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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就在这时候,魏飞正率领着“海豹”小组在海练场六号水域,从一艘水翼艇上 向下吊装“箭鱼一号”。这种新型的水下运行装置最多可运载六名“蛙人”,在全 潜或半潜状态不快速接近目标,对敌实施侦察,发起突然攻击。 他的确切位置是在阅兵场以东一点五海里处铜鼓岛以北的近岸水域,如果天气 晴好,从这里就能够看得见阅兵场上的塔楼和岸边茂密的红树林,可是在这个弥漫 着海雾的清晨里,远处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那轮挂在海天之间如同红玻璃球似的太 阳。这时的魏飞感觉到有些冷,特别是当他穿着黑色的潜水服浸在冰冷的海水里, 那简直是透骨的冷。不过,他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同他一起在海上的一共有二十 个人,那是“海豹”小组的全体成员,也是橄榄球“海豹队”的全部队员,他们有 的在艇上,有的在艇下,相互配合着,把高爆炸药和引爆装置往“箭鱼一号”上装 载。 上午的阅兵表演,“海豹”小组的任务是配合两栖装甲部队登陆,他们将乘坐 一艘“箭鱼”,在半潜状态下航行至登陆点浅滩五米等深线处,设置爆点并将其引 爆,在海面上制造出一个个高大的水柱,以渲染装甲登陆部队突击上陆的气势。 他们的工作似乎进行得并不顺利,受海水涌浪的影响,从水翼艇左舷伸展出来 的吊臂忽高忽低,吊臂下的悬挂物难以准确地落在“箭鱼一号”的对接口上。浸在 海水中的魏飞一边用肩膀顶着“箭鱼一号”的侧舷,一边对水翼艇上的人打着手势 :“向上,向上,注意角度。” 八班长腾四海从“箭鱼一号”上纵身跳了下来,游到魏飞身边:“连长,还是 我来吧,我可不想看到一大捆高爆炸药缠在连长的身上。” 腾四海是“海豹连”里的重量级人物,身高一米八十,体重九十公斤,平时爱 喝点酒,说话大大咧咧。魏飞最不喜欢腾四海用这样口气跟他说话,就像对待一个 新手似的。在“海豹突击连”,就连新兵都知道他们的连长曾参加过国际侦察兵竞 赛,在爱沙尼亚的原始森林中,与十六个国家的侦察兵较量过,并将“卡列夫勇士 奖”的金杯抱了回来。不过,他获得的这个荣誉不属于海军陆战队,因为那时魏飞 还是一所军事学院侦察系的学员,第二年毕业后才分到海军陆战队来。一开始,他 担任“海豹突击连”的副连长。这个连是以蛙人著称的,在九八年长江抗洪时,他 们曾十几次潜入险象环生的水库和闸门里,排险堵漏,为保住大堤立下过汗马功劳, 受到了中央军委的通令嘉奖。那时,魏飞刚上任不久,他在学校里从来没有接触过 潜水,对水下作业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常常受到腾四海的戏弄。一次,这个有着十 五年潜水经历的老兵和他打赌,俩人同时把头扎进装满清水的脸盆里,比赛看谁憋 的时间长,结果憋得魏飞直喷鼻血,还输掉了两盒水果罐头。不过,这个有时喜欢 在年轻的连长面前摆摆老资格的四级士官并不让人讨厌,尽管平时作风上稀拉一点, 说话随随便便,但他在关键时候、关键环节上从来不含糊。肖镇南旅长就不止一次 地说过,腾四海不仅是你们“海豹连”的一块宝,也是咱A 旅的一块宝。 腾四海配合着魏飞给“箭鱼一号”吊装完毕,紧接着又试吊第二艘。这时,在 一股冷风的作用下,海雾渐渐被扯开一角,退潮时的海流也在加快。腾四海游到魏 飞身边,一边朝艇舷上系着绳索,一边说:“连长,用‘箭鱼’去放炮炮,这是谁 的主意?” “这你就别管了,你能把它放响就行了。”魏飞说。 “不知道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一艘‘箭鱼’,少说也要上千万元,这不等于 拿着金砖擦屁股嘛。”腾四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早几年,咱连也就那几套轻 潜具,深海训练想搞没法搞,现在有了‘箭鱼’,可还是整天围着海边打转转,真 是白糟蹋。” 魏飞伸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你呀,嘴边从来都不设个站岗的。” “好好好,我不说。”腾四海还是憋不住,“当了十五年兵,我连下一代的义 务都尽了,年底就满了最高服役年限,也该回去还还老婆、孩子的感情债了。” 魏飞问道:“甜甜今年该上小学了吧?” 腾四海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叫甜甜,去年随母亲探亲来过部队,扎两根小辫,能 说会唱,活泼可爱。只要提起女儿,腾四海就会把其他话题暂时放到一边。“是该 上学了。我这辈子吃亏就吃在文化上,小时候读书不多。我想给她找一个好点的学 校,像城里的孩子那样,从小受受正规教育,将来读大学,可不能像她爸那样,当 一辈子的大头兵,没出息。” mpanel(1); “这是啥话?”魏飞说,“在部队,能干到你这样精通的也不多,谁敢说你腾 四海不是状元?旅里已经说过,再跟你续签一期,正准备征求你意见哩。” “得了得了。”腾四海说,“在部队一天我干好一天,你尽可放心。要说继续 留队,除非打仗用得着咱。” “箭鱼二号”刚入水,魏飞松开把手,从舱位上站立起来。突然之间,一股漩 流卷了过来,“箭鱼二号”猛地一晃荡,魏飞一下子向后跌进海里,一头钻进迎面 扑来的海浪里。 “连长,当心。”腾四海一个猛子扎了过去,伸手去拉魏飞。 魏飞被突如其来的漩流呛了一口海水,满嘴的苦涩,他挣扎着推开腾四海, “你叫什么叫,天底下就你一个人会游泳?” “别逞能了,潜泳并不是你的强项。”腾四海牢牢抓住魏飞潜水服后面的吊带, 把他往水翼艇边拖。“你现在就献身大海不太可惜了,那个女中尉还不得为你殉海 呀。” “快闭上你的臭嘴吧。”魏飞吃力地说。 他们一起游到艇尾,列兵童非从艇上抛过来一条绳索,站在那里喊道:“连长, 接好了。”童非个子不高,体重略等于腾四海的一半,身穿一件肥大的淡蓝色救生 衣,看上去有点滑稽可笑。在他身后还有负责舱面工作的上等兵巴冬和专业军士田 和平。魏飞抓住绳索从艇尾爬了上来,腾四海从侧面上了艇。不一会儿,腾四海不 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小瓶白酒,递给脸色发白的魏飞:“喝一口暖暖。” 瓶口是开着的。魏飞接过来,喝了一小口,顿时觉得一股热流通电般地流向全 身。他从艇尾走到艇艏,在鱼雷发射管上坐了下来,默默地望着那轮惨白的太阳。 不知为什么,一股淡淡的情愁突然爬上心头。 这时,腾四海又凑了过来。黑色的潜水服紧绷绷地裹在他身上,给人一种随时 都会撑破的感觉。从体态上看,腾四海虽然有些臃肿,但仍不失为一个标准的军人, 成熟中带有几分狡黠。 “该休息一会儿了。”腾四海斜靠在魏飞对面的炮塔上。“连长,谈点正经事, 你和那个‘女剑客’究竟发展到第几阶段了?” 魏飞白了他一眼:“什么女剑客?” “就是女兵队的队长夏小青呀。”腾四海诡秘地说。 “关你什么事呀。”魏飞说着转过身子。 “我是怕你结婚以后受欺负。”腾四海说,“不瞒你说,有一次表演战地救护, 我扮演伤员,她背起我就跑。就我这块儿,她愣是背了三十米远……” “别瞎扯了。”魏飞心里有些醋意。 “快到终点时,她把我往地上一扔,就像扔一包烂土豆,还朝我屁股上狠狠地 踢了一脚,踢得我半天都没爬起来。”腾四海显出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向你保证, 就那么一次接触,就让我尝到了她的厉害。真的,后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活该。”魏飞这才有些洋洋自得。 腾四海说:“连长,你要是真心喜欢她,我教你一招,保你成功。” “得了得了。”魏飞不耐烦地说,“你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正经话。” 过了一会儿,腾四海叹了口气:“连长,要说正经的,我心里早就憋不住了, 自从你到任以后,这潜艇输送侦察兵上岛还从来没有搞过。现在有了‘箭鱼’,咱 海豹队为什么不拉出去到远海练一练?一天到晚在这臭水沟里瞎扑腾,有啥劲儿?” “你以为我不想练呀?”魏飞反驳说,“可这训练计划是旅里安排的,不是说 你想怎么练就怎么练,尤其是这新装备,到现在连个训练大纲都没有,怎么练?” 腾四海说:“你是一连之长,说话是有些分量的,有机会你就跟旅里捣鼓捣鼓, 总可以吧。” “说白了,现在谁都怕出事故。”魏飞随口说道,“你在海豹连是老资格了, 许多事情比我知道得多。就说孙副参谋长吧,如果不是那次爬潜艇鱼雷管训练出过 事故,说不定早就在参谋长的位置上干得不想干了,可现在干个副的,还是超配。” “你说孙克武这人,我太了解他。别着他受过处分,差一点被一撸到底,但他 终归是条汉子。”腾四海肯定地说,“他敢承担责任,在他手下干,那才叫痛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魏飞已经感觉到有些不自在了。“我哪能跟孙副参谋长 比。”说完起身朝后舱走去。 腾四海知道说走了嘴,伸了伸舌头,心里暗想:“练不练关我屁事,反正我年 底就向后转了,以后要真的打起仗来,还不知道谁当倒霉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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