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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一叶道人   冥灵真人仰起脸纵声一阵大笑道:“除了排云岭灵虚上人朱一岚一外,别人也 调理不出来这样好的弟子,你师父很放心,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呢?”   玉玲跃起来,振腕一剑劈去,道:“你先别唬人,打败了我们姊妹,再说不迟。”   玉玲一出手,紫云不得不跟着发动。两道银虹电奔,直对冥灵真人刺去。   冥灵左手拂尘迎剑一扫玉玲宝剑,右手长剑封架紫云攻来一招。   二女知他内功深厚,如果宝剑被他碰上,势必被震脱手,当下剑势一变,避开 迎击,并立时展开两仪剑法,但见剑光流动,有如满天银星飞洒,把冥灵真人围在 中间,瞬息间,交接了二十余招。   冥灵受二女两仪剑法所制,空负一身绝世武学,竟自无法冲出围困,不觉激起 怒火,大喝一声,连起内功,拂尘、长剑交互攻出,但闻风声丝丝,一丈方圆尽都 是激荡逼人的潜力,只震得二女衣袂乱飘,威势实在吓人。   紫云、玉玲都被冥灵贯注拂尘、长剑上劈扫而出的潜力,震得娇躯摇摆,心神 震动,芳心中暗暗吃惊,但她们知道此刻是性命交关之时,只要被人震开那流动剑 光,破了两仪变化,决难逃得危运。因此,咬牙苦忍,依照两仪剑式,全力施展。   这一套穷极剑术变化的奇学,妙用果然是不可思议,招招制敌机先,招招攻敌 必救,饶是冥灵真人,功力盖代,技拟天人,也被那奇微的变化克制住,不能脱出 绕身剑光。   这一场武林中绝无仅有的拚搏,只看得群僧相顾愕然,百拙大师亦不觉看个目 瞪口呆,心中暗自忖道:“武林中传说灵虚上人朱一岚,胸罗玄机,功参造化,才 学绝伦,举国第一,看来当真是一点不错。只看他的门下女弟子奇奥剑术,就使我 们号称武林最大主脉,有七十二种绝技的少林派黯然失色。”   百拙被二女和冥灵的恶斗吸引了全部心神,一时间忘记了指挥群僧环攻强敌。   突然间,几声惨叫响起,划破了夜空,也惊醒了百拙。老和尚抬头望去,只见 拦击草上飞虎简治宇和铁罗汉迦龙的弟子,已有几个横尸溅血,同时和那黑衣女人 缠斗的达摩院主持洪禅上人也被逼的险象环生。   百拙心头火起,从群僧手中抢过来一柄禅杖,一把戒刀,左刀右杖,大喝一声: “叛派逆徒竟敢如此放肆。”纵身一跃,直向两人扑去。   禅杖迎头猛击铁罗汉迦龙,戒刀指袭草上飞虎简治宇。   铁罗汉也是用的禅杖,反手一挡架开百拙一杖劈打,简治宇刀演“力屏天南”, 封开百拙戒刀。   紧接着两人杖刀并举,合力猛攻百拙。   老和尚狂怒已极,力拒两人,仍是攻多守少,刀杖连环攻出,招招指向要害。   激斗中,突听一声娇叱:“撤手!”百拙分神向外看去,只见洪禅上人右臂衣袖 被那黑衣女人用宝剑划开,臂上鲜血如注。   但洪禅上人仍是挥杖猛斗,毫不退缩。   百拙一阵感伤,手中戒刀一慢,被铁罗汉迦龙觑了个空隙,拨开百拙戒刀,趁 势一招“直捣黄龙”,当胸点去。   百拙心头一惊,赶忙凝神迎敌,但杖风已快近前胸,封架不及,只好向后一跃, 让开一招点袭。   就这微一失神,简治宇和迦龙的禅杖单刀,已借机展开迅猛的快攻。杖影刀光, 迅如雷奔电闪,把百拙逼落下风。   要知简治宇和百拙同是少林寺上代掌门人亲传弟子,两人所学相差无几,再加 上一个铁罗汉合力并攻,百拙本难抵两人,刚才急怒之下,凭一股猛劲,力战两人 十余合不落下风,现在一个失神,让两人抢了先机,登时感到压力沉重,难以挡得 两人攻势。 mpanel(1);   群僧一见掌门人已处于劣势,立即把简治宇、迦龙凌厉的攻势挡住。   这时,少林寺外,打的极是热闹,陈紫云、程玉玲以两仪剑法,双战冥灵真人, 虽把他困在剑光中,但想伤它却是不易,反被冥灵真人长剑、拂尘扫出劲风,震得 心神乱荡。他内功深厚,劲力悠长,拂尘潜力和剑风愈来愈大,二女全凭那奇微的 剑招,和两仪玄妙的变化,把对方圈入剑光内,表面上看去二女占了优势,其实要 再长打下去,二女后力不继,必败无疑。   最危险的还是洪禅上人,他被冥灵真人师妹玉面仙狐陈凤,刺伤右臂,全仗致 十年修为功力,勉强忍创拒敌,情势险恶至极。   陈凤见洪禅上人负伤后仍是力战不退,不觉怒火千丈,双剑突的一变,施出她 最厉害的杀手天魔剑法,刹那间,剑光化万道银蛇,盘绕洪禅飞舞,老和尚只感眼 花头晕,四面八方尽都是敌人剑光逼来。   洪禅上人又勉力支持了几个回合,只觉剑光耀目,眼花头晕,手中禅杖也缓慢 下来。   蓦闻得那黑衣女人一声娇叱,双剑连环劈出,剑拟打闪,光如波翻浪涌,冷锋 过处,老和尚左臂鲜血泉涌。   这一剑伤的不轻,洪禅上人再难支持,拚尽最后余力,横抡一杖,跃退了九尺 多远。   只听陈凤一声冷笑,振剑跃起追袭,洪禅上人伤处巨痛难忍,哪里有余力迎敌, 幸好达摩院的弟子及时跃到,五支掸杖并举,挡住了陈凤追袭。   玉面仙狐心头火起,双剑卷云飞雪,带起逼人剑风,施出天魔剑法中绝学,一 招”五鬼飞叉”,但见精芒流动,两僧应声惨叫,一被剑穿前胸气绝,一被断去一 条臂膀。   群僧见她出手这等威力,无不心头一震。就这略一怔神,陈凤又挥剑攻到。   群僧被她出手剑势震惧,不自觉纷纷让避,陈凤趁势追袭,两剑如神龙穿空, 转眼间又被她刺伤两人,逼开群僧,双剑直逼洪禅上人。   老和尚正疼的晕头转向,哪顾得迎敌,眼看一代名僧就要断送在陈凤手中,忽 的剑光打闪,一道银虹凌空而降。   寒气逼人,冷风透肌,当头向陈凤罩下。   陈凤吃了一惊,不顾再伤敌人,猛的收剑,翻身向后跃退,银虹敛处,眼前出 现了一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猿臂蜂腰,手横长剑,剑身寒光耀眼生花,一望即知 是柄宝刃,陈凤哪见过这等美男子,不觉心中一荡。   目光一转动,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只见他右手横剑,左手却抱了一个孩子, 心中暗暗好笑,忖道:“这怎么搞的,和人动手打架,还把孩子抱着。”   她这里心念转动,剑英已借机取出来一粒百转还魂灵丹,交给洪禅上人说道: “老禅师请快把这粒丹丸服下,这是家师亲手调制的灵丹,功能止疼清神。”   洪禅接过丹丸一口吞下,陈凤已横剑欺到身边,正想开口说话,哪知剑英突然 回手一剑扫去。   陈凤骤防不及,几乎被剑势扫中,逼得她一个大转身,向左面避开了五六尺远。   原来剑英手中抱着孝燕,怕她突然出手伤了孩子,因而一剑把她逼退。   这一剑招惹起陈凤怒火,怒叱一声,双剑“二龙出水”合击过来。   剑英怀抱孝燕,心情十分紧张,看陈凤攻来剑势凌厉无伦,不敢让他近身,猛 的一提丹田真气,惊虹剑虚空点出。   一股潜力由剑上发出,直向陈凤逼去。   陈凤心头一震,收剑疾退三步。   俞剑英冷笑一声,潜运功力,左脚向前疾踏半步,右手长剑,又连着点出三剑。   玉面仙狐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当前的俊美少年,竟身怀剑术中最高绝学,以剑 气伤人,立时把双剑舞成一片光幕,护住全身,把剑英点来剑风挡开。   俞小侠玄门先天气功,还未到炉火纯青之境,他这以剑震气伤人打法,又是最 耗损人身真气的打法,是以他连攻四剑之后,头上也见了汗水,只觉真气不继,轻 声喘息。   他心中明白,如果再要以气震对敌,必将大耗元气,但如近身和人拼搏,又怕 伤了孩子,虽然他自信武功剑术,足可保孩子无恙,但一种父亲的至爱,使他不愿 冒险。   他这犹豫难决,陈凤已欺身抢攻,双剑交相击出,瞬息间连攻八剑。   这八剑,均是天魔剑法中绝学,招招凌厉无比,俞剑英失去先机,这八剑只闹 得他手忙脚乱,连封带躲,才算把这八剑避开。   陈凤一着得手,双剑展开连绵快攻,剑光若长江大河,一招比一招迅快,招招 都指向剑英要害。   她这套天魔剑法,施展开后,威力竟是奇大惊人。   俞剑英左手抱着孝燕,分去了他心神不少,一时间竟被陈凤的绵密剑光所困, 只有守势,不能还攻。   激斗了十五六个回合,俞剑英仍无法抢回主动,这就使他怒火冲天,大喝一声, 剑势忽变,一招”白云出岫”疾奔陈凤前心。   陈凤见来势奇猛,不得不侧身闪避,俞剑英就借她一闪之势,惊虹剑化成一片 寒光护身,纵身一跃,凌空而起,冲出了剑光围困。   低头看孩子,脸上微带笑容,毫无惊怕之意,心头一宽,战志激增,长啸一声, 振剑复向陈凤扑去。   两人接手再战,情势已大不相同。俞剑英放手抢攻,惊虹剑带起凌厉剑风,再 加上宝刃威力,丈余内尽都是侵肌寒气。   不过陈凤的天魔剑法,变化异常诡异,俞剑英虽然全力抢攻,但一时间要想胜 她,却也不易。   这时,少林寺中又有很多僧侣涌出,在寺门外排成一座阵式,两翼伸展,全阵 缓移,慢慢包围过来。   再说二女合力狠斗冥灵真人,她们虽被冥灵真人长剑、拂尘发出潜力,震得心 神动荡,但仗两仪剑法的精奥变化,始终把冥灵困在剑光之中,难以脱出。   激斗了八十合后,二女已觉难再撑斗下去,紫云还可勉强忍受支持,玉玲已娇 喘不息,香汗透衣,头晕眼花,力尽筋疲,手中剑势,也渐渐的慢了下来。   不过冥灵真人,这当儿也因真气耗消过多,剑风和拂尘震荡出的力道不似初交 手时那样凌厉。紫云已看出玉玲力尽难支,芳心中甚是焦急,猛的娇叱一声,施展 出两仪中的三招绝学,疾攻三剑把冥灵逼退数步,然后振奋精神,单接冥灵还击, 程玉玲只不过随着云姊姊的剑势,合着两仪变化,作势助威。   她心中明白紫云是叫她借机调息,立时暗中行功运气。她自投入灵虚上人门下 后,开始习玄门正宗内功,仗过去基础,三年来进境甚速,一刻工夫,真气已恢复 不少。   可是这一阵工夫中,陈紫云却吃足了苦头,她单接冥灵真人长剑拂尘,如何能 是敌手,六七合后已累得她脸上变色,神散手软,全身无力。   所幸玉玲能及时调息过来,见云姊姊情形,不禁又怒又愧。倏的怒叱,变剑抢 攻,紫云也强忍苦战,不稍松怠,霎时间,两仪剑法威力大增,有如万丈怒涛汹涌, 冥灵真人心中暗暗吃惊,不觉斗志消减,登时被二女抢去先机。   这边紫云和玉玲夺得优势,那面剑英也占尽上风,王面仙狐的天魔剑法虽然威 势奇大,但如何能挡俞剑英的深厚功力,和惊虹宝刃威力,力斗二十合后,已把陈 凤逼得失去了还手之力。   剑英趁势剑演三绝招,威势如排山攻出,陈凤在慌乱中忘记他手中是柄宝刃, 举剑封挡,右手剑应声两断,剑英借势又一招“神龙摇头”,冷芒扫过,削去她包 发黑绢。   五面仙狐只吓得亡魂离体,左手剑突一招“玉女投梭”,以攻为守,一挡剑英 攻势,纵身翻跃退了一丈多远,接连再几个纵跃,隐没逃走。   俞剑英低头看怀中孩子无恙,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长啸一声,纵身拔起两丈 多高,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破空而下,闪闪寒芒,攻向草上飞虎简治宇。   百拙力战铁罗汉迦龙和草上飞虎两人,虽然有群僧相助,仍难抢得上风,反因 人数过多碍手碍脚,大家都有点施展不开,群僧平时虽然练过合力拒敌的配合默契, 但因百拙大师武功高出太多,无法配合得上,人虽多威力却难发挥。   铁罗汉迦龙和草上飞虎简治宇,因武功相差有限,打了一阵工夫后,反而配合 的得心应手了。两人一样心意,都志在百拙大师,所以他们对群僧攻势只是封架闪 避,掸杖、单刀,却全力对付百拙大师下手,招招攻袭指向穴道,招招攻袭致命要 害。   俞剑英的凌厉攻势,使简治宇和迦龙立陷困境,不过十招更险象环生,二人不 敢再战,双双脱走。这时群贼都已逸走,单余冥灵真人一个苦战,少林寺群僧布成 的阵式,两翼也伸延包围过来。   冥灵真人看不出二女剑法窍诀,心知再打下去,仍是无法胜得,大喝一声,运 集了全身功力,刷,刷,刷,劈出三剑。   这三剑威势,直似山崩海啸一般,凌厉剑风把二女绵密的剑光震开,纵身一跃, 脱出了二女剑光围困,左手拂尘回扫,架开紫云、玉玲双剑追袭,右手长剑振腕点 出,这当儿,少林寺群僧摆成的围击左翼,已拦住了冥灵真人去路,四个带头领队 的和尚,还未来及出手,冥灵真人已抢先发动,把内家罡力贯注剑身,弹震出一股 剑风,当先迎击过去。   四个和尚,两支掸杖,两柄戒刀同时出手,造成一片光幕,把冥灵真人点来剑 风挡开。   冥灵真人就借这点出剑风之势,一提气,凌空而起,直飞了一丈多高,呼的一 声,从群僧头上掠过,活像一只大鹏鸟,掠空低飞,群僧只看得目瞪口呆,百拙也 看得心头一震,暗道:此人轻功,为生平所见第一高人。   冥灵真人这一卖弄轻功,只看得俞剑英心头火起,回头喊了一声:“云姊姊!” 陈紫云一回头,剑英已把怀中孝燕直抛过来。   紫云吓的心头一跳,急跃而起,接住孩子,剑英已拔身跃起了三丈多高,半空 挫腰长身,施出独步武林的轻功“梯云纵”,突然间又升了两丈多高,气聚丹田, 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身剑合一,化一道银虹向冥灵真人追去。   冥灵吃了一惊,半空翻身回头望去,只见一道冷森银虹卷飞追到,赶忙一沉丹 田真气,施出千斤坠身法,泻落实地。   他不过刚落实地,剑英已挟着一片剑风当头罩下。   冥灵左手拂尘,右手长剑,一齐劈出,迎向剑英攻去。俞小侠绝妙的轻功,使 冥灵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这一出手竟全用的内家罡力,两股奇猛劲道,交相而出, 待近剑英时,合而为一,两股潜力合流,威力突增一倍。剑英只感到一阵劲风,迎 面袭来,心知对方所发全是内家罡力,只要一沾身,必为所伤。当下凝神提气,运 起玄门先天气功,贯注剑身,振腕点出。   剑风丝丝,宝刃由冥灵劈出内害罡力中透过,寒光闪动,当胸刺去,冥灵心头 一震,横右手长剑架去,双剑交击,响起一片龙吟虎啸之声,冥灵手中长剑,登时 被截作两段。   俞剑英削断冥灵手中兵刃后,剑势仍然不收,气行右腕,惊虹剑斜劈而下。   寒锋过处,划破了冥灵右臂袍袖,但剑英也被冥灵拂尘横里一击扫破左肩衣服, 皮开肉绽,鲜血汩汩而出。   这一招奇险交接,双方都不禁呆了一呆,冥灵不再恋战,长啸声中一跃数丈, 眨眼间已隐没不见。   紫云、玉玲联抉飞落到剑英身边,四道眼神齐住在剑英左肩伤处,无限关怀的 深情问道:“你伤的怎么样?”   剑英看着二女焦急神情,摇摇头,笑道:“只伤到一点皮肉,那老妖道当真是 利害,如非恩师授了我玄门先天气功,只怕早被他内家罡力,震伤五腑了。”   程玉玲一面替剑英扎伤势,一面又十分怜惜地责道:“那妖道功力深厚,实非 小可,我和云姊姊用两仪剑法对付他,还难占到丝毫便宜,你怎么能单剑穷追,如 果他情急拚命……”   程玉玲话末说完,突闻桑逸尘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问道:“英儿!你伤的是不是 很重?”   剑英转头看义父脸上倦容隐现,头顶上汗水未干,知他也经过一场凶狠搏斗, 赶忙躬身答道:“我只略伤皮肉,一两天就可复元,义父和什么人动手了?”   桑逸尘叹息一声,道:“海外几个魔头,当真是不可轻视,今夜之战,是老叫 化子生平所有战阵中最凶狠的一场拚搏。”   这时,少林寺僧众摆的阵围,正自行散去,伤的已抬入寺中治疗,死的也被人 抬去埋葬,寺外除了几个打扫血污的和尚之外,只余下百拙、悟性,和监院五老中 的三个,原来监院五老中的悟情、悟法,都受了伤,先回寺中疗伤去了。   百拙合掌对八臂神乞、剑英、紫云等一礼,说道:“今夜如非桑大侠及两位女 施主出手相助,少林寺定遭魔劫,老衲愧掌门户,无能无德,致引得群魔欺上门来。” 说罢,黯然一叹,神色异常凄伤。   桑逸尘突然仰起脸,一阵大笑道:“海外群魔妄图争霸中原,志在武林各派, 贵派不过是自当其冲而已,老叫化子只要不死,决不让他们如愿以偿。今宵之战, 虽然空前惨厉,但他们也没有讨到好去,阴阳老妖吃我混元气功震伤,虽无大害, 也得他数月养息,贵掌门如果有心,老叫化愿高攀一次,由我们两人柬邀各门各派, 遣派高手,追踪海外,和他们作一次总结,免得他们寻到中原,多造杀劫。”   百拙沉吟一下,答道:“此事关系太大,老衲虽为少林一派掌门,但代代戒律, 约束重重,一个人难作得主,请桑大侠先入寺中休息,容老袖和寺中几位同门研究 之后,再作决定如何?”说罢,合掌肃客。   桑逸尘知他所言非虚,点点头道:“你掌着一派门户,行事自不像老叫化子一 样随便,不过,老叫化子先把话说明白,我在少林寺住两天等你回话,事关中原武 林千百生灵,再说得重一点,关乎着今后武林兴衰,老叫化子已活到八九十岁,早 就该死了,我一生无牵无挂,除了收个义子之外,遍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亲人。何 况这个义子又是排云岭灵虚牛鼻子的门下,牛鼻才才博古今,学究天人,有他那样 的师父,我这做义父的也不过是个配搭,我这把老骨头能在埋入黄土之前,为中原 武林做件好事,死了也心安理得。如果你们少林派不肯出头,老化子也不愿自找麻 烦,拚着一条老命,我一个人到海外斗斗他们。”   悟性接口笑道:“凭你八臂神乞在江湖上的盛名威望,只要振臂一呼,我们少 林寺也得听你令下,何况群魔又是先对我们发动,少林寺不愿惹事但也得出手自保, 不过要我们掌门人和你联合具名,柬邀各派,对付海外群魔一事,关系太大,依我 们少林寺规矩,必需召集寺中长老,会商后才能决定,掌门人确实难作得主,并非 有意推诿,今夜里如非你八臂神乞,及俞小侠和两位女英雄仗义出手,少林寺难免 一场浩劫,这份云天情宜,已铭志我们少林寺千百弟子心中。”   说话之间,已到了寺门外面,紫云、玉玲望了八臂神乞一眼,收住步停在寺外。   百拙知二女故意刁难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适当法子处理,不准妇人女子入寺, 是少林寺代代相传的规矩,但现在情形不同,今夜如非二女出手,挡住冥灵真人, 少林寺还不知道得多少人受伤,既不便拒人人寺,又不能违背代代相传的戒律,如 果二女一声不响的跟着进寺,百拙也就装糊涂,看见只当没看见。不理不问,二女 力战冥灵真人的惨烈惊险,寺中几位长老大都是亲目所见,大概不会再对他提什么 反对意见。偏是二女自作聪明的在寺门口一停,这可给老和尚一个大大难题,如要 他亲口说出请二女入寺,实在难以开口,因为那无疑废弃了代代相传,不准妇人女 子入寺的戒律,既不能出言相让,又不能开口拒绝,场面十分尴尬。   二女玲珑剔透,如何看不出者和尚作难模样,但她们究竟未脱少女习性,实本 无意,等看出百拙尴尬神情后,又故意放刁,玉玲长长叹一口气道:“老师父,你 们寺中不准妇人女子进去,晚辈们自不便强人所难,适才我和云姊姊莽莽撞撞闯进 去一趟,现在想起来,心中十分不安。”说罢,对百拙福了一福,拉着陈姑娘双双 对八臂神乞一礼,然后转过身子就走。   百拙望着二女背影,招呼她们停下不是,不招呼又觉不对,一时间呆站着说不 出话来。   桑逸尘看出老和尚作难神态,低声对剑英道,“你送她们到外院去,不许再故 意放刁生事。”   剑英一笑,转身向二女追去,桑逸尘却转脸对百拙笑道:“这两个女娃儿,都 叫牛鼻子给宠坏了,你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咱们进去啦!”说罢当先进了寺门。   百拙和悟性及监院中三位长老随后跟进。   如果在往日,桑逸尘这等豪迈狂傲之气,纵让百拙和悟性能忍耐得下,监院的 三位长老,决不买帐,但他们现在不但不觉八臂神乞狂傲,而觉他这种不拘小节之 处,正是风尘中奇人本色,概因他们亲睹八臂神乞的绝世武功,今夜中如非他出手, 挡住阴阳老人,监院五老只怕都难逃这次劫难。   原来在二女合拒冥灵真人的同时,监院五老也在截拦住阴阳老人恶斗,老妖手 中一只铁骨阴阳扇,穷尽了武技变化之能,功力深厚,愈战愈勇,五老全力拒挡, 不但难操胜券,而且逐渐的被逼落下风,不及三十回合,已吃人家铁骨阴阳扇点伤 了两人。   悟静、悟法受伤退下之后,余下三人更是难支,登时被人逼得险象环生。   幸好,桑逸尘及时赶到,喝退监院三老,以一双肉掌独斗阴阳老人铁骨扇。   桑逸尘以生平绝学“七十二式降龙伏虎”掌法,和阴阳老人力搏两百合,仍难 分出胜败,这时,双方都已打的汗流浃背,八臂神乞吃亏在手中没有兵刃,阴阳老 人吃亏在先和监院五老打了一阵,气力略有损耗。   斗到两百三十合后,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这就激起桑逸尘心中怒火,大喝一 声,运起混元气功,呼呼劈出三掌。   这三掌,可以说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威势凌厉无伦,阴阳老人接得了一、二两 掌,第三掌却震伤他的内腑,喷出一口血后逃走。   不过,桑逸尘劈出三掌后,也已经疲倦不堪,如果阴阳老人能接过他第三道掌 力,胜负之数就难再预料。   少林寺监院三位一旁观战的长老,却是不清楚桑逸尘是否还有余力再战,自己 五人合力难拒的阴阳老人,却被八臂神乞赤手空拳打跑,不禁对桑逸尘佩服得五体 投地,回到寺外,又见到二女双斗冥灵真人的一场惨厉恶战,俞剑英追袭冥灵轻功, 更是武林少见。因此,他们对桑逸尘、俞剑英等观念也随之大变,心有敬仰,坏也 变好,桑逸尘的狂傲神态,变成了风尘异人的本色。   百拙、悟性、监院中三位未受伤的长老,直把桑逸尘送到静室,百拙才和三位 长老告辞,悟性却留在房中和八臂神乞品茶、闲谈。   桑逸尘呷了一口茶叹道:“老叫化今夜中只能算饶幸胜人,老实说,这是我生 平最凶狠的一次拼搏,到今天我才感到,老叫化子当真老了,血气日渐衰退。看来 一个人,不管如何去练习武功,也不能青春长驻,永不衰老。当今江湖上,不少人 羡慕老叫化混元气功是独步武林的绝学,千方百计想投到我门下,习练这门功夫。 但灵虚牛鼻子却指我这混元气功,是外家功夫,不足以持,劝我散去全身功力,随 他重习玄门先天气功,当时老叫化还和他大吵一场,指他危言耸听,现今想来,牛 鼻子实在一番好意。他说混元气功,可以把人练成钢筋铁骨,劈碑碎石,但无法练 气驻颜,化神还虚,到了年岁增长后,功力不但难再增进,反要日渐减退,老叫化 这三年来,就没遇到一个劲敌,因故,对牛鼻子告诚之言,始终不肯相信,今天和 阴阳老怪一场拚斗后,才算醒悟过来,但已时机不再。”说罢,长长一声叹息,脸 色黯然。   悟性和八臂神乞相交数十年,从未听得他叹过一口气,也从未见到他感伤神色, 今夜中,桑逸尘一反常态,不觉心头微微一震。   悟性功力虽没有八臂神乞深厚,但他半生青灯古佛,灵性修善极高,昆仑二十 年面壁岁月,更是悟出不少人生消长之机,听到桑逸尘大异他往昔为人的话,心中 忽有所感。偷眼望了八臂神乞一眼,只见他垂目静坐,这瞬息时刻,不复见他的豪 迈之气。   正想开口劝说几句,突然人影一闪,俞剑英穿门而入,他手中拿着一节小指粗 细的竹子,躬身对八臂神乞一礼,轻轻叫了声“义父。”   桑逸尘倏然睁开一双大环眼睛,湛然神光逼人,俞剑英一怔神,不自禁往后退 了两步。   八臂神乞微微一笑,道:“英儿,你有什么话问我?”   剑英把手中半节竹子呈上,道:“英儿刚才送两位姊姊回到外院,她们交给我 这一节竹子,据云姊姊说这节竹子,是一位隐身暗中的奇人所发,一发之力,震脱 云姊姊手中宝剑。”   桑逸尘接过那节细竹子,详细看了一阵后,道:“如果她们说的不错,此人功 力实非小可。当今武林之中,除了你师父之外,只有海外几个魔头也许有此功力。”   悟性摇摇头道:“如果是海外魔头,决不会震剑不伤人,据我想,可能是他?”   桑逸尘笑道:“你说的可是衡山剑客一叶道人?”   悟性道:“除了他,当今武林中,恐怕没有人能用一节竹枝,击落灵虚道长门 下弟子手中宝剑。”   桑逸尘一皱眉道:“如果是他,恐怕会出麻烦,据老叫化子所知,两个牛鼻子 心里有着一点小嫌怨,灵虚老道量大如海,你就是把他排云岭老窝给烧了,他也不 放在心上。但衡山一叶老杂毛,心胸却很狭窄,三十年前他曾派人送信邀灵虚牛鼻 子比剑南岳,当时老叫化刚巧也在九华山排云岭上作客,看完信心头火起,怂恿灵 虚牛鼻子照信履约,如果老叫化不在一边加油烧火,他决不会履约比划……”说到 这顿一顿,两道冷电般的眼神,注射在剑英脸上。   望了一阵后,叹息一声,接道:“那场比剑,可真是激烈无伦,老叫化见证绝 峰,只看得目迷五色,激斗三百合后,一叶道人不敌落败,那杂毛老道火气比老叫 化还大的多,当场断剑,含泪而去,灵虚抱怨我不该激他履约,一叶道人胸襟这等 狭小,只怕从此结下嫌怨。   果然自从那天起,武林中不再说一叶道人之名,三十年岁月匆匆,也未闻一叶 上排云岭生事寻仇,这件小可能已算拉倒,偏巧两人门下弟子,又演出一幕夺爱纷 争,事情本是自然形成,但在一叶道人眼中也许会认为灵虚牛鼻子故意和他为难, 如果因此勾起他心中旧恨,可能要引起一场滔天风波。”   悟性摇摇头叹道:“这天下第一奇的名头,倒也给灵虚旧友招了不少麻烦,但 据老衲所知,灵虚旧友对门下约束素严,这夺爱纷争之事,老和尚却有些不解。”   桑逸尘大笑道:“牛鼻子表面看上去,道貌仙风,一派庄严,但事实上他却异 常慈爱,不是老叫化子有意捧他,说穿了,他是异常护短。刚才我在寺外说他宠坏 了两个女弟子,并非无的放矢,你知道他门下两个女弟子,一个是陈北鹤独生女儿 名叫紫云,陈北鹤晚年慕佛,剃度出家,做了你们三宝门下弟子,斩情断亲,把女 儿送给牛鼻子收养,另一个叫程玉玲,江湖绰号白燕儿,出身江湖世家,是绿竹堡 程九鹏的掌上明珠,一叶道人门下弟子岳凤坤,钟情白燕儿,示爱不移,坏却坏在 程玉玲钟情我这个宝贝义子,栖燕楼剖心示爱后,又要自绝殉情,这就又要怪老叫 化子多管闲事,大包大揽,把程玉玲荐入了牛鼻子的门下,也不知他是看老叫化的 面子,还是存了成全徒弟心愿之念,我一荐,他就收。”说到这里,纵声一阵狂笑, 两道眼神又落到剑英身上。   俞剑英听义父畅淡自己和白燕儿一段经过,羞急得一张脸,红到了耳根后,换 个人恐怕早已发作,至低限度也拂袖而去,但桑逸尘侃侃而谈,他不但不敢插嘴, 而且也不敢借故退席,只得红着脸,坐一边默然听着。   桑逸尘目睹剑英羞窘之态,又来个哈哈大笑,接道:“岳凤坤失意情场,决不 甘心,自己无能报复,势必要对师父诉说,这新怨旧恨集在一起,老杂毛自然要怒 火千丈。这几十年他不在江湖上出现,可能是在埋首研究武功,一旦重入江湖,武 功必较前高出许多,老杂毛找不到灵虚牛鼻子,说不定会把这一股怨气,发泄到几 个孩子身上。”   悟性皱着两条慈眉,道:“衡山剑客,也算是武林中一代大侠,大概他还不至 于对比他晚一辈的后生下手。”   桑逸尘笑道:“老杂毛为人极是自负,除了心胸狭窄一点之外,为人倒很正派, 对灵虚门下几个孩子下毒手,是绝不至于,怕的是他会捉去几个孩子作人质,好迫 使灵虚上人出面。牛鼻于离开九华山排云岭后,行踪如杳飞黄鹤,一叶道人想找他 自不容易,捉住他门下弟子作人质不失上策,问题在灵虚上人会不会因此出面,据 老叫化子近年看他一切作为,似是已到无嗔无念之境。一叶道人决不能把他逼出头, 再来一次衡山比剑。”   俞剑英只听得一扬剑眉,接道:“一叶道人既和英儿恩师结有梁子,英儿正应 当挺身而出,我身受恩师十年培育,为师门恩怨,死亦无憾。”   桑逸尘呵呵一阵大笑,道:“你师父近十年中,玄功大进,也许他早有安排, 老叫化刚才看云儿和程玉玲双斗冥灵时用的剑招,着着变化奇奥,大异一般剑术, 老实说,老叫化就看不出所以然来,一叶老杂毛不见得就比老叫化强到哪里。”   悟性叹道:“这一代武林中以灵虚、一叶两位道长,和你八臂神乞,三个声誉 最隆,江湖道上,大概没有人不推祟你们,偏巧你们三个人,又都各具怪癖,不肯 创立门户,培育下代英才,灵虚道长避居深山,读书自娱,啸傲山林,绝缘江湖, 一叶道人埋首敛迹,轻易难得一见。你八臂神乞,虽常在江湖上走动,但始终不肯 收录一个弟子,可惜你们绝世武学,后继无人……”   桑逸尘截住了悟性的话,笑道:“老叫化子混元气功,不能传人,传人后果, 极是可悲,哪一个拜在我门下,就得断子绝孙,你想想看,我该不该收录弟子?灵虚 牛鼻子也不是吝惜绝学,不收弟子只因异质难得,才智过人,未必能宅心忠厚,宅 心忠厚又未必才智过人,像他那一身本领,万一所传非人,要留给后代江湖上多大 祸害?一不小心,就要遗恨千古,所以他不能随便收录弟子……”说此一顿,呷了一 口茶,望了俞剑英一眼,又继续说道:“总算是机缘凑巧,你徒弟带英儿求师登山, 那晚上老叫化也费了不少口舌,他才把英儿收到门下,不过我现在想来很觉可笑, 老叫化和他交了几十年道友,也说得上莫逆二字,但他处处都给我摆陷井跳,说起 来,老叫化实够惭愧,只要他一动心眼,我没有一次不跌入他谋算之中。”   说罢,纵声一阵大笑后,又道:“就拿他收英儿这件事说吧!明明他早已看上了 英儿的才质,足以当得他衣钵传人,却故意推三阻四,不肯答应,害得你那徒弟王 振乾,泣求丹室,老叫化看不过挺身质问,他又以英儿杀孽重不肯应允,千不该万 不该,老叫化不该允担俞剑英,日后闯出的一切恩怨烦恼,结果害得我劳碌奔走不 算,又受了很多折磨。老叫化活了八九十岁,就没有受过那些烦恼困扰,两个女娃 儿一对死心眼,闹的一场情爱纠纷,差一点要了老叫化的命。牛鼻子却连一句感激 慰问的话也不说,老叫化子哑于吃黄连,苦在心里,如今他又丢下几个孩子,跑得 没了影儿,牛鼻子步步占先,老叫化处处赶巧。”   悟性笑道:“俞施主继承了灵虚道友衣钵,又是你八臂神乞义子,老和尚希望 你赞助他,辟创武林一支主脉……”   俞剑英突然起身,对悟性一个长揖,接道:“晚辈质愚才浅,从师十年,只不 过学得恩师十之一二,怎敢欺世盗名,辟立门户,老前辈一番盛意,晚辈心领就是。”   悟性被剑英几句话顶得呆了一呆,默然无言。   桑逸尘接口笑道:“灵虚牛鼻子,天生一代奇才,旷古绝今,他那一身本领, 不是人人都能学得,能寻得承继他衣钵之人,已算不错。一叶道人,不肯多收弟子, 大概也是怕流害武林,以你们少林派来说,重重门规,收录弟子,不能算不严,但 这数百年来,贵派中背叛的弟子,何止百人,而且大都是武功高强,才越同辈的弟 子。”   悟性想到今夜中引狼入室的草上飞虎简治宇,和铁罗汉迦龙,都是自己平辈的 师兄弟,讲两人成就,均属杰出。简治宇更是上代掌门座下亲传弟子,只因未能得 掌门户,负气离寺,蓄发还俗另立门户,专以和少林弟子为难,致闹的同门师兄弟, 骨肉自残,更不惜欺师灭祖,勾引海外群魔,企图把整个少林寺毁去……想至此处, 摇头一声长叹,道:“桑兄说的不错,武功一道,可以用其行善,也叫以用来行恶, 传所非人,为害实深,如非本门中两个孽徒作祟,也许不致于有这次海外群魔,联 手争霸中原之事。”说完,起身告别,辞出静室。   桑逸尘送走悟性后,缓步走到剑英身侧,脸色十分严肃地说道:“一叶道人的 盛名,震惧武林,功力深厚,剑术绝伦。除了败在你师父手中一次外,未闻他遇过 敌手。老叫化虽未和他动过手,但我自知得让人一筹,你夺爱程玉玲,理已先屈, 日后如果遇上一叶道人,非不得已不许和他动手。”   俞剑英看义父神情严肃,哪里还敢出言抗辩,乖乖地垂首聆教,心中却暗感奇 怪,因为桑逸尘平常最为护短,不管剑英闯了什么祸,他都大包大揽,而且,除了 灵虚上人之外,也从不把别人放在眼中,这次竟大异往常,自谦让人一筹,并训瞩 剑英,不许他和一叶道人动手。   桑逸尘说完话,挥手命剑英退出他卧室,登塌休息。两人刚才都经过一番猛烈 的拚斗,对手又都是海外久负盛名的魔头,真气消耗颇多,极需一段时间休息。所 以剑英退出义父卧室后,也立时登榻安歇。一宵易过,第二天剑英起身,已是满窗 阳光,两个小沙弥早已侍候室外,见他起身,立时送上面水。   俞剑英和桑逸尘分居两室,中间有一个小门相通,剑英住在外间,他洗过脸后, 步入义父房中,但见枕被横陈,桑逸尘早已不知去向。   俞剑英心头一惊,急步出室,问两个小沙弥道:“我义父哪里去了?”   两个小沙弥被问的呆了一呆,摇着头答道:“桑老英雄一直就没有出去。”   剑英急道:“没有出去,我怎么会问你们,难道我还故意找你们磨牙?”   两个小沙弥似是还有些不大相信的神气探头入室一看,果然桑逸尘已人影不见。   靠左一个小沙弥,回头对剑英道:“我们整夜都有轮班守值在这静院四周,桑 老英雄如果出去,我们决不能说连一点影儿都不知道。这件事有些怪异,我们得去 禀告掌门方丈,请命定夺。”说罢,转身急奔而去。   这时,俞剑英已镇静下来,想起义父一生做事,多是大离常情,可能他一早出 门散步去了,想至此处,疑虑之心,登时消减。   约有一刻工夫,悟性大师随在那小沙弥身后,匆匆而来。   老和尚看剑英神态轻松,毫无焦虑之状,认为他知道八臂神乞行踪,心中紧张 也立时轻松下来,摇摇头,对剑英道:“小和尚故作紧张,害得老和尚也瞎急半晌, 老叫化子是不是出去散步啦?”   剑英笑道:“我醒来已不见义父,确也急的像热锅蚂蚁,后来想到他老人家做 事性格,心中焦虑稍减,只怕他出去观赏山景去了。”   悟性听剑英口气,知他不过是推测之言。一皱眉头,进了桑逸尘卧室,老和尚 究竟是多了一把年纪,做事比较细心,他先看出后窗虚掩,已知桑逸尘是从后窗出 去,再看枕被零乱,似是走的异常匆忙,心中登时觉出,事非寻常。   但他并不立即对剑英说明。一纵身,跃登榻上,右手拉开两扇窗门,伸出半个 身子查看。   俞剑英目睹悟性大师登榻、拉窗,心中顿有所觉。老和尚不肯明说,却做给自 己着,暗叫一声惭愧,立时大声叫道:“老禅师可发现什么疑点吗?”   突听三声急鼓传来,接着钟声大鸣,连续九响,袅袅余音绕耳不绝。   钟鼓过后,悟性对剑英道:“掌门方丈击鼓鸣钟,召集寺中长老议事,桑大侠 昨夜和掌门师兄谈起具名邀请天下武林同道,赶海外扫荡群魔一事,必将列为首要, 老衲得即时赶去,过一会桑大侠如果还不回来,老衲当禀请掌门师兄,传谕寺中弟 子,分头寻访。”说完,匆匆离去。   剑英送走了悟性大师后,越想越觉事情蹊跷。桑逸尘虽然生性豪放,不拘小节, 一生做事不能以常情推论,但在这节骨眼上,还不致于丢下他和两位姊姊,飘然远 走。   想一阵,觉得事出非常,伸手从壁间取下了惊虹剑,佩在身上,跃上木榻探头 出窗查看。   这间精舍,是寺中最雅致幽静的所在,一堵红墙围绕四周,在连绵千间的少林 寺中,自成一座院落,几行修竹,数十盆花,点缀得雅静出尘。   三丈外有一片紧靠围墙的屋面,以桑逸尘轻功而论,不需在院中接脚,就可直 飞落那屋面上,剑英估计自己轻功,大概也可以来得,立时提气凝神,一跃身穿窗 而出,半空中一个倒翻,果然落到那屋顶上面。   下面是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两个和尚一前一后走来,猛一抬头见俞剑英站在 屋面,双双一定神,停住了脚步。   俞小侠心头一凛,暗道:“这大白天,我这样莽莽撞撞的站到屋面上,纵非有 心卖弄,也使人大不谅解。”心念一转,赶忙跃落地面,沿着寺中曲折道路,向前 走去。   沿途遇到不少僧众,一个个均对他合掌微笑。   这寺中曲径盘绕,道路交错,剑英本想出寺寻访义父,哪知左转右弯,跑到了 人家达摩院。   只见百拙大师身披大红袈裟,肃容端坐正中,达摩院主持洪禅上人,及监院三 位受伤长老,全都抱伤出席,一排横坐在百拙身后,悟性大师紧靠在百拙右首坐着。   下面分排坐着四十五个和尚,一个个合掌当胸,低头诵经,面色肃穆,一片庄 严。   剑英心知是掌门方丈召集寺中长老,及重要执行僧人议事,自是不便探窥偷听, 立时转过一条小径,向北走去,他这时已深入寺中腹地,走完一条小道,又到少林 寺划为禁地的藏经阁。   只见一道八九尺宽的河沟,围绕着一座阁楼。水声潺潺,景物异常清幽,一道 虹漆木桥,连通两岸,两扇铁叶花边的红漆大门上面,横挂着一条金字匾额,写着 “藏经阁”三个大字。   俞剑英正待举步登桥,突然心中一动,暗自忖道:“江湖上久传,藏经阁是少 林寺禁地,我如何能够破人禁例。”立时绕阁而过。   那座藏经阁后面,又是连绵的房舍,他信步向前走去,足足有一刻工夫,走完 了数条幽径,很快又现出一堵红色围墙。   一个小圆门,紧紧闭着,剑英见四下无人,纵身一跃,翻出围墙。哪知红墙后 面,紧靠一道深谷,他这冒冒失失的一跃,一脚踏空,全身直向那深谷坠去。   待他警觉,已深落了两丈左右,那探谷崖壁如削,又无突出的岩石矮松,手足 都无处攀登。   好在剑英身陷危境,心仍不乱,猛一提丹田真气,双臂一抖,突然向上升高一 丈四五尺,左脚一点右脚面,施出轻功绝技“梯云纵”,又升一丈三四,悬空一个 倒翻,落在崖边缘。   原来那围墙外面,只有二尺宽窄的崖壁,下面是百丈以上的深谷。   剑荚纵目四顾,只见四处都是绵连的山势,这深谷两岸相距,大约有七八丈宽 窄。   他估计自己轻功,实不易一跃横过,义父武功虽深,但也未必肯冒险横跃这七 八丈的距离。   他放眼看了一阵,沿着那红色围墙,向东走去。   这道围墙,就是沿着断涧所筑,随着那天然的断崖曲转。   直待到百丈以后,围墙才陡然转弯,向南圈包,那一道断涧也有了一百八十度 大转弯,向北伸延而去。   俞剑英看谷中满生苍松,而且壁间也生着不少突岩矮松,随提气下了深谷。   他沿着涧向前走去,大约有四五里左右,深谷突然向左转去。   俞剑英刚转过弯,突听得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说道:“我们已谈了这样长的 时间,我该走了……”   那声音十分熟悉,他不用思索,已知道那人是谁。正侍开口喊叫,突又听一声 长长的男人叹息道:“和你相处在一起,好像时间过的特别快似的,你看太阳已升 那么高了。”   剑英只听得心中一动,立时把未叫出口的话,又咽回肚中,纵上一裸巨松,借 那浓密的柱叶掩遮身形,向下探看。   只见数丈外一块大岩石上,坐着一男一女,女的是白燕儿程玉玲,男的是数年 不见的岳凤坤,程玉玲怀中抱着孝燕,和岳凤坤并排坐着,两人相距大约有二尺左 右。   俞剑英正想飞身跃下,突然脑际中又闪起一个念头,暗自忖道:“他们过去, 本有情愫,我如此刻现身,两人必然大感尴尬,尤以玲姊姊情更难堪,不如趁两人 尚未发觉我之前早些溜走。”   心念一决,正待跃下巨松,哪知手脚一动,岳凤坤已然警觉,蓦地大喝一声, 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随着那一声断喝,扬腕打出一块山石,流星般向剑英藏身所在打来。   俞小侠右手一翻,接住飞来山石,长身一跃,飘落在两人停身的大岩石旁,笑 道:“岳兄别来无恙,还认识小弟俞剑英吗?”   岳凤坤脸色一变,反手握剑把,纵下岩石。   俞剑英神态轻松地拱手笑道:“小弟无意到此,并非有意追踪。”   程玉玲早惊得面无人色,听完剑英两句话,心头更慌,要知那个时代,男女限 界极严,白燕儿虽是武林中人,不像深居闺阁少女那样受世谷礼法约束。但她和剑 英名份已定,而且又生了孩子,和岳凤坤相约在这等深山僻静所在谈心,纵然心无 杂念,玉洁冰清,事态亦非小可,是以她惊慌的六神无主,心中虽有干言万语要说, 但却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俞剑英神态越是轻松,她越是害怕,只觉心头有如小鹿乱撞,一颗心紧张得要 从口中跳出,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岳凤坤侧脸望了白燕一眼,对剑英说道:“这件事,一点怪不得程玉玲,是我 引她到此,有话相询,什么事,但请冲着我说,岳凤坤溅血你惊虹剑下,死而无憾。”   剑英笑道:“岳兄说的哪里话,我俞剑英对岳兄,早就有一份愧咎,我们都是 武林中人物,不受世俗礼法困扰,再说岳兄和玲姐认识还在小弟之前,你们见了面 谈谈心,那是人情之常,我实是无意到此……”   岳凤坤健腕一翻,三尺寒锋出鞘,横剑截住了俞剑英的话,道:“今天我们正 好结算一下旧帐新债,请亮剑动手吧!”   剑英退两步,笑道:“我们无怨无仇,岳兄所指旧帐新债,小弟颇多不解?”   岳凤坤被剑英反问的一怔,沉思半晌,答道:“我在北京城中,失手伤了张氏 昆仲,那算不算一笔旧帐?”   俞小侠想起双杰为相助自己,以致含恨泉下,埋骨京都,不禁心头起火,剑眉 一扬,朗声答道:“不错,这倒是一笔血债。”   说着话,翻腕握剑把,寒光闪处,惊虹剑已自出鞘。   岳凤坤仰脸长笑一声,振剑刺来,手法快速绝伦,瞬息间攻出三招。   剑英看他剑招迅辣,和四年前比剑燕山绝峰时,大不相同,暗自忖道:看来他 对那次比剑之辱,始终未能忘记,这几年一直在潜心练习剑术。   他心中在想,人却左闪右避,让开了岳凤坤三剑击刺,退两步,道:“我手中 兵刃削铁如泥,胜了你也算不得什么英雄,等我换了兵刃,再动手不迟……”说此, 纵声长啸,抖腕出剑,剑若打闪,化一道虹脱手飞出,一株百年巨松,应手而断。   枝叶纷飞中,剑势余力不衰,直穿入另一株千年巨松树干,深没到柄。   他投了手中宝刃后,转脸望着程玉玲,道:“姊姊,请你把背上宝剑借我一用。”   妙在一个请字,只听得程玉玲机灵灵打了一个冷颤,她急得两行热泪顺腮垂下, 抱着孝燕,一个纵身落在了剑英面前,说道:“你听我说几句话,好么……”   剑英侧身抬臂,动作快比电闪,程玉玲话还未说完,他已把程姑娘背上宝剑拔 在手中。   回头对玉玲微微一笑,道:“姊姊,你有话吩咐,我哪里敢不先洗耳恭听?”   岳凤坤蓦然进步,举手攻出两剑后,怒道:“岳凤坤堂堂七尺之躯,你不要以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俞剑英长长一声叹息,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极深,本来你和我玲姊姊,是 一对玉人……”他话到这里,偷眼向玉玲望去。   只见程姑娘脸色铁青,全身微颤,星目圆睁,满蕴泪光,似是已气忿到极点。   看到了玲姑娘那等悲忿神态,俞剑英哪里敢再说下去,他已了然到自己几句无 心之言,已大伤了玲姊姊一片芳心。   岳凤坤陡然一声怒吼,欺身直攻过来,长剑闪处,径指“玄机”要穴。   俞剑英举手一招“横架金梁”,震开岳凤坤刺来一剑,扬了扬剑眉,怒道: “我已再三相让,你别欺人太甚,难道我俞某人还真的怕你不成?”   岳凤坤横剑长笑道:“俞剑英,大丈夫,男子汉,溅血忍辱,你何必讽言讽语 折磨白燕儿一个女流,今天不是我葬身这深山幽谷,就是你溅血横尸。”说完,振 腕抢攻,刷刷刷又是三剑。俞剑英连受撩拨,心头火起,冷笑一声,挥剑还攻,刹 那间,冷芒飞旋,剑气漫天。   程玉玲抱着孝燕,站在一边发呆,她面对着这一场生死拚搏,不知如何处理, 岳凤坤蕴藏心中的妒恨,完全迸发,剑势密如狂雨,招招指向剑英要害。   他自岭南勾漏山五阴峰和程玉玲分手之后,和神剑手邓一鸣都双双游侠江湖, 情场失意,使他万念俱灰,每日纵酒狂饮,不醉不休。邓一鸣虽然百般慰劝,但始 终无法使他放下一腔愁怀,眼看一代奇才,日渐没落沉沦,只急得邓一鸣五内如焚, 幸好及时遇上了岳凤坤授业恩师一叶道人。   衡山剑客问明经过,大为震怒,责骂岳凤坤一顿,把他带回衡山,在一叶道人 严厉管教下,岳凤坤逐渐复常。邓一鸣在衡山住了三个月,告别下山,单骑远走西 域,因为一叶道人生怀怪癖,对邓一鸣非常冷漠,这就使一向豪放的邓一鸣感到了 莫大的羞辱,临下山前一夜,留给了岳凤坤一封长信,大意说:“年来连会高人, 觉出自己一身武学太差,从此远游大漠,永不再回中原,除非他自信武功能和中原 道上高人一争长短……”他信里虽未说出,所谓中原道上高人,是指的哪个,但岳 凤坤心中明白他是指师父而言。   岳凤坤拆阅他留下信时,邓一鸣已走了半天一夜,他知义兄生性豪迈,很少事 会放在心上,但一旦决定,即永无更改,他又不能责怪师父,只有暗里伤神。   一叶道人在邓一鸣去后,开始传授岳凤坤的武学,在衡山剑客的促督之下,岳 凤坤在剑术上有了很大的进境,一叶道人虽生性冷僻,但对岳凤坤却很爱护,苦心 教导,倾囊相授,两年中岳凤坤技术大进。   且说岳凤坤迸发了满腹妒恨,挥剑急攻,两支剑盘旋交飞,有如两条怒龙翻江, 交手五十余招,仍是不分胜败,岳凤坤施尽辣手,仍无法逼退剑英。   三年前两人比剑燕山时,俞剑英棋高一着,仗宝刃助威,以奇门八卦剑法,独 败岳凤坤邓一鸣联手合击,三年后两人比剑中岳,俞剑英大发神勇,斗到六十合后, 陡然一声长啸,振腕抢攻,连出三招绝学,剑如狂涛怒卷,岳凤坤接了三剑,人被 迫得后退五步。   剑英横剑笑道:“岳凤坤,你三年苦练,也不过尔尔之技,今天我要替死在你 手下的浙北双杰报仇了。”说罢,霍地欺身出剑,一招“天女飞梭”直袭中盘。   岳凤坤咬牙挥剑,又硬接一招,剑英早已运劲蓄势,双剑一接,陡然振腕弹剑, 全身内功突发,震断岳风坤手中三尺青锋,反手又一剑“笑指天南”,指向岳凤坤 “期门穴”上。   这一招快速无比,寒芒一闪而至,岳凤坤不闪不避,闭目等死。   蓦地里一道寒光由斜里飞来,剑英手中兵刃,竟被那飞来寒光削断。   岳凤坤睁眼望去,只见程玉玲手横着一把寒光耀目的宝剑挡在剑英前面。   原来他在两人交手几十招后,岳凤坤已微现败象,想到他过去相待情意,不禁 油生相救之心,趁两人交手时侯,伸手拔出了惊虹宝剑。   岳凤坤手中兵刃被迫落出手,她立时纵身一跃而上,举手一剑封架过去,她在 情急之下,忘记了那惊虹剑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刃,寒光闪处,把俞剑英手中兵刃 削成两段。   俞小侠怔了一怔,苦笑道:“姊姊,你要干什么?”   程玉玲道:“岳凤坤待我们有恩,你不能伤他。”   俞剑英道:“浙北双杰为助我丧命在他的手中,放了岳凤坤,何以对浙北双杰 九泉阴灵……”   程玉玲接道:“浙北双杰助你复仇送命,但究竟是不是送命在他的剑下,还很 难说……”   岳凤坤蓦的睁开眼睛,接道:“一点不错,浙北双杰是伤在我的剑下。”   程玉玲急道:“你这是何苦呢?我不信你杀了人,还要在人前夸耀。”   岳凤坤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岳凤坤既敢杀浙北双杰,为什么不敢 承认。”   程玉玲被他顶的呆了一呆,默然无言。   俞剑英突然仰脸一阵大笑,道:“好一个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岳兄,浙北双 杰这笔债,咱们日后再算吧!”说完,对玉玲深深一揖,笑道:“姊姊,岳兄在阴峰 金霞宫,救了我俞剑英一条性命,我俞剑英虽是一介武夫,但自信还通达一点人情, 承姊姊看得起我,处处爱护有加,但我俞剑英自知罪孽沉重,我不该……”   程玉玲怒道:“你要胡说些什么?”   俞剑英眨眨眼睛,笑道:“姊姊,我……”   程玉玲脸冰若霜,冷冷地问道:“你要怎么样?”   俞剑英道:“我要姊姊代表我接待岳兄,你们相识在先,我却横剑夺爱。”说 完,转身急奔而去。   程玉玲气得大声叫道:“你回来!”可是俞剑英充耳不闻,瞬息间走的没了影儿。   岳凤坤长长叹息一声,道:“我约你来此,实是无心,想不到害你们夫妇问大 起纷争。”   程玉玲举手抹去脸上泪痕,强笑道:“不要管他,他也许是出于至诚……”   岳凤坤摇摇头,道:“你认为他是情出至诚么?以我看他是负气……”   程玉玲道:“情出至诚也好,负气也好,但他对你,的确是毫无恶意。”   岳凤坤默默垂头,良久不发一语。   程玉玲凄婉一笑,道:“你心里不要难过,俞剑英还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他还 不致于怀疑我什么,今生我无法报答你对我一番情意,愿来生我仍是女儿身……” 话到这儿,觉出不对,粉脸一红垂下了头。   岳凤坤仰脸望天,神情十分奇特,看不出他是愁是怒。突然他长长叹息一声, 仰头说道:“要是他对你不谅解,怎么办呢?”   程玉玲笑道:“这是我们夫妇间的事情,你不要多担闲心。”   岳凤坤脸色一变,扬了扬剑眉,正要发作,突然又垂下头去,变成了一脸凄然 神色,低声说道:“我爱你一如过去……”他这一句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奇怪的是玉玲却字字入耳,每个字都化成了一柄利剑,刺入了她的心中。   她惊的呆了一呆,柳眉怒竖,但见岳凤坤黯然神情,又不忍发作出来,摇摇头, 低声答道:“岳哥哥,今生今世,我只能把你当一个亲哥哥看,你何苦再找……这 些无谓的烦恼,我已经有了孩子。”   岳凤坤道:“你就是老死化灰,我对你的爱心不变……”   程玉玲怒道:“你这等存心是自找苦吃。”   岳凤坤放声笑道:“我已经苦了很多年了,再苦几十年,也没有什么。”   程玉玲道:“那你是存心要拆散我们夫妻?”   岳凤坤道:“我岳凤坤自知今生无福。”   程玉玲心头火起,纵身而上,扬玉腕打了岳凤坤两记耳光。   这两掌打的很响很重,但闻乒乓两声响过,脸上登时现出了十个红肿指痕。   但他并没有发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程玉玲打过两掌,心中就有些后悔,岳凤坤不发作,更使她心中不安。   他心中填满了幽恨悲忿,这一笑,只笑的泪涕横流,满腔幽苦烦恼,都借那长 笑声发泄出来。   程玉玲听他声音愈笑愈大,觉出不对,心中一急,拉住他一条右臂,摇动着说: “你笑什么?”   岳凤坤停住笑声,反手一把,揽住了白燕儿纤纤柳腰。   这一下只急得白燕儿如被蛇咬,哎哟一声,挣脱了岳凤坤的怀抱。   但她在情急之下,忘记了怀中还抱着孝燕,不自觉右臂用力一摔,把孝燕抛了 出去。   孩子被甩了一丈多高,这道山谷中到处都是瞬峋的怪石,如孝燕摔下来不死也 得重伤,她惶急过度,忘记了纵身抢接,哭喊一声,呆在当地。   只见岳凤坤纵身一个飞跃,人如弩箭离弦般直抢过去,右手一伸,把孝燕接住。   这孩子当真是天赋虎胆,生死交关,他反而觉着好玩,岳凤坤接住他,他还在 嘻嘻大笑。程玉玲惊魂甫定,一纵身到岳凤坤身边,看孩子无恙,忽然心头火起, 扬手照孝燕小屁股上砰砰就是两巴掌。   这两下实在不轻,只打得孝燕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自生下孝燕,就没有舍得打过,此刻急怒之间,下手又非常重,打过了就觉 着心疼,看孩子哭的和泪人一般,更是惶恐惜怜,一把从岳凤坤手中抢过,紧抱怀 中,不住哄劝。   岳凤坤看她流露出无限慈母爱怜,心中感慨万千,长长叹息一声,道:“这孩 子就是在燕山的那个?”   程玉玲被他问的粉脸一红,道:“一个孩子就把我烦死了,还要几个。”   岳凤坤淡淡一笑道:“陈紫云能容得你吗?”   程玉玲道:“我们相处很好,义胜姊妹,情愈骨肉,你问这些干什么?”   岳凤坤道:“随口问问罢了,陈紫云喜欢这孩子吗?”   程玉玲听他言词之间,满含挑拨之意,冷笑一声,道:“云姊姊比我更爱孩子, 你不要尽说些挑拨言词,惹我心头火起,今生今世,永不再跟你见面。”   岳凤坤纵声笑道:“你躲不了我,不管你走避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得着你。”   程玉玲道:“你找到我有什么用?我不见,可不可以?”   岳凤坤脸色忽变,冷笑一声,道:“总有一天,你非见我不可。”说罢,不再 等玉玲答话,伏身捡起宝剑,急奔而行。   程玉玲见他负气而去,心中忽生不忍,回想他过去相待的诸般好处,几乎要叫 他回来。   但她终于克制了心情的激动,她心中明白,如不及早斩除岳凤坤心中一缕痴念, 只怕日后他永远纠缠不清。   她望着岳凤坤的去向,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低头看孩子,经过一阵大哭 之后,已沉沉睡去,她长长叹一口气,缓步回少林外院。   再说剑英急奔回去,他仍然由后面越墙而入,岳凤坤和玉玲约谈山后一事,虽 然也激起他一些妒意,但他触动了一片怜悯之心,妒意和怜悯,给了他无限的烦恼, 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是苦、是恨!还是伤心。   他只管低着头想心事,耳目失了灵敏。突然间一声佛号,惊醒了他迷醉的神智, 抬头看已到了“藏经阁”边,丈余外站着僧袍大袖的百拙禅师。   俞剑英还未及开口,百拙已抢先笑道:“小施主如有游兴,贫僧当派人引导……”   剑英摇摇头,接道:“我在寻我义父,想不到在后山遇上了一位故人。”   百拙笑道:“小施主既有朋友造访,为什么不带他同来寺中小住?”   剑英笑道:“他生性冷傲,和晚辈谈几句话,又走了。”他从未说过谎言,这 次情非得已,说过话,自己脸先一红。   百拙禅师见多识广,如何会听不出剑英言不由衷,但剑英不愿相告,他自是不 好追问,微微一笑,岔过话题,问道:“桑大侠哪里去了?贫僧有事和两位相商。”   剑英道:“我早晨醒来,就不见义父人踪,因而才到处走动寻找。”   百拙笑道:“八臂神乞,一代大侠,以他一身武功,当今之世,有几人能和他 抗衡。也许他去办什么事了,小施主请随贫僧到禅室一叙,我还有几件事要和小施 主商量一下。”说完,单掌立胸肃客。   俞剑英还了一个长揖,跟在百拙身后面,向前走去。沿途僧侣,纷纷对百拙合 掌作礼,甚是恭敬。剑英心中忖道:这少林寺号称天下第一大寺,看来当真不错, 单就他们对掌门方丈之尊崇,已知清规森严了。   百拙带着俞剑英穿过了几重殿院,到一处清雅异常的所在,三间红砖瓦房,环 绕着百竿翠竹,盆花静院,景物幽美至极。   老和尚自那夜见到了俞剑英身手之后,已对这位年轻人钦服到五体投地,单掌 当胸,躬身肃客。   俞剑英长揖还礼道:“老禅师德高望重,武林中敬若泰斗,晚辈怎敢僭越?”   百拙摇摇头,道:“老枘无德无能,虽然掌着少林门户,在江湖博得一点虚名, 但那只是少林门中前辈师祖余荫,说起来令人齿冷。昨宵如非小施主和桑大侠援手 助拳,只怕少林寺要遭一场空前浩劫,不但使少林寺数百位门下弟子历劫溅血,只 恐怕历代师祖辛苦经营,建筑成的这座寺院,也难保得。”   俞剑英看人家情出至诚,倒不好再虚伪推辞,和百拙肩并肩进了禅室。   禅室布置的很简单,迎壁挂一副达摩祖师图,松木桌子,配着四张白松木椅子, 一只油漆光亮的宝鼎中香烟袅袅,满室芬芳,纤尘不染,看上去有一种庄严高雅的 气氛。   两人刚落了座,从旁则一个小屏风后,转出来两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献上香 茗。   打开杯盖,茶杯里浮动四枚又红又大的枣子,百拙举杯敬茶,俞剑英捧杯回礼, 他喝了一口,只觉满口甜香,忍不住端起来又连喝了两口。   百拙笑道:“寒山荒刹,无美物待客,这杯中几枚大枣子,是嵩山少室峰顶的 一种特产。”   剑英正待称谢几句,突然禅室外传进来一声哈哈大笑道:“枣子是不错,可惜 你老和尚不肯酿制成酒,少室峰顶那棵大枣树昨夜已被人用内家掌力震倒,从今之 后,只怕你们再也吃不到了……”   剑英霍然起身,迎到门边,老和尚也合掌肃客,笑声未落,禅室门外走进来八 臂神乞桑逸尘。   俞剑英偷眼看义父,脸色隐隐透出倦容,不禁心头一惊。   他素知义父内功精深,如不消耗过半真力,决看不出困倦之色。   他正要开口,百拙已抢先问道:“什么人用内力震倒了少室峰顶的大枣树?”   桑逸尘笑道:“当今武林道中,除了海外一群魑魅魍魉之外,敢到你们嵩山少 林寺惹事生非的又有几个?”   百拙一皱两道长眉,沉思一阵,摇摇头道:“我实是猜测不出,你说出来听听。”   桑逸尘双目神光一闪道:“衡山剑客,一叶道人。”   百拙脸色一变,道:“怎么,一叶道人来了?”   桑逸尘笑道:“不错,老杂毛昨夜五更到了我住的那间静院,弹窗邀我到少室 绝峰一谈,正好老叫化刚刚坐息复元,我跟他一起出寺,联袂攀登绝峰,老杂毛火 气还是很大,一路上快如电奔,处处要抢在老叫化的前面,可是老叫化没有灵虚牛 鼻子那样的修养,激得我心头火起,和他拚了一阵脚程。”   俞剑英接口问道:“一叶道人的轻功如何?”   桑逸尘摇摇头,道:“老杂毛的轻功着实高明,攀上了少室峰顶,我错了他一 个肩膀。”   百拙叹口气,道:“近代中原武林道上三大怪杰,灵虚上人、衡山剑客和你八 臂神乞,可惜的是你门三个人不能合力同心。”   桑逸尘纵声大笑,截住了百拙的话,接道:“你想要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潜 研拳剑,是不是?”   百拙道:“果能如此,必将为武林放一异彩。”   桑逸尘摇摇头,截住了百拙的话,道:“这些事情,先留着,等你见灵虚牛鼻 子再谈不迟,眼下的一件要紧之事,不知你办的如何?”   百拙道:“可是要老衲和你,具名柬邀天下武林同道,共赴海外一事?”   桑逸尘笑道:“不错,老叫化子心里从不能放着东西,你要答应,咱们就马上 派人,传柬邀请,你要是不肯答应,老叫化子这就告辞。”   百拙道:“老衲请俞施主到此小坐,也就为研讨此事,海外群魔无缘无故的侵 扰本寺,致造成一次不大不小的劫数,老衲召集达摩院及监院长老,一经提出,立 获通过……”   桑逸尘性子最急,不待百拙话完,立时起身笑道:“急不如快,咱们现在就动 手赶写请柬如何?”   百拙笑道:“请柬我早巳命人在赶写,只是要请些什么人,得先一番研讨。”   当下两人各尽所识,研讨出一个名单。   桑逸尘望重江湖,少林派又是武林中第一大派,这两人具名柬邀,可以说网罗 了中原武林道全部有名人物。   几经修正,又剔下一部分武功较差之人,这件事看去简单,也很麻烦,不但要 顾虑被邀人的武功,而且还得设想被邀人的身份、地位,及他的身家性命,几经研 修,耗去半天工夫,才决定下来。   百拙召来了二十个健壮僧人,各携请柬,分头传发,各柬上约定是来年正月十 五会齐,说时间,也就不过只余两月左右。   差走了二十个传信弟子,桑逸尘放下了心中一桩事情,他笑对百拙说道:“昨 夜我和一叶老杂毛,在少室峰顶,比拚三掌真力。老叫化自知棋差一着,不过老杂 毛也没占到便宜,比过三掌,我们都感再难力拚,同时在峰顶打坐调息,我便借机 邀他赶海外一会群魔。”   百拙急声问道:“那他答应没有,如果衡山剑客肯拔刀相助,不难荡平那群魑 魅魍魉。”   桑逸尘笑道:“老杂毛心中还记着比剑受挫之事,不答老叫化的话,冷笑几声, 起身下峰而去。”   百拙叹息一声,道:“世人均谓财、色、名、利四关,最难勘破,但依老衲看 法,这名字一关,害人最多,一叶道人,因记恨和灵虚道长比剑受挫的一点嫌恨, 竟不顾中原武林道千百生灵……”   说这里,他突然放声一阵大笑,道:“阿弥陀佛,我和尚又着相了。”   俞剑英只听得心头一震,暗道:“岳凤坤痴爱玲姊姊,如疯如狂,看样子他已 愿甘为情死,我横剑夺爱,理屈在先,自难怪岳凤坤要恨透了我。”他想到此处, 心中对玉玲和岳凤坤约会后山一点难释妒忿,顿时冰消云散。   桑逸尘在少室蜂顶和衡山剑客,力拚三掌,耗消他真气不少,看事办完,起身 告辞。俞剑英也随着告退,八臂神乞回到室中打坐养息,俞剑英却借机溜到少林外 院。   陈紫云正和玉玲对坐清谈,桌案上放着俞剑英施用的惊虹宝剑,两姊妹似乎谈 的正起劲,瞥眼间俞剑英无声无息地溜进了房门。   陈紫云转了转眼珠儿,笑道:“你鬼鬼祟祟的跑进来干什么?”   剑英笑道:“你们两个在谈汁么?我也听听好不好?”   玉玲侧视剑英一眼,脸上微泛愧色。   陈紫云指着案上惊虹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连兵刃都不要了。”   剑英道:“是我交给玲姊姊代我保管,谁说我不要了?”   玉玲长长叹息一声,道:“我知道里你心里恨上我了,我正在和云姊姊谈这件 事。”   剑英摇摇头,笑道:“这本属平常之事,有什么好谈的,岳凤坤呢?   程玉玲道:“他走了。”   剑英道:“你为什么不带他来这里坐坐?他对你对我都有救命之恩。”   程玉玲道:“哼!过去我还把也当好人看呢,所以才跟他出去……”她本还想把 岳凤坤临去取闹之事说一遍,但转念一想不对,连忙收口道:“谁知他对你怨恨极 探。”   俞剑英长长叹息一声,道:“那是当然,怎么能怪他。”   玉玲听得呆了一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俞剑英道:“姊姊不要多心,我俞剑英决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他本来对你很好, 因为我而使他伤心情场,这多年来,他对你痴念未断,本来他应该恨你,但因爱太 深,不忍恨你,所以才迁恨于我。”   程玉玲听得粉脸上颜色大变,恨着说道:“你胡说什么……”   俞剑英笑道:“姊姊,你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不管你对岳凤坤如何,但他 却是对你钟情极深,而且执迷不悟,追根寻底,理屈在我,如果我们不相见,岳凤 坤也不会失意情场……”   玉玲气得两行清泪顺腮而下,道:“你为什么不说我诱你失足?”   剑英急道:“姊姊不要误会我说话的意思,我知道你对我爱护至深。”   陈紫云听得嘟起小小嘴巴,道:“你别尽往自己脸上抹粉好不好,谁对你爱护 至深。”   玉玲本来满脸泪痕,听完姊姊的话,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俞剑英却长长叹一声,道:“我不知几世修来的福,两位姊姊都对我情重如山。”   紫云望了玉玲一眼,笑道:“你听他越说越厚上脸了,好像我们都真的很爱护 他似的?”   程玉玲抹去脸上泪痕,道:“你现在变的脸比城墙还厚,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俞剑英微傲一笑,接道:“如果不是我横刀夺爱,岳凤坤自不会妒恨难平,不 管怎么说,我总觉得有点愧对别人,所以,我对他毫无敌意,姊姊,俞剑英如果口 不应心,必遭天谴。”   程玉玲想到岳凤坤相待的诸般好处,亦不禁有些怅惘之感,长长叹口气,问道: “你对我说了这么多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俞剑英想不到她会这一问,一时间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呆那儿不说话。   程玉玲回头望望了熟睡在床上的孝燕一眼,淡淡一笑,说道:“你不要自作聪 明,什么事,都以为自己想的很对,不错,岳凤坤对我还未忘情,我受他邀约到那 僻静山谷中,小坐清谈,实在是有些不对,别说你见了生气,我自回想,也有点失 捡,不管他对我什么用心,但我已……”话至此处,突然粉脸一热,转头望紫云一 眼,道:“姊姊,你别笑话我,我从小随父亲在江湖上跑来跑去,养成了一种近乎 放荡的性格,对男女限界,不像一般人那样严谨……”   陈紫云笑道:“只要我们心地磊落,倒不一定非守俗凡礼法不可。”   玉玲黯然答道:“可是我一时大意,致使他心中动疑……”   俞剑英急得摇着两只手,道:“姊姊,你怎能这样猜测,那实在太冤枉我了。”   程玉玲哼了一声,道:“姊姊,你看他那付神气,好像我们真的有什么对不起 他似的。”   俞剑英看苗头不对,赶忙起身往外溜。   陈紫云一晃身,抢到门口,回身拦在俞剑英前面,嗔道:“你要往哪里去?”   剑英道:“义父在等我有事商量,我是偷空儿溜到这里来看你们。”   紫云道:“我不信你的鬼话。”   俞剑英笑道:“你不信,和我一块儿去见义父去!”   紫云道:“去见桑师叔又怎么样,我想你一定挨场好骂。”   剑英突然一整脸色,道:“我本是想找你们谈谈,想不到我这一来,却招惹起 你们重重疑窦。”   紫云看他脸上满是为难之色,细想刚才对他言词,也实在有点过火,微微一笑, 拉着他一只手,走到桌边坐下,道:“你既来和我们商量事情,为什么不商量就要 走呢?是不是真的生了气啦?”   剑英笑道:“生两位姊姊的气,小弟还投有这份胆量。”   紫云轻伸皓腕,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笑道:“喝杯茶消消气,我们还等着 听你谈话呢!”   程玉玲也缓缓过来,在他右边坐下。   俞剑英环顾左右,饱餐秀色,看身侧二女,都带着微微的笑意,一个美秀无比, 一个娇艳绝伦,陈紫云像一株出水白莲,风华飘逸,程玉玲如一株盛放牡丹,艳光 夺目,二女虽都是绝世美色,但却美的不同,紫云甜柔高贵,比一杯琼浆玉液,芬 芳清香,程玉玲如一杯强烈的酒,醉人心神。他左顾右盼,不自禁有点飘飘然忘其 所以……   紫云嗤的一笑,道:“你在转什么念头?东张西望,不怕扭了脖子吗?”   俞剑英还未来得及说话,程玉玲已抢先答道:“姊姊,你看他现在顽皮成什么 样子?你骂他,他连脸也不红一下。”   陈紫云笑道:“嗯!一点不错,他越来脸越厚了。”   玉玲道:“要是孝燕长大和他一样,我就一天打上他三顿!”   俞剑英摇摇头接道:“好利害,我本来是有正经事要和你们谈谈,但一进门你 们就给我气受……”   紫云笑道:“啊哟!好像你真的受了很多委屈似的,什么正经事?快说吧!”   剑英笑道:“少林寺方丈百拙大师,已和义父约好具名柬邀中原武林同道,大 会中岳,研讨对付海外群魔,请柬已经发出,不过日期订在来年正月十五,屈指算 来,还有两月左右时间,咱们总不能在这里住上两个月时间。”   陈紫云一忖思,道:“那咱们先回九华山去,到约期之日再来不迟。”   玉玲道:“两月时间,弹指即届,需往返的时间,不如借机会演练师父手著太 极两仪三才剑法。桑师叔名重江湖,万人敬仰,少林派号称武林中最大主派,有百 拙大师和桑师叔具名束邀,中原武林道上人物,大部当依约赴会,何况此事关系中 原武林万千生灵,所谓助拳亦即自保,如果没有重大事故牵扯,亦即成行之日,到 海外必难免一场惨烈之战,咱们如不借这段闲暇时间,把三才剑法研习熟练,只怕 以后没有机会了。”   剑英紫云都听得不住点头。   玉玲一笑接道:“我们不妨把这话对桑师叔说,请他老人家出面,要百拙大师 给我们找一处清静的地方住下,以便钻研那三才剑招。”   剑英起身笑道:“急不如快,我现在就对义父说去,先看看我义父有没有别的 计划再说。”说完,霍然起身,离了二女卧室,直奔少林寺中。   他到了桑逸尘房中,只见桑逸尘脸上汗水隐现,须发微颤,分明是在运气疗伤, 不禁惊的一呆。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之久,桑逸尘才慢慢的睁开眼睛,望了剑英一眼,笑道: “一叶道人的掌力,果然是雄浑无比,除了你师父外,是老叫化子生平仅遇劲敌。”   剑英神色黯然,轻轻叹口气,低声问道:“义父,你受了伤吗?”   桑逸尘点点头,说道:“我被他掌力震伤内腑,不过,经我运气调息这一阵, 已觉着好了许多。”   剑英看义父脸上神情,微现愁苦之色,不禁吃了一惊,他素知义父生性,豪气 干云,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此刻竟现愁苦之容,叫他如何不惊?   桑逸尘似乎已看出俞剑英愕然之态,淡淡一笑,道:“你是不是觉着我今天神 情有点异常?”   剑英道:“是的!英儿从未见过义父像今日这般愁苦之色。”   桑逸尘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叫化当真是老了。”   剑英道:“义父虽然受了伤,但想那一叶道人,也未必就未受伤损。再说你昨 夜已经过了半夜苦斗,以疲累之身,和他拚了三掌真力,他却元气充沛,蓄势而来, 义父在比拚真力之上,先就吃阵大亏,事实上,如凭真功实力,义父不见得输给他。”   桑逸尘哈哈一阵大笑道:“几十年来,老叫化除了佩服你师父之外,当今武林 道上,还没有第二个使老叫化子佩服的人,江湖上称你师父、老叫化和一叶老杂毛, 为当今武林中三大怪杰,其中除了你师父外,老叫化就不敢相信自己有资格行列怪 杰,衡山剑客被称为三杰之一,老叫化子心中更是有些不很服气,我亲眼看到他败 在你师父剑下,老叫化却和你师父比划过三天三夜,没有分出胜败,事后我虽然发 觉他故意让我,但却让我因而造成错觉。”   说到这儿顿一顿,叹口气,又道:“直到昨夜我和一叶老杂毛比过三掌真力, 才知道我和人家棋差一着……”   俞剑英道:“义父不要伤心,也许一叶道人伤的比你老人家还重。”   说完话,从怀中取出一粒百转还魂丹道:“英儿身上带有师父炼制的丹药,义 父要不要服用一粒?”   桑逸尘接过丹丸服下,又闭目静坐调息。   剑英目睹义父神情,心中暗暗吃惊,知他所受内伤十分严重,赶紧溜出少林寺, 又跑到紫云和玉玲住的外院。   二女见他去而复返,而且神色慌张中带着几分淡淡的愁苦,不觉吃了一惊,双 双迎了出来。   紫云瞪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睛,深注在英弟弟的脸上,低声问道:“怎么了!愁眉 苦脸的,是不是挨了桑师叔的骂了?”   剑英摇摇头,道:“我义父受了根重的内伤。”   此语一出,只吓得紫云和玉玲双双打一个冷颤,呆一呆,又一齐开口问道: “他老人家怎么会受了伤呢?”   俞剑英黯然答道:“他和衡山剑客一叶道人比拚掌力,被一叶道人震伤内腑。”   要知二女都受过桑逸尘提携大恩,如非这位风尘大侠插手相助,程玉玲固然难 和俞剑英认盟白首,也难投入灵虚上人门下,,就是陈紫云何尝能有今日,饮水思 源,感怀旧情,不禁四目中泪若泉涌。   陈紫云从小追随灵虚上人,修习上乘内功,在极度伤痛中,方寸不乱,回头望 着程玉玲,问道:“妹妹,你那千年何首乌,放在什么地方?”   一句话提醒了白燕儿,来不及回答云姊姊,翻身急奔房中,片刻工夫,手捧一 个精巧玉盒来,一扬粉腕,把玉盒交到了剑英手上,道:“你把这些千年何首乌送 给义父!”   剑英接过玉盒翻身急奔,猛听陈紫云在身后叫道:“你别慌,我还有话问你。”   话出口,人也一个急跃,挡在了剑英面前。   俞剑英未及开口,陈紫云又抢先,问道:“我和玲妹妹是不是可以和你一起去 看看义父?”   俞小侠微微一皱眉头,道:“少林寺代代相传戒规,是不准女子入寺,但两位 姊姊目前又当别论,你们双剑拒敌,挽救他们一次浩劫,我想你们一定要去,他们 当不致伸手拦阻,但这等挟惠自重,似是有些不大应该。”   玉玲急道:“你说了半天,转弯抹角的还不是不让我们去,别的事情可以商量, 这件事却不能缓延,我们非去不可!”   剑英叹道:“这个……”   陈紫云一伸手拉着玉玲,劝道:“你可别难为他了。”   玉玲黯然一笑,两眼泪下,回过脸,幽幽说道:“桑师叔待我恩重如山,我不 能服侍他服药疗病,心中实在难安。”   剑英心中悬念义父,片刻都不愿延误,见玉玲被紫云拉住,转身两个急奔,已 出了少寺林外院。   他一口气回到桑逸尘养息静室,捧玉盒跪在榻前。   桑逸尘正在静坐榻上,闭目调息,他一身混元气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一经 运气行功,全身坚如铁石,刀枪不入,武功稍差之人,别说伤他了,是他静静的坐 着要你打,你也要累的手酸臂痛。   但衡山剑客的掌力,却是非同小可,力开碑石,透肌伤骨,桑逸尘在少室峰顶 和一叶比拚三掌,一叶道人虽未能当场击败八臂神乞,但已暗运内家罡力,震伤他 的内腑,不过这三掌拚过衡山剑客也被八臂神乞震得轻伤。   当时情景,桑逸尘被震得内腑激荡,一口鲜血,由腹中直冒上来,但他不愿使 一叶道人看出自己伤重,随把一口涌出的鲜血,勉力压制下去。   这一来使他本来就很重伤势因强压下一口淤血,而更加严重,再加他又不及时 运气调息,使那口淤血早些喷出,反而和百拙大师研讨那份受邀武林人物的名单, 又延迟了半日时间。   这口真气提起前胸处时,忽觉五腑翻腾,全身血涌,内腑六脏,一齐剧疼如绞, 竟难把真气运行全身,只得半途又把真气散去,闭目静坐。   这时,剑英刚好由少林外院归来,看义父神情,不禁大惊,随以师父手制百转 还魂丹,交请服用。   桑逸尘接过灵丹,俞剑英又借机全跑到少林外院,取来了程玉玲身怀奇宝,千 年何首乌。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盒,立时有一股清香,散落静室,桑逸尘睁开虎目,望了 剑英一眼,又缓缓闭上。   俞剑英自认识桑逸尘后,从未见过他这等颓丧神情,心头一酸,双目泪下,手 捧玉盒,跪在榻前,叫道:“义父。”   桑逸尘睁开眼睛,淡淡一笑,道:“你有话站起来说。”   俞剑英泣道:“英儿由玲姊姊那里,取来了千年何首乌,请义父服用两片。”   桑逸尘长长叹息一声,从剑英手捧玉盒中取了两片千年何首乌服下。   这千古奇物,功效之神奇,大非一般人工调制灵丹药物可比,桑逸尘内伤虽重, 但服用了两片千年何首乌后,立时大见好转,再度闭目运功,疼苦已减去大半。   俞剑英合上玉盒,站在一侧,静静地望着义父神情变化。   大约过了一刻工夫,桑逸尘一张口,喷出来两大口鲜血。   俞剑英目睹义父喷血,只惊得呀然失声。   桑逸尘睁开眼睛笑道:“我的英儿,你出去休息吧!我的伤势好了!”   俞剑英黯然泣道:“义父不要骗我,你……”   桑逸尘笑道:“你见吐出来两口血,就觉着我伤势很重,是吧?”   俞英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   桑逸尘已抢先笑道:“我被一叶老杂毛用内家罡力,震伤了内腑,这两口血, 正是他震伤我内腑后的淤血,我伤得这等严重,就是这两口淤血在腹内作怪,现在 既已把淤血吐出,伤势已好了大半,只要再经两三天调息,就可以完全复元,你去 休息吧!”   俞剑英细看桑逸尘喷出的两口血色,果然微现暗紫,知他所言非虚,才放下心 中一块石头。   他替桑逸尘打扫好喷出来的淤血然后才悄然退出。   三天匆匆而过,俞剑英为了义父伤势,三昼夜没有离开过静室一步。   这期间,百拙和悟性,联袂来过三次,紫云和玉玲也来过两次,她们白天不便 闯入寺中,干脆就晚上越墙而入。   少林寺中防守极严,如何会不知二女入寺,但守夜群僧都已得到暗示,看见装 做没看见,放任二女出入。   三天过后,桑逸尘伤势果然完全复元,剑英趁势向百拙提出借住少林本院心意。   百拙大师笑道:“少室峰上,有一座极为幽静的茅舍,是先师昔年研续经典所 在,自从先师坐化圆寂,那座茅舍就没有再住过人,不过每月我总派人去打扫,虽 是竹篱茅舍,但还清静不俗,小施主如果爱静,就请迁往那座茅舍如何?”   俞剑英笑道:“那座静舍是老前辈师父研读经典所在,晚辈怎敢借住。”   百拙大师笑道:“那座茅舍已荒废了数十年之久,平常也派不上用场,小施主 如愿屈就,我就陪你去看一趟,如果合意,再迁不迟。”   剑英道:“老前辈这等客气,晚辈实不敢当,只请随便派遣一位师兄,带我去 就可以了。”   百拙笑道:“因为那座茅舍是先师读书习武的地方,所以除了我遣派打扫的一 个小沙弥之外,只有我自己常去。”   剑英笑道:“那就请大师派遣那位小师父带我去一趟就可以了,不敢亲劳大驾。”   百拙站起身子,黯然叹息一声,道:“他已经归化我佛,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剑英听得心头微觉一震,道:“怎么?那位小师父死了!”   百拙缓缓地点点头,道:“尸解在冥灵真人的拂尘之下。”说着话,人已走出 了方丈禅室。   俞剑英默默地跟在百拙大师身后,出了少林寺,沿途僧侣,纷纷对百拙合掌作 礼。   百拙带剑英穿行在崎岖的路上,两人都没施展轻功,慢步缓进。   走了有一顿饭工夫,到了少室峰下,抬头看一峰拔天,雄耸云霄,高出四周群 山数倍。   百拙侧脸望着剑英一笑,道:“这就是少室峰了,那座茅舍,在峰腰一处宽岩 上。”说罢,一撩僧袍,当先向上攀去。   剑英也施展轻身功夫,紧追百拙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奔行在山径上。   俞剑英仔细看那盘绕山径,被枯草掩没,如果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   穿过一片松林,眼前景物突然一变,只见那陡立的山壁,突然向里凹去,形成 了一片百丈方圆的突岩,在那紧依山壁之处,矗立着一座茅芦。   翠竹依旧,黄草盏顶,两扇竹制篱门,紧紧闭着,背靠千丈如削岩壁,前临百 丈深涧,放眼山势起伏,绵延不绝,果然是一处清静幽绝之处。   百拙打开篱门笑道:“这地方已近月没有人来打扫了,小施主如果觉得可住, 我再派人来打扫干净。”   剑英看竹篱圈围的院子相当宽大,因那环绕竹篱,是经人工移植而成,经过几 十年的时间,早已长的十分高大密集,一片翠绿墙,把院内院外完全隔绝。   细看院中,种植了不少花树,只因在深冬季节,除了几株腊梅盛放之外,大都 枝枯叶颓。   这座茅舍,共分成两栋,三间紧依小壁,另两间傍石而建。   百拙打开依壁而建的房屋门,合掌肃容先入。 一兆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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