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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翻译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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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翻译的通信① 来信   敬爱的同志:   你译的《毁灭》出版,当然是中国文艺生活里面的极可纪念的事迹。翻译世界 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名著,并且有系统的介绍给中国读者,(尤其是苏联的名著, 因为它们能够把伟大的十月,国内战争,五年计画的“英雄”,经过具体的形象, 经过艺术的照耀,而供献给读者。)――这是中国普罗文学者的重要任务之一。虽 然,现在做这件事的,差不多完全只是你个人和Z同志②的努力;可是,谁能够说: 这是私人的事情?!谁?!《毁灭》《铁流》等等的出版,应当认为一切中国革命 文学家的责任。每一个革命的文学战线上的战士,每一个革命的读者,应当庆祝这 一个胜利;虽然这还只是小小的胜利。   你的译文,的确是非常忠实的,“决不欺骗读者”这一句话,决不是广告!这 也可见得一个诚挚,热心,为着光明而斗争的人,不能够不是刻苦而负责的。二十 世纪的才子和欧化名士可以用“最少的劳力求得最大的”声望;但是,这种人物如 果不彻底的脱胎换骨,始终只是“纱笼”(Salon)里的哈叭狗。现在粗制滥造的翻 译,不是这班人干的,就是一些书贾的投机。你的努力――我以及大家都希望这种 努力变成团体的,――应当继续,应当扩大,应当加深。所以我也许和你自己一样, 看着这本《毁灭》,简直非常的激动:我爱它,像爱自己的儿女一样。咱们的这种 爱,一定能够帮助我们,使我们的精力增加起来,使我们的小小的事业扩大起来。   翻译――除出能够介绍原本的内容给中国读者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 就是帮助我们创造出新的中国的现代言语。中国的言语(文字)是那么穷乏,甚至 于日常用品都是无名氏的。中国的言语简直没有完全脱离所谓“姿势语”的程度― ―普通的日常谈话几乎还离不开“手势戏”。自然,一切表现细腻的分别和复杂的 关系的形容词,动词,前置词,几乎没有。宗法封建的中世纪的余孽,还紧紧的束 缚着中国人的活的言语,(不但是工农群众!)这种情形之下,创造新的言语是非 常重大的任务。欧洲先进的国家,在二三百年四五百年以前已经一般的完成了这个 任务。就是历史上比较落后的俄国,也在一百五六十年以前就相当的结束了“教堂 斯拉夫文”③。他们那里,是资产阶级的文艺复兴运动和启蒙运动做了这件事。例 如俄国的洛莫洛莎夫……普希金④。中国的资产阶级可没有这个能力。固然,中国 的欧化的绅商,例如胡适之之流,开始了这个运动。但是,这个运动的结果等于它 的政治上的主人。因此,无产阶级必须继续去彻底完成这个任务,领导这个运动。 翻译,的确可以帮助我们造出许多新的字眼,新的句法,丰富的字汇和细腻的精密 的正确的表现。因此,我们既然进行着创造中国现代的新的言语的斗争,我们对于 翻译,就不能够不要求:绝对的正确和绝对的中国白话文。・这・是・要・把・新 ・的・文・化・的・言・语・介・绍・给・大・众。严几道的翻译,不用说了。他 是:   译须信雅达,   文必夏殷周。⑤   其实,他是用一个“雅”字打消了“信”和“达”。最近商务还翻印“严译名 著”,⑥我不知道这是“是何居心”!这简直是拿中国的民众和青年来开玩笑。古 文的文言怎么能够译得“信”,对于现在的将来的大众读者,怎么能够“达”!现 在赵景深之流,又来要求:   宁错而务顺,   毋拗而仅信!⑦   赵老爷的主张,其实是和城隍庙里演说西洋故事的,一鼻孔出气。这是自己懂 得了(?)外国文,看了些书报,就随便拿起笔来乱写几句・所・谓通顺的中国文。 这明明白白的欺侮中国读者,信口开河的来乱讲海外奇谈。第一,他的所谓“顺”, 既然是宁可“错”一点儿的“顺”,那么,这当然是迁就中国的・低・级言语而抹 杀原意的办法。这不是创造新的言语,而是努力保存中国的・野・蛮・人的言语程 度,努力阻挡它的发展。第二,既然要宁可“错”一点儿,那就是要朦蔽读者,使 读者不能够知道作者的原意。所以我说:赵景深的主张是愚民政策,是垄断智识的 学阀主义,――一点儿也没有过分的。还有,第三,他显然是暗示的反对普罗文学 (好个可怜的“特殊走狗”)!他这是反对普罗文学,暗指着普罗文学的一些理论 著作的翻译和创作的翻译。这是普罗文学敌人的话。 mpanel(1);   但是,普罗文学的中文书籍之中,的确有许多翻译是不“顺”的。这是我们自 己的弱点,敌人乘这个弱点来进攻。我们的胜利的道路当然不仅要迎头痛打,打击 敌人的军队,而且要更加整顿自己的队伍。我们的自己批评的勇敢,常常可以解除 敌人的武装。现在,所谓翻译论战的结论,我们的同志却提出了这样的结语:“翻 译绝对不容许错误。可是,有时候,依照译品内容的性质,为着保存原作精神,多 少的不顺,倒可以容忍。”   这是只是个“防御的战术”。而蒲力汗诺夫说:辩证法的唯物论者应当要会 “反守为攻”。第一,当然我们首先要说明:我们所认识的所谓“顺”,和赵景深 等所说的不同。第二,我们所要求的是:绝对的正确和绝对的白话。所谓绝对的白 话,就是朗诵起来可以懂得的。第三,我们承认:一直到现在,普罗文学的翻译还 没有做到这个程度,我们要继续努力。第四,我们揭穿赵景深等自己的翻译,指出 他们认为是“顺”的翻译,其实只是梁启超⑧和胡适之交媾出来的杂种――半文不 白,半死不活的言语,对于大众仍旧是不“顺”的。   这里,讲到你最近出版的《毁灭》,可以说:这是做到了“正确”,还没有做 到“绝对的白话”。   翻译要用绝对的白话,并不就不能够“保存原作的精神”。固然,这是很困难, 很费功夫的。但是,我们是要绝对不怕困难,努力去克服一切的困难。   一般的说起来,不但翻译,就是自己的作品也是一样,现在的文学家,哲学家, 政论家,以及一切普通人,要想表现现在中国社会已经有的新的关系,新的现象, 新的事物,新的观念,就差不多人人都要做“仓颉”⑨。这就是说,要天天创造新 的字眼,新的句法。实际生活的要求是这样。难道一九二五年初我们没有在上海小 沙渡替群众造出“罢工”这一个字眼吗?还有“游击队”,“游击战争”,“右倾”, “左倾”,“尾巴主义”,甚至于普通的“团结”,“坚决”,“动摇”等等等类…… 这些说不尽的新的字眼,渐渐的容纳到群众的口头上的言语里去了,即使还没有完 全容纳,那也已经有了可以容纳的可能了。讲到新的句法,比较起来要困难一些, 但是,口头上的言语里面,句法也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很大的进步。只要拿我们 自己演讲的言语和旧小说里的对白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得出来。可是,这些新的字 眼和句法的创造,无意之中自然而然的要・遵・照・着・中・国・白・话・的・文 ・法・公・律。凡是“白话文”里面,违反这些公律的新字眼,新句法,――就是 说不上口的――自然淘汰出去,不能够存在。   所以说到什么是“顺”的问题,应当说:真正的白话就是真正通顺的现代中国 文,这里所说的白话,当然・不限于“家务琐事”的白话,这是说:・从一般人的 普通谈话,・直・到大学教授的演讲的口头上的白话。中国人现在讲哲学,讲科学, 讲艺术……显然已经有了一个口头上的白话。难道不是如此?如果这样,那么,写 在纸上的说话(文字),就应当是这一种白话,不过组织得比较紧凑,比较整齐罢 了。这种文字,虽然现在还有许多对于一般识字很少的群众,仍旧是看不懂的,因 为这种言语,对于一般不识字的群众,也还是听不懂的。――・可・是,第一,这 种情形只限于文章的内容,而不在文字的本身,所以,第二,这种文字已经有了生 命,它已经有了可以被群众容纳的・可・能・性。它是・活・的・言・语。   所以,书面上的白话文,如果不注意中国白话的文法公律,如果不就着中国白 话原来有的公律去创造新的,那就很容易走到所谓“不顺”的方面去。这是在创造 新的字眼新的句法的时候,完全不顾普通群众口头上说话的习惯,而・用・文・言 ・做・本・位的结果。这样写出来的文字,本身就是・死・的・言・语。因此,我 觉得对于这个问题,我们要有勇敢的自己批评的精神,我们应当开始一个新的斗争。 你以为怎么样?   我的意见是:翻译应当把原文的本意,完全正确的介绍给中国读者,使中国读 者所得到的概念・等・于英俄日德法……读者从原文得来的概念,这样的直译,・ 应・当・用・中・国・人・口・头・上・可・以・讲・得・出・来・的・白・话・ 来・写。为着保存原作的精神,并用不着容忍“多少的不顺”。相反的,容忍着 “多少的不顺”(就是不用口头上的白话),反而要多少的丧失原作的精神。   当然,在艺术的作品里,言语上的要求是更加苛刻,比普通的论文要更加来得 精细。这里有各种人不同的口气,不同的字眼,不同的声调,不同的情绪,……并 且这并不限于对白。这里,要用穷乏的中国口头上的白话来应付,比翻译哲学,科 学……的理论著作,还要来得困难。但是,这些困难只不过愈加加重我们的任务, 可并不会取消我们的这个任务的。   现在,请你允许我提出《毁灭》的译文之中的几个问题。我还没有能够读完, 对着原文读的只有很少几段。这里,我只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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