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十八节 尾声 当天深夜,“弗努科沃”2号机场,从飞机舷梯上走下戈尔巴乔夫,正如有人 描述的,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一同走下飞机的还有他的亲人。我从电视上看着 这些镜头,心里想道:虽然戈尔已乔夫过去和现在都是我的政治反对派,但这样一 次可怕的事件有这样一个良好的结局,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第二天,是举行送葬游行的最沉痛日子――难以数计的人群队伍从白宫 一直排到瓦干科夫,气氛沉重而压抑,真为我们所有人感到难堪而羞耻。戈尔巴乔 夫经不住这一切,他走了,而我和由于痛苦而脸色发黑的母亲们留在了一起,我不 能离开这里。 谁知道这次葬礼将不会是最后一次…… 有人多次指责我在叛乱后立即召开的最高苏维埃会议上示威性地签署了关于停 止共产党活动的命令。是的,我是示威性的,但不是恶意的。谁也不能否认,这3 天里所发生的最主要事件是共产主义政权在我们国家完全彻底地垮台了。政党留下 了,思想留下了――但共产主义作为一种国家的、好战的意识形态从此一去不复返 了。 非常奇特的是,那3天的事件与1993年10月的白宫“保卫”战细节有着 惊人的相似。两者似乎像照镜子一样互为反映。 我不想看这面“镜子”。但是必须看一看。 10月动乱期间白宫内也有妇女,她们也没有离开,也同样是自发的“保卫” 白宫:用办公用具筑成的街垒、昼夜不停的岗哨,手持冲锋枪的老百姓试图争取军 队倒向自己一面,还有利用地下管道的各种计划。 鲁茨科伊绝望地试图同外国使馆取得联系,以便获得国际社会的保护,我当时 却是拒绝前往美国使馆,虽然人们提供过这种保护,而当时,西方国家的首脑们亲 自同我联系。 但是,如果抛开成见而从更广的角度看待问题,那么两次事件中那种寄希望于 外来援助的情形也同样是相类似的。 我们在1993年10月竭尽全力避免武力冲突。为此我们甚至迈出了我现在 看来极其危险的一步:解除参与行动的所有警察和内务部部队的武装。部队在对付 手持石块、铁管和燃烧瓶的人群时仅用塑料盾牌进行自护。 这种过于谨慎的后果很快就表现出来:当开始流血和出现伤亡之后,莫斯科的 警察部队离开自己的岗位。他们不想让身无武器的军官和士兵毫无意义地牺牲。政 府的要害部门无人守卫,尽管时间不长,但的确没有任何人守卫…… 看来“镜子”也能撤谎:1991年8月,莫斯科曾重兵压境,大街小巷都停 满了坦克和装甲车。 1993年10月却没有军队。10月4日凌晨4时以前一直没有军队。我记 得1991年8月事件的痛苦教训,那时把军队当作菜园稻草人来吓唬人,军人们 非常害怕陷入那样一种境地――万一真的诚如鲁茨科伊和哈斯布拉托夫在自己的革 命呼吁书中所写的那样,是人民起来反对一个反人民的政权呢(这些呼吁书很快就 进入了各个军营,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万一这真的是一场人民革命呢? 在10月,我们竭力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不开枪。而在8月则是强迫人们开 枪,但结果枉然:1991年8月,总体情况始终从各个方面支配着事件的每一个 参与者。在我们的潜意识中,有那些可怕的分分秒秒中的体验,有形势每时每刻的 变化都可以使政治家升入天堂或投入地狱的面临深渊的体验。而在10月,白宫中 的人们竭力重视两年前的情景,坚信白宫的又一次胜利。于是便一意孤行、执迷不 误地挑起动乱。 克里姆林宫的人们,包括我在内,害怕成为紧急状态委员会成员的角色。于是 便出现了我们行动中的那种几乎导致灭顶之灾的笨手笨脚和优柔寡断……并为此付 出了血的代价。 我觉得,俄罗斯似乎存在着一个非常独特的总体政权。 过去,政权始终被视为某种不可思议的总体力量的形象,这种力量令人生畏, 坚不可摧,乃至任何关于政变、叛乱和动乱的想法本身都给人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 政权只能自己垮台,就像1917年10月发生的事情一样。 像1991年所发生的事情一样,甚至像1993年10月险些发生的事情一 样,这里由于我们不仅不善于巩固、甚至不善于保护这个作为国家安全心脏和国家 控制台钥匙的政权,不善于保护这个有着具体的走廊、办公室和各个楼层的政权。 叛乱者们占领了白宫和市政府大楼,抢占了“奥斯坦基诺”电视中心的两个楼 层,夺取了全国最大的新闻通讯社――俄通社一塔斯社,夺取了海关委员会(从那 里发出了封锁所有机场、火车站和不许从莫斯科放走政府成员、民主派新闻记者及 社会活动家的命令),占领了卡恰洛夫大街上的录音和无线电广播大楼,甚至还企 图攻占独联体联合武装力量司令部。 攻占各大楼是按照详细制定的计划进行的。 看来,这的的确确是一面“镜子”,其中的反映也是镜子式的。一切似乎都一 模一样,一切恰恰又截然相反。因为镜子的反映是相反的)。 我们对1991年8月紧急状态的消极的、实际上手无寸铁的反抗以军队的撤 出而告终。 9一10月间的白宫“保卫”战――尽管给数百人发放了武器,动用数以千计 的枪支,许多警察被杀,用火箭筒强攻“奥斯坦基诺”,引导人们进行目标明确的 进攻,许多国家要害部门被攻占――以叛乱的失败而告终。 真正爱好和平的人们组成数以千计的人群保卫白宫,使国家避免了大型的流血 和重返极权政治的命运。这是8月。 一些狂妄的、充满仇恨的示威者扑向手无寸铁的警察,挑起可怕的大血战,这 是10月。 一下子开进莫斯科的庞大军队拒绝攻打白宫,因为军人们看见数以千计的人们 拦在坦克前面,他们没有执行军令。这是8月。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直到最后时刻才进驻莫斯科的军队,在等待到命令后终于 向暴乱分子开火,因为军队感到了那些号召士兵采取果断行动的莫斯科人的完全支 持,而且士兵们也理解所接到的命令的重大意义和内涵。这是10月。 克格勃的“阿尔法”特别分队拒绝进攻白宫。这是8月。 同样是“阿尔法”分队,在识破威胁我们大家的那个“白宫总体计划”和牺牲 了一名战士(他是从背后被打死的)之后,完成了自己的战斗任务,占领了白宫。 这是10月。 如同看一部荒诞片,同一卷胶片按相反的方向重放了一遍。这是为什么? 看来,这是对意志的又一次考验,是对我们这个新的国家政权的又一次考验。 这次事件本是可以避免的,假如政治家们表现得更聪明一些,假如他们不再企 图去扮演曾一度扮演过的角色。 而那些在8月和10月夜晚走上街头保卫民主的普通莫斯科百姓、记者、医生 以及年轻的士兵们,都表现得勇敢和坚定。 因为他们确切地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而且知道冒着怎样的危险。 我又回想起8月叛乱的另一个相当晦暗的细节,我是怎样给亚纳耶夫打电话的。 我对他说,他们关于戈尔巴乔夫健康状况的申明是一个谎言,并要求他给我看 医疗诊断或总统的声明。“诊断书会有的”,他声音嘶哑地回答道。 我感到害怕起来。 只是到后来我才明白:他们还不会这样厚颜无耻。他们缺乏足够的决心,因为 他们也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苏联人,尽管他们身居高位。但他们当中没有“魔 星”,这次叛乱的主要“引信”毕竟还在福罗斯。问题的许多方面取决于戈尔巴乔 夫的行为以及叛乱分子对戈尔巴乔夫行为的反应。只要他们胆敢加害于戈尔巴乔夫, 敢于诉诸武力,连锁反应就会传到莫斯科,然后从莫斯科席卷全国。 懂得人生价值、在犯罪前体验到恐惧,这已经不少了。1991年8月的恬不 知耻的阴谋家们终究没能越过这个界线。 我认为,在一贯被称誉为伟大的十月革命之后的70年间,我们的人民也发生 了某些变化。 这个地雷不可能爆炸。因为我们俄罗斯人、俄罗斯公民已变得更加正常、更加 文明,也可以说更加善良,或许还可以说更加有教养。 因为一个人更富有就要杀死他吗?因为一家人有“异样的血统”就要将之全家 诛灭?为了叶利钦、哈斯布拉托夫、宪法或共产主义就要去战斗,去牺牲,去互相 残杀?不,我绝不相信这点。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