会各阶层人们的自尊感和自强意识再度被唤 起,使广大的俄罗斯人以及统治阶级都认识到如果继续闭目塞听,无视世界现代化 的现实是不行的了,就像当时的《现代人》杂志上一篇文章所写的,“现在脚底下 已经没有先前那样牢固而不可动摇的土壤了,有朝一日,醒来一看,自己已处在远 离海岸的即将融化的冰块上了。”从而使全社会形成一股合力,终于推开了俄国现 代化这扇对于俄罗斯来说过于沉重的大门。 因此,在近半个世纪的俄国现代化进程之中,俄罗斯民族主义更加有效地发挥 其作用,对此俄国社会的两极――最高统治者和最革命的人士都深知其作用,为什 么?美国当代的现代化理论家西里尔・布莱克在《日本与俄国的现代化》中揭开了 谜底,因为“对于在一个包括已经实现了工业的社会的环境中谋求实现现代化的国 家来说,需要比‘早发达国家’有更更大程度的民族团结和控制。”             五、民族主义阴魂浓聚不散 1991年12月8 日,俄罗斯总统叶利钦、白俄罗斯苏维埃主席舒什克维奇、乌克 兰总统克拉夫丘克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的别洛韦日森林秘密约会,他们实际上已 经宣布判决“苏联”的死刑了。 其实,早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就已经有一位法国人作出了苏联的死刑诊断了, 她就是法国历史学家和政治学家埃莲娜・唐科斯。埃莲娜・唐科斯1973年在巴黎出 版了一本《分崩离析的苏联帝国》,在书中她惊世骇俗地判决了苏联的“死期”, 并且明确地宣布“死因”即是已经进入“癌症晚期”的苏联民族问题。唐科斯强调 :“在苏联面临的所有问题中,最急需解决而又最难解决的显然是民族问题。像它 所继承的沙俄帝国一样,苏维埃国家似乎也无法走出民族问题的死胡同。”她的 “盛世危言”在当时的东西方曾经引起一片哗然,因为70年代中期的苏联正是在政 治、经济、军事以及国际地位等方面如日中天的时候,正是苏联与美国全部争霸难 分高低上下、难分胜负输赢的时候。唐科斯因此而被西方学术界称为“苏联问题研 究的诺查・丹玛斯”。诺查・丹玛斯(1503―1566年)是法国历史上著名占星家, 曾经预言欧洲及世界500 年后历史的发展。当1991年年底苏联真的解体之后,《真 理报》编辑部忽然想起了这位“巫婆”,于是立即派出驻法国的记者找到了埃莲娜 ・唐科斯,向她询问对苏联解体的感受。埃莲娜・唐科斯在回答俄罗斯记者的提问 时表示:“诚实地说,我不曾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得这么快。当时我觉得,苏联可能 存在到本世纪末。” 那么,苏联这个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曾走过了74年的发展历程, 曾经在政治、经济和军事等方面称雄于世界,何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忽喇喇大 厦将倾”,其根本原因何在?素日分歧颇大的东、西方学者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 些共识,许多学者认为长期积累的民族问题和骤然爆发的民族主义是导致苏联解体 的根本因素之一。 苏联政府在70余年中,在发展少数民族的经济和社会方面取得了重大的、为世 人瞩目的成绩。然而,与苏联政府在民族问题上取得的巨大成就相伴的是它在民族 政策上的重大失误,这一失误导致了民族主义的阴魂在苏联浓聚不散,困扰着苏联 的历史发展。 民族问题和民族主义是沙皇政府和俄罗斯统治阶级数个世纪侵略扩张和殖民统 治政策造成的,它是留给苏维埃政权的一份沉重的历史遗产。在推翻沙皇政府和资 产阶级临时政府之后,在苏维埃政权建设过程中,长期积存的民族主义残余充分地 表现出来。一方面,原沙皇俄国境内的各少数民族和被压迫民族纷纷宣布自治以至 脱离俄国,成立自己的民族国家,民族孤立主义和民族分离主义日益上升。另一方 面,长期以来在俄罗斯民族所固有的大民族主义意识仍然存在,集中表现在与其他 民族的关系上,部分俄罗斯人不尊重少数民族的文化和风俗,不能妥善处理与少数 民族干部的关系,破坏了列宁的民族政策,以至在政治上造成极坏的影响。有维埃 政权的缔造者列宁坚决主张在“相互信任”、“民族平等”和“民族自决”的基础 上解决历史遗留的民族问题。他强调要从无产阶级革命利益出发,在全党和全国各 族人民中间坚持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努力克服民族主义的残余。他谆谆告诫俄罗 斯族党员和群众,首先要反对俄罗斯民族主义思想,不能忘记过去曾给其他民族带 来的不幸和痛苦,他甚至提出了:“应当不仅表现在遵守形式上的民族平等,而且 表现在压迫民族即大民族要处于不平等地位,以抵偿生活中事实上形成的不平等。 谁不懂得这一点,谁就不懂得对待民族问题的真正无产阶级态度,谁就实质上仍持 小资产阶级观点,因而就不能不随时滚到资产阶级的观点上去。”他看到俄共(布) 党内和最高领导层内俄罗斯民族主义和地方民族主义倾向日益严重,已成为党内团 结的重要危害,并关系到苏维埃政权的前途,对此他深感忧虑,他不顾自己日益加 重的疾病,宣布要与党内出现的大国沙文主义决一死战。列宁的民族政策得到布尔 什维克全体党员和各族人民的广泛拥护,直接促成了多民族的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 共和国的建立。 但由于列宁过早离去,他的许多主张和设想都没有得到实现,他的后继者们并 没有严格遵守他生前的嘱托,而是逐渐背离列宁生前所确定的民族政策的正确路线, 放弃对民族团结和苏维埃联盟危害极大的俄罗斯民族主义作斗争,致使俄罗斯民族 主义得以在苏联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中畅行无阻,在客观上强烈地刺激了地方民族主 义,最终酿成苏联解体的历史悲剧,使列宁60余年前的忧虑不幸成为事实。 苏联政府在民族政策方面的主要错误包括:由于斯大林模式的制约作用,苏联 社会主义联邦制从20世纪30年代起就落人有名无实和严重变形的尴尬境地,宪法中 规定的加盟共和国“主权”和“自由分离权”被束之高阁。苏联政府把俄罗斯民族 和俄罗斯联邦置于一个极其特殊的地位,高高地凌驾于其他民族之上,极其过分地 夸大俄罗斯民族的作用,大力宣扬俄罗斯是“伟大的民族”、“领导民族”。 苏联政府盲目乐观于苏联民族问题“一劳永逸地解决”,迷醉于所谓的“新的 历史性人民共同体――苏维埃民族”的形成。回避民族问题的艰巨性,回避民族主 义的复杂性,致使民族问题日益扩大。 苏联领导人受俄罗斯民族主义思想的影响,错误地处理与非俄罗斯民族的民族 关系,错误地把各民族间(主要是俄罗斯族与其他民族之间)的矛盾视为对抗性的 矛盾,将地方民族主义的表现视为阶级斗争的反映,而大反地方民族主义,甚至对 整个民族进行刑事和政治上的处罚。 苏联政府坚持推行超越民族发展阶段的政策,不尊重少数民族的文化传统和风 俗习惯,以行政手段加速民族同化和融合,包括在非俄罗斯民族中强制推广俄语, 鼓励异族间(主要是俄罗斯族与其他少数民族间)通婚,实行变相的语言和种族同 化政策。 地方民族主义作为俄罗斯民族主义的对立面,作为对俄罗斯民族主义的被动反 弹,也从另一方面侵蚀了苏维埃联盟的基础。它主要表现在:顽固坚持民族分离主 义,抗拒社会发展和民族进步。如波罗的海三国从加入苏联之日起,该地区便表现 了极强的分离主义民族情绪,20世纪70年代中期后,在波罗的海地区又出现了代表 民族主义思想的“合流论”,这一思想在三国中得到极为广泛的响应。20世纪叨年 代,波罗的海三国率先向苏联发难并宣布独立。 强调本民族历史发展特点,固守民族孤立主义立场。特别是随着民族地区经济 和文化的发展,当地民族的民族自我意识和民族本位意识也随之增强,遇到适宜的 条件就上升为民族主义和民族分离主义。 在非俄罗斯民族的社会各阶层中普遍存在民族主义的情绪,尤以青年群体和知 识分子群体表现最为强烈。如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在苏联国内外出现有组织 的持不同政见者运动,其中有许多组织具有强烈的民族主义色彩。这些组织受西方 政府和民间的资助,他们利用民族感情和宗教信仰,在各民族中鼓动民族分离主义 情绪。 在加盟共和国中搞大民族主义,加盟共和国中主体民族在对待其他小民族和外 来移民时采取民族歧视的态度,表现出民族沙文主义的情绪。 从80年代中期开始,戈尔巴乔夫以改革家和政治新星的姿态跃上苏联政坛。面 对苏联70余年的沉疴痼疾,他倡导新思维和改革。然而“公开性”、“民主化”的 口号引发了国内的政治危机,“历史空白点”的暴露激发了消极的民族主义情绪。 1988年2 月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就“纳戈尔诺一卡拉巴赫”的土地归属问题所发生 激烈的流血冲突,打破了各民族和各加盟共和国间的和谐,往日的兄弟情谊为民族 仇恨所代替,友好邻邦成为敌对国家,毫无理智的民族主义情绪控制了一切。随后 以波罗的海三国为代表的分离运动又为地方民族主义注人了新的内容――民族分离 主义。“8 ・19”事件推动了民族分离主义运动,随着各加盟共和国发起的“主权 战”、“法律战”、“语言战”和乌克兰最终宣布独立,联盟的解体已成为不可避 免。 美国学者彼得・德鲁克在1989年出版的著作《新现实――走向21世纪》里也曾 预言:“在未来的25年间,苏俄帝国也将重蹈覆灭的命运……发生这种转变的条件 都已成熟。惟一的问题是这个过程的速度有多快以及它是否会导致苏俄帝国的解体, 还是重新改组。无论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先生于1985年开始的改革运动成功与否, 这一过程都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无论苏联的经济崩溃有多么严重,这只是戈尔 巴乔夫先生面临的重要问题。核心问题是在民族主义和反殖民主义的压力下,帝国 所面临的分崩离析的威胁。”彼得・德鲁克的预言很难再引起埃莲娜・唐科斯当年 所享有的“轰动效应”,因为,在当时苏联解体的趋势已不可逆转,他的预言不过 是对即将成为事实的现象做了理论上的论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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