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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关东七鞭 只听那黑衣人的宏大笑声,道:“不错不错,任无心那厮武功确有鬼神莫测之 机,但是……” 笑声一顿,又道:“夫人本令我等在暗中跟踪窥探,追踪他们的落足之处,我 为何要去夺人家箱子?” 皇甫少虹微微一笑,道:“只因我等行踪,已被李霸泄露了,想那任无心是何 等角色,怎会再容我等追踪,大哥你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奋不顾身,冒险去夺这机 密的箱子……” 黑衣人拍掌笑道:“不错,不错,妙极妙极,这故事当真编得再好也没有了, 少时你将这故事一字不漏地说出来便是。” 突听远处有人笑道:“什么故事,说给谁听……” 一条人影,随着笑声飞掠而来。 却是个身躯矮胖,手足皆短的汉子,身上也穿着一身黑衣,面上也黑巾蒙面, 只露出两只几乎眯成一线的眼睛。 黑衣人与皇甫少虹目光齐地一凛,只见那矮胖汉子,身躯虽臃肿,身法却迅快, 霎眼间便已来到近前。接着笑道:“小弟久闻皇甫兄有苏秦之舌,皇甫兄编的是何 故事。小弟是否也可听听?” 皇甫少虹强笑道:“哪有什么故事……” 矮胖汉子笑道:“寒夜无酒,说说笑话也可御寒,皇甫兄为何不肯……” 黑衣人冷冷接口说道:“先说正事,再谈笑话。你四下查看,可曾发现什么?” 矮胖汉子顿住笑声,道:“那些老人们,只怕已都逃走了,属下到了那边,见 到那洞窟之前,不但草木凌乱,而且还似有火烧的痕迹。” 黑衣人道:“你可曾入洞查看了?” 矮胖汉子道:“属下怎敢偷懒,早已入洞查看过了,他们人去之后。已然将那 洞窟也烧毁了,但却在雪地上留下了些足迹,直奔此路而来。” 任无心又不禁暗笑,忖道:“人道胖子性多喜懒,看来果然不错,这胖子偷懒 说谎,却帮了我一个大忙。” 只见黑衣人微一颔首,矮胖汉子却又笑着回头,说道:“皇甫兄……” 皇甫少虹接口笑道:“兄台可是要听故事吗?小弟说的故事,便在那里。” 矮胖汉子口中道:“哪里?” 目光却已随着皇甫少虹手指之处转首望去。 mpanel(1); 皇甫少虹道:“这里。” 手指一沉,突然点在这矮胖汉子的“华盖”大穴之上。 此穴在喉结之下四寸六分,乃五脏之华盖,人身六大死穴之一,中人指点,血 瘀于心经,不治必死。 矮胖汉子霍然回首,细眯的眼睛。已仿佛在突出眶外,狠狠瞪了皇甫少虹一眼, 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未出声音,便扑地翻身跌倒。 黑衣人冷冷笑道:“这也是被任无心杀死的吗?” 皇甫少虹摇头笑道:“不是,他乃是被随那任无心同行的高手所杀死的,若不 是因保护那批老人的高手太多,大哥便早已将他们全都留下了,岂只仅仅夺来一只 箱子而已。” 黑衣人哈哈笑道:“贤弟,你当真不愧为兄的贤弟,南宫世家,七十二豪杰中, 看来唯有贤弟你才是为兄的知己。” 皇甫少虹目光中光芒闪动,却立刻垂下头去,笑道:“小弟怎敢称为大哥知己, 只不过全心效忠大哥而已。” 黑衣人沉吟道:“我七十二豪杰中本应有六位头领。此时尚缺其四,贤弟如若 有意,为兄可在夫人面前设法保举于你!” 皇甫少虹大声道:“大哥栽培。永不敢忘。‘他虽然心计深沉,但此刻却已无 法掩饰目中的狂喜之色。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你我此刻神态如此悠闲,少时见着他们,若说我等已与 任无心血战了一场,只怕难以令人相信?” 皇甫少虹沉吟半晌,偏头道:“这倒无妨。” 突然跃起身形,―掌直劈黑衣人肩头。 他身形迅疾无俦,语声未落。右掌已堪堪击上黑衣人肩头。 哪知黑衣人,身法却比他更快,修长枯瘦的身子,竟随着他的掌风,直飘了开 去,大怒道:“你这是……” 话未说完,已然会过意来。朗声笑道:“妙极,妙极,你我假意比划一场,模 样就像的多了。” 身形飘忽,倏忽之间,便已回攻了七招。 皇甫少虹笑道:“不但如此,我等还可乘着动手之便,在雪地上造作出许多凌 乱的足迹,好教别人看来。仿佛是此地有过血战的模样。” 黑衣人笑道:“不错不错,贤弟心智之灵巧,看来当真远胜于为兄多矣!” 笑语之际,双掌却已幻化出满天掌影,本已过急的招式,变得更见奇诡激荡, 哪里还是像为了避人耳目故作的烟幕,倒像是仇人相见。两强相搏的模样。 他仿佛是心智已弱于别人,此刻便故意示威,数十招过后,非但仍未停手,招 式反而更见奇诡辛辣,凌厉的掌风也是更见刚猛绝伦。 皇甫少虹被他的掌风迫在中央。直似已无还手能力,其实他早已窥破黑衣人的 心意。心道你若要示威,我便索性让你得意得意。当下便使出更加吃力的模样,又 以内力迫出了满头汗珠。再过十数招。便强笑呼道:“大哥若再不住手。小弟也要 变成任无心掌下的冤魂了!” 黑衣人哈哈一笑,倏然收住掌势,倒退七尺。笑道:“贤弟休要见怪,为兄一 时打得兴起,竟险些将伪装之事忘怀了。” 笑语目光中,无法掩饰他流露出得意洋洋之色。 皇甫少虹叹道:“大哥的武功,当真是人所难及,不是小弟自信,在江湖中, 小弟也可算得上是一流身手,哪知到了大哥手下,竟缚手缚脚,一筹莫展了。” 黑衣人大笑道:“贤弟太谦了。” 语音微顿。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接口又道:“你我将这两具尸身抬起,便该 迎头去接他们了。” 皇甫少虹道:“且慢!” 突地自靴中抽出一柄匕首,寒光闪处,竟俯身向那李霸的尸身直划下去! 黑衣人道:“贤弟,你这是为了什么?” 皇甫少虹笑道:“大哥的掌法名扬天下,岂能在这尸身上留下掌印?” 黑及人拊掌道:“贤弟当真是心细如发,为兄竟又将此事忘怀了。” 只见皇甫少虹手腕翻动,在李霸的尸身上划了四五道血口,一面笑道:“他乃 是被数名高手围攻而死。胖兄却是在任无心手下,一指毙命。” 乘着李霸血液尚未完全凝固,又在雪地上,洒了数处血迹。 那边树丛中的田秀铃一直凝目而望,直到他两人搬起尸身走的远了,才长长叹 了口气道:“我只当‘七十二地煞’俱是誓死效忠我祖婆之人,哪知……唉,以我 祖婆的那般深沉的心计,那股毒辣的手段,手下尚未能对她完全忠诚,看来要做个 武林盟主,实不容易。”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古往今来,成就霸业之人,大致可分三类,胸襟博大, 以德服人,令属下如沐春风,如曝冬日,乃属上乘,但这种人却委实少之又少;退 而求其次,便是故作仁厚,以权术收拢人心,教别人全心效忠于己,已可算是人杰, 汉高祖之用张良、萧何、韩信,便是如此。” 他话声微顿,含笑接道:“若以盛气凌人,霸力压人,或是以毒辣的手段震慑 人心,实已落了下乘。别人纵然听命于他,亦不过是一时无奈而已,桀、纣、秦政, 便是此等角色。” 田秀铃叹道:“但这种手段。却最直接,收效也最快。” 任无心叹道:“不错!令祖婆急于成就霸业,使此手法,想必亦是迫不得已, 但要知速成之堤,必然易溃,一溃之下,便不可收拾。” 田秀铃呆呆地愣了半响,幽幽长叹一声,竟再也未说出话来。 她虽已背叛南宫夫人。但那种不可断绝的亲情,却已在她心中伏下了深深的关 心与忧虑。 任无心亦自黯然良久,方自沉吟道:“那黑衣人武功卓绝,又被南宫夫人选为 七十二地煞的头领,来历必定不凡……” 田秀铃接口叹道:“我祖婆已在七十二地煞中选出头领之事,连我都未曾听她 说起,但以我看来,此人虽然高绝,来历奇诡,但却还不及那阴险狡猾的皇甫少虹 可怕。”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只当那黑衣人心智真的不如皇甫少虹吗?那么 你便大大错了。” 田秀铃微微皱眉,嫣然笑道:“这一次只怕是相公你错了,那皇甫少虹将黑衣 人说得心服口服。相公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表面看来,虽然如此,其实,那黑衣人又何尝没有窥 破皇甫少虹的心意,只是他为了利用皇甫少虹,是以故作愚蠢,好教皇甫少虹对他 没有防范之心。” 他语声微顿。接口又道:“但他却又不能让皇甫少虹轻视于他,只因皇甫少虹 若是对他生出了轻视之心,就未必会服从他之命令,甚至也会背叛他。是以,他便 以惊人之武功,震慑住皇甫少虹,试想以他那么阴沉的神情举止,怎会忘记两人动 手只是故作烟幕而已。” 田秀铃默然良久,方自轻叹一声,道:“你想的真是周到。” 此刻天已将明,东方的曙色,一层层剥去了大地神秘的黑色外衣。两人又在树 丛中隐伏了许久,只见那黑衣人与皇甫少虹带着七条黑衣劲装大汉飞掠而来,在雪 地上装模作样地查看了半晌,方自沿着任无心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如飞去了。 这些大汉俱都是身手矫健,轻功不凡的高手,但也俱都以黑巾蒙住了面目。 显见这些人在江湖中本都有些声名来历,而今却投入了南宫世家门下。 直到他们的身影俱都消失了许久,初出的旭日已渐将昨夜的积雪溶化,任无心 与田秀铃方自隐身的树丛中飞身而出。 任无心振臂舒了舒筋骨。 田秀铃却轻轻伸了个懒腰,失笑道:“他们再不走。真要憋死我了。” 她究竟还是十分年轻,心中虽然忧虑重重,但还会设法消散。 任无心的心事,却远较她更为沉重,此刻江湖如此多事,他只恨不能有分身之 术,当下长叹一声,道:“田姑娘,你我快些走吧!” 他指着东方日出的方向,道:“死谷便在那边。” 两人走了一段,突听一阵急遽的马蹄声,震耳而来,自远而近,自轻而重,刹 那间便已将来到近前。 田秀铃心头一惊,惶声道:“又有人来了,咱们快寻个隐僻之地藏身……” 任无心笑道:“你我此刻正可装作踏雪寻梅的主仆,何必再寻藏身之处。” 田秀铃迟疑道:“扮得像吗?” 任无心道:“瞿式表心细如发,那包袱之中必有应用之物。” 说话间,田秀铃已解下背上包袱,包袱中果然早巳为他们准备了一些诗书笔墨。 任无心方自取了卷诗书在手,雪地上已有一群健马急驰而来。 马蹄如铁,踏碎了地上冰雪,远远望去,各马蹄后,雪花飞溅,马上人更是人 人骑术精绝,端坐马上,稳如山岳。 任无心手执书卷,吟哦不绝。 突听一声大喝,一个手挥丝鞭,坐骑白马的锦衣大汉,飞骑驰到他面前,左手 缰绳轻带,健马便已人立而起,长嘶不绝,马上的锦衣大汉,却仍端坐如山。 任无心故作大惊失色,踉跄倒退了几步,瞪着眼睛,望着马上的锦衣大汉。 那锦衣大汉却已刷地跃下马来,沉声道:“俺弟兄夜间半途迷路,不辨方向, 特来借问一声,南宫世家往哪里走?” 任无心眨了眨眼睛,茫然道:“南宫世家,什么是南宫世家?” 锦衣大汉突地沉下面色,厉声道:“朋友,你这是在俺面前装糊涂吗?” 他―口关东口音,此刻急怒之下,委实令人难懂。 任无心陪笑道:“小生只懂元、白、柳、陶、李白、杜甫,南宫世家是什么? 小生委实不懂。” 锦衣大汉冷笑道:“南宫世家便在左近,你清晨大雪便在左近鬼鬼祟祟地游荡, 却口口声声不知道南宫世家是什么?嘿嘿,朋友,你这非但是在装糊涂,而且简直 是在弄鬼。” 他长鞭一挥,身形后退,扬声大呼道:“弟兄们,来将这厮围住。” 任无心颤声道:“小生这只是踏雪寻梅而来,绝无鬼祟的行为,好汉莫要误会 了。” 只听蹄声响动,六匹健马,六条大汉,早已将任无心围在中央。 锦衣大汉冷笑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朋友们在这寒天雪地里来踏雪寻梅。 除非是疯了。” 任无心长叹―声,道:“文武殊途,性情各异,文人的习性,自非武林豪士所 能了解,信与不信,都由得你了。” 锦衣大汉厉叱道:“不信。” 任无心道:“好汉若是不信,小生也无可奈何,武林豪士纵马天下,快意恩仇, 杀得七零八落,自非我等文人所能了解,但我等文人吟酒作诗,踏雪寻梅,在武林 豪士看来,自是疯了,但我等文人却认为是无上的乐事,这道理好汉你可信吗?” 锦衣大汉叱道:“不信。” 任无心暗自奇怪,这厮怎如此难缠,口中却轻叹道:“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 人,遇着……唉,遇着挥刀弄剑的武侠豪士,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田秀铃也在一旁长长叹息,道:“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锦衣大汉仰天大笑道:“极是极是,你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任无心叹道:“好汉你究竟要小生怎样,只管吩咐,小生无不从命。” 锦衣大汉冷笑道:“俺只要你说出,你真正的来历。” 任无心心中已在暗暗吃惊,但口中却茫然道:“什么来历,小生只是个……” 锦衣大汉冷冷笑道:“只是个读书人,是吗?” 任无心笑道:“不错,正是如此,想不到好汉你也想通这个道理了。” 锦衣大汉突地仰天狂笑起来,笑声震耳。但久久却不说话。 任无心又眨了眨眼睛,道:“好汉,你笑什么?” 锦衣大汉托笑道:“俺笑你要将别人都当做呆子,其实你却是个大大的呆子。” 任无心道:“此话怎讲,小生实在有些不懂。” 锦衣大汉道:“踏雪寻梅的读书人,也会身怀踏雪无痕的轻功吗?” 任无心胸中微微一震。面上自然丝毫不动声色,道:“此话怎讲,小生更不懂 了。”说话之间,双足已渐渐踏入雪地。 锦衣大汉哈哈大笑道:“你此刻再将双足陷入雪地,已来不及了。” 任无心还未说话,田秀铃却已忍不住道:“此……此话怎讲,他,我家的公子, 更不懂了。” 棉衣大汉狂笑道:“你家的公子,既是踏雪寻梅而来,为何一双朱履之上,既 无泥迹。亦无雪痕?” 任无心怔了一怔,田秀铃却已目光变色。 那锦衣大汉狂笑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此话你若能再加解释,俺非但什么 话都不再问了,而且还向你叩头赔礼。” 任无心思念动处,暗道一声:“不好!” 不由自主地俯首望去,只见自己一双朱履之上,洁无点泥,而四下积雪初溶, 自己若无踏雪无痕的轻功,这一路行来,足下怎能如此干净,他万般装作,偏偏就 漏了这一件,竟使得前功尽弃。 扫目望去,只见七匹健马上的大汉。俱已离鞍下马,右手丝鞭垂地,鞭梢不住 颤动,十四道森厉的目光,刀一般凝望在他身上。 四面寒风呼啸,健马扬蹄长嘶。 锦衣大汉狂笑又道:“朋友,俺看你还是实话实说了吧,关东三十二路好汉, 奸狡凶恶也多的是,却还没有一人,能在俺兄弟眼前玩过半点花样。” 任无心淡淡―笑。道:“要在下说什么呢?” 锦衣大汉笑声突顿,厉声叱道:“你是否南宫世家门下?” 任无心缓缓摇了摇头,道:“非也。” 锦衣大汉怒道:“你还敢说不是,俺再问你,你既不是,为何那般装模作样?” 任无心朗声笑道:“南宫世家名重武林垂数十年,南宫世家的五代少主人俱已 为武林公道奋战而死,五代夫人,更个个俱是玉洁冰清,节孝双全,当真无愧为‘ 武林第一世家’,在下若是南宫门下,到处宣扬还来不及,怎会否认?” 锦衣大汉狂笑道:“说的好,说的好…” 突又顿住笑声,厉声道:“既是如此,你方才为何要故作从未听起过‘南宫世 家’四字?” 任无心道:“这个嘛……” 锦衣大汉厉声道:“这个嘛,只是因为你知道武林中已有许多正道侠士,已窥 破了南宫世家的―些隐秘,窥破就在他那武林第一家的金牌匾后,南宫世家那五位 玉洁冰清,节孝双全的寡妇,已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惨无人道的荒淫残毒之事。” 田秀铃忍不住脱口骂道:“放屁!” 锦衣大汉面色一变,目光凛然望着她。 田秀铃放声道:“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怎能在背后出言辱及别人家的寡妇,那 五位夫人与你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你怎敢胡乱以‘荒淫’二字,加在人家身上。” 锦衣大汉道:“如此说来,那五位夫人绝非荒淫的,万万说不得她们了?” 田秀铃大声道:“自然。” 锦衣大汉道:“俺兄弟却说了她们,又当怎地?” 田秀铃怒道:“你说了她们,我就……我就……”突地瞧见任无心正在苦笑着 凝注她,只因他深知这样一来。更是分说不清了。 锦衣大汉早又仰天狂笑起来,狂笑着道:“妙极妙极,你等若非‘南宫世家’ 门下,为何要替她们分辩?来来来。看来你两人武功还不错,俺兄弟便在此时此地 领教领教。” 任无心暗暗叹息,只因此事的关系复杂,是以一时间绝对无法向人解说的清。 又有谁知他身旁的书僮,便是南宫世家中的五夫人?又有谁知道南官世家的五 夫人,如今已是侠义同道。 他只得苦笑一声,错开话题,反问道:“各位远自关东而来,为的只是要寻找 南宫世家吗?” 锦衣大汉轩眉道:“不错,俺兄弟自关东飞马而来,为的就是此事。” 任无心道:“如此说来,各位莫非与‘南宫世家’有何恩怨不成?” 锦衣大汉道:“俺兄弟远在关东,与‘南宫世家’可说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任无心道:“既是如此。各位所为何来?” 锦衣大汉厉声道:“南宫世家残害中原武林同道,过几时少不得也要向关东下 手。” 他语声微微一顿,任无心不禁暗叹忖道:“想不到‘南宫世家’的隐秘,已传 播于江湖间了。而且还传得如此迅快。” 心念一转,锦衣大汉已接口狂笑道:“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与 其等他来寻我,不如我先来寻他了。” 语声未了。长鞭便已挥起,大喝道:“弟兄们,还不快快动手,将这厮抓将起 来,仔细追问……” 四下应一声,六条长鞭划风而起。 鞭风嘶嘶,尖锐凌厉,显见这七人在七条鞭上,俱有极深的造诣。 任无心长叹一声,道:“各位真的要动手吗?” 锦衣大汉狂笑道:“关东七条破云鞭,下打群魔上打仙。这话你可听人说过, 以俺兄弟七人的身份,动手还有真的假的。” 田秀铃不等任无心说话,便已抢先喝道:“管你破六鞭,破两鞭,你如此冤枉 人,要动手就动手!” 突地举手一掌,直击锦衣大汉胸膛。 任无心暗叹一声:“罢了,看来这位田姑娘,还不脱千金小姐的脾气。凡事都 忍耐不得,只是……唉!只是这场架打得却是多么冤枉。” 思忖之间。已有三条长鞭交剪击来。 原来这七条长鞭,竟是以发丝夹金缠成,轻击赶马,重击伤人,若以内力通在 鞭梢之上,远打人身上下大穴,鞭柄带刃,回鞭近攻,可作匕首之用。 端地是软硬兼备,远近可攻的外门兵刃,非同小可。 任无心身形展动于鞭风掌影间,正不知该如何才是。他既不能出手伤人,却也 不能如此缠斗下去。 哪知七招尚未过去,突听远处又有一阵蹄声传来。 这蹄声虽然轻微,但来势却绝快。 蹄声初起时还远在数十丈外,霎眼间便己可看到人影,再一霎眼,便已来到近 前。 任无心虽然仍在动手,心中却不禁暗叹道:“好快的马。” 他再也想不到来的竟不是马……这五骑当先乃是一匹青色小骡,瘦骨嶙峋。秃 尾短耳,看来实不起眼,但奔来却似较千里良驹还快三分。 后面跟着的四骑,驴马俱有,一眼望去,马是劣马。驴是蹇驴,谁也梦想不到 竟有如此迅急的脚力。 五骑来到近前,奔势骤缓,凝目望去。便可看清马上人的神态。 只见当先一人,秃顶短眉,瘦小枯干,黯灰色的面容上,两条细眉,一张阔口, 笑起来几可咧到耳畔。 身上穿着件古铜色破烂长衫,却系着条蓝色丝绦。 骤看像是个沿门托钵的穷和尚,仔细看却又像是个百事无成的落弟秀才,再加 上胯下那匹秃尾瘦骡,这一人一骡,当真是相映成趣。 第二骑却是匹花驴,驴背无鞍无辔,只搭了几只破麻布袋。 一个枯瘦颀长的褛衣白发老人,横跨在麻袋上,双足几乎是在踏地而行。 自后看似是童子骑狗,自侧望去却宛如驴生六足。只是这白发眉目间,却带着 森严冷峭之意,目光更是寒如秋水,他模样虽然滑稽有趣,却教人见了笑不出来。 第三、四两骑,两匹驴俱是漆黑光亮,宛如自―个铜模中铸出的铁驴,形状、 毛色、大小、高矮,没有丝毫差异。 两匹驴上之人,俱是大腹圆脸,满面红光,虽然也都是满头白发,但神情却有 如童子,两人嘻嘻哈哈,一搭一挡:生的更是一模一样,此刻两人两驴并肩行来, 直教人以为自己眼花了,将一个人看做两个影子。 第五骑更是奇形怪状,一匹比驴子还矮小的短腿川马上,却坐个铁塔般的虬髯 老人,浓眉环目,虬髯如铁,衣衫又小又短,衫袖不及肘,裤腿不及膝,双臂筋结 虬起,披襟当风,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虽也近古稀年纪,却比年轻人还健壮。 关东七鞭也俱自眼角间窥见这五人的奇形异状,心中虽奇怪,但鞭势仍未休歇, 七人联手,七鞭配合无间,田秀铃急攻也未得手。 当先青骡上的秃顶老人,见了这边争战,眉梢一扬,回首瞧了一眼。 第二匹驴上的白发老人,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似是根本未曾瞧见。 第三匹驴上的矮胖老人侧头嘻地一笑道:“斐老二,你瞧瞧,这年头真奇怪, 打马的鞭子,居然也用来打人了,却又偏偏打不着。” 他身侧的另一矮胖老人哈哈笑道:“无论打不打得着,七个打两个。总有点教 人看着不顺眼,斐老大,你说是吗?” 那斐老大大笑道:“不必你我多事,只怕有人也忍不住了。” 话未说完,第五匹马上的虬髯老人已反手一掌,击在马股上,只听“吧”的一 响,马已冲过四人,冲向关东七鞭的鞭影中。 虬髯老人口中大叫道:“都给老夫住手。七个打两个,不害躁吗?” 那秃顶老人摇头笑道:“你我隐居将近二十年,想不到他还是这脾气。” 白发老人口哼了一声,便已算作答话。 那虬髯老人早巳冲开了七人联手的鞭阵。 关东七鞭为首的锦衣大汉,怒声叱道:“要你来管俺兄弟的闲事。” 手腕一震,长鞭波浪般挥出,鞭梢颤动如乱雨。分打虬髯老人肋下三处大穴。 虬髯老人看也不看,手腕一反,便已握住了鞭梢,口中狂笑道:“老夫管不得 闲事,谁管得闲事,躺下来吧!” 笑声中,奋力夺鞭。 哪知长鞭虽已绷紧,那锦衣大汉足下却仍然钉立如山。 虬髯老人口中大喝道:“好手劲。” 就在这刹那间,已另有三条长鞭,齐齐击来。 他身形后仰,大翻身,铁板桥,双腿紧夹马股,瘦马长嘶,人立而起,虬髯老 人上半个身子,便几乎点到地面。 只听三缕鞭风,呼啸着自他身前左右挥过。 他右掌掌缘,已扫中了一条大汉的足跟,左掌仍然力道不懈,力夺长鞭。 锦衣大汉身躯微微后仰。双腿如蹲如踞,手臂筋络暴起,紧握着鞭柄的手掌, 指节俱已苍白。 突听砰的一声,那发丝夹金缠成的长鞭,竟生生被扯成三段。 锦衣大汉再也拿桩不住,踉跄向后跌倒。 那虬髯老人身子本仍斜挂在那人立而起的瘦马上,此刻重心骤失,马也被他带 得向右侧倒去。 虬髯老人右肘点地。身子平平弹起,凌空翻了个身,嗖地落在一丈开外。 那匹马眼见便要跌倒,惊嘶声中,任无心突地飘飘掠来,疾伸双掌,轻轻托住 了这匹马的一双前足,放落在地上。 这马似乎又吃了一惊,在地上呆了一呆,便要长嘶冲出。哪知任无心手掌在马 背上轻轻一按,马便再也冲不出半步。 青骡上的秃顶老人,双眉耸动,脱口道:“这才是真功夫。” 面寒如水,一直未曾开口的白发老人,此刻竟也微微变色道:“不错。” 关东七鞭入关以来,骤遇强敌,身形闪动,颜面向外,首尾相连,将足踝受伤 的弟兄围在中央,锦衣大汉掌中紧握着半截断鞭,目光紧瞪着那虬髯老人。 虬髯老人正也凝注于他。 两人俱是高大威猛的身形,面目神情,也有几分相似之处,但锦衣大汉满面惊 怒,虬髯老人面上却微微带着些笑容,道:“好小子,手劲果真不弱,看来你外门 功夫,已练成八分火候了。” 锦衣大汉厉声道:“你不妨再来试试。” 虬髯老人捋须大笑道:“凭我老人家,怎会与你这种晚辈动手?” 锦衣大汉怒道:“方才难道算不得动手?” 虬髯老人笑道:“方才我老人家只是看不惯你等以多凌少,你等若是以一敌一, 生死相拼。便是打死了……” 锦衣大汉怒喝道:“便是打死了,你也不管,是吗?” 虬髯老人仰天狂笑道:“错了,纵然是以一敌一,老夫还是要管的。” 任无心忍不住暗中失笑,忖道:“好个好管闲事的老人。” 锦衣大汉却忍不住勃然大怒,道:“你还要管什么?” 虬髯老人突地笑声一顿,截断了笑声,沉声道:“双方相斗,必有善恶之分, 两人相拼。必有强弱之别,老夫一生行事,讲的便是扬善抑恶。锄强扶弱,你两方 为何相争,快说来给老夫听听,老夫说不定反过手来助你两拳亦未可知。” 锦衣大汉道:“谁要你出手相助,俺兄弟之事,素来不要外人插手。” 虬髯老人纵声狂笑道:“好个不要外人插手,老夫便偏要插手,你又当怎地?” 锦衣大汉怒喝道:“俺兄弟便先与你打上一场,看看又当怎地?” 喝声之中,身形暴起,迎面一拳,击向虬髯老人的面门,右掌鞭梢落地,拇指 向心,掌缘向外。鞭柄寒刃,以匕首招式,“玄鸟划沙”、“孔雀剔羽”、“凤凰 展翅”,一连三招,分击虬髯老人肩头,肋下六处大穴,变招之快,有如惊虹掣电。 出手之重,似是雷霆下击。 他这一手,实已用出了全身功力。 只见漫天劲风中,夹杂着点点寒星,似乎已将虬髯老人的身形,俱都笼罩在银 星掌影之下。 虬髯老人面沉如铁,身形如山,直待那银星掌影俱已来到近前,脚下突地行如 流水般滑开七步,双掌下垂,肘贴腰,腕贴股,五指微张,指尖微翘,看来似无还 手之意,其实掌下早已蓄下杀手。 他身形方动。那两个满面红光的矮胖老人,已齐地变色道:“不好!老五要动 煞手!” 两人身形齐展,飘飘自驴背上凌空飞起。 左面一人。身法劲急,宛如离弦之箭,刷地掠到那虬髯老人身后,嘻嘻笑道: “老五莫要动怒,你也笑一笑吧!” 双掌齐出,轻伸食、中两指,在那虬髯老人的肋下轻轻地搔了两搔。 那虬髯老人果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身形架式,全部松散。 原来这老人烈火般的脾气,天不怕,地不怕,平生却最是怕痒。 右面的矮胖老人,身法却是轻灵柔巧,如飞絮,如轻鸿,如落叶,飘飘落在虬 髯老人与锦衣大汉之间,袍袖一拂,拦住了锦衣大汉的去路。 锦衣大汉只觉一股柔和但却不可抗拒的力道,随着这矮胖老人袍袖的一拂之势, 直撞而来,身不由主,倒退了三步。 只听那矮胖老人哈哈大笑道:“老五。你连人家姓什么名谁都不知道,便又要 施出你那套杀手锏来取人性命,岂非太可笑了吗?” 锦衣大汉暴怒道:“谁胜谁负,还未一定,怎见得他定能取俺性命?” 矮胖老人嘻嘻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那虬髯老人也抑止了笑声,指着锦衣大汉厉声道:“好小子,你还不服气,若 不是他两人,你此刻早已没命了,还能在此张牙舞爪?” 两人齐地迈前一步,剑拔弩张,眼见又是一触即发之势。那矮胖老人双手一分, 又自哈哈地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他转过身,面向虬髯老人,接道:“老五,你要管闲事,你要动手。都由得你, 但你最少该问问清楚,他双方究竟是谁善谁恶方是。” 虬髯老人怒道:“我本不愿出手,是这厮太过无礼,且看他对老夫尚且如此强 横霸道,平日为人如何,你难道还猜不出吗?” 他伸手一指任无心,接口说道:“你看他斯斯文文,不言不语,怎会是个恶徒, 你两人且莫要管我,这件闲事老夫是管定的了。” 矮胖老人笑道:“面上强横霸道,心里未必凶险,看来斯斯文文,却也未见得 必是好人。” 虬髯老人瞪目道:“谁说的?” 矮胖老人大笑道:“当今天下,若论强横霸道之人,再也无人胜过你了,莫非 你也自认是个恶徒不成?” 虬髯老人呆了一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边的秃顶老叟,犹自端坐在骡上,此刻转首向那白发老人微微笑道:“向老 五的脾气,从来只有斐老三对付得了,若不是有斐老三这克星在,便是你我也管他 不了。” 白发老人冷峻的面容,亦自露出一丝微笑。 秃顶老叟接口又道:“但今日之事,那双方都似乎有些来历。斐老三行事虽聪 明,但总有些拖泥带水,此事他也未见能对付的了……” 他缓缓顿住语声,那白发老人已微微笑道:“大哥可是又要支使我了?” 秃顶老叟笑道:“不惜!正是又要贤弟你出马了。” 白发老人笑道:“小弟从命。” 语声未了,也未见他身形有丝毫动作,便已到了虬髯老人身前。 这时虬髯老人方自呆在当地,矮胖老人面上笑容犹自未敛,那锦衣大汉也还未 说出话来。 任无心却始终在旁,袖手而观,看来似是此事根本与他无关一般。 白发老人身形落地,便已笑道:“三位贤弟且请先退一步好吗?” 矮胖老人笑道:“二哥吩咐,自然是好的。” 拉起虬髯老人衣袖,齐齐后退了一步。 白发老人却已转过身,面对关东七鞭,抱拳道:“各位大名,不知可否见告?” 锦衣大汉微一沉吟,还未答话,白发老人已含笑接道:“此事愚兄弟已经管了, 势必不能中途撒手,是以,老夫方自冒昧请问各位的姓名来历,各位俱是江湖豪杰, 想必也能谅解愚兄弟的苦衷。” 他面带笑容,言语更是说的和婉,但神色间却自带着一种威严肃穆之态。无形 中流露出不可抗拒的慑人之力。 任无心冷眼旁观,不禁在暗中喝彩,道:“好漂亮的言语,好高明的手段,这 种人居然也听命于人,想来那秃顶老叟行事更是高人一筹。” 思念之间,那锦衣大汉果然也已抱拳含笑道:“俺兄弟亦非无礼之人,只是平 生最最不肯服硬,你阁下这般相待,俺兄弟有什么不可说的……” 那虬髯老人犹自满面怒容,自鼻孔中哼了一声,接口道:“你莫要以为我家二 哥对你如此客气,便是怕了你。他与我兄弟数十年相交,到现在说话还是客客气气 的,何况对你。” 锦衣大汉瞧也不瞧他一眼,似是根本未曾听到他的言语,自管接口道:“但在 俺兄弟说出姓名来历之前,也要冒昧请教阁下一声,阁下为何定要追问俺兄弟的姓 名来历?” 白发老人淡淡一笑,道:“贤昆仲武功不凡,在武林中自非无名之辈,贤昆仲 所享如非恶名,说出又有何妨?” 锦衣大汉大笑道:“原来阁下是要以俺兄弟之名声好坏。来判断此事。” 白发老人正色道:“不错,贤昆仲若是声名狼藉的恶徒,今日只怕……” 虬髯老人接口大叫道:“今日只怕再也休想活着上马了。” 锦衣大汉仰天狂笑道:“关东七条破云鞭,这七个字,阁下可随便到哪处去打 听打听。俺金承信无论走到哪里,也都是响当当的名字。” 白发老人目光一转,回首道:“不错,金氏兄弟之侠名,实可算得上绝无瑕疵, 五弟,你只怕是错了。” 虬髯老人怔了半响,目光转向任无心,缓缓道:“如此说来,莫非这文人倒是 个恶徒不成?” 白发老人转身走向任无心,抱拳一揖,含笑道:“阁下高姓大名,老夫亦盼一 闻。” 任无心朗声笑道:“在下只是江湖中一个无名小卒,这名字嘛……不说也罢!” 白发老人面色微微一沉,道:“阁下虽然英华内敛,深沉不露,但方才力敌关 东七鞭的身手。却逃不过老夫眼下。”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哦,是吗?” 白发老人沉声道:“既然有力敌关东七鞭的身手,怎会是江湖无名之辈?” 任无心含笑道:“也未必见得。” 白发老人目中精光暴射,紧逼着沉声道:“既非无名之辈,却藏头露尾,不肯 说出自己的名字,这其中显然无私有弊,这个老夫却定要请阁下解释解释。” 田秀铃突然自任无心身后一窜而出。锐声道:“若要力敌关东七鞭,也未见得 要什么惊人的身手,纵有惊人的身手,也未见得定必是江湖中声名显赫之人,纵是 声名显赫之人,也未见得必定要在阁下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解释个什么?” 白发老人眉尖耸动,目光更是寒如利刃,口中却仍然微微含笑道:“这位小管 家好利的口。” 田秀铃冷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言语,大声道:“这本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简 单之至的道理,纵是三尺童子。也说得出来,纵是头脑不清的蛮才,也该听的懂, 要什么利口?”她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既不给别人插口,也不再望人一眼,立刻 转过身子,道:“相公。咱们走吧……无缘无故打了这场架,已够冤枉的了,再留 下来跟这些不讲理的人说话,更要把人气死了。” 话声未了,那关东破云七鞭已齐地挡在她面前,这七条大汉似乎永远只有那锦 衣人金承信一人说话,其余六人,始终俱是面色深沉不作―声。 他们身材高矮虽有不同,年龄大小,更有差异,但面容却俱都是粗豪坚毅,浓 眉大眼。 那满面的风尘之色,更使人一眼望去,便可知道他们必定是久经江湖的风尘健 儿。 田秀铃却已怒道:“你们拦住我作甚?可是要再打一架不成?” 仍是锦衣大汉金承信开口道:“不错。” 白发老人冷冷接口道:“但这次却用不着贤昆仲来动手了。” 田秀铃扬眉道:“如此说来,是你要动手的了?” 那虬髯老人早已跃跃欲动,此刻忍不住大喝―声,飞身而出,厉吼道:“有老 夫在这里,还用得着我二哥自己动手吗?” 金承信大声道:“两位都不可动手。” 虬髯老人瞪起眼睛,亦自大声道:“为什么?” 金承信道:“各位远道奔波,想必有急事在身,还是不要惹上这场是非的好。” 虬髯老人嘿嘿笑道:“这倒奇了,你们远自关东而来,难道不是远道奔波,难 道不是有急事在身!你为何却能惹上这场是非?” 金承信叹道:“此人的来历……唉!总之五位还是快快置身事外的好,五位若 是惹上了此人,只怕……日后的麻烦便多了。” 他心中虽然一直将任无心当作南宫世家中人,但口中却一直不愿在这五位老人 面前说出,只因他虽然性情粗豪,但毕竟久闯江湖,还有些心机。 他见到这些老人行踪如此诡异,生怕他们也与南宫世家有些关连,是以说来说 去,却也始终不愿提起南宫世家四字。 那虬髯老人听了他那番言语,神色间更是大怒,道:“你不怕这麻烦,难道老 夫便怕了吗?” 金承信叹道:“俺弟兄本是为了此事而来,凄巧遇着了此人。再者……” 他语声突地变得十分激昂,接道:“俺兄弟此来,早已抱定必死之心,若不将 此事办好。俺兄弟也没打算要回关东的了。” 虬髯老人更是暴跳如雷,大声道:“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人?你越说老夫越糊 涂了,你……” 白发老人目中光芒闪动,摆手截断了虬髯老人的语声。目光凝注金承信,沉声 道:“贤昆仲与愚兄弟只怕是为了同一事故而来亦未可知。” 金承信心头一动,脱口道:“阁下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白发老人目光一扫,探手自怀中取出段焦炭,在掌心写了两字,口中沉声道: “阁下不妨也将此行目的写在掌心,看看与老夫写的可是一样……” 随手将那段焦炭交入金承信手中。 金承信手持那半截焦炭,迟疑了半响,目光在他兄弟面上缓缓扫动了一遍。 另六条大汉口中虽未说话,却情不自禁,齐齐点了点头。 金承信亦自颔首示意,也匆匆在掌心写了两字。 一步走到白发老人面前,沉声道:“阁下此刻可将掌心之字见示了吗?” 白发老人微微笑道:“你我不妨同时摊开掌心。” 两人齐地伸出紧握的拳头,虬髯老人已忍不住凑首过去,道:“快些。” 话声未了,两只紧握的拳头,已齐地摊开。 只见一黑一白。一粗一秀,两只手掌之上,写的果然都是南宫两字。 虬髯老人面色突地大变,目光立刻刀一般的望向微微含笑的任无心身上。 金承信亦自变色道:“五位也是为了南宫世家而来吗?” 白发老人颔首作为回答,手指任无心,口中却反问道:“此人可是……” 金承信截口大声道:“不错!此人便是南宫世家门下。” 虬髯老人双目暴张,厉声道:“好小子,我还当你是个好人,却不想你竟是南 宫世家门下。” 语声中双臂抬起,十指箕张,威伟的身形,挟带劲风,已当头向任无心扑了过 去。 皓日当空,阳光将他身形映成了一片巨大的黑影。泰山般压向任无心。 任无心身形一闪,便已自他影中穿过。 突听身侧有人道:“好快的身法。” 那矮胖兄弟两人,已左右夹击而来。 此刻兄弟两人,面上也消失了笑容,出手如电,分击任无心左右双肩,出手部 位,当真奇诡迅急,无与伦比。 而那虬髯老人勒住身形,身形暴转,借势扫出一足,横扫任无心双膝。 任无心朗声笑道:“好个丐帮五老,竟然也是以多凌少的无耻之辈。” 朗笑声中。只见他肩头一缩,便已自夹击而来的拳风掌影中冲天而起,衣袂飘 飞,双腿微曲,自下望去,宛如翱翔九天的健羽飞鹤一般。 虬髯老人狂吼一声,便待跟踪而起。 突听那白发老人叱道:“且慢!” 一步挡到虬髯老人身前。 任无心也已飘飘落下地来,向那犹自若无其事,端坐在骡背上的秃顶老叟抱拳 笑道:“阁下真沉得住气。那边闹得乌烟瘴气,阁下居然还坐得住。” 秃顶老叟咧开大嘴,哈哈一笑,道:“老夫的确越来越懒了。” 任无心道:“此事难道阁下不管吗?” 秃顶老叟哈哈大笑道:“我兄弟都比我强得多,何用我来多管。老二,还是你 来与这位公子谈谈吧,问问他年纪轻轻,怎会知道咱们兄弟的来历,也该问问他究 竟是否南宫世家门下?” 金承信大声道:“还问什么,俺早已看破他的行藏,连他自己都不能否认了。” 秃顶老叟微微笑道:“但老夫看来,却有些不似,必定要仔细问问。” 金承信大喝道:“谁说不似?” 虬髯老人道:“你这厮怎敢对我家大哥如此无理!” 又待冲过去。 白发老人自又截住了他,一面向金承信道:“阁下且莫骤下断论,我大哥轻易 不言,言必有中,他说的话,必然有些道理。” 金承信冷哼一声,喃喃道:“什么道理?” 但终于还是悻悻然后退了开去。 任无心也暗暗拦住了田秀铃,口中却笑道:“老一辈江湖人常道:丐帮五老, 唯有老大无锋无芒,但在下今日看来,这无锋无芒四字,倒不如改作不露锋芒四字, 反而恰当多了。” 他却不知道这话还是有些错了,这秃顶老人亦非不露锋芒,他只是将自己的锋 芒借给了他的兄弟而已。 只见秃顶老人面上似带微笑,道:“这又怪了,你如此年轻,却偏偏对老一辈 江湖人如此熟悉,怪怪怪……老二,还是你陪他谈谈吧!” 他说来说去,还是要老二去陪他谈谈。 听来似什么道理都没有说,其实却已在三两句间,提出了问题的症结。 哪知任无心却似乎偏偏不对别人说话,只找定了他,不等那白发老人过来,任 无心便已微微笑道:“在下不但对老一辈江湖人极为熟悉。便是当今武林间事,在 下更是了如指掌。” 他目光环扫一眼,接道:“便以各位来说,在下不但已知道各位此来的目的, 还知道各位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秃顶老人笑道:“阁下不妨说来听听。” 任无心微一沉吟,缓缓道:“十九年前,南宫世家第四代少主人,丧生亡命, 天下武林,大会洞庭,五老中冷面白眉追风叟欧阳亭欧阳二侠,夜闯洞庭,与当时 洞庭大侠九士翁翁平对了三掌后,惹起了洞庭、丐帮两帮的决战君山,五老中三侠、 四侠,斐氏昆仲双飞剑,赵五侠独举千斤鼎,洞庭众豪激怒之下,便设计要火焚君 山,将丐帮群雄活活烧死在君山绝壑,阁下这时恰巧远在千里塞外,闻得消息,连 换十八匹健马,星夜赶回……” 他喘了口气,立刻接道:“等阁下到了君山时,双方已是两败俱伤之局,阁下 二三句话即解决了这千钩一发的危急之局,要洞庭大侠翁平亲率洞庭群豪,恭送丐 帮英雄出寨,但丐帮五老回帮之后,也要立刻同时洗手归隐,退出江湖。” 他滔滔不绝的说到这里,对这事隔一十九年的武林旧事,说得当真是如数家珍 一般。 丐帮五老听他音节锵然地说出了自己往日的英风豪举,面上也不禁现出了又是 激动,又是惘然的神色。 那秃顶老人摇头笑道:“这件事,此刻只怕你比老夫还要记得清楚多了。” 任无心抱拳一笑,方自接道:“丐帮五老果是信人,洗手归隐后,便绝不过问 江湖中事,此番却又突然五骑连袂,同现侠踪,为的自然是一件有关丐帮生死存亡 的大事。” 秃顶老人又微笑道:“是什么事呢?” 任无心道:“蛇神康祖。” 秃顶老人面上笑容突敛,道:“你还知道多少呢?” 任无心缓缓道:“十九年前,蛇神康祖为了行为失检。反被师弟接掌了丐帮门 户,十九年来,此事他一直耿耿在心,直到十九年后,他才报复出来。” 丐帮五老面上也已都不再带有微笑,关东七鞭听了这件武林秘辛。也都不禁为 之动容。 只听任无心接道:“自从去年丐帮帮主突然宣称身患重病。将丐帮十五大弟子 全部都召回总坛后,江湖中便无人再见过这位凌帮主的侠踪,别人只道是他患病未 愈。其实……” 他突地缓缓语声,缓缓转动目光。 只见丐帮五老面沉如水,俱在凝神而听。 破云七鞭神情更是激动,金承信已忍不住脱口问道:“其实怎么样?” 任无心轻叹一声,一字字缓缓道:“其实他早巳死了!” 破云七鞭身子一震,齐地脱口惊呼出来。 要知丐帮在武林中不但历史悠久,声势显赫,丐帮弟子的足迹,更已遍布于江 湖每一角落之中,这些弟子纵或武功不甚高强,但彼此照应,声息互闻。在武林实 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潜伏力量。 而此刻丐帮帮主竟已亡故,此等重大的消息,江湖中竟会无人知道,破云七鞭 纵然来自关东,也禁不住心头惊讶。 那虬髯老人更是变色厉叱道:“这是本帮中的隐秘,你怎会知道?” 任无心喟然一叹,自管接口说道:“远在丐帮总坛未曾发出召回十五弟子之命 以前,凌帮主便已死在那蛇神康祖的手中,是以总坛才星夜召回十五大弟子,共谋 善后。经过了一番周密而慎重的计议,才决定未将那凶手康祖擒回总坛正以门规之 前,绝不将凌帮主的死讯公诸天下。” 他语声微微一顿,方自长叹接道:“但这时,蛇神康祖早已不知所终,丐帮弟 子虽然遍布天下,一时间竟也寻不着他的下落,十五弟子束手无策,只有夜上天目 绝顶、寒涧岩、清音洞,丐帮五老的隐居处,向五老禀告了此事,苦求五老下山, 江湖中这才又能见到丐帮五老的侠踪。” 虬髯老人双目圆睁,大喝道:“怪了,怪了,你难道在一旁看到了吗?” 那白发老人冷面白眉追风叟欧阳亭面色凝重,沉声问道:“五弟休要插口,听 他说下去。” 任无心道:“怎奈丐帮五老武功虽高,却终无未卜先知之能,虽然下山回丐帮 总坛,但还是查不出那蛇神康祖的下落,这时若非白大先生与欧阳二侠又在暗中挑 起重担,丐帮中数千弟子只怕早已成了群龙无首的局面,而丐帮总坛始终不将凌帮 主的死讯传出,便也是生怕凶手未逮,若将消息传出,不但要惊动江湖,更难免会 使丐帮弟子的军心涣散。” 虬髯老人目定口呆,捋髯暗惊,忖道:“怎地我大哥的心意也被他知道了?” 只听任无心缓缓接道:“直到月余之前,丐帮总坛,才突地得到一个惊人的消 息,才知道蛇神康祖竟已投入了南宫世家中的七十二地煞之中,丐帮五老震惊之下, 这才一面飞柬洞庭,向九士翁翁干的继承人翁奇解释破誓复出的原因,一面束装就 道,追查叛徒。” 他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凝注五老,缓缓接道:“这就是各位为何会来到此地的 原因,在下斗胆说出,不知可说的对吗?” 虬髯老人虽然神情激动,但似乎亦因关系重大,是以忍住不敢说话。 那矮胖老人斐氏昆仲,目光望着秃顶老叟白大先生,白大先生的目光。却望着 欧阳亭。 欧阳亭白眉紧皱,一字字缓缓道:“此事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任无心沉声道:“在下不但知道此事,还知道破云七鞭赶来此间。想必是为了 他们的世交好友唐通亦被南宫世家陷害,而唐老太太又将消息传至关东,否则七位 又怎地抛下了关东三百顷大牧场的事务,同时入关内来呢?” 破云七鞭本已充满惊讶的面色,自更动容,金承信大奇,道:“这你又怎会知 道?” 任无心徐徐道:“各位先莫问在下怎会知道。在下只问各位我说的可对吗?” 欧阳亭白眉皱的更紧,沉声道:“对又怎样?不对又怎样?” 任无心淡淡一笑,道:“在下若是说的不错,便请各位听在下一言相劝。” 欧阳亭缓缓道:“是什么话,阁下不妨且先说出来听听。” 他此刻不但言语慎重,每说一字,都似经过极为周详的思虑。 而且说出的言语,俱是模棱两可,可进可退。绝不肯被对方捉住半分话柄。 任无心暗暗忖道:“好一个欧阳亭,果然不愧是位人才,若论应对之得礼,行 事之稳重,判断之周密,当今江湖中,只怕无人能再胜过他了。” 当下言语间,也不禁加了几分谨慎小心,缓缓道:“在下只劝各位暂时切莫轻 举妄动,更不可如此寻到南宫世家去。” 众人谁都不再开口,静等着欧阳亭说话。 只因破云七鞭也早巳听过冷面白眉追风叟的名声,深知他绝对不会说错话的。 只听欧阳亭沉声缓缓道:“阁下此言,想来必非无因而发,是以阁下不妨说出 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愚兄弟然后再做打算。” 任无心沉吟半晌,亦自沉声缓缓道:“南宫世家潜力之大,只怕远在各位意料 之外,各位若是轻举妄动,不但打草惊蛇,于事无补。反而会影响大局。” 欧阳亭目光突地一闪,道:“什么大局?” 任无心一字字缓缓道:“主持武林正义,解救被害同道,揭破南宫世家阴谋, 为死去的英豪复仇,这便是不能被各位影响的大局。” 欧阳亭接口道:“如何才不算轻举妄动?” 任无心亦自片刻不停,接口道:“各位必需寻个隐秘所在静等时机,若有别人 也将有妄动之举时,各位要将之劝阻。” 欧阳亭道:“什么时机?” 任无心轩眉一扬道:“时机若是到了,在下自会赶来设法通知各位。” 欧阳亭垂手木立,凝思了良久,缓缓转过身子,沉声道:“大哥,小弟已将他 言语问清,如何决定,全凭大哥做主了。” 那白大先生开阔的双眉,亦自深深皱起,默然良久,沉声道:“这位相公所言。 不能谓之无理……” 他目光忽然转向那虬髯老人,道:“五弟,你心里有什么话,不妨也说出来。” 任无心忍不住在暗中击节赞叹,忖道:“这位白大先生,当真不愧为领袖人才。” 要知此事委实隐秘纷乱已极,谁也不敢骤下决定,有时越想的多,思绪便越乱,顾 虑便愈多。 是以那白大先生才要听听那粗豪的虬髯老人最最直截了当的意见,正是要以快 刀斩乱麻之意。 而关东七鞭见他在这紧要关头,竟询问这虬髯老人,心中不禁愕然,只有心计 灵巧的任无心,才会在暗中赞叹。 只见那虬髯老人满心焦急忍不住了,此刻应声一跃而出,大喝道:“不管他说 的有理无理,但我兄弟总不能完全听他这个行踪诡异,来历不明的少年人的话,而 决定如此大事。” 金承信突也一跃而出,道:“这位前辈的话,实在说到俺心里了,俺关东七兄 弟的心意,也完全和他一样。” 欧阳亭冷峻的面上,似乎有笑容一闪而过,显然他也对此事甚表赞同。 白大先生双眉突展,目光转向任无心,道:“这话相公可听清了吗?想来相公 纵然有惊人之言论,却也难使在下等心服。”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前辈是要在下做些惊人之事出来了?” 白大先生缓缓道:“那也要看你做出的事,惊人至何等程度。” 任无心突然沉声道:“在下若做不出惊人之事,各位是要去了?” 白大先生道:“既定行程,本应不改。” 任无心道:“在下若说那武当玄真道长,少林百忍大师,川中唐老太太,听了 在下之言,也相信的很,各位又当如何?” 丐帮五老、关东七鞭,似乎都不禁被这三位当代奇人的显赫名字惊得微微一震。 白大先生瞬即沉声道:“口说无凭,眼见方实。” 任无心突地仰天长笑起来,道:“丐帮五老,―生纵横江湖,所见所闻的惊人 之事,只怕太过多了,在下不才,一时间哪里做得出能令丐帮五老回心转意的惊人 之事,看来各位今日是去定的了,在下纵然说破了嘴,也难以劝阻得住。” 虬髯老人大喝道:“正是。” 任无心笑声突地一顿,道:“但各位若是要去,最少得有一人的武功,胜得过 在下……” 他目光闪电般四扫一眼,沉声接道:“各位十二人中,只要有一人的武功胜得 了在下,方可前去,否则便有如羊投虎口,必定是有去无回的了。” 虬髯老人怒叱道:“好!老夫就先来试试,你到底有什么胜人的武功?” 任无心目光自上而下,在他身上一扫,冷冷道:“不错,阁下一身童子功,十 三太保横练,君山力举重鼎,铁臂童心拔山叟赵烈彬。天下闻名,当真可称有万夫 不挡之勇。” 虬髯老人赵烈彬大喝道:“你知道就好!老夫也不愿伤你性命,只要你……” 任无心突地冷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语声,口中冷笑道:“但阁下休怪在下出言 鲁莽,似阁下这等武功,与在下书僮动手,还嫌差了一筹!” 赵烈彬双臂振处,须发皆张,暴怒道:“放屁!老夫三招之内,要他倒在东他 便不敢倒在西。” 任无心知道今日若不能以武功震慑众人,势必难以劝阻他们,而此事关系重大, 是以他方自以言语故意激怒于他。 此刻见了赵烈彬的激动之态,任无心不禁心头暗喜,立刻冷冷接口道:“莫说 三招,阁下若能在三百招内胜得了他,在下便向阁下叩头赔礼。” 赵烈彬大怒道:“好,且看你这头如何叩法?” 身形展动,便要动手。 任无心轻叱道:“且慢!” 他目光四下一扫,冷冷道:“各位之中,是谁来指教在下?” 破云七鞭面面相觑,然后一齐转向丐帮五老。 这七人虽然性情粗豪,但却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武功万万不及丐帮五老。 欧阳亭躬身道:“大哥有何吩咐?” 白大先生面色凝重,缓缓道:“以你看来,这十年中,你我的武功谁进步的多?” 欧阳亭亦是面容肃然,沉吟许久,方自缓缓道:“小弟内功进境,似乎稍胜大 哥一筹,但大哥近来独创的掌法,却非小弟能及。” 白大先生缓缓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你我武功还是在伯仲之间,但你临 阵狠辣准而有余,沉稳却不如我,以今日战局观之,还是由我出手较为妥当,不知 二弟你意下如何?” 欧阳亭肃然道:“正当如此。” 别人先前只当听得白大先生口唤二弟,只当他又要令欧阳亭出手。 哪知到了这等事关丐帮五老声誉的关头。白大先生却丝毫不再退让。 这一来可见五老对任无心的看重,再者亦可看出丐帮五老之所以能成名江湖多 年,实非拥虚名之辈。 便连田秀铃,也不禁为之暗暗赞佩。 任无心更早已凝神运气,不敢有丝毫大意。 只见白大先生转向破云七鞭,微一抱拳,道:“此战虽不关生死,但你我却也 该选出个武功最强之人,与这位相公动手,老夫虽厚颜毛遂自荐,自愿出手,但各 位如觉武功有胜过老夫之处。亦当挺身而出……” 金承信亦自肃然道:“白老前辈不必太谦,俺兄弟虽不才,却尚有自知之明。” 白大先生道:“好。” 微整衣衫,凝神静气。缓步走向任无心。 突听赵烈彬大喝一声,道:“待小弟教训了这厮,大哥再出手吧!” 语声中他已飞身横向田秀铃,出招之刚猛凌厉,果然有力拔山岳之势。 田秀铃看来却行所无事,脚下不丁不八,直到对方招式袭来,她方自轻轻转身 避开,口中犹自笑道:“你可要我先让你三招?” 语声方了,只听任无心传音入密的语声,已在她耳侧响起:“此人生具神力, 外门功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你万万不可有丝毫大意,最好先以灵巧的身法,避 而不攻,先消耗他的真力,激发他的怒气,只要三百招一过,他便算输了。” 田秀铃目光一扫任无心,嘴角微微一笑,便算做了回答。 刹那间,赵烈彬已攻出了二十余招,刚猛的招式,有如急风暴雨,乱落而下。 骤看似乎没有什么章法,其实每招每式,俱都精妙无俦,当真是粗豪、细腻, 兼而有之。 田秀铃果然紧记着任无心的嘱咐,以轻灵的身法,游走在赵烈彬拳风掌影之中, 不时回手攻上一招,但余力不尽,点到便收,出招部位之奇诡,招式之辛辣,竟是 武林罕睹。 要知南宫世家的武功招式,江湖中只有耳闻,却多末见过,田秀铃此刻施出的, 更是南宫夫人后期所创的武功,是以丐帮五老、关东七鞭,纵然俱都是久历江湖, 多闻多见之人,但却无一人能看破她的武功来历。 只见赵烈彬的招式,虽有如长江大河之水,澎湃千里,滔滔而下,但田秀铃纤 巧的身形,却有如逆波而上的鲈鱼,倾满江之水,也阻挡不住。 丐帮五老等人默然旁观,面容俱都十分凝重。 四下但闻拳风呼呼,衣飞猎猎,驴鸣嗥嗥,马群惊嘶,大地杀机,十分沉重。 白大先生双目凝注,面寒如铁,他全身木然,似是已无一丝生机,宛如石像般 动也不动,显见已将全神贯注在这场比斗之中。 只见他已认定这书僮既与任无心一路,武功纵非任无心所授。亦必定与任无心 同一师承。 只要他能摸清这书僮武功的家数,窥破他招式的破绽,等到自己与任无心动手 时,自较方便的多。 突听耳侧传来欧阳亭的语声,以传音入密的功夫,缓缓道:“想不到这小小一 个书懂,便有如此高深的功夫,那位公子英华内敛,含蕴不露,想必更是难斗,大 哥你要小心些了。” 白大先生微微点了点头。 欧阳亭又道:“但这书童的武功,轻灵狠辣有余,与人交手经验却似不足,他 未动手之前,显然已经那公子的指教,是以绝不贪功躁进,但动手相搏,招式往来 之间,却仍有许多稍纵即逝的机会,被他轻轻错过,老五若不是这般脾气,而且。 先已被他激怒,三百招内,必有取胜之望,而如今……” 轻轻叹息一声,住口不语。 那斐氏昆仲的兄长斐老三,突也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这个书僮招式果然 新奇辛辣,但却似乎稍带女子般的柔弱,那位公子若是也是如此招式,大哥便可以 雄浑开阖的招式与之对敌,以慢制快,以刚克柔。” 白大先生亦自缓缓点了点头,但仍是默然不语。 那边任无心见他两人嘴皮启动,却无语声发出,知道必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力在 暗中通话,但他却甚是放心,知道以丐帮五老的人品与身份,绝不致在暗中指点那 赵烈彬的招式。 说话之间,田秀铃与赵烈彬战况已更见激烈。 在经过这一段吃力的比拼之后,赵烈彬刚猛的招式,仍丝毫未见软弱,他体内 所蕴藏的真气力量,似可源源而来,用之不断,取之不竭。 田秀铃起先还在点数招式,但后来却连她自己也不知交手有多少招了,只觉自 交手之初到此刻,也不过只是刹那间事。 当下她不禁暗暗忖道:这老人力量如此惊人,看来似乎再拼个一日一夜也不在 乎,我若内力不继,岂非难以抵挡,只是他招式虽刚猛。却未见灵妙,我不如此刻 以奇诡的招式,胜他一招半招。 要知她连日忧心忡忡,当真是食不知味,寐难安枕。这一夜更是水米末沾,目 未交睫,此刻内力实已有些不继,是以才会转念至此,她内力若无匮乏之象,便定 会和赵烈彬耗到底了。 此刻她一念至此,争胜之心大起,不觉便将任无心的叮咛忘怀了。 只见赵烈彬双手十指箕张,正以一招赤手搏龙,分抓田秀铃左肩右肘。 他招式本就刚烈威猛,大开大阉,见到对方―直不曾回手,难免更加大意了, 此刻双掌搏出,分袭左右,自己当胸处,却已空门大露。 田秀铃目光转处,再不迟疑,拧身转腰,引肩一掌,自赵烈彬指锋中曲折穿出, 左掌回旋,斜截赵烈彬双掌腕脉。 赵烈彬大喝一声,双掌互锁,封空门,擒敌掌,变招其急如电。 田秀铃暗喜,忖道:正要你如此变招。 心念初生,招式已变。 直到赵烈彬招式用老。堪堪将她掌势镇住,她右掌却已突地一沉,斜斜划了个 半弧,急点赵烈彬左右双肘间的曲池大穴,左掌凌空,掌缘外削,封住了赵烈彬的 退路。 这一招攻守兼备,内蕴煞手,看来虽平平无奇,其实却奇诡无俦,无论赵烈彬 掌招如何变化,却难逃过这―招天罗地网。 只见赵烈彬双掌突然笔直垂下,紧贴腰股。 田秃铃见他虽然避开这一招,但全身上下,空门无不大露,心下更是欢喜,转 念忖道:你如此变招,岂非饮鸩止渴,自寻死路。 一念闪过,双掌幻起,便待立下煞手。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赵烈彬上半个身躯突地笔直向后倒。 双足乘势飞起,连环踢出七腿。要知凡是铁板桥之类的功夫,全靠下盘稳固, 双足钉立地面,身形方能不倒。谁也想不到赵烈彬在这种情况下,犹能飞足伤人。 田秀铃本已胜算在握,不免更是大意,此刻心惊手乱的避开了四腿。 哪知赵烈彬连环踢足间,身躯又已渐渐抬起,踢到第五足时,他紧贴在股间的 双掌,突然飞击而出,配合了足部的攻势,分击田秀铃右肋。 刹那之间,他一招竟变作四式,分击田秀铃上、中、下、左、右五路。 田秀铃大惊之下,再难避过,当下心肠一狠,便待施出与敌同归于尽的招式。 只是她用力却远远不及对方,这亏是吃定了。 也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任无心方自变色欲起,那始终凝目而望的白大 先生,身形却已箭一般窜了出去,口中轻叱一声:“住手!” 双掌已落在赵烈彬、田秀铃两人身形之间,掌势斜分,左掌挥向田秀铃,田秀 铃借势后退,右掌却闪电般握住了赵烈彬的足踝,轻轻向外一推。 要知他与赵烈彬数十年相交,同堂习武,对赵烈彬的招式家数,早巳摸得清清 楚楚,是以乍一出手,便能解危,若换了别人,纵然武功强胜于他,却也不能在这 刹那间解开两人生死相击的招式。 只见赵烈彬厉喝一声,再也稳不住身形,踉跄倒退了三步,凌空翻了个身,方 自立足站稳。 口中已大怒喝道:“大哥,你这是怎地,小弟明明已将胜了,大哥你为何出手 来帮外人?” 白大先生微微一笑,道:“三百招内,你若胜不得人家。便已算败了。” 赵烈彬呆了一呆,道:“莫非此刻已过了三百招不成?” 白大先生缓缓道:“你踢出第四足时,已是第三百零一招了。” 任无心暗中不禁大是钦服,暗叹忖道:“这白大先生果然是位人杰,不但处事 公道,真正无私,而且目光明锐,心细如发。” 只见赵烈彬眨了眨眼睛,苦笑道:“已三百招了吗?唉!小弟只觉自动手第一 招到此刻,也不过只是三两句话的功夫,哪知竟有三百招了。” 白大先生微微笑道:“你全神贯注在对敌招式之上,自然早已将别的事全都忘 了,但人家小小年纪。便能使你专心一致动手,还不能取胜,就凭这一点,你己早 该算输了,纵能再以煞手取胜,也算不得什么光彩。” 赵烈彬面颊微红,垂下头去,神色之间,显出他心中实已十分难受。 田秀铃心下反觉有些不忍,轻轻道:“其实赵五侠的武功,的确远胜于我……” 任无心哈哈一笑,截口道:“你知道就好,若不是你先前不敢回手,只怕三十 招内,便已输了。” 赵烈彬抬头瞧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感激之情,突然大笑道:“老夫明明败了, 公子又何苦往我脸上贴金,老夫平生与人争战,胜个两场,败个两场,又算得什么?” 任无心暗叹忖道:“当胜则胜。这赵烈彬果真是条汉子。” 一念至此,不禁对这豪迈的老人,又加了几分亲近之心。 只见白大先生已抱拳含笑道:“胜不骄,败不馁,这本是我五弟的可爱之处, 公于也毋庸再说了。” 他语声微微一顿,肃然接道:“贵介已如此高明,公子的武功,自更惊人,老 朽已不敢以筋骨为能,唯盼公子不吝赐教而已。” 任无心亦自抱拳含笑道:“白大先生未免太谦了,想先生当年英风豪举,名震 八表,在下面对高人,何敢言勇,唯盼先生手下留情而已。” 白大先生微微一笑,道:“你我索无怨仇,动手间自是点到为止,但为了遵从 公子之命,双方未曾分出胜负之前。谁也不能插手,谁也不能住手。” 他语声虽然仍极为和悦,但却也隐隐露出了好胜的锋芒。 任无心含笑道:“正当如此。” 白大先生后退两步,微一抱拳,道:“老夫忝长几岁,但请公子先行出手。” 任无心道:“如此在下有僭了。” 脚步已横移三步,横掌当胸,凝神待敌。 他平日行动举止,虽极潇洒不羁,但此刻凝神待敌之时,却当真是静如泰山, 定如北斗。 白大先生目中光芒一闪,似乎也已看出当前的对手,乃是不可轻视的劲敌,武 功或在自己方才预料之上。 两人目光相对,默然企立。几达盏茶时分,竟仍无一人出手相击。 要知两人谁都知道对方乃是劲敌,是以谁也不敢大意出手。只因高手比斗,所 争的往往只在一招之间,一招之失,被人制住先机,胜负之数。便完全扭转。 此刻任无心固是久仰白大先生的英名,不敢轻易出手一击。 那白大先生更是生怕自己招式中露出破绽,不但自己立时便得居于下风,丐帮 五老享誉多年的声名,也将毁于一旦。 他纵横江湖多年,天下各门各派武功中的精粹,多少均有涉猎。 但在这盏茶功夫中,他心中不知想过了多少变化精微,出手奇奥的招式,却想 不出有哪一招是绝无丝毫破绽的,更想不出哪一招有绝对把握能一击之下,便制敌 先机的。 此刻众人早已让开了丈余方圆的一个圈子,围在四面,屏息而观。 他两人虽自始至今,始终不动,但众人心头却丝毫末觉有不耐之意,只因此刻 谁都知道这一招的严重,委实丝毫大意不得。 无比沉重的气氛中,就连那轻微的呼吸声,竟亦可彼此相闻,大地间。寒风中, 充满了森森杀机。 刹那之间,突听一声锐风,划破了四下无比沉重的寂静。 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白大先生身形已行云流水般连走七步。左掌轻轻弹出一 指,指风尖锐,划空而去。 他这一式弹指神通,本乃诱敌之招,虽然明知伤不了任无心,但却可诱使任无 心仓猝出手,自己便可乘隙反击。 正是猎户先走石惊鸟,待得飞鸟出林,再以长弓大箭对付之意。 当真不愧是经验老到,纵横江湖数十年的绝代高手。 哪知任无心年纪虽轻,但心机之沉稳,临敌之沉着,却远非一般武林豪士可比。 眼见这一指弹来,竟然不避不让,宛如未见,深沉的目光,连眨都未眨,仍然 凝注在白大先生身上。 只听波的一声,指风已消失无形,两人身形再次对峙。 旁观众人,都不禁在暗中喘了口气。 田秀铃暗叹忖道:“这位白大先生当真是老奸巨猾,若换了是我,方才那一指 弹来时,便早已忍不住了。” 欧阳亭目光凝注。也不禁暗暗忖道:“想不到这少年竟有如此沉着的定力,方 才他那一招若是忍耐不住,无论以何招式应敌,大哥双掌早已蓄势而待。左掌若出 以他秘创掌法中的一钟九鼎,右掌且以我丐帮三绝招中的阳关走马,这两招一正一 辅,一刚―柔,左掌沉凝,以补右掌轻灵之不足,右掌虚幻,却又可补左掌之拙重, 那少年纵然身法轻灵,变招迅快,只怕在这一招之下,便已要落在下风了。” 他观察之仔细。判断之正确,的确超人一等。 思忖之间,白大先生与任无心两人,脚下已渐渐开始有如磨盘一般移动起来。 但两人目光。却仍自互相凝注。 两人各各均想以流动之身形,迷惑对方的目光,更想以沉着的定力,逼得对方 精神崩溃。 只要有一方精神稍懈,对方的招式,立刻便要排山倒海般击来。 是以两人回肘扬掌,以掌护身,连目光都不敢稍懈。 众人的目光,也不禁随着他两人脚步移动,一时望向任无心,一时望向白大先 生。 人人都对这场比斗的胜负,极为关心。 是以人人目光望处,都有如身在其中一般,心头微颤,面色凝重,也无人转动 目光。 无比的寂静中,谁也没有发觉,远处雪地上已现出一片红衣身影。 时间过得越久,众人心头也越发沉重,似是置身于浓云密布,沉闷无比的天气 之中,恨不得突发一声霹雳,让雨点击破沉郁。 而这时那片红衣人影,已来到数丈开外,竟是四个身穿红衣的喇嘛高僧。 他四人锐利的目光向这边一扫,面上也现出惊异之色。远远便顿住身形,也要 凝神静观这一场江湖罕见的比斗。 突听任无心轻叱―声,身形也随着这一声轻叱,冲天而起。 众人心头,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震,齐地仰首望去。 只见他衣袂飘飞,漫天飞舞。自下向上望去,只能看到这翻飞的衣袂。却看不 到他掌势部位。 白大先生面色也微微一变,身形突然流云般满地游走。 只见任无心身形凌空三丈,突一转折,双臂斜分,当头扑下。 浩瀚苍穹,衬着他飞幻的身形,当真是霍如日落。矫如龙翔。 欧阳亭、赵烈彬、斐氏昆仲,对望一眼,相顾失色。 破云七鞭咬紧牙关,手足冰凉。 田秀铃睁大了眼睛,心头怦怦跳动,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任无心施展出这种惊人 的身法。 就连远远站在那边的红衣喇嘛,也不禁耸然为之动容,想不到关内武林中,竟 有如此高手。 刹那之间,只见任无心双掌已凌空递出。 骤看似北天山的七禽神掌,仔细一看,招式之奇诡,却又远在天山掌法之上。 白大先生身形越来越急,越来越快,突地双臂―振,离地飞起。 这些事笔下写来虽然琐碎,但在当时,却当真是快如长空闪电,白驹过隙! 只见他两人的身影,一起一落。 就在两人身形交错而过,快如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只听掌声连响。 这一阵掌声,骤听似乎只有一击,细听却有七响,两人竟在这刹那间,凌空换 了七掌。 众人仰首而望,俱都早已耸然色变。 那欧阳亭等人,更是看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大哥的英名,便丧在这凌空一击 之下。 而就在此刻,两条人影,已倏然分开。 任无心衣袂飘飞,身形转折,轻飘飘落下,落足之处,竟仿佛仍是他方才乍起 之处。 白大先生却已远远落在丈余开外,开朗的面容,变得十分沉郁。胸膛也在不住 起伏。 两人目光再次相对,身形也再次对立,一时间各各都未再出手进击。 但在场旁观之人,人人俱是当代的武林一流高手,自然都已看出,白大先生真 力已受轻伤,正在运气调息。 而任无心之所以未曾乘此追击,抢夺先机,却显然是存了相让之心。 欧阳亭明目如电,自更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虽然也在暗暗感激任无心的泱泱大度,但为了丐帮五老数十年的声名, 却又不愿白大先生就此认输落败。 当下竟自言自语地失声赞叹道:“这一招旗鼓相当,各有千秋,当真令小弟们 开了眼界。” 田秀铃忍不住在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但口中却终于忍住了没有说话。 只见白大先生身形已突地展动,一掠丈余,左拳右掌,双双击向任无心胸腹。 他不忍辜负欧阳亭期望之苦心。 此番虽然再次进击,心中其实已自认方才输了一着,争胜之心,自然亦因心有 愧疚而大大的淡了,是以出手间,便没有方才那许多顾虑。 哪知他得失胜负之间,看得一淡,招式便自然轻快流畅,眨眼之间,已攻出七 招。 任无心虽已有成竹在胸,此刻却仍然不敢丝毫大意,先以严谨沉稳的守势,封 住了奇急迅快的七招,招式之紧密,宛如八卦,无懈可击。 冷眼旁观的欧阳亭见到他守势如此严密,实无异先已立于不败之地,不禁暗暗 吃了一惊。 只见任无心掌缘外撤,倏然还了三招,由守而攻,招式变化间,妙到自然,毫 无做作,掌势虽然奇诡迅急,激厉无俦,但却蕴含不尽,意在招先。 十数招过后,白大先生与欧阳亭俱已发现他的武功招式,竟与那书僮截然不同。 最令人惊异的是,他招式虽然已至迅急凌厉之巅峰,但挥掌出招间,却似仍有 余劲未吐,谁也猜不出这少年体内,究竟还藏有多少潜力? 雪地中马群,本在寒风中颤抖,嘶不成声,但此刻被他两人飞快的身形与拳风 掌影所惊,又自乱了起来,马蹄踏得泥雪,四下飞溅。 但在惊乱的马群与飞激的泥水中,众人却俱皆木立当地,有如石像。 他们全部心神,俱已被一场惊人的比斗所吸引,此外所有的变化。他们便都不 放在心上。 甚至连那四个高大的红衣喇嘛,四条高大的身影已距离他们不及一丈,他们竟 也都未曾发觉。 任无心与白大先生的迅急招式,却当真是瞬息千变,仅仅在片刻之间。两人巳 拆了数百招之多。 那种招式变化间的精异之处,破云七鞭虽然全神贯注,却也不能窥其全貌。 欧阳亭沉肃的面容,本自充满了紧张与焦急,但此刻却竟渐渐松弛下来,变得 茫然毫无表情,目光也不再凝注着两人的身手招式,只是茫然凝注着远方。 自他这神情的变化中看来,谁都可以看出这多智冷峻的老人,此刻心头的悲哀 与失望。 只因任无心与白大先生此刻胜负虽尚未分,但胜负之数,却已可判定。 白大先生陈旧的古铜长衫,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他开阔的眉宇,高 耸的颧骨间,更是汗迹斑斑,如雨流下。 而任无心身形游走间,却仍是那么从容而潇洒。 田秀铃望着他游走的身形,眼波中充满了钦羡,嘴角边却不禁泛起了微笑。 斐家兄弟突也不约而同,自比斗的身形上移开了目光。 他两人各各对望了一眼,各各轻叹了一声,看他垂下头去。神情间也显得无比 的沉重与凄凉。 只因他们都已看出白大先生已然绝无取胜之望,伤败已是迟早间之事。 但他们却谁都不忍眼看白大先生失手而败的那具有决定性的一刹那。 只因这一刹那,不但能决定白大先生的胜负,也将使丐帮五老数十年不败的声 誉,毁在这刹那之间! 田秀铃此刻的心情,自然正与他们相反。 她见到任无心已然必胜,心头实是充满了得意与喜悦,目光情不自禁,得意地 向四下望去。 但这些失败者的面容,却不禁令她得意换作同情,喜悦变为叹息。 她心中暗叹忖道:“这丐帮五老当真是令人可敬的前辈侠义,若是换作了别人, 眼见他们的大哥已必败,眼见自己兄弟不败的名声已将毁于这刹那之间,只怕便要 一拥而上,联手抢救了,但他们却仅仅只是在暗中难受叹息而已!” 而破云七鞭心头,却只是充满惊异。 他们久已闻得丐帮五老的名声。又有谁会想到名震天下的白大先生,竟会败在 这籍籍无名的少年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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