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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自己装修了一幢房子――夏多布里昂故居访
早就听朋友说起,巴黎南郊有夏多布里昂的一处城堡故居,离RER 地铁快线不
远,可以随意参观。这年夏季的一天,我便约了两个学法国文学的韩国留学生,专
程去踏访。从国际大学城乘B 线列车,到Robinson站下,沿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中一
条小路走不多一会儿,便来到了位于“狼谷”的夏多布里昂的故居。
仰慕已久的城堡其实算不上什么城堡,而是一幢带花园的房子。不过房子的建
筑,无论从式样到颜色,均极有特色,花园也极大,而且极漂亮。在他的巨著《墓
中回忆录》的一开头,夏多布里昂是这样描写他“可爱”的家园的:“我在离苏镇
和夏特内不远的奥尔内村附近买了一幢带园丁的房子,它隐蔽在长满绿树的小山谷
里。地表起伏不平,土壤含沙量高,只是一个野生的果园。花园的尽头有一条小溪,
远处是一片栗树林。”
那是1807 年,夏多布里昂和妻子塞莱丝特远离了他既仇视又喜爱的喧闹的上
流社会,搬到了这个叫夏特内的静谧的小村镇。他亲自动手,按照他的浪漫主义趣
味,对建于18 世纪末的房子,里里外外作了一番改头换面的装修。他的计划是:
在花园中增添一个塔形石堡,在外墙上加上雉堞,在楼房朝向花园的粉红色砖墙上,
打开一道门,门前辟出一个带三角楣的柱廊,竖起两根希腊式的白色女像柱和两根
灰黑色大理石柱……
进门参观,但见窗户上都用木头和花草装饰得奇形怪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引导我们参观的人告诉我们,这些都是夏多布里昂的杰作。
最最有趣的是,从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修改成了左右两段分着上,到一半高时,
又合二为一,然后,一拐,又分成左右两段,通上二楼。这跟我们在轮船中见到的
舷梯一模一样。不用那位导游的解释,我就体会出了其中的奥妙。喜爱航海旅游的
夏多布里昂把他远航的爱好“物化”在了这凝止的建筑之中了,天天在这“舷梯”
上走上走下,岂不等于在回味一望无际的大西洋上的旅行吗?
眼前的这一幕,使我回忆起了我在研究生考试时遇到的一组题,老师给了一段
段法文原著,让考生回答作者是谁。我读到其中的一段,那是北美洲大平原绮丽风
光的描写,文中充满浓郁的异国情调和浪漫色彩,虽然我那时没有读过这一段,但
我还是不假思索地填上了“夏多布里昂”的姓名。
那时,我脑子里对夏多布里昂的偏见太多了。从课堂里听到的,从文学史中读
到的,都是一种观点:夏多布里昂是一个“消极浪漫主义作家”,“没落贵族阶级”
在文学上的“代表”,文风“矫揉造作”……
我只知道,他为躲避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于1791 年启程航海,去美洲大地
上探险,历时一年有余,并写下了充满异国情调的文采飞扬的游记。
研究生考试时的答题,便是这种偏见的自然反应。
后来,读了他的《阿达拉》和《勒内》,对他的印象才有所改变。
当然,夏多布里昂在政治上是一贯追随封建王朝的,甚至因此而得罪了拿破仑
;但是,从他文学作品体现的思想价值来说,他应该算是文学史上从18 世纪向19
世纪转折的代表。他的作品中既有贵族阶级的怀疑主义,也有伏尔泰主义,这些是
对18 世纪的继承,另一方面,他的感伤主义和浪漫主义,无疑开了19 世纪新文
学潮流的先河。他的文风有时虽不免造作,但整体看来相当精致,尤其是通过写景
来抒发个人内心情感,更是他的特长。可以说,如果没有夏多布里昂,就没有轰轰
烈烈的法国浪漫主义文学……可惜,这位浪漫主义大师的名声在中国一直不好,就
连他的巨著《墓中回忆录》的题目也一直沿用着误译《墓畔回忆录》,未见有所订
正……
夏特内的房子装修完以后,夏多布里昂就在此潜心写作。书房中自然舒适,且
文房诸宝一应俱全,是他日常写作之所在,但花园里深处、树丛中那个他执意另造
的石堡也成了他的书房。夏天天热,在树林里写作比在书房中毕竟要凉快多了,而
且出来透气、换脑也更为方便。在夏特内居住时期,无疑是他创作上的丰收期。《
从巴黎到耶路撒冷纪行》、《殉教者》、《阿邦塞拉奇末代王孙的奇遇》,以及卷
帙浩瀚的《墓中回忆录》的开头几章都是在此完成的。友人也经常来狼谷小聚,听
他念诵他的新作,伦理学家儒贝尔兄弟、作家封塔纳和一些贵夫人是这里的常客,
年轻的拉马丁也来凑过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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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4 年,拿破仑垮台,波旁王朝复辟,夏多布里昂步入政坛,并青云直上。
但两年后,因得罪权贵而失宠。1818 年,终因经济困难,不得不忍痛卖掉了他无
限钟爱的这片家产。这时,他的心都快碎了。算来,他在这里住了十几年。
今天,这里已成了一个夏多布里昂研究中心,向来自世界各地的研究者提供作
家生平、创作的资料,它同时还是一个博物馆,每周定期向外界开放。每年春秋两
季,这里还举办“音乐时刻”的音乐节,上演浪漫主义时期欧洲音乐的保留节目。
到了11 月,这里要颁布一项文学奖,叫“狼谷故事奖”,专门奖给一部以从封建
王朝到1848 年期间的历史为背景的作品(小说、随笔、传记)。
一个多世纪之后,这里的房子和花园仍然保留着当年的风采。在这偌大的花园
中,草地一片碧绿,随处可见奇花异木,那是夏多布里昂留下的他在世界各地游览
的痕迹,或许其中还有他憾未成行之地的梦幻。
作家爱树,便在自己的花园中种植了来自不同大陆的树木,我们看到阿尔莫利
卡的橡树、美洲的秃柏和木兰、黎巴嫩的雪松、尼罗河的芦苇等。
当年,作家就是置身于它们之中度过了安静的10 年:“我依恋我的这些树,
我把哀歌、十四行诗、颂歌奉献给它们(……);我熟悉它们,叫得出它们每一棵
的名字,将像叫我每个孩子的名字,这是我的家……”
夏多布里昂后来离开这里自然是出于无奈。从政追随复辟王朝对他的文学创作
的影响是巨大的,无论后人对这影响如何评价。如果,法国人爱用“如果”想问题,
我们不妨也来“如果”一下;如果他在拿破仑倒台后一直留在这“狼谷”,他后来
的创作肯定会是另一个样子,但他肯定要生活得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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