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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回亦惊亦喜 月亮刚刚睡醒,它娇慵地探出了螓首在打着呵欠,星星就趁机俏皮的、恣意的 眨着眼睛玩游戏。 这里是决斗的好地点,现在是决斗的好时刻,所以他们选上了这里,所以他们 拖到了现在,进来容易想退难! 侯四津城府深沉,侯四津经验老到,侯四津的功力在江湖上已经是罕逢敌手, 虽然,他有先天的缺陷、他无精辟的招式,数十年之中,矮小的个子并不妨害到他 什么,所练的技艺也足够他称雄称霸,但是,如今的对手却是麦小云,不禁相形见 绌了。 麦小云要保持实力,麦小云要防备突击,是以,他只用上了七成功力,应付着, 敷衍着…… “金丝猴”竭尽所能,他窜上窜下,他穿前穿后,还不是人家的对手,二十招 下来,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摸着一下,真不是味儿。 洪振杰见了不由出声了。 “孙护法,加上去!” “属下奉命。” 孙立加一经加入,侯四津的精神陡地一振,他们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就双双 合击着麦小云。 “迦蓝神”走的是刚阳路子,他人粗,他拳大,一脚踏出,大地震动;一掌拍 下,泰山盖顶,戚势赫赫! 论功力,他该在“金丝猴”侯四津之上,但他在万里船帮中的职位却是右护法, 因为“金丝猴”善逢迎、善吹拍,因为“迦蓝神”人随和,性刚直,因为“金丝猴” 擅口才、多计谋。 因为“迦蓝神”较恬淡、乏虚荣,还有最大的一点,那就是“金丝猴”进万里 船帮早,“迦蓝神”入“万坛”中迟,就是这样。 麦小云慎重了,他立即施出了“迷踪步”,并且还加上了一成功力,周旋在二 大护法之间。 “月明星稀,鸟鹊南飞……” 银光普照,星辰敛迹了,掌风呼啸,宿鸟惊散了,上面半段的诗词,就暂时借 作如此的解释吧! 人来人往,掌起掌落,他们却是一个二相之局。 洪振杰心情沉重厂,神色连变了,他牙齿一咬,不由也偷偷插了进去。 mpanel(1); 悄无声息,了无迹象,这就是麦小云所怕的突击,幸好他早就预计着了,不致 有措手不及的感觉。 二加一成三,如今是三个人对一个,这不是夜战马超,应该比作三战吕布,麦 小云有吕布之勇,洪振杰他们也有刘关张弟兄之能! 鏖战开始了,不!这只能算是延续,不过比刚才要激烈一点罢了。 洪振杰是“万坛”之上,是一帮之主,他的功力,当然较帮中任何人要高、要 强、要深,他参与进去,又是一个新的局而,所以,也可以叫做开始。 只听风声起自周遭,只见人影飘忽无定,却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 麦小云曾经和洪振杰打过一场,如今也摸实了“迦蓝神”和“金丝猴”武功路 数,是以,他运上了“干佛手”! 高手过招,一发即收,乍进疾退,因为一掌拍去,对方反应立见,既能应对, 当难奏效,又何必非要把它拍实不可呢?到时候反而招老力绌,给人家有机可乘。 所以,武功一入化境,他们过起招来,一似流水,一似行云,好像是在装样, 好像是在嬉戏…… 白立帆几乎如今已经没有插手的余地了,假如他们非要硬插进去,那就绊手绊 脚,成了第六只的手指头,越帮越忙。 又是二三十招过去,洪振杰他们依然是斗志高昂,因为,他们可以彼此交替, 彼此喘歇。 麦小云的身形也不见滞渫,因为,他也能间隙调息、生源生力,但是,要命的, 肋下中指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了,而且是愈来愈剧。 身形迟钝了,掌风削弱了,这就是不支的显现,这就是败象的前奏,洪振杰浸 淫武学数十年,他哪有感觉不出来的道理? 得意之色泛上了洪振杰的脸庞,他矫奢、恣睢地说:“麦小云,现在把翡翠玉 如意交出来还来得及,不然的话,你只有带它到阴曹地府中去了。” “哼!谁说的?你们以三对一,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一个冷冷地声音随着 山风飘送了过来。 声音后面是一抹剑光,剑光之后是一条人影。 “南天一剑!” 白立帆立即尖声叫了起来。 风停了,影歇了,五个人分别站在一个方位,成了一朵盛开着的梅花,那支长 剑就是梅花的花枝! “南浩天,你……” 洪振杰暴睁着眼睛说。 “我怎么样?” “你到底帮谁?” “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们有过一段交情,也有过一件交易。” “你的交情,你的心意,我心感了,也心领了。” “你……” “我又怎么样?堆道还要我明说吗?” 洪振杰意怯了、气馁了,他果然是无言以对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后会有期。” “再见!” 南浩天冷冷地、狠狠地说。 “走,我们回去。” 洪振杰率先而去,其他人无言的默默跟在后面也走了没多久,已经是无影无踪 了。 “南大人……” “别叫我大人,我已经恢复武林人的身份了。” 麦小云眸子中射出了惊异的眼色,他讷讷地说:“南……南……” “叫我什么都行,你就叫我南浩天好了。” 麦小云心中有惭愧、有感慨,他焉敢放肆,不由接口说:“前辈,你不记前嫌, 晚辈……” “说哪里话来?若不是麦少侠你当头棒喝,我南浩天至今还沉缅在迷途之中呢!” “不管如何,晚辈还是感激前辈的援手之德。” 南浩天却顾左右而言:“你受了伤?” 麦小云笑笑说:“事先遭了”金丝猴‘侯四津的晴算,不过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 “那就好,这个无耻、奸滑的东西!” 看南浩天的神色,听南浩天的语气,大概他也曾吃过对方的亏。 “前辈辞去了大内总领班之职?” “是的。” “怎会到了这里?” “我正拟返回岭南,不想却在大路上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麦小云感慨地说:“前辈在岭南的声誉,―如泰山,―如北斗……” 南浩天的神色竟然黯淡了下来。 他叹息一声道:“唉!老朽惭愧,痰迷心窍,不知怎的会爱慕虚荣、会贪名利, 并且还做出了对不起良心之事来,一旦想起,真是无地自容。”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事情尚未铸成大错。” 南浩天倏然举目凝视着麦小云有顷,迟疑地说:“董大夫真的没事吗?” 麦小云坦然地说;“真的没事了。” 南浩天不由长长嘘出了一口气,他喃喃地说:“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能在声色群中、名利缝内幡然而悟,真不容易。前辈可算是一位大丈夫!” 南浩天赧然地笑笑说:“你是在损我?” 麦小云也含着笑意说:“晚辈怎敢?” 他们经过了这一次交谈,彼此竞然是十分的投机、十分的融洽,话语之中均带 有说笑的成份,不由结为一个忘年之交! “你还是在探查身世?” “是的。” “可有眉目?” “多多少少。”麦小云停歇了一下说:“幻灭了一个希望,又产生了另一个希 望。” “可有我尽力的地方?” 麦小云摇摇头说:“如今没有了。” “那我告辞了。”南浩天抱一抱拳说:“有暇时来岭南走走。” “会的,到时候晚辈当专程前往拜访。” “不要说得这么严重,这么客气好吗?” 麦小云笑笑。 南浩天也笑笑。 南浩天走了。 麦小云也走了。 麦小云赶到了安徽,赶到了九华,他有目标,他有遵循,他按图索骥般的一下 子就找到了地藏王菩萨庙! 他踱了进去,装着游历、装着参观,像士子似的背起双手,像骚人似的摇首吟 哦,在庙祝掉以轻心的时候,在庙祝疏于防范的时候,忽然间就闪入了山后的地狱 门。 麦小云心中有了底子、有了准备,是以在迈进那个阴森森的“地狱”里面、看 见了恐怖的情状、悲惨的景象的时候,就没有麦无名那么的紧张与颤寒。 既然来了,何不饱一饱眼福、长一长见识,他就一一的瞻仰起来了,尽管心境 平静坦然,但仍然有戚戚的感觉。 黑将军果然是失了灵,低着脑袋俯着身,他威严尽丢。 麦小云伸首朝第二段的山洞中探了探,略一迟疑,略一踌躇,终于一脚跨了进 去。 好不容易挨出了这条阴冷、黝暗,狭窄的“幽冥路”,由不得长长地吐出了― 口气。 “噢,是天堂嘛!” 他连晋三级,霎时间由“地狱”升到了“天堂”,这人间的天堂。 四面一阵观望,鸟语、花香、青山、流泉…… 麦小云满心惊异,这里会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谷地。 踱出了草坪,经过了客舍,走入了一片桃林之中。 他陶醉、他沉湎,一朵朵含笑的桃花都是伊人的笑靥…… ―首诗很自然的在他脑海中飘浮起来,那是一首很有名的诗:“去年今日此门 中,人画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仍旧笑春风。”伊人她在沈家庄,日 前才将惜别,麦小云随口又加念了二句。 徜徉、留恋,他踱蹀着有些舍不得离去,不只是桃花在迷惑着他,还有沈若娴, 沈若娴的倩影,沈若娴的笑靥,全在他的心湖中晃荡着、萦绕着、牵引着…… 有时候,麦小云把沈如娴叫成沈若娴,因为“若娴”二字比较好叫,叫起来顺 口。 有两个黑衣汉子走了过来,他们一见到麦小云不由怔了一怔,过了一会才双双 躬下身子。 “属下见过特使。” 麦小云由沉醉中回醒了过来,他感到惭愧。 “二位少礼、少礼。” “特使这么快就回来了,有要紧的事?” “是的、是的……” 麦小云含糊回答着,他只有含糊,而且还要含糊不少的日子了。 “可曾参见过菩萨?” “菩萨?哦!还没有,还没有。” “属下就去替特使禀报。” 说话的黑衣人是总轮值,他发觉特使似乎有些精神恍偬、心不在意。 “麻烦你了。” 禅房里,还是和上次一样,孤云大师坐在上首的一张太师椅上,小和尚清心站 在他的旁边。 其实,这只接见来人才是这样,接见来人,他当然是坐在太师椅上了,每次都 是,岂光是现在? “参见菩萨。” 麦小云一见立即恭敬地躬了下去,他并不知道什么菩萨?谁是菩萨?但是,他 生性聪明,知―反三,地藏王庙内的管理,阴曹地府的菩萨当然是地藏王菩萨了, 黑衣人说带他去见菩萨,那么被见者也―定就是菩萨无疑的了。 清心和尚面现喜容,孤云大师心中感到诧异了。 “小云,你怎么又来了,还有事?” “是的,晚辈有事相求。” 孤云大师听了顿时觉得不对,麦小云怎么又改口自称“晚辈”?他迟疑地说: “有什么事不明?” “二十年前,太湖麦家……” 孤云大师眸子中神光连闪,口中旨定地说:“你……你是麦小云,另一个麦小 云!” 他目不稍瞬的看了麦小云有顷,心中已经知道这个乃是另一个麦小云,但是, 凭他的修为,以他的阅历,在麦小云的脸庞上,还是找不出两个麦小云有什么不同 的地方,难怪江湖上会轰动,他也惊叹出声了。“ “是的,晚辈麦小云。” “不叫无名?” 孤云大师为神奇所干扰,又明知故问的多问了一句。 “晚辈麦小云。” 麦小云也不得不再报一次名。 孤云大师依旧凝望着麦小云,怎么去了―个,又来一个,而对方问询的也是太 湖麦家,事情必有蹊跷了。 “太湖麦家怎么样?” “晚辈身世不明,冥冥中似与太湖麦家有关,但麦无名却说他并无兄弟,不知 内中是否另有隐情?” 清心和尚在瞪眼、在咋舌,他谜惘,他震惊这个明明是麦小云,竞说不是那个 师兄麦小云…… 孤云大师缓缓地说:“不错,麦无名的确说他是一脉单传,但是,看你们二人 的长相,老衲也以为彼此之间或有牵连。” “所以晚辈不揣冒昧,不避艰辛来到了这里。” “阿弥陀佛,你既然身世不明,怎么会叫麦小云?” 孤云大师口中不经意的念起弥陀来了。 “家师在收养晚辈时,颈项上就挂有一块雕有‘麦小云’三字的银锁片,是以 ……” “那令师难道也不知道你的身世?” “不知道,家师为了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 “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收养你的呢?” “二十年前的―个凄迷冬夜里,他老人家在莫干山麓的一座破山神庙中,在一 个奄奄一息的丐妇身旁抱走了我,他当时原是心生恻隐,免我冻毙、免我饥饿,事 后从我身上的布包、颈中之锁片发觉那个不是丐妇而是难妇时,再赶回去已是人去 庙空,杳如黄鹤,家师一直守到过了年,依然不见家母的踪影,这才怏怏地返回了 他的居处。” 孤云大师感慨地说:“令师如何称呼?” “家师名讳上枯下木。” 孤云大师双目神光再现,他不禁轻笑出声了。 “枯木?呵呵……枯木,难怪江湖中两个麦小云俱是人中之龙。” “前辈……” 麦小云心中是喜忧参半。忧,当然是为身世似谜;喜嘛!有人褒奖,哪有不喜 的道理?尤其他是一个年轻人。 “老衲‘孤云’,是另一个麦小云的师伯,你年轻不知道,想令师必定不会陌 生。” 麦小云听了陡地―震,他不禁又行了一个礼。 “晚辈知道。武林中虽只传着‘南北二僧’,但家师却告诉过晚辈,南北二僧 之外,尚有一位圣僧,只足那位圣憎恬淡,避世,是以不为人知,他就是‘孤云’。 晚辈有幸,能在这里见着了圣僧之面。” “令师抬举了。”孤云大师说:“你请坐,我们坐着再谈。” “谢圣僧。” 麦小云就在下方坐了下来,清心随之奉上了香茗。 麦小云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圣僧,你说麦无名的名字也叫麦小云?” “是的,他也叫麦小云,只因为你成名在他之前,他就无名了。” 麦小云一听顿时震动了,这是好现象,这是好兆头,他终于找对了地方,摸准 了门路…… “那圣僧能否让晚辈见见麦……” 他脸现迫切的面色,心中怀着希冀的神情。 “你是说麦文岳?” “麦文岳”的名字麦小云是头一次听到,但对方既然是这么说,那麦文岳必定 就是麦无名的尊翁,或许也是自己的父亲! “哦!是的。” “麦文岳离开这里也有二十年了。” 又是一盆冷水,麦小云心中第二个希望几乎又要破灭了。 孤云大师见在眼内,思在心中,他似乎有些不忍。 “你不要气馁,也不必失意。麦文岳虽然是不知去向,但老衲却可以告诉你另 一个地方。” 麦小云迫不及待地说:“什么地方?” 孤云大师却卖起关子来了说:“你有师傅?” “星的。” “麦无名也有师傅呢!” 麦小云懂了,他说:“圣僧的意思是叫晚辈去找麦无名的师傅?” “可以这么说。” 麦小云疑惑地说:“麦无名的师傅曾详知麦无名的家谱流源?” 孤云大师并不回答对方的问话,他睑上意外泛起了神秘的笑容。 “麦无名的师傅或许不知道他爱徒的家谱,但是……” 他又吊起对方的胃口来了,因为,他对这两个麦小云同样地都有一份好感与喜 悦,这也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但是什么呢?” “你没有母亲,麦无名却有,你找麦无名的母亲,不是要比找麦无名的父亲要 来得直截了当吗?” 麦小云一听不由跳了起来,真是―言惊醒梦中人! 他立即又楫了下去,欢然地说:“多谢圣僧指点,晚辈这就告辞。” “慢来,慢来,你可知道地狱门的规矩?” 麦小云愕然地说:“晚辈不知。” 孤云大师数说了阴曹地府的宗旨与规矩。 麦小云闻悉之下,顿时感到不安了:“这么说,晚辈也要喝―下一碗‘孟婆汤 ’才能离去。” “也不一定,只要加入本门,盂婆汤就免喝了。” “那……” “那怎么样?你说呀!”孤云大师又在挑逗了、调侃了、戏弄了… “晚辈必须要先去……先去……” 麦小云果然“先去”不下去了,他是高兴得过了头,以致忘记询问麦无名的母 亲居住在哪里了。 “先去哪里呀!你怎么不说了呢?” 麦小云不由玉脸微微一红,他窘迫地说、赧涩地说:“尚请圣僧示知晚辈,那 麦无名的母亲住在何处?” 孤云大师第三次不去理会对方的问话,他又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方鬼头银牌,面 容肃然地汲:“麦小云接旨,本座委你为‘地狱特使’,平时巡行在外。” 麦小云立即欣然地说:“属下谨领佛旨。” 他躬下身子用双手接过了那面鬼头银牌,心中不由想起了南浔的情景,哦!范 力仁所指的原来就是这块银牌呀!还好,幸而对方心急、敬上,不然的话,自己不 是要当场出丑?当场露出马脚了?汗颜呀! “麦无名的师傅住在普陀,他的母亲也是。” 孤云大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多谢菩萨慈悲。” 麦小云倒退着走出禅房,走出了地狱门,也走出了安徽的九华山…… 从此,江湖广又多了―位地狱特使,原本平静的江湖,将会更加风平浪静了。 麦无名离开了地狱门,他心中不由感到彷惶、迷惘和无助,孤云大师的语声不 住的在耳边萦绕着:“令尊麦文岳遭受了这次切身之痛,家毁人伤,妻离子散,虽 然孩子尚未降生,听他话意,已经是心灰意懒,可能会跳出尘界……” 他既得到了父亲的消息,却又失去了父亲的消息,天涯茫茫,何去何从?宇内 的名寺大刹,何止千万?小庙小寺、更似恒河沙数、叫他从何找起?从何找起啊! 哎!那是海底摸针,那是椽木求鱼,但他寻父的意志似铁,也就走一步算一步 了。 麦无名荡出了“中村”,既然是漫无目标,也就随意而走、信步而行了。 他首先到达了黄山,未得要领,再进入天目山中,还茫无头绪,沿东而下,拟 朝向括苍山区进发,因为,天下庙寺大多遍布在建筑在高山峻岭之内,而父亲一旦 看破红尘,当不致会寄身在烦嚣的市尘之中。 经过了“金华”,穿出了“丽水”,他一脚踏上横贯的阳关大道。 这条官道,迤丽着与辽阔的“瓯江”平行而下,是以,一面是滔滔江水,一面 则是绵垣不绝的山脉峰峦,行旅稀少,人烟稀少,看起来真是一派荒凉凄清! 麦无名意兴闹珊、趣味索然的行行复行行,忽然,就在这段荒凉凄清的地方, 他看到前面隐隐的有好几辆手推车停放在那里。 他略一注视,见每一辆手推车上都插有一只鹅黄色的三角形镖旗,迎着山风, 向着江面,在招展着、在飘扬着…… 哦!是镖车。那是保镖的人在那里休憩,在那里歇脚。 鲜艳的旗被风刮动得激烈异常,一时间看不清上面绣的是什么字样,管它呢! 反正自己也不想去凝望、无心去注意,人家走人家的阳关道,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 二不相干! 近了,近了,越近,越清,麦无名逐渐的接近了那个地方,也遂渐的看清了那 边情形,他心又不由突然动了一下,因为,那些镖车不规则地散乱在道路中央,其 中还有―辆是倾翻的呢! “出事了!” 麦无名口中轻轻喊了一声,脚说立时一紧,加速步伐飞驰了过去,果然,他看 见七八个人或坐或站的在大路之旁、在山崖之下。 有人在呻吟、有人在叹息、有人抱着臂膀、有人皱着眉头,还有―个人怔怔地 倚靠在一株树干之上。 这个人看来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他脸色苍白,他双眼无神,左边胳膊上有一道 二寸长的伤口,血尚在汩汩地流。 麦无名一个箭步,抬手点了那个汉子的肩门大穴,不然的话,对方非要失血而 死不可了! 中年汉子无神的眼珠看了麦无名,他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二颗眼泪顿时顺腮滚了下来。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个中年汉子却是遇到了极其伤心之事了。 “出了事故?” 麦无名明知故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不问不行,说书 的有―个开场白,他必须要有一个起头,接下去才好说话。 “镖车遭人劫了。” 中年人依旧是闭着眼睛,脸色黯淡,语声低沉。 “什么时候的事?” “一顿饭的时间之前。” “可知何人所为?” 中年人无言的摇―摇头。 “心中没有一个数?” 中年人还是闭着口、还是摇着头。 麦无名眸子在转,麦无名心田在耕,他先入为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万里船帮, 因万里船帮的区域广、帮众杂。 “此地离温州较近,会不会是万里船帮所干?” 所以,人不能犯错,一旦做错了坏事,就永远会被记着,犹如白纸标上了黑点。 “不知道。”中年汉子说:“但这里离‘苗峒寨’更近。” “来了多少人?” “四五个。” 麦无名环首朝七八个人看了一眼说:“这么说来人的身手都相当的强了?” “是的。” “你们这些人中没有一个认识其中的一个?” “当然,他们全都以黑布蒙着面。” 麦无名心中又动了一下,他说:“那温州的万里船帮和这里苗峒寨里的人你都 认识的了?” “是的,凡是吃保镖这碗饭的行业,每寨每舵都得要前去奉献。”中年汉子终 于睁开了眼睛。 “除了正面所说的二帮之人以外,这里附近可还有其他的江湖人物?”麦无名 虚心的、耐心的继续探询着。 中年人又摇摇头说:“没有了。” 麦无名顿时坚毅地说:“那我敢肯定,劫镖者必定是那二伙人中之一伙,而且, 你也认识他们!” 中年人―听不由怔了―怔说:“是吗?” “当然,若不如此,他们又何必蒙面?” 中年人听了不由精神一振,他被点醒了,也已明白了,原先是遭突发的事故而 蒙蔽子心智,震昏了脑子,没有好好的去分析、去思考,不然的话,他应该也会想 得出来。 “不错,该是他们!” 忽然,他的脸色又黯淡了下来,因为,中年人他有自知之明,这二伙之人,不 管是哪一伙劫去了他的镖银,就表示对方已经拉下了颜面、罔顾了交情,蒙面只不 过为了遮羞,必要时还可以否认,那自己知道又有何用?还不是照样无能为力。 万里船帮,雄霸水域;苗峒寨也是貔貅徭蛮。唉!无能为力,力所不逮呵! 长长吐出了―口气,中年人气馁、意颓子,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消极、忧伤… … 麦无名是聪明人,他多少已看出了―些端倪,明白对方心意,知晓对方的顾忌, 顿时展开玉脸微微一笑,随口问:“阁下贵姓?” “卢长远,‘兰溪’长远螵局。” 卢长远于脆得连地方、镖局招牌也给报出来了,免得人家再问,也免得自己再 答,省时省力。 “哦!是卢局主。”麦无名说:“能否告诉我经过的情形?” 卢长远又睁眼看看这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人,他颓丧得连对方的姓也懒得问,但 是,人家毕竟是好意,并且帮助自己分析、研判事情的状况,并且还出指止住伤口 上方的血脉,虽然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叹息了一声,然后款款地说:“十几天之前,长远镖局来了一位吕姓客人, 委托敝镖局保送一千两黄金到‘甫田’;一千两黄金对别家镖局也许算不了什么, 可是,它对长远镖局来说,已经是一宗很大、很大的买卖了,因为长远镖局在兰溪 城里只是一个二流的镖局。” 停歇了―会儿,卢长远又继续说:“我既感惊喜,又感惶恐,当天夜里就慎重 的跟副总镍头密商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决定由我亲自押运去莆田。”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精选了两个得力镖师辅助,并且,为掩人耳目,还改装 只是运送白银的模样。启车出发的第三天以后,忽然警觉到后面若有若无的有人在 盯梢、在跟踪,当时亦曾嘱咐镖师们严加戒备,但是,几天下来。却又相安无事, 我暗嘲自己是心神紧张、杯弓蛇影,不禁也就松懈了下来了,弛怠了。” 他说话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失血过多也是其原田之一,最大的因素乃是心情悲 痛之故了。 镖车遭劫,关系着他的声誉、生涯,失去一千两黄金,他势必要倾家荡产,或 许还会鬻儿典女呢。 唉!多年声名毁之―旦,多年艰辛付诸流水…… 卢氏远想到这里,眼眶中的泪水不禁又滴了下来。 “今天中午,我们到了这里,这里当然是兰溪到温州最荒漠之处、最凄凉之地, 我们又提高了警觉之心,因为,它突然陡了起来,突然窄了起来,左边悬崖兀突, 右边江水汹涌,主要的,这里离苗峒寨又近在咫尺,一般行旅客商管叫它为‘黄泉 道’,凡是将到黄泉道的时候,他们全都要等候着后面之人,然后结伴而行。” 他又停歇下来了,未几又继续着未竟之言。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后面响起了一阵马蹄之声,数匹枣红快马拖着―辆 篷车正颠簸着飞驰而来,我心中还庆幸在这个地方能有伴同行,下无是―件可喜之 事。念头尚未转完,却看了来人个个遮掩着而孔,顿知事情不妙,虽然立即应变备 战,可是对方五人功力极高,技艺极精,而我们又是措手不及,就这样,就这样, 唉……” “卢局主,你要止悲,你要振作,东西丢了可以重得,应该设法将它追回才是 正途。” 麦无名走向镖师他们之处,二位镖师,五名趟子手或轻或重都挂了彩,但是, 就连卢局主的臂伤,在他谈话之中也已经给裹上了。 麦无名又踱了回来,他再次提出了意见。 “以我之见,何妨留下―位镖师帮同追镖,二名趟子手看守车辆,其余的不如 让他们回去再说。” 卢长远这次认真了,他认真看了麦无名―会说:“你的意思是帮同我们一起追 镖?” “是的。” 卢长远的精神果然振作了,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虽然并不怎么样,气度尔雅、斯 文赢弱的,一如潘安重生,宋玉再世。潘安、宋玉,乃是前朝的美男子。 但是,对方刚才出手止血的姿式、速度,认穴奇准,速度奇快,也该属于武林 中的人士,多一个主力军能帮同白已追查失镖,总算是―件可喜的好事。 他就照着麦无名的意思过去调度了一阵,因为感觉到这位年轻人所说的话不无 道理、不无可行,虽然自己心中是那么的没有把握、没有信心。 散乱的镖车推向崖底下聚集在一起,安排了看守吃的粮食,遣回去的也就一跛 ―跛的上了道,留下来的镖师也是一个年轻人,比麦无名大不了多少,二十几岁, 只受了一点轻伤,如今不碍事了,他叫祝政强。 “我们就近查起。” 这是麦无名的话。 “好,苗峒寨就在附近,我们走!” 卢长远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转过了身子,含着笑意,生硬的笑…… 他歉然地说:“请恕在下的疏忽与失礼,尚未请教阁下……” “在下姓麦。” 卢长远心头小中突然一动,二眼精光顿时一阵闪烁,紧急地说:“姓麦……麦 小云,麦少侠!” 麦无名无可奈何地笑一笑,他可以不报自己的名字,但叫他否认实在也是一件 残忍的事。 祝政强更是敏感,他听了心头不由连连震动,双眼顿时怔怔的望着这位比自己 还小的少年人,对方竟然会是名闻遐迩的麦小云,摇摇头,不可思议呀! 卢长远心情开朗了,脸卜终于展出真正的笑颜,他满心喜悦,信心也油然而生, 这一千两黄金安稳得很,只是暂时由别人替他保管着而已。 他暗中在谢天、谢地、谢山神、谢河伯,能在这个性命交关的时刻遇见救命菩 萨麦小云! ~潇湘书院校对收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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