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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克劳普大街上的那间房子坐落在周围色彩艳丽的建筑群中,仿佛一颗腐烂的牙 齿。曾经是绿色的油漆已经变作斑驳剥落的灰色,枯萎的常春藤攀爬在正墙上,仿 佛一只打定主意要扼杀屋内生命的骷髅手。楼上有一个狭长的生锈的阳台,看起来 是那么的脆弱不堪,好像下一场暴风雪就会把它吹垮。百叶窗虚掩着,叶片折断了 许多,垂头丧气地悬在转轴上。这场景实在不怎么悦目。莱因霍德・雅赫曼先生扬 眉吐气的光鲜时日似乎已经过去很久。 “要我随您一起进去吗,长官? ”考赫问。 “不用了,军士,”我飞快地说,我可不想任何人旁听接下来的对话:“去法 院,着手准备我提到的那个名单,把宪兵们派出去进行核实。” 考赫僵硬地鞠了个躬。是我的想象? 还是真的? ――我看见一丝失望掠过他的 脸庞。我看着他踏着新积的白雪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随即我便转向了面前的房子。 锻铁大门在我的推动下发出响亮的噪音,随着一声尖锐的吱嘎声,我用力拔开显然 有好几个月没上过鲸油的、锈迹斑斑的门栓。除了考赫本人今天上午早些时候送信 时在那儿留下的凹陷的脚印外,雪地上没有任何痕迹。在那之前或是之后,都没有 访客来过这里。 我敲响铁门环,发出的声响在凛冽的空气里跳跃着,萦荡着,仿佛这座房子连 同其花园都被真空封闭了一般。一只孤零零的玄鸟直冲云霄,一边还愤怒地叽咕着。 这些突如其来的噪声粉碎了长期以来笼罩着花园的沉默。那些深埋在积雪之下的纹 丝不动的灌木,或许是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某个坟场中的墓碑。正当我忧郁地环顾四 周之时,门在我身后静静地打开了。 “你还是来了,斯蒂芬尼斯。” 我辨出了莱因霍德・雅赫曼那迂回深沉的嗓音,尽管当我转过身面向他时,我 并没有认出他来。冰冷的、非人间的严冬也摧残了这个人:他稀薄的头发如同漂白 过的床单一样苍白,眉毛像是风中的散雪,下面是一双直刺人心、煤炭般漆黑的眼 睛。他那严肃得僵硬的态度使我警惕起来。七年前我们初见时,他是那样一个温暖 和善的人,尽管那之后我们就没有重逢,面前这个站在台阶顶层居高临下扫视我的 人却俨然是个狐疑的陌生人。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觉得他会拒绝让我进屋。我们 默默地对视。 “这边走。”他终于开了口,并带领我穿越厅堂,来到底楼一间家具稀少的客 厅里。他指着壁炉前的一张沙发请我入座,壁炉里,只有一根木柴正嘶嘶地冒着烟。 与其说这是邀请,不如说是命令。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坐下,然后走到窗边,望着 外面的花园。 “你来这里,目的何在? ”他就这么背着我问道。 “一件十万火急的事,雅赫曼先生,”我说: “一宗皇家任命。” “这你已经在信里提到了,”他说:“能告诉我事件的性质吗? ” 我还以为他早就知道了。 “我被任命调查最近发生在本城的连环谋杀案。”我不动声色地回答着。 他猛地一颤,回过身来看着我,突然恢复了过去那种充沛的精力:“你,斯蒂 芬尼斯――负责调查谋杀案? ” 他看起来对此大吃一惊:“我想,卢肯先生才是此案的负责人吧? ”他说。 “他死了,雅赫曼先生。” 他摇了摇头,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我什么都没听说――他的死,还有葬 礼。” “这是昨晚发生的事,”我解释道:“卢肯先生当场就入葬了,没举行葬礼。 这是他的遗愿。” “老天! 哥尼斯堡发生了什么啊? ”他低语道,再次转向了窗前,他就在那儿 站了许久,凝视着外面的大雪。 “我警告过你,我命令过你,再也不许到这儿来。”他回过头,低声咆哮道, 脸由于愤怒而变成了铅灰色,好像是我从罗廷根带来了这些灾难一样。 这样发作之后,又是一阵意味深长的沉默。 “我也没料到会被任命负责这件案子,”终于,我壮着胆子开口道:“我接受 这件任务,内心蒙受了巨大的不安,先生。看在他的份上……” “你见过他了吗? ”雅赫曼粗暴地打断了我,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的花园和街道。 “噢,没有,先生,”我答道:“不事先征询您的意见,我绝不会这么做的。” 我停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您的话很让我吃惊,雅赫曼先生,我并没有食言。 他的宁静对您很重要,对我也一样重要。 我并没有忘记您的警告。” “但是,你现在正打算见他,不是吗? ”他转过身来面向我,同时提高了声音, 血液涌上了脸颊,他瞪着我,毫不掩饰脸上的憎恶之情。 mpanel(1); 我不自在地在坐椅里挪了挪身子,说:“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见他的。尽 管我们有可能会意外地碰上。我想我应当事先提醒您,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 我停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心头的好奇,于是壮着胆子问道:“他怎么样了,先生 ?” “他很好,”雅赫曼草草回答道: “他的贴身男仆每周会来汇报情况。” “他的仆人? ”现在,轮到我大吃一惊了。 “他的仆人。”他口气尖锐地肯定道,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您是他最亲密的朋友,雅赫曼先生……” “我曾经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他打断道,声音粗砺,难以入耳:“我现在仍 然总管他的起居,不过,我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他现在行踪诡秘,简直可以 说成了隐士,我再也不去他家了。所有必需的交流都是通过他的男仆完成的。” “为什么会这样,先生? ” 他挥挥手,显然不想再聊这个问题:“我们没吵过架,也没发生过争执,如果 你是这个意思的话。教授先生没时间应付老朋友了,他家的大门对一切人都关上了。 他的仆人按照他的吩咐,告诉人们他很忙,不愿意被打扰。如你所知,工作和学习 是他存在的主要原因。” 他转过身,默默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然后再次停在了沙发前。他弯下身子, 长脸上深深的皱纹由于他努力想要抑制感情或是怒气而越发明显,像是深镌人皮肤 中一般。 “怎会有什么负责人指派你来调查这宗案子,斯蒂芬尼斯? ” 他问。 我知道我很想回答这个问题,我想告诉他,国王认可我的能力,确信我胜任这 件任务,尽管所有其他调查者――包括卢肯检察官――都失败了。然而,我不得不 隐瞒真相。 “我不知道,雅赫曼先生。” “我还以为,收到我那封措辞无礼的信,你会生气呢,”他突然说: “我知 道,如果我不采取行动阻止你,你一定会重返哥尼斯堡。要是你的回信中请我别管 闲事,或是要求我解释我写这样一封信给你的动机,我是不会感到吃惊的。然而, 当你回信顺从地答应尊重我的意愿,我实在是吃惊不小呢。告诉你,我甚至感到不 安。” “我是照字面理解您的意思的……”我说,但是他充耳不闻。 “你知道我再也不想见你的原因,”他怒气冲冲地继续说道,短暂的停顿之后,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努力了好多次,想弄清楚那天在浓雾里你们俩到底是 怎么回事。” 我直视着他那充满指责意味的眼睛,屏住了呼吸。我想起了七年前的某一日, 那天,我有幸同哥尼斯堡最著名的人――雅赫曼在大学里的朋友和同事――哲学教 授伊曼纽尔- 康德进行了一场私人谈话。 “您命令我为了康德教授的缘故避开这座城,”我低语道, “我对您的理由 一无所知,然而我认为没有理由质疑您的品德。您是他最亲密的朋友,您知道什么 对他有好处,什么对他有害处,而且……” “对他有害处的就是你! ”他苍白的脸突然因憎恶而变得通红:“那就是问题 的关键。你不明白吗? 我为什么必须禁止你见康德?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我为 地球上最理性的人的精神状态担惊受怕? ” “您这么说不公平,先生。”我抗议道,然而雅赫曼打断了我。 “在那之后我意识到,每当你的名字被提起时,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加 重了语气说: “这对他产生了如此显著的影响。他的行为举止中含着痛苦,眼睛 里有那样的狂乱――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完全不像他本人。这种疯狂,从他请你共 进午餐那天便开始了――这件事本身就是闻所未闻的。” “您为什么这么说,先生? ”我问。 “他以前从来没请陌生人上他家去过,一次都没有! ”他以探究的神色打量着 我: “你身上有某种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你做过的某件事,或是你对他说的 某些话。” “可是,您知道他邀请我的原因,”我激动地答道:“我那时刚从巴黎回来, 康德教授对我在那里的所见所闻有兴趣。” 雅赫曼阴沉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说你那天看到雅各宾党人处决他们的合法统治者……” 我闭上眼睛,想要阻挡回忆的入侵。那一幕难道永远都将萦绕不去,使我无法 拥有片刻宁静? 它还要如鬼魅般伴随我多久呢? 地面的血污,空气里的浊臭…… “……巴黎,一月二日,一七九三年。”雅赫曼先生慢吞吞地拖长了音调说。 过去的场景如闪电般掠过我的眼睛:欢欣鼓舞的人群;骄傲地走向断头台的犯 人――他还穿着体面的衣服,虽然已沾满泥污;在晨光中闪闪发亮的上了油的钢铁 三角;刀刃落下时金属轰鸣的声响……然后,鲜血! 绯色的鲜血汇成汪洋,如同国 王本人在凡尔赛宫建造的华丽喷泉出水一般,鲜血从断开的脖子里喷出来,飞溅在 围观者的脸上。鲜血如暴雨般洒在我自己的脸上,嘴上,舌头上…… “那一天,他们谋杀了国王。” 国王? 那个人就在我眼前被屠杀了。一条杠杆滑动了一次,便在我的灵魂上投 下了黑影。我潜在的一部分自我已经同暴民们的欢呼一起升腾,攫住了我昏沉沉的 大脑。 “康德也见过其他到过法国的人,”雅赫曼先生继续说,“其他被卷入这一惨 剧的人。然而,他并没有因听了他们的话而感到困扰。但是你,斯蒂芬尼斯! 那一 天,你给他的屋子带去了邪恶的瘟疫! ” 他紧紧盯住我。 “我不知道你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斯蒂芬尼斯,我只知道这改变了他。整个 儿地改变了他。一切都始于那场关于电磁风暴对人类行为造成的影响的对话。” “这个话题可不是我挑起的,”我赶忙为自己辩解: “是您挑起的,先生。” “但是,是你,”雅赫曼反击道,同时伸出手指作出控诉的动作:“你,斯蒂 芬尼斯,把讨论引向了如此令人憎恶的方向。你把我静脉里的血都冻结了! ” 他转身凝视着火焰:“为了那场邪恶的对话,我不知道后悔过多少次! 康德当 时正在研究电流对神经系统的影响,他对其他的一切几乎都不感兴趣。而前一天晚 上,恰好又有一场可怕的风暴。” 在我的脑海中,每一个细节都依旧栩栩如生。 “您向窗外望去,”我喃喃自语,“发现花园里站着一个陌生人。 尽管大雨滂沱,雷电交加,他却如着了魔一般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夜空。您对他 这种行为觉得很不安,于是您问康德,静电力学能否为此提供解释。” “他回答说,不是电流的释放,而是大自然那无穷无尽的能量吸引了这个人,” 雅赫曼接口道,“某种毁灭性力量对他施加了催眠。康德提到了‘走火入魔的恐怖 ’。他说,人类,陷入终极恐惧的致命诱惑中了。” 他重重地坐在扶手椅里,双手掩住了前额:“我被震惊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 己的耳朵。伊曼纽尔・康德? 这位理性之父竟在祝颂‘不可知’的力量? 祝颂人类 灵魂的阴暗面? ” “我还记得,先生,当时您提出异议,说这种力量只属于神。而人类是被道德 律约束着的,对此永远不容质疑。” “接着你就发话了,”雅赫曼打断道,他依然掩住了双眼不看我:“接着,一 个以良好的举止和健全的理智赢得我们尊敬的年轻学生突然就变了个人,原本他是 那么令人愉快……” “我只是说……” 他举起手,示意我安静:“你的话已经烙在我的记忆里,再也消抹不去了。 ‘有一种可以同自然的无穷力量并驾齐驱的人类经验,’你说, ‘所有行为中最 具有恶魔性质的:冷血的谋杀――没有动机的谋杀。’” 雅赫曼盯住我,眼睛眯起来,透露出憎恶。我觉得身体像是被抽走了,只剩下 灵魂赤裸裸地袒露着,供人观瞻。 “当康德教授转移了探讨的话题时,”他接着说道:“我对他满怀感激。然而, 那天被你勾起的幽魂并没有平息。他坚持要和你一起去城堡过道上转一圈――要知 道他整个冬天除了去学校都不曾出过门。 你一定还记得,那日大雾弥漫,天气很糟。我知道他一定会再想同你谈话的。” “您很好奇,想知道我们是否就同样的话题展开了进一步讨论,是吗? ”我警 惕地问道。 “你错了,斯蒂芬尼斯,”他回答,“完全错了! 我不想知道你们说了什么。 但是让我告诉你事情的结果吧。康德回家时我正在等他。在透过大雾看见他之前, 我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我所听到的声音就足以使我相信,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严重的问题。康德在奔跑――奔跑! 他要逃离谁呢? 逃离什么呢? 我冲出去见他, 他脸上的表情可怕极了。我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他的眼中闪烁着紧张的激情, 我还以为他发了高烧。我向他表示慰问,他却说他有工作在身,一刻都耽搁不起。 简而言之――他让我别管闲事! 第二天,他就告诉我,他已经开始着手写作一篇新 的哲学论文。” 我皱了皱眉:“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新作。” 雅赫曼不耐烦地摇摇头: “它没有出版,所以你从没听说过。没有人读过一 字一句―说.真的,我更愿意相信这本新作从来就不存在。那时他的精神处在重压 之下,一些年轻的哲学家指责他忽略了灵魂更深层次的资源。情感――他们建议道 ――比逻辑更有力。康德被那些伤神的论战给毁了。他任教职的最后几年里,课堂 上空无一人。年轻人都不愿意花钱听他讲课。” “这我听说了。”我说。 “这太悲哀了,他几乎被遗忘了。我知道,他们现在都管他叫‘不合时宜的人 ’。一切都变了,甚至他以前的弟子,一个叫费希特的聪明的年轻人――你肯定听 说过他―在一本书里把康德描述成一个‘精神懒惰的哲学家’,那本书在全欧洲畅 销……” “那一定让他很难堪。” “还记得他那传奇般的守时作风吗? ”雅赫曼回忆着遥远的往事,看起来稍微 平静了一些:“哥尼斯堡的市民们过去按照康德的出门时间来校对时钟! 现在呢? 新一代的学生觉得这个玩笑太棒了,可以拿来打断他的教学。于是,他们陆陆续续 地走进教室,手里拿着表说: ‘迟到了吗,先生? 我,先生? 你的计时器一定停 了,先生。’这逼得康德不得不提前退休。” “我能够想象他的痛苦。” “我倒怀疑这点! ”雅赫曼厉声道,他带着老年人对一次失败的事业所怀有的 狂躁激情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但是,最痛苦的人是马丁・朗普。” “他的男仆? ”我惊讶地问道。 “我不得不解雇他――在他忠心耿耿地干了三十年后! 他是个完美的佣人。精 神的有序性和纪律性可以产生美好的思想,却代替不了高效率地管理家务。康德连 自己动手穿袜子都成问题! 朗普就在主人潜心著述时照料他的起居。” “那么,您为什么撵走他呢? ” “为了康德! 斯蒂芬尼斯,为了他好! ”他激动地盯着我,好像在寻找一个合 适的语调继续说完下面的话: “我再也不信任朗普了。 确切地说,我怕他。” “您怕他,先生? 您这是什么意思? ” “朗普的脑袋瓜里溜进了奇异的念头,”雅赫曼先生继续说, “他的行动开 始变得――变得仿佛他才是康德教授。有一次,他居然告诉’我,如果没有他,就 没有康德哲学! 康德正在写作的新书,他说,是他的作品,而不是他主人的。当学 生们开始离开康德的课堂时,朗普是反应最激烈的人。他变得躁乱不安,尖叫着说, 康德必须向世人展示他的才能。” “他的确得走,”我赞同着: “但是,现在又是谁在照料教授呢? ” 雅赫曼大声清了清嗓子:“一个叫约拿・欧登的年轻人照管他的屋子,看起来 他干得还不错。” 他陷入了沉默。事实上,目前看起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我站起身,伸手 拿过帽子,打算告辞。我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在所有的学科中,你究竟为什么选择法律? ”他不动声色地问。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想我应该觉得被冒犯了,然而,对于我即将告诉他的事, 我还能从中感到几丝满足: “我来哥尼斯堡的那天,康德教授本人建议我成为一 名检察官。” “真的? ”雅赫曼皱起眉头,显然感到困惑: “他听了你那些疯狂的话,居 然还能做出这么明智的判断,真叫我佩服。” “午饭后我们绕着城堡散步,他是在那时告诉我的。”我加快语速,没有理会 他的嘲讽。 雅赫曼先生悲伤地摇摇头: “散步! 每件事似乎都是从那里……” 响起一阵匆忙的敲门声,一个身褴褛的棕色制服的男人把脑袋探进门,却没有 走进来。 “那个人又来了,先生,”他宣布,他的脸上满是惊异的神情,仿佛由于他的 主人没有待客的习惯,今天早上我一个人来访就已经太多了: “他要同斯蒂芬尼 斯先生说话。” 考赫等候在门厅里,脸色灰白,表情即紧张又严肃:“很抱歉打扰您,长官, 但是事态很严重。” “什么事? ” “客栈里那个男孩,长官。” “莫里克? ”我大声问:“他怎么了? ” “找到他了,长官。”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这很叫我高兴,军士,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紧… …” “很抱歉,长官,”考赫生硬地打断了我:“我可能没说清楚。那个孩子死了, 长官。人们怀疑是他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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