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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冷月有情 顾复之恩
第五节
关帷心中虚了起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事事先想得如此周密,没想到还
是留下了蛛丝马迹。面对着沈万三疑虑的目光,看来只能以攻为守了。
“沈官人的意思,是我为内应了?嘿,我冒死救老爷,没想倒落了这么个下场!”
“不,我不是那意思!”沈万三怀疑家中有人勾结了强人,但却没往关帷身上
去想。
但关帷却不能不往自己身上去想。那天傍晚,自己不在家中而去了太湖,夜里
才和他们一起回来。在那段时间内要是有人找了自己发现自己并不在家中,自己很
难说清去了哪里。又在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感到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自己身上。三十
六计,走为上。想到这里,关帷对着沈万三一拱手:“不是那意思,那又是什么?”
说着,他转过身,对着陆德源说:“老爷,被疑之人,只怕今后与姑爷终难相处,
关某请辞管家之职,请老爷另请高明。”接着他又对沈万三拱手说:“你我后会有
期!”说完,转身要向外走去。
床前,陆德源挣扎着坐起:“关,关帷,你……”他想挽留住这个自小在他身
边长大的关帷。
关帷折身看了看陆德源,接着走了过来,跪在床前拉着陆德源的手:“老爷养
育之恩,关帷刻骨而铭心。请老爷养息身子,早日康复。”
“你,你别走……”陆德源躺着,抬起犹拿着那串钥匙的手。
关帷跪着,双手紧握着陆德源的手,话音里带着哭腔:“老爷心意,小人领了。
只是这里,关某实在是无法容身了啊!”
陆丽娘看着关帷,想着小时与他一起长大的情景,再看着他脸上那翻出的鲜红
的肉,心中不忍起来。她抬头看了看沈万三,猛然感到,你这是想逼走关帷。哼,
你在周庄,身边又是褚氏又是晓云,可这个关帷和我没一点点事啊,你倒容不了他。
不管怎么说,关帷这次从火中救出了爹爹,就看在这个份上,你也不能苦苦相逼啊。
陆丽娘拉着关帷站了起来:“管家,你别走,这儿没人容不了你!”
关帷看着陆丽娘,心中颤抖起来,他感谢这个他一直爱着的小姐说出的话。可
很快他清醒过来。他知道,那些危险,依然存在。乘着他们还没发现什么,现在就
走,不能再犹豫了。他看了看陆丽娘,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一个字:“不!”接着
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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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德源看着关帷走出,接着看了看陆丽娘,又看了看沈万三,一滴老泪滚出,
接着倒了下去,那只抬起的手,也垂了下来。手中的钥匙掉在地上。
陆丽娘看着父亲闭着的双眼,连忙跪在床前大声地喊着:“爹爹,爹爹……”
沈万三从地上捡起钥匙,紧紧地攥在手里。
陆德源逝去,关帷墓前拜别,去了苏州。沈万三又去高邮,适逢脱脱征剿张士
诚,沈万三运去的粮食被元军征用
陆德源当晚就仙逝了。
丧事在汾湖进行了半个多月,出殡时墓地热闹了一时后,寂然下来。墓道前的
高大的牌坊上,陆丽娘和沈万三撰的两副长联赫然镌刻着。
陆丽娘联曰:
音容今已杳,何日再偎膝下,只怨天道茫茫,三更月影;
樽酒昔言欢,几时更敬高堂,犹忆风姿磊磊,万里云空。
沈万三联曰:
道谊惟公独厚,平日解衣推食,居市井中落落然有儒生气象,求诸当今能有几
;
经纶有孰能如,频年握算持筹,於贸易外拳拳者惟一片热心,伤哉长别竟何堪。
对老父和岳翁的深沉眷恋,糅合在这长联数语中,伴着墓中的老人。
陆德源下葬数月后的一个雨中清晨,关帷迤逦来到墓前。这些日子,他一直流
连于汾湖四周。当听到陆德源的死讯时,他哭过,悔过也恨过。没想到于己有养育
大恩的老人竟死于己手。自己为什么要听信马寡妇一席话,出此下策。金钱向关帷
提供了除了幸福以外的任何东西。陆德源出殡那天,他很想去老人棺前磕几个头,
但他却不敢再去陆家。他担心他走后,陆家上上下下都会知道是他开门揖盗,致使
老爷命丧黄泉。他感谢陆丽娘在他临走时说的那一席话。但他也不敢再见她。他当
然不知道,他走后,陆家就开始忙着陆德源的丧事,并没追究盗匪来的前前后后。
昨晚,他回到汾湖,晚上住在马寡妇那儿,当烈火干柴般的马寡妇紧紧抱着他时,
他猛地一阵厌恶,随即推开了她。到了此时,他才知道,除了陆家的大小姐,他不
会再要什么人了,更何况他心中还恨着这个女人。马寡妇哭着求他,他无言地穿好
衣服走了。大清早来到了陆德源的墓地。
看着陆丽娘撰的那联中“何日再偎膝下”、“几时更敬高堂”的句子,陆德源
当初养育他的情景蓦然现在眼前,他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地滚了出来。伫立许久
后,他来到那新砌的坟前,看着坟前竖着的一块高大的墓碑。
墓碑上写着:
先考陆德源之墓
女陆丽娘
婿沈万三泣立
关帷怔怔地看着,不顾雨中墓地前的泥泞,双膝一弯,跪倒于地,磕着头。雨
水顺着他的脸淌下,他也一任它淌着。当他满身是泥地站起,端详着墓碑时,墓碑
上的“沈万三”三个字,激起了他的情仇家恨。他抬起沾满泥泞的脚,向“沈万三”
这三个字上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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