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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绝处逢生 这远远来的一队骆驼,带给莫环一阵莫大的欣悦,他桀桀哑笑了几声,自语道: “救命的人来啦!”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发出阵阵呻吟之声,又候了一刻,那队骆驼,才渐渐的走到 了面前,莫环沙哑的叫了一声:“救命……救命啊!” 这声音,果然使得驼队停了下来,骑在第一匹骆驼上的一个人,立时由驼背上跳了 下来,口中咦了一声,用浓重的四川口音道:“是哪一个叫救命?” 说话的这个人,是一个头缠白布的矮子,他只是这驼队里的一个伙计,至于驼队的 主人,却盘腿坐在后面的驼轿上,这个人是一个高大身材,满面胡子的胖子。 莫环这时又发出了第二声呼叫:“救命呀!” 坐在驼轿上的胖子,皱了一下眉头,道:“怪事!马七你看看去!” 那个矮子答应了一声,循声找去,他才走出几步,就见沙地里爬过来一个枯瘦的老 人,马七微吃一惊,用手里的灯向前照了一照,道:“是谁!不许乱动!” 莫环此刻情形真是狼狈不堪,他内外伤势都极重,再加上饥寒交迫,真可说已到了 奄奄一息的地步。 这时闻言,他哑声道:“兄弟……救救我,我快死了!” 马七回头对后面的胖子道:“是个老人,大概是受伤了!” 语毕,他就上前数步,低头细看了莫环一下,吓得大叫了起来,驼轿上的那个胖子 同另外两个伙计,都跑了过来。 莫环伏在沙子里,喘道:“昨天过去了一帮子马……马贼……他们抢了我的牲口…… 还杀伤了我……我……”说着头一栽,当场就昏死过去。 驼队的那个胖子,人称塞外熊,姓秦名雷,是一个走沙漠的人物,数十年来,来往 川甘道上,载运茶叶、布匹、药材等,很赚了一笔钱,为人也很慷慨,数十年来,沙漠 里的刀客马贼,他都弄熟了,别人走不通的,这塞外熊秦雷却能通行无阻。 睹状之下,他吃了一惊,一只手摸了一下他脸上的大胡子,对左右道:“快!快! 把他给翻过来!” 那个叫马七的人,赶忙把莫环翻过身来,秦雷低下身子看了看,又拨开了莫环的眼 睛看了看,大声道:“把我那个黑葫芦拿过来!” 立时就有人自骆驼上把他那个黑葫芦拿了过来,秦雷接过打开葫芦盖子,把莫环嘴 巴拨开,灌了一些黑色的酒进去。 塞外熊秦雷不愧是个久走沙漠的人物,他还会一些急救之法,当下蹲下身子,用两 只大手,在莫环两肋上用力的推按了几下,过了一会儿,莫环果然发出了哼声,口中含 糊的道:“我好渴……水……水!” 秦雷嘿嘿一笑道:“你醒了,很好,我可不能给你水喝,你身受重伤,一喝水可就 完了!老兄,你要是不急,就跟着我们骆驼走一程,怎么样?” 莫环眨动一双死鱼似的眼睛,向在场的几个人看了看,他那张老脸上,带出了一丝 伪装的笑容,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了,我跟你们走吧!” 秦雷叹了一声道:“你真倒霉,这种事沙漠上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怎么会偏偏 叫你给碰上了!” 说罢亲手把莫环给扶了起来,抱上了他自己所乘坐的驼轿,吩咐驼队继续前进。 在这位慷慨仗义的秦雷救助之下,莫环总算拣回了一条残命。 第十天,这队骆驼已经来到了一个叫“搭克苏”的地方,这是一个接近甘肃的塞外 小镇,镇上所居住的几乎全都是来往沙漠的客商,他们所居住的房子,也全都是一些用 羊皮搭成的帐篷。 这十天之中,驼队的主人塞外熊秦雷,对莫环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在他眼中看 来,莫环只不过是一个可怜无依的老人。 因此,到了搭克苏之后,秦雷就老实的告诉莫环说:“老朋友,你要是愿意的话, 你就留下来,我秦雷也不在乎一个吃闲饭的人,你看怎么样?” mpanel(1); 莫环这时看来已大致复原了,十天以来,他已对秦雷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他知道, 这秦雷是一个极为富有的人。 金钱――莫环想到了钱,这是他眼前认为最需要的东西了。 一旦有了钱,他就可以改变眼前生活,老实说,江湖上的生涯他实在也过厌了,如 果有了钱,在这塞外地方,他不但可以逍遥的享受余生,而且也就不必再愁冷红溪对自 己纠缠不休了。 有了这种心意,他立时一口答应了下来。 驼队就在搭克苏停了下来,塞外熊秦雷的家也居在这里,秦雷在这里有大群的骆驼, 另外还有一个往内地贩送牲口的大马场,养有牛马数千头以上。 莫环在搭克苏住了三天,已然把秦雷全部的情形都摸清楚了,以后所要做的事情, 简直是太容易了,在莫环如此一个身怀奇技的老江湖看来,这种事情容易得如同探囊取 物,可怜的秦雷,一番好心救人,结果却落得了一个身遭横死的下场! 自此以后,莫环就接收了秦雷所有的财产,他由一个杀人放火无所不为的江湖人物, 摇身一变,变成为一个沙漠里富比王侯的大客商。 他并且为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常乐福”,由于他那一身奇异的武功,不久,这沙漠 里半壁江山,已完全控制在他的手中。 莫环虽是极力的掩饰他本来的面目,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久,人们也就都 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在甘青道上,这位常乐福拥有上万的骆驼,手下的人在数千以上,另外他还控有两 处马场,在“搭克苏”建起了一座宫殿似的住宅,美其名日“北风馆”。 常乐福――也就是昔日的莫环,在北风馆里,真正可以说是纳福了。 生活的优裕,使得他发福了,他那原本断了的一只手,现在已装上了一只纯金制成 的假手,因而在半年的时间里,他博得了一个“金臂王”的绰号。 金臂王常乐福的大名,在整个的西北道上,提起来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常乐福在囊括了整个北部沙漠之后,已用不着他亲自出面做什么了,他手下的家奴 多在千名以上,所有川甘道上的客运,已完全由他包办,任何人是不能接上一手的,今 日的莫环,比之昔日的情形,真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在北风馆里,这位富比王侯,年迈的老人,却老不知耻的纳了三房侍妾,常乐福真 是享尽了人间艳福。 现在,他再也不去想昔年风尘中事了,当年被囚云贵十万大山之事固然是绝口不提, 就是对冷红溪这个人,他也不会再去想了。 常乐福虽已年过古稀,可是由于他早年艰苦的生活,卓绝的内功,练成了钢铁似的 身子,至今看起来,仍然是精神抖擞,面放红光。 他人本来矮小,这时一发胖,看起来更觉得丑陋不堪,他头上的长发,也都变成了 银白的颜色,除了偶然的机会,他在场子里练一练功夫,绝大部分时间,他是不会想到 “武功”这两个字。 一个富有的人,是吃不得苦的,常乐福虽然博得了“金臂王”的绰号,可是已很少 再见他动武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又是一个年头过去了,北风馆里笙歌不辍,金臂王常乐 福看来精神更加健旺了。 这时候生命对于他该是多么具有意义,多么可贵,他特地自制了几种延年益寿的补 品服用,并且开始在“静坐”上大下功夫,由他那红光满面的外表上看去,谁敢肯定他 能活多久?也许一百岁都能活! 可是我们再转过头来,看看事情的另一面,想法就不相同了。 可怜的冷红溪,这两年以来,为了要找寻莫环,他真是吃尽了苦头,南七北六十三 省他几乎踏遍了每一个县城,可是莫环这个人,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冷红溪是自己结上了死结,如今是沮丧不堪。 对这位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他绝不甘心如此就罢手,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他,然 后再手刃了他。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他骑马来到了“搭克苏”,这就像有鬼使神差,又像是冥冥 中早有安排,竟会使他来到了沙漠。 如今的“搭克苏”已完全是属于“金臂王”常乐福的地盘了。 自从常乐福来此以后,这塞外的小城,已换了一番景色,由于常乐福手下多是汉人 的缘故,所以搭克苏无形之中,在沙漠里已成了一个汉人城! 这里的一切建筑、语言、风俗,如今都带着很重的关内气息,正因为如此,冷红溪 才会想到了这里。 他本来是想在此歇一天,第二天即行他去的,可是想不到,竟然在这个地方病倒了。 搭克苏北边有一个马回回开的小客栈,名叫“忆江南”,生意不恶,因为这个客栈 名字雅,久走沙漠的汉人,突然看到了这“忆江南”三个字,谁都会不自禁的想到江南 风光,因此也就会住进他这个客栈里。 冷红溪就下榻在这家客栈中,客栈老板马回回,对如此一个神俊的年轻人物,很是 惊奇看重,所以也就特别的尽心照料。 可是马回回却没有料到,冷红溪病得如此厉害,无可奈何之下,马回回还为他请了 一个本地的郎中,并且嘱咐一个叫“郭顺”的伙计,专责照顾冷红溪的起居! 这一场苦雨,下了足足有七八天,院子里积满了水,东一摊西一摊,矮小的伙计郭 顺站起身,推开了窗子,皱着眉头道:“这个雨我看停不了啦!” 说着他回过头,看着炕上的冷红溪,叹了一声道:“冷大爷,你这个病我看是真不 轻,要不要你拿几个钱,我到别的地方去找大夫来……” 冷红溪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用,我的病我知道,是这几年奔波劳累太甚,再加 上初来沙漠水土不服才倒下来的,几天也就好了!” 郭顺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声,弯下身子,又拿起了扇子扇他的炉子! 炉子上架着一个药罐子,哧哧直响。 郭顺扇了一下扇子,又抬起头道:“大爷,你一个人在内地不好吗,跑到这地方干 什么呀!我看你样子不像是走骆驼的。”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我本来就不是走骆驼的,我是来找人的!” 郭顺摸了一下头道:“找人?找着没有呀?” 冷红溪又摇了摇头,咬了咬牙,道:“没有,我看永远也找不着他了……” 郭顺正要说话,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几声马嘶,并有人在大声的说着话,又像是在吵 架,他赶忙走过去,把窗子推开,就见雨地里,站着三个大个子,每个人都披着一件油 绸子雨衣! 三个人都牵着马,正在跟栈主人马回回争吵! 郭顺一看三个人的脸,就赶忙把窗户关上,吓得脸上变色道:“妈的,这三个阎王 爷又来了,我们老板马回回可惨了!” 冷红溪闻言立时坐了起来,一怔道:“什么阎王爷?” 郭顺叹了一声,摆手道:“冷大爷,你别管,这些人谁敢惹呀!妈的,惹恼了他们, 立即翻脸杀人,在他们眼里,杀一个人真好像杀一只狗似的!” 冷红溪剑眉微皱道:“啊!有这种事?莫非这里的官家不管?” 郭顺又叹了一声,道:“大爷你可真是……这地方还谈什么王法?” 说到此,声音放小道:“大爷,你总该知道‘金臂王’常乐福这个人吧?”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金臂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郭顺气得直摇头,摆手道:“得啦!大爷你就别问了,你连金臂王这个人都不知道, 还问个什么?告诉你大爷吧,他就是这里的王,不要说这里,整个的沙漠皇,他也是王!” 说着,声音突然又放小了,一只手遮着半边嘴道:“这三个阎王,就是金臂玉手下 的人,他们可是什么都敢做,谁也不敢惹他们!” 才说到此,就听得院子里,那三个人的声音叫得更大了,其间还夹杂着马回回低声 下气的声音。 冷红溪这几日受了马回回善心的款待,此时闻声,他实在躺不住了。 只见他冷冷一笑道:“郭顺,来,把我的衣服拿过来,你扶我起来看看去!我要看 看这三个阎王是什么人物!” 郭顺吓得脸色发白道:“我的爷,你是活腻了吧,凭你这个样儿……” 冷红溪苦笑道:“我只是看看,他们是要钱吧,我有!” 郭顺一听,立时咧嘴笑道:“我的爷,你……唉!一点不错,他们是要钱,只是……”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快扶我看看去!” 郭顺走过去为冷红溪披上了一件长衣,慢慢把他扶下床来,冷红溪一只手在郭顺肩 上一搭,人就站了起来,郭顺被压得哎哟一声,差一点趴下来,嘴里道:“轻着点,我 的爷!” 他还真看不出来,冷红溪如此一个病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劲,一个劲的翻着眼去 看冷红溪。 二人走到了窗前,院子里雨下得更大了。 雨声虽大,仍盖不过那三个人怒吼的声音,冷红溪一把推开了窗户,只见那三个彪 形大汉,正好站在眼前。 他们本来是在雨地里,因为雨大了,才站到廊檐下面,冷红溪一眼便看出,这三个 家伙绝非善类。 只见他们每人牵着一匹大马,马上都带着兵刃,三个人都是大个子,为首一个,生 着满脸的胡子,浓眉大眼,站在面前,活像是一座塔! 他身后两个人,一个红脸,一个黄脸,都壮如狗熊似的,那个店老板马回回站在这 三个人面前,就好像是小人国里来的一样! 这时,就见那个脸生胡子的大汉口中厉声骂道:“奶奶个熊,来一次没钱,来两次 也没钱,要是人家都学你这个样,咱爷们去喝西北风!” 马回回吓得直作揖道:“三位爷,一千两打死我也凑不出呀,这几天天下雨生意本 来就不好……” 才说到此,那个黄脸大汉跨上一步,抡了一个耳光,只听“叭”一声,马回回被打 得一个跟斗栽在了雨地里! 他由雨地里爬起来,顺着嘴角往下淌血。 黄脸汉子又一上步,伸手就像抓小鸡似的,一把把马回回给抓了回来,嘴里厉声道: “你拿我们哥儿三个当猴玩是怎么着!他妈的,今天没有一千也得八百,要不然我摔死 你个舅子!” 说罢,一下把马回回举了起来,作出一个要摔出去的样子,吓得马回回鬼似的叫了 起来,一面哭道:“我的爷,你千万可别摔,快放下我来,我想办法给你借好了!” 黄脸汉子嘴里骂了声:“贱骨头!”嗵一声,把马回回放了下来,他身边那个红脸 大汉哈哈一笑,一脚踢在马回回屁股上道:“快去,一千两,少一个剥你的皮!” 马回回被踢得身子一栽,他这时简直成了个泥人,回过身来叩头道:“爷爷,八百 两我还不一定借得到,一千两我死了也没办法呀!” 红脸大汉嘴里骂了一声,正要冲出,忽听身后有人咳了一声道:“朋友,手下留情!” 三名大汉一心诈钱,哪会注意到后面还有人,这时闻声一齐转过身子,这才发现, 就在身后不远一个窗户里,站着一个一脸病容的少年人。 仨阎王在此地是何等人物,眼睛里怎会看上这么一个人?当时都不禁勃然大怒。 那为首生有络腮胡子的汉子,哈哈一笑道:“小伙子,你他妈的少管闲事,睡你的 觉去吧,这事情你管不了!” 冷红溪咳了几声,对郭顺道:“你快去把马回回扶到我屋里来!” 马回回这时见状,吓呆了,他哭道:“冷相公,你少管闲事吧,他们可不是好惹的, 一千两银子我还有办法去借!” 红脸汉子大笑道:“他奶奶的,你这回才说了实话,还不快借去!” 马回回正要走,冷红溪嘻嘻一笑道:“马老板,一千两我有,我借给你,你快进来!” 马回回一呆,这时郭顺已跑出来,扶着他道:“冷大爷是真有钱,他能借给你,快 进去吧!” 马回回将信将疑的就随着郭顺走到了冷红溪的房中,冷红溪吩咐道:“关上门!” 郭顺忙把门关上,马回回吓得直抖道:“我的爷,你别是开玩笑吧,你的店钱还没 给呢,哪来一千两银子呀!啊呀……这仨阎王可是要杀人的呀!你快让我出去想办法吧!” 才说到此,那仨阎王已走到了窗前,那个满脸胡子的汉子一拍窗户,道:“好小子, 你说话算话,一千两就向你要啦,你拿出来,咱们是一了百了,要是拿不出来,嘿嘿……” 马回回吓得连连摇手道:“阎王爷,这位相公有病,他连房钱都没有,哪有一千两 银子借给我呀,这是我的事,你们可不要牵连人家呀!” 红脸汉一瞪眼道:“混蛋!妈的,今天没有钱,老子把你们蛋黄都给挤出来……” 话未完,冷红溪突然嘻嘻一笑道:“别说一千,十万我也有!” 仨阎王立时面上一喜,可是冷红溪却接着双眉一挑,冷冷的道:“只是就怕你们不 敢要!” 仨阎王都怔了一下,红脸汉子霍地浓眉一挑,大骂道:“他妈的!”一伸手,当胸 直向冷红溪身上抓来,可是他的手方伸到冷红溪胸前,就见这位带病的少年冷冷一笑, 左手微微一抬。 他那只看来白皙的手,不偏不倚的已叼在了这红脸汉子手上,冷冷一笑道:“你差 老鼻子了,朋友!” 语落,左手轻轻向外一挥,那红脸汉子口中一声大叫,那肥大的身子,就像是一个 球似的,足足摔出去丈许以外,“砰”一声,撞在了墙角上,顿时就昏死了过去。 其他二人见状,同是一怔,那个黑面乱须的大个子一声叱道:“好小子,你敢动手 打人!” 说时,一回身,已自马鞍旁,抽出了一口厚背鬼头刀,他向前一上步,这口刀由上 而下,直向着冷红溪头上猛砍了下来! 冷红溪微微一抬头,右手向上一举,仅仅伸出了四根手指头,看起来可真是险到了 极点,虬须汉子鬼头刀落下的刹那之间,冷红溪的手指头,不偏不倚的正正的捏在了他 的刀锋口上。 这种情形,使得在场的诸人都吓得叫了起来,那持刀的虬须汉子更是吓破了胆,只 见他脸色发青,用力的向外夺刀,可是任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也未能把那口刀夺回 去! 那个病中的冷红溪,一派儒雅,像是没有事一样的,只是轻轻的捏着刀刃。 似如此相持了一段时间,那满面虬须的汉子,早已面红耳赤,声尽力竭,这时候, 他才知道自己所遇上的这个看似有病的少年,竟然是一个身怀超人奇技的武林异人,一 时间,他内心的战栗真是不可名状。 当下,他猛然松了刀,转身就跑。 可是他足下方跨出了三四步,就听冷红溪一声轻笑道:“怎么,相好的,想跑了么?” 左手二指隔空向外一点,那虬须汉子顿时就定住不动了,站在雨地里,就像是一棵 树一样的直,纹丝不动。 剩下那个黄脸汉子见状,扭头也想跑,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你也站住!” 说罢,信手向外一挥,那黄脸汉子正要跑动之间,口中“喔”了一声,顿时立在雨 地里不动了。 这仨阎王,来时就像是三头猛狮一样的凶猛,可是在冷红溪手下,却是败得如此轻 而易举,不过是几个照面,便全被制住了。 这种情形看在马回回与郭顺的眼中,俱都惊吓得呆住了,良久之后,那马回回才转 呆为喜道:“冷……冷大爷,原来你竟有这么一身好功夫……这……” 说着禁不住跪了下来,连连向冷红溪叩头不已,冷红溪忙上前把他搀起,微微叹了 一声道:“我们坐下说话,我的病还没好……” 言罢略为有些气喘的坐了下来,郭顺这时却高兴得跳了起来,叫道:“大爷你真行, 这仨阎王平日是怎么一个威风,想不到在你老手里面,简直就成了纸糊的了。大爷,你 别是神仙下凡吧!” 一面叫,一双黄眼珠骨碌碌的在冷红溪身上直打转儿,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你不 要胡说……” 指着雨地里三个人,又道:“这三个人,平素为人都是这样?” 马回回躬身道:“冷大爷,这仨阎王平日固然是坏透了,可是他们有厉害的靠山, 是北风馆里的人,我们惹不起他们,大爷……你老这么一来,可闯下大祸了!” 冷红溪呷了一口茶,微微闭了一下眸子,冷冷一笑道:“我冷红溪生平行事不离侠 义二字,什么人我都不怕,马老板,你把这件事好好跟我说一说,我要为你们做一件好 事!” 马回回闻言面色微变,呐呐的道:“大爷……这件事你还是别管的好……” 话未完,冷红溪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道:“怎么,你是怕我连累上你是不是?” 马回回连连打躬作揖道:“冷大爷,你老千万不要误会,我是为大爷你着想,这仨 阎王是金臂王常老太爷手下的人,要是惹了这位主子可就……”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那金臂王莫非是三头六臂不成?” 马回回见他语气不善,一时吓得不敢作声了,冷红溪看他一脸苦相,顿时心中也就 明白了,其实这也怪不得他害怕,试想他在本地开一个店铺,如何敢得罪本地的恶霸, 自己是孤身一人,自是与他不同。 想到此,就叹了一声,道:“马老板,你不用害怕,其实我一个行路之人,也不想 惹闲事,你既然如此说也就算了!” 马回回立时面上转忧为喜,道:“对了,大爷你老这么想就对了,金臂王常乐福的 势力太大了,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冷红溪微微一笑,低头不语! 郭顺忙上前道:“大爷你累了,我扶着你躺一会吧!”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用不着。” 抬头愤愤向雨地里的三个人望了望,冷笑道:“我本想处死这三个东西的……” 马回回忙摇手道:“大爷千万可别……” 冷红溪见他如此胆小,不免有气,当时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为你惹祸的!” 接着,又冷笑了一声道:“郭顺,你把雨地里那个昏倒的家伙扶起来,叫他也给我 站着!” 郭顺此刻真把冷红溪敬同神仙一般,立时依言跑出去,把那个红脸汉子扶了起来。 那红脸汉子,吃雨水淋了半天,已渐渐苏醒,这时为郭顺扶起来,忽然大吼了一声, 一拳便向郭顺身上打到,可是坐在室内的冷红溪不过是手指轻点,那红脸汉子顿时就又 被定住了。 马回回苦脸道:“大爷,你还是开恩放他走吧!”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死罪可免,活罪不饶,叫他们在雨地里站上一夜,明晨我自 会放他们回去!” 马回回坐下叹了一口气,道:“要说起来,这仨阎王也是真坏,罚他们站一夜也是 应该。” 冷红溪喝了一口茶,他那双眸子这时看来格外神光闪闪,这件事已激起了他的一片 侠义心肠,当时忍不住问道:“你们所说的金臂王是一个什么样人?怎会有如此权势?” 马回回皱了一下眉道:“大爷,你是外地来的,哪里会知道……唉,说起来话可长 了,这搭克苏本来是一个客商群集的好地方,说不上是谁的天下,可是后来……” 说到此,叹了一声,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大爷,这件事我可是听人传说,也 拿不准,你老听过也就算了,可别对外面人说起!”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你放心说吧!” 马回回才小声又道:“事情是这样的,两年以前,有一个叫塞外熊秦雷的人,他是 本地一个富户,为人很是慷慨,听说有一次他在去海边的沙漠里救了一个人……” 顿了顿,声音更小了,脸上也显出了紧张的神色道:“这个人,也就是今天的金臂 王常老太爷!” 冷红溪剑眉微皱道:“这人是什么长相?” 马回回小声道:“个子不高,大脑袋。” 冷红溪禁不住神色一变道:“啊!” 马回回怔了一下道:“怎么,大爷你莫非认识这个人?”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你再说下去!” 马回回弯下身子,小声道:“听说塞外熊秦雷好心救了那个人,那个人后来却翻脸 无情,杀害了秦雷的全家,这个人就是今天的金臂王常乐福,他的财产全是由秦雷手里 抢过来的!”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起来,这常乐福真是个小人了。” 马回回怔了一下,挤着眼睛道:“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有钱有势,还有人管他叫老 善人呢!” 冷红溪想了想,冷关道:“这金臂王会功夫么?” 马回回皱着眉说:“这可就不知道了,有人说他不会,可是也有人说他有很好的功 夫,不过,我看他那个样子,倒不像是个有武功的样子!” 说到此,马回回还详细的形容了一下常乐福的样子道:“矮矮的个子,胖胖的身子……” 冷红溪闻言怔了一下,不由有些个失望,他咬了一下手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我也知道了,再过两天,等我病好了,我……” 马回回吓得连连摇手道:“我的大爷,你老可千万不要去惹事!” 冷红溪一笑道:“我知道,我是说等我病好了,我赶紧走路!” 马回回这才转忧为喜,可是当他目光接触到院子里那三个阎王时,止不住眉头又皱 了起来,叹了一声道:“可是这三位爷可怎么办呢?”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件事我自己承当,怎么样也不会连累 到你,你就不要管了!” 马回回又叹了一声道:“这都是我害了大爷,我……” 冷红溪一摆手道:“你回去吧,我要睡一会儿,这院子里,你不许外人进来就得了, 三匹马也劳你驾,给牵出去!” 马回回连连点头道:“好吧,大爷你好好养息吧!” 说罢又向院子里那三个人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就走了。他走以后,那个伙计郭顺 却咧着嘴直乐道:“大爷算是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了,这仨阎王淋一夜雨,明天都成了 兔蛋了!” 冷红溪这时倒身卧下,他脑子里始终忘不了那个金臂王常乐福,遂问郭顺道:“金 臂王是有一只胳膊断了不是?” 郭顺点了点头道:“那当然,就是因为断了一只手,他才安上了一个金的!” 冷红溪剑眉深皱,喃喃自语道:“要真是他,那才叫皇天有眼呢!” 郭顺一怔,道:“大爷说的是谁?” 冷红溪冷冷一笑,反问道:“金臂王住在哪里,距离此地有多远?” 郭顺呆了一呆,眨着一双小眼道,“大爷你可千万去不得……” 冷红溪微怒道:“废话,我只是问一问,你们怎么胆子都这么小!” 郭顺窘笑了笑道:“唉!有啥办法,住在这里,还能不买他们的账吗!大爷你问的 金臂王就住在护池河上的北风馆里面,北风馆里有本事的人可是多着哪!”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护池河又在哪里?” 郭顺小眼一翻,心说你是啥也不知道呀!看你这个样子,大概是真的存心想打架吧, 他方才看见冷红溪一身功夫十分了得,觉得凭冷红溪这一身功夫,也许真能把那金臂王 给打倒了,那可就大快人心了。 想到此,这郭顺一时也豁出去了。 当时他眨了一下小眼道:“冷大爷,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本事的大侠客,看你这个样 子。大概你真是要去找金臂王算账!” 说着,一只手在胸脯上拍了一下道:“我郭顺一个人没老也没有小,我怕什么!大 爷,你把身子再养一养,等好了以后,妈的,我带你找金臂王去,我不怕他们!” 冷红溪见他这时倒也拼了命,不由有些好笑,当时点了点头道:“你只要告诉我地 方,我自己去就行了,用不着你带路!” 郭顺翻了一下眸子道:“大爷,北风馆那地方可不大好找,还是我带你去吧!” 冷红溪想了想,就点了点头道:“好吧!” 郭顺这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大概嘴里是答应了,心里还是害怕,不时的用手摸头, 一会儿,他倒出了药汁道:“大爷,你喝了这碗药睡一会吧,我去看看那仨阎王去!” 冷红溪自从听到了金臂王常乐福的消息后,一颗心竟是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他服下了药汁,睡在床上,听着外面淙淙的雨声,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由马 回回口中所形容的情形看来,那常乐福可能就是莫环的化身,可是莫环是一个形销骨立 的枯瘦小老头儿,怎么那马回回却说他是一个红光满面的胖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更乱了。 这时他真盼望自己的病赶快好,无论如何也要到北风馆去探查一下究竟。 要依着他性子,是真恨不能马上就去一趟,可是他知道莫环这个人,是一个厉害无 比、不易对付的人,何况他手下养的能人又多,一个不成,打草惊蛇,再想除他可就难 了! 如此一想,他也就只好耐下性子,先把病养一养再说了! 这场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天方黎明,冷红溪正在床上运功调息,就听到郭顺用 力在外面敲门,道:“大爷快出来吧,仨阎王可是他妈的挺不住了,简直成了三个小鬼 了!” 冷红溪这才忽然想起这回事,当时赶忙下床,开了门,只见院子里积水不过半尺, 那仨阎王立在雨地里,全身上下简直都僵了,顺着头发直向下淌水。 三个人想是闭穴太久,面色都成了灰白的颜色,冷红溪微微吃了一惊,倒生怕这三 个家伙会因此死了。 当下,他冷冷一笑道:“经此一来,这三个家伙应该锐气大减,以后改过自新了!” 说罢,右手掌轻轻向外虚按了三下,仨阎王就像是三座铁塔似的,全都倒在了雨地 里。 郭顺惊叫了一声,正要去扶他们,冷红溪忙道:“不用,他们只是因为闭穴过久, 让他们躺一会儿也就好了!” 果然停了有半盏茶时间,三个人陆续的由雨地里爬起来,那副样子,别提有多难看 了。 三个人低着头走到了廊檐下,一抬头看见了冷红溪,不由吓得全往后退。 他们退了几步,见冷红溪没有逼上来,才站住脚,其中那个红脸汉子,头上还冒着 血,简直成了个血人了,他冷冷一笑道:“朋友,我们算是栽在你手里了,你报个万儿 吧!” 冷红溪本想直说姓名,可是心中忽然一动,也就没有直说,当时哼了一声道:“无 名无姓,朋友,你们看着办吧!” 脸生胡子的大汉,长叹了一声道:“好吧,算你有种,我们会再来的!” 冷红溪嘻嘻一笑道:“那可就要看我是不是有耐心等你们了!” 突然一声马嘶之声,堂屋里,那马回回已手牵着三匹马走了出来,老远就道:“三 位大爷,你们的马牵来了!” 仨阎王这时满脸发育,他们就算是铁打的汉子,这一夜被点了穴,淋了一夜雨,也 是够受的,各人都不时打起喷嚏来! 郭顺忙上前道:“三位爷大概是受寒了,我去弄三碗姜汁来给三位爷去去寒吧!” 虬须汉子厉声道:“去你妈的,用不着你假惺惺!” 说着,上前一把把马回回手里的马疆抢了过来,回头对其他二人道:“我们走,放 下他的,搁着咱们的,妈的,还没见过有人敢跟咱们咬牙比狠的!” 三人各自上了马,如飞疾驰而去,三人走远之后,那马回回走过来一叹道:“大爷, 这件事看来还没有完啊,早知这样大爷你真不该放他们走!”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在此恭候三天,他们不来算他们福气,否则,不是我冷某 说一句大话,我叫他们来一个躺一个,来两个躺一双!” 马回回呆了一呆,披上一件蓑衣道:“我到外面去探探消息去,大爷你老可千万别 再惹事了!” 郭顺不等冷红溪答话,忙道:“放心,冷大爷不会再惹事了!” 马回回又叹了口气,匆匆向店外行去。 是时小雨未歇,天空中仍然积结着大块的黑云,仨阎王策马狂驰,那样子别提有多 狼狈了。 三人驰出了二里之遥,眼前是一道水流,名叫“护池河”,三人就在这里停下马来, 那红脸汉子摸着头道:“妈的,血淌得太多了,老三你给我上点药!” 黄脸汉子叹了一声,恨声道:“奶奶的,今天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倒霉倒到家了!” 边说,边为红脸汉子头上上了些药,那个满面虬须的大个子冷冷一笑道:“这小子 一身功夫可真叫好,想不到这个地方,居然会出现如此一个人物!” 黄脸汉子咬牙切齿道:“反正这口气我们得出!走,回去见头儿去,妈的我们丢了 人,他不能不管!” 于是三个人又催动了马,顺着这道护池河一路直驰了下去,行了约有里许远近,眼 前现出一片浓密的树林子。 在沙漠地方,这种青葱葱的树林子还真不多见,三人行至林前,同时勒住了马,就 听林内一人高声道:“喝,哥儿三个这是怎么啦,掉在河里了是怎么着?” 虬须汉子冷冷笑道:“黑皮老王,他妈的快开门,少开心!” 说话之间,哗啦啦一阵响声,眼前一道铁丝网的大门打开了,由高处跳下了一个黑 皮汉子。 仨阎王下了马,俱都垂头不语。 这黑皮老王翻了一下眼皮,奇怪道:“唷!真是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虬须汉子冷笑道:“你少问,头儿在家不在?” 黑皮老王一龇牙道:“在!在!头儿刚由库儿伦回来,又弄了个小妞儿,比前几个 长得俊!” 虬须汉子点了点头道:“你把我们的马接过去,烦你通禀一声,就说我们哥儿三个 有要事求见!” 黑皮老王皱了一下眉道:“这事可难说,头儿现在只怕还没起来呢,见不见人可不 一定!” 黄脸汉子嘿嘿一笑道:“这时候,他还有心抱老婆?好的,人家欺侮到咱们大门口 来啦!” 黑皮老王看三人情形,也猜想到大概事情不太简单,当下点了点头道:“好吧,你 们是知道的,凭我也不敢直接进去,我还得先找那小艳姑娘,你们也知道,北风馆里的 事,这丫头当一半家!” 三人只得点了点头道:“好吧!” 黑皮老王就带着三人一直走进林子里,先在马棚里把马拴好,然后又进了第二道门。 这第二道门,共有七八个大刁斗围着,每一个刁斗里都有人守着,防守得十分严密! 三人在黑皮老王带领之下,一直进了第二进院子,眼前现出了翠绿的草地,草地上, 遍植花树! 就在花树深处,耸立着一座规模十分宏伟的建筑物,红墙碧瓦,十分气派,乍看起 来,真像是皇官的一座偏殿。 三人来到屋前,先在一个门房里停下,由黑皮老王入内联络,过了一会儿,一个身 着大红袄的姑娘匆匆走出来,向三人看了一眼道:“你们就是仨阎王刘家兄弟吗?” 三人一齐弯腰,面生虬须的汉子道:“不敢当,小艳姑娘可别这么称呼我们!” 小艳上下瞧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被打了是怎么着?” 虬须汉子重重叹了一声道:“别提了,忆江南来一个外乡客,可是把我们给打惨了, 这个人还夸下海口,要把北风馆给拆了,我们只得起来报告老太爷,请他想办法对付这 个小子!” 小艳又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道:“好吧!本来老太爷吩咐这几天是不见外宾的, 既是这件事……你们先候着!” 说罢转身入内,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远远招手道:“老太爷有请,三位在内客 厅里先候着!” 仨阎王立时答应了一声,一齐离座跟着小艳穿廊过院,来到了华丽的北风馆内。 他三人虽是属于常乐福手下的人,可是这北风馆内却并不常来,总共不过来过两三 次,这时随着小艳一路行人,只见这北风馆内好大的势派,进厅之后,三个人眼都看花 了。 小艳一直把三人带到了内客厅,落座之后,小艳就退了出去,大厅内陈设着一套极 为华丽讲究的太师椅,四壁上悬着名人字画,几案上堆满古董玉器,琳琅满目,美不胜 收。 仨阎王坐在椅子上,彼此相看着,就像是三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整个大厅内,竟 是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三个人真有点耐不住了。 突然,楼梯上传来一阵拖鞋的声音,一人哑着嗓、拿着腔道:“刘家哥儿三个来了 吗?” 有人应道:“回老大爷,在内客厅里候着呢!” 那人哼了一声道:“好!” 接着,就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揭起了门帘子,那位身高不足四尺,矮矮胖胖的金 臂王常乐福走了进来。 仨阎王紧张地一起站了起来,一齐弯腰叫了声:“瓢把子……” 常乐福一听这个称呼,秃眉一竖,厉声道:“混蛋,谁叫你们这么叫的?” 仨阎王赶忙又改口叫了一声:“是……老太爷!” 金臂王常乐福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慢的挪身坐了下来,他那只左手上拿着一个鼻烟 壶,在鼻子上闻了闻。 金臂王常乐福冷冷一笑道:“不用说我就知道,你们又给我惹了麻烦了!” 仨阎王中那个虬须汉子,哭丧着脸道:“老太爷,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三个去忆江 南客栈里讨费时,不想那马回回硬是不给钱,我们弟兄就跟他吵起来了……” 听到此,那金臂王嘿嘿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客栈,哪里有许多钱给你们,这种事 以后不许再做了,简直是丢我的脸!” 虬须汉子答应了一声:“是!”就不敢再说下去了,金臂王托了一下他那只闪闪发 光的金胳膊,冷笑道:“说下去!” 虬须汉子才又应了一声,继续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金臂王本是冷笑不语,可是当 他听到了来人是一个少年时,不由神情一震,容得虬须汉子说完,立即问道:“这人是 什么长相?多大岁数?” 黄脸汉子垂首道:“二十五六岁,高个子,长相不赖,只是好像有病的样子!” 常乐福桀桀一笑,伸手摸着他下巴上的胡子,这一刹那,他想到了冷红溪这个可怕 的对头,一想到冷红溪,他比什么都害怕!别说是现在自己断了一只手,又长了一身胖 肉,功夫早放下了,就是从前,自己也斗不过他,他怎么能心里不害怕? 过了甚久,他才点了点头道:“这个人姓什么?” 三人一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常乐福那张红脸,这时变得雪白,他伸出手在大头上摸了摸,冷笑道:“这个人问 过我什么吗?” 虬须汉子摇了摇头道:“好像没有问,也许他还不知我们是北风馆里的人,老太爷, 你老看,这小子是个干什么的?” 常乐福似乎放了些心,他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哥儿三个来了,我看就在 北风馆先住下,我打发两个丫环侍候你们,先养几天伤,至于那个人……” 仨阎王心中大喜,红脸汉子道:“老太爷亲自出手,把这小子给做了不就得了!” 金臂王嘿嘿一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既然过去了,你们哥三个自认倒霉 也就算了,我如今这么一把年纪,再要去对付一个小孩子,传出去真是笑话了!” 仨阎王不由得一怔,金臂王这种论调,他们以前可真是没有听过,一时都禁不住面 面相觑,心里不服气,可是却一个屁也不敢放! 常乐福这时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道:“传话下去,所有的人,都不许刁难这个 小伙子,也不许任何人提我常乐福的名字!” 仨阎王吃了一惊,一齐弯腰道:“是!” 常乐福看了三人一眼道:“你们还是留下别走了,我自己传话下去好了!” 说罢伸手在一根缎带子上拉了一下,只听厅外铃声一响,立时走进一个听差的汉子, 常乐福手指三人道:“把他们带到后院‘安乐堡’去,交给常大中,没有我命令,不许 他们出去!” 仨阎王神色大变,常乐福望着他三人道:“你们不要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怕你 们出去乱嚷嚷,等那人走了以后,我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仨阎王这才放心而去,金臂王常乐福这时候一颗心可真成了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 八下。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步,频频自语道:“坏了!坏了!准是那小子来了!” 越想越怕,他再次传话下去,所有手下弟子停止一切活动,他内心是在想,“要是 这个人走了,自己也就太平无事了。” 三天过去了,搭克苏就像往常一样的平静,雨也停了。 北风馆里的金臂王常乐福,一颗心放落了不少。 他想这人也许并不是冷红溪,即使是冷红溪,他也许并不知道金臂王常乐福就是昔 日的莫环! 有了这种想法,常乐福一颗心算是完全放下了。 晚饭后,常乐福在院子里走了一转,他忽然心中一动,就默默的回到了房中,经过 了一番装扮之后,他化装成了一个走骆驼的商客模样,还在头上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白布。 对着镜子望了望,他几乎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他偷偷地潜出了北风馆,虽然功夫放下两年了,可是他的身手仍然是那么灵活,窜 高纵低,仍然是十分利落。 不一刻,他已来到了“忆江南”客栈门外,这时天已经十分黑了。 常乐福打量了一下客栈内外,十分安静,当时身形微长,已如同一只大鸟似的窜上 了店房之上! 这“忆江南”客栈本来没有多大,总共不过十来间店房,常乐福很快的便察看了一 遍,竟是没有见到那冷红溪的影子! 如此一来,他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更是完全放下了。 常乐福心想,那年轻人定是已经走了,内心这份喜悦可就别提了。 他匆匆的回到北风馆,换下了这身行头,自己想起来,也止不住有些好笑。 实在说,现在要他打架,他可真有点打不动了,现在他已领会到了一个富有人的乐 趣,那种乐趣和昔日浪迹江湖的情形是绝对不同的! 护池河上来了一叶小舟,那是一艘圆棚、两头翘的小船,活像是一个小元宝的样子, 在水面上飞快的驶行过来。 船舱内低低插放着一盏羊角灯,散放着昏暗的灯光,冷红溪伫立船尾,目放异彩的 望着身边的郭顺道:“北风馆到了没有?” 郭顺神情至为紧张,身子有些战抖的道:“冷大爷,等一会儿你自己进去,我可不 敢……”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进去做什么?你只须把我送到北风馆,你就不要管了!” 郭顺点了点头,像个猫似的四下瞅了一眼,遂把小船划进了一片芦苇丛中,慢慢地 小船就靠在了岸边。 冷红溪怔了一下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郭顺嘘道:“大爷,地方可是到了,我不再送你了,这附近都有他们的人,危险得 很!”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郭顺张望了一下,比着手势道:“上了岸,往右直走,过一片林子,就到了,大爷 你可要小心呀!”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一语未了,忽听见弓弦“嚓”地响了一声,一支蛇头白羽箭,直向郭顺头上射到, 冷红溪一声轻叱,右手向外一挥,疾劲的掌风,已把这支弩箭打落水中。 郭顺吓得唉呀大叫了起来,冷红溪目注箭矢来处冷冷一笑道:“郭顺你快回去,我 来对付这些家伙!” 说罢身子已如同腾空大雁似的,蓦地窜起足足有七八丈高下,他右手已抄在了岸边 一棵松树枝上,借劲一扯,便到了岸上! 在松树丛中,果然有一条人影“刷”地飘落而下,可是冷红溪怎会容他逃开手去, 身子再次向前一欺,右掌向外一现,“吭”一声,已把这人击毙道旁。 冷红溪回身向水面上看了看,郭顺已飞快的把小船撑了出去!他心中去了一层顾虑, 就顺着方才郭顺所指方向,一路直行了下去! 他武功诡异,身法绝快,北风馆外所设的这些暗卡,用来防备一些普通武林中人, 自是有效,若用来防范他,可就等于白设了。 冷红溪一路行来,就像是一片轻烟似的,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了北风馆外! 在一道高大的铁丝网外,他可以窥见“北风馆”那座绝大的建筑物,内心也颇为吃 惊。 因为在贫脊的西北道上,除了几处大寺院以外,如此宏大豪华的房子,是极少见的! 冷红溪在墙外踱了几步,心中不免有些怀疑,因为他实在不敢确切的断定,所谓的 “金臂王”常乐福,就是自己要找的莫环。 在没有断定事情的实在性之前,自己似乎不应该太贸然的闯入别人居宅,伤害很多 的人! 他苦思了良久,觉得自己应该先明着拜访一下这位金臂王,见面之后,自知分晓。 想到此,他右手徐徐推出,向着铁丝网墙上按了一掌,那铁丝网上发出了一阵唏伶 伶颤动的声音,立时就闻得有人用汉语大声道:“是什么人?” 话声一落,射出一道昏暗的灯光,四下照着,冷红溪立时大声应道:“朋友,请开 门,我是拜访金臂王常老当家的来的!” 那人似乎呆了一呆,并好像听见有两个人低声讨论了一阵,其中一人道:“你等一 等!” 接着一连纵下两条人影,二人落地后,用灯光照向冷红溪道:“朋友你贵姓大名, 拜访老太爷有何贵干?” 冷红溪打量这个说话的人,是一个身高体大面如锅底的汉子,他身边是一个头缠白 布的回子,每人身上都带有兵刃。 见此情形,他内心立时动了一动,暗想那金臂王常乐福如果真是一个守法的商人, 何至于如此作威作福! 想到这里,冷冷一笑道:“我姓王,是来拜访常老太爷的,请代通禀一声!” 黑皮肤高大的汉子神色一变,上下看了冷红溪一眼,道:“朋友,你……你是刚从 外乡来的么?”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在此已住了半年多了!” 那黑肤汉子实在就是黑皮老王,因为他早先听过仨阎王一段说明,是以此时看着冷 红溪也就格外起疑! 听了冷红溪之言,他冷冷一笑道:“老太爷晚上照例是不见客的,你请回去吧!” 冷红溪哈哈笑道:“我好容易来到这里,不见到他如何甘心,你还是快快与我通禀 一声的好!” 黑皮老王望着他点了点头道:“好吧,你随我来!” 说罢转身就走,冷红溪自后跟上,可是他方跟上了两步,就见黑皮老王身子猛然一 个倒翻,手中多了两口短刃,大骂道:“小杂种,你好大的胆子!” 冷红溪早已防到了他会有此一手,双手向外一分,已叼在了黑皮老王的双手之上, 他温文儒雅的轻轻一笑道:“朋友,你这是作什么?” 双手微一用力,黑皮老王的双刀叮当两声坠落地面,那另外一人见状大惊,一上步, 举拳就打,可是不知怎么,他拳头方举起了一半,身子就被定住了。 黑皮老王松了手,面色变成了紫酱颜色,呆了一呆道:“你就是住在‘忆江南’那 个人,打伤仨阎王的是你吧?”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一点不错,此刻我来,正是要向常老太爷当面请罪来的,麻 烦足下通禀一下吧!” 他说时右手一伸,已拿在了黑皮老王的肩头上,五指微扭,黑皮老王疼得直龇牙, 连连颤抖道:“喂……喂……朋友你轻着点,我带你去也就是了!”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如果你中途耍什么花枪,可就怪不得我手下无情。快 走!” 黑皮老王只觉肩头冷红溪所抓之处,痛得要命,哪里还敢不听?当时咧着嘴,掏出 了一串钥匙,打开了铁丝网门,一路把冷红溪带到了北风馆前。 来到了北风馆正门前,黑皮老王正要举手叩门,冷红溪微微冷笑道:“你还是在一 边站一会儿吧!” 说时二指微吐,黑皮老王顿时也就不再动弹了。 冷红溪打量北风馆内灯火辉煌,不时传出一些女子嘻笑之声,他实在想不通,像莫 环那么一个古怪的人,怎会转变得如此快,果真那金臂王常乐福就是莫环,那真是令人 不可思议了。 既然来了,总不能随便的回去,略为迟疑了一下,冷红溪大步而入,他方向前走了 几步,忽见迎面走来一个十分俏丽、丫环模样的少女。 这姑娘手上打着一盏红红的小灯笼,正顺着一道花过廊走来,见了冷红溪不由呆了 一下,用手里的灯笼向冷红溪脸上照了照道:“咦,你是谁呀?”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姑娘,请带我去见一见常老太爷可好?我姓王!” 这丫环就是小艳,她此刻是奉了常乐福的命,正要去北面厅房里接三姨太,这三姨 太,正是常乐福新近弄回来的一个哈萨克的女人。 此时小艳听了冷红溪之言,不由秀眉微颦,道:“哦,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冷红溪冷冷的道:“是一位黑脸朋友带我来的,他就在大门外面!” 小艳点了点头自语道:“黑皮老王也太荒唐了,老太爷这几天吩咐过不见客,他怎 么忘了?我看看他去!” 说罢就要走,冷红溪忙道:“在下是由内地来的,与老太爷乃是故交,请姑娘破例 通融一下吧!” 小艳高高举起灯笼,又照了他一下,才抿嘴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带你进 去吧,不过老太爷见不见你我可是拿不准!” 冷红溪抱拳道:“姑娘多帮忙!” 小艳这时愈看愈觉得这位相公仪表不凡,俊秀已极,无形中已生出了许多好感,当 时竟将常乐福关照之言忘了一个干净,遂又嘻嘻一笑道:“你这人倒是蛮有意思的……” 说着就转过身子,一面挑高灯笼道:“小心看着路,有长虫,咬着了可不是玩的!” 冷红溪微笑不语,小艳一直把冷红溪带到了内厅,请他落座之后,还献上了一杯香 茗,这才转身而去。 冷红溪打量着厅内摆设,不免心中有些迷惑,暗忖道:“果真常乐福就是莫环,那 么他此刻真该是十分快乐的了,自己衔仇饮恨匆匆又是两年,再不能手刃此人,只怕要 急疯了。” 想到这里,内心真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且说那小艳把冷红溪安置在客厅之内,匆匆上楼,来到常乐福寝室内,那常乐福正 在一张软椅上闭目调息,见了小艳,哼了一声道:“三姨太来了么?” 小艳笑了笑道:“我还没工夫去呢,有一个姓王的来找老太爷,是黑皮老王带进来 的,我已把他安置在客厅里了,老太爷你快下去看看吧!” 常乐福捧着他那只金手,面色微异道:“什么姓王的,我不认识,你叫他走!” 小艳呆了一呆道:“这位相公说是老太爷的老朋友,从很远地方来的,老太爷你下 去看看他就知道了!” 金臂王常乐福皱了皱眉道:“他有多大了?什么样子?” 小艳形容道:“二十五六,长得很漂亮!” 常乐福后退了一步,面色大变道:“哦!快去对他说,说我不在家,叫他赶快走。 快去!快去!” 小艳见状吓了一跳,赶忙往楼下跑,金臂王常乐福呆了一呆,由案上拿起了一口短 短的匕首,放在那只假手的袖子内,匆匆把身子藏到一层幔帘之后! 这时候,却听到了小艳在楼下大声的叫道:“咦!人呢!怎么走啦?” 常乐福心中一松,悄悄跑下楼来,小艳迎着道:“奇怪,那个人走了!” 常乐福四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也不禁有些奇怪,他嘿嘿一笑道:“来者不善,善者 不来,小艳,我们快上楼去!” 话才说完,二人全都呆住了,只见一个年轻人,直直地站在客厅门口,常乐福一打 量这个人的外貌,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虽是两年不见了,他仍能一眼就认出这个人 就是冷红溪! 这时小艳手指冷红溪道:“就是他。” 常乐福强作镇定的嘿嘿一笑,道:“王朋友,恕老夫眼生,你来此有何贵干?” 冷红溪一张俊脸时白时青,他实在不敢想象,两年不见,莫环竟然会变成了这个样 子,简直活像一个富商大贾的样子! 可是,冷红溪凭着他内心仇恨的直觉,一眼就可断定出他就是莫环,这可真是踏破 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 冷红溪上前几步,手指着他道:“莫环,我们久违了,我找得你好苦!” 常乐福一呆道:“你……你说什么?谁是莫……莫环?”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莫环,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你来!” 说到此,身子向前一欺,右手平空直向着常乐福当胸猛然击了过去,常乐福肉球似 的身子,忽然向后一闪,已自闪开,他形色仓促的自袖内抽出了那支短剑,左手一振, “哧”一声,划出了一道白光,直向冷红溪面门上袭来! 短剑一出手,他掉身就走,可是他方跨出半步,头上清风微扫,冷红溪又挡在了前 面! 莫环口中“啊”了一声,猛然后退了一步,黄豆大小的汗粒,在他肥胖的脸上直滑 了下来,他呐呐的道:“冷……冷红溪,忘了以前的事吧,我如今已经变了……我可以 给你钱……所有的钱!” 说时他有意托了一下他的金膀子,只听“咚”一声,一蓬银雨,由他那只金手内疾 洒了出来。冷红溪早有防备,剑一挥,扫掉飞来暗器,再一看莫环,竟倒地死了过去! 冷红溪扬剑狂笑了一声,响遏行云,他缓缓收起了掌中剑,点头道:“我并没有放 你,只不过选择了一个适当的时间来处死你罢了。莫环,生命是可贵的,但是,即使你 死一万次、十万次,也永远弥补不了我失落在云贵深山里那九年的岁月,你已经很值得 了!”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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