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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地域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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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地狱之口 1 “清冈正照二等兵,背诵一下我舰对瓜达尔卡纳尔岛敌人机场的射击数据。” 主炮枪炮长岩田下达了命令。岩田大尉是一个狂热的战争迷,他从小就能把日清 黄海海战、日俄对马海战的军舰和战术背得烂熟。他要求部下不停地训练:搬炮 弹、装引信、测距、击发。“一百门百发一中的大炮也不如一门百发百中的大炮 呀。因为它们浪费了九千九百颗炮弹,并且需要一百倍的士兵来操纵。”他不知 重复了多少遍东乡平八郎海军大将的话。似乎他这个人就是为海战而降生到世界 上的。 正照不像岩田,也不像他那发迹了的哥哥清冈永一。他对战争兴味索然。他 从小喜欢各种植物和小动物,幻想将来当一名生物学家。他好不容易考上了庆应 大学,正热心于自己的科学前程,七‘七事变爆发了,日军侵入中国华北,所有 的大学生随时可能奉召入伍。 他决定参加海军。他听过陆军和宪兵队在占领区杀人的劣迹,他觉得海军的 手还干净,打仗也是光明正大地同敌人的舰队作战。后来,他终于中止了学业, 在外南洋第八舰队的“金刚”号战列舰上当一名二等兵。 “清冈正照,我舰对敌人机场的射击距离?” “进入射击时两万零五百米。航向75,航速十八节,射击中段一万五千米, 射击四十五分钟,退出时两万一千米。” “使用弹种和射角?” “九一式穿甲弹,破坏机场跑道,射角15度;零式燃烧弹,定时引信,三式 榴弹,跳弹,延时引信,摧毁飞机,射角30度。”正照一口气背下来。对于一个 大学生,这点儿数据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他不感兴趣,偏偏岩田大尉要求极严, 常常把他从梦中推醒,逼他背出射击诸元。他不得不像背林奈的分类学一样地背 这些枯燥的数字,还要像捷克作家恰佩克所写的机器人一样把炮弹装入炮膛,然 后取出来,再装进去…。。“金刚”舰是大正二年(1913年)下水的旧船,当时, 日本海军引以为自豪,它毕竞是日本自己设计制造的头一批战列舰。随着时代的 发展,它变得老朽窳陋,昭和八年(1933年),不得不在吴港入坞大修和改装。 改装的时间拖了两年,重新下水时焕然一新。然而“金刚”舰的自动输弹机经常 失灵,水兵的基本功是手装填。现在,射击诸元也好,手装填也好,全都用上啦。 正照幻想着混过战争,重操学业,这些想法全都被无情的现实粉碎了。 “金刚”舰和它的姊妹舰“榛名”组成了第三战列舰队,在六艘驱逐舰的掩 护下,沿着所罗门群岛向东南方进发。所罗门群岛是两串平行的岛群,南边的一 串又多又碎,其中的大岛是布于维尔、瓜达尔卡纳尔和圣克里斯托巴尔岛,布干 维尔和瓜岛已有驻军。另外还有几个重要的小岛:肖特兰岛、维拉拉维拉岛、科 罗班格拉岛和新乔治亚岛,这些岛上也驻了日军。北边的一串都是大岛:圣瓦泽 尔岛、圣伊莎贝尔岛和马莱塔岛,由于地形崎岖,日美两军都没有驻兵。两串岛 屿之间的海峡,平均宽度约五十公里,最窄处仅十余公里,像一条水上运河。它 叫做“狭口海峡”,美国人干脆叫它“槽海”。 五十三岁的栗田健男海军少将率领着这支战列舰队。就他的本意,反对把珍 贵的战列舰派到狭窄的“槽海”中去冒险,因为敌人的飞机、潜艇和鱼雷快艇都 可能威胁战列舰。这种用战列舰去炮击飞机场的作法根本不合海战章法。但是, 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大将严令他去干。山本的理由很简单,日本海军主力一 直在瓜岛附近活动,不摧毁飞机场,敌机将威胁比战列舰更重要的航空母舰。 “飞机场已经成了全世界注意的中心,务必摧毁它,好好干吧,栗田君。”山本 下了结论。 陆军对战列舰的炮击也寄于厚望。自从一木清健的支队和川口旅团对飞机场 的进攻失败以后,驻拉包尔的第十七军司令百伍睛吉中将咬牙切齿,把日俄战争 中屡建战功的帝国第二师团――仙台师团派到瓜岛,限期攻克飞机场。百伍将军 对栗田将军说:“你的战列舰队顶一千门野战炮,祝阁下成功。” 天黑前,第三战列舰队已经驶入圣伊莎贝尔岛海域,这里是瓜岛上美国侦察 机的极限航程。十月十三日,在所罗门群岛这个纬度上七点四十分天黑,太阳一 下山,栗田一声令下:“高速前进,进入瓜岛战区!” 瓜岛接近了。栗田舰队以二十八节航速从北方接近萨沃岛。当萨沃岛黑色的 山影处于“金刚”舰左舷的时候,连对战争毫无兴趣的正照也感到一阵激动。萨 沃岛和瓜岛的埃斯帕恩斯角距离仅十六公里,从这条水道的中心线穿过,前面就 是瓜岛的隆加角,就是飞机场。在埃斯帕恩斯角和隆加角之间的海湾中,日美舰 队不知打了多少次海战和空战,由于沉船多极了,双方都管它叫做“铁底湾”。 啊!正照已经看到在“金刚”舰左舷,瓜岛埃斯帕恩斯角上亮起了黄色的灯 光。那是日本陆军部队点的,专门为日本舰队导航。 栗田下达命令:“左舵50,航速十八节。”第三舰队调转船头,进入瓜岛和 萨沃岛之间的水道。这一带礁石和沉船密集,航行要格外小心。 一小时后,清冈正照看到“金刚”舰正前方有一堆篝火。他根据早已背熟的 资料,那里正是塔萨法隆格村,舰队炮击的第一个校正点。他刚这么想,就听到 岩田大声下令:“射击准备,燃烧弹二。” 栗田又下达舵令:“左舵75,各舰炮准备射击”。正照见过栗田,并同他聊 过天。他告诉正照,战前他到过美国,他同山本一样,算得上亲美派。“在纽约 那地方,早上说要装电话,下午就办好了。今天市场上缺什么,明天就会大量上 市。这种高效率,日本办得到吗?”正照回头看看舰桥,那里黑糊糊的,什么也 看不清,但他想象栗田健男少将一定很威武。开战以来,日本海军的战列舰队还 没有正式投入过战争呢。栗田将军就要指挥打响第一炮了。他把一枚燃烧弹擦了 擦,静待着命令。 第三战列舰队又转了一次向,进入了“铁底海湾”,全体官兵,无论是岩田 也好,正照也好,兴奋得仿佛喝醉了酒。黑色的夜幕中又出现了另一堆篝火,它 的位置在舰队右舷。篝火地点是一条名叫马塔尼考河的河口。马塔尼考河是瓜岛 上日美两军的分界线,河口的地点叫圣克鲁兹角,一听就是西班牙人起的带天主 教色彩的名字。这堆篝火是日本部队点的,专门为舰队测距用。“一万五千二百 米,”岩田大声喊。“主炮以篝火为基准往右偏移30度,距离两万另五百米,目 标,敌人飞机场,燃烧弹,预备――” 正照已经调整好了引信,他一下子把炮弹送入直径356 毫米的大炮炮膛,炮 闩咔嗒一声合上,该他干的事完了。 他听到栗田少将在扩音器中喊:“开炮!”岩田几乎在同一秒钟也高喊: “开炮!开炮!” 三万二千吨的“金刚”舰剧烈抖动了一下,十四英寸口径的八门巨炮喷出长 长的眩目光焰,吐出钢铁弹丸。弹九在空中划着弧形弹道,落到瓜岛的草地上, 立刻腾起一丛丛火光。一分钟后,隆隆的爆炸声才从岛上传来。这时,设在瓜岛 奥斯腾山上的日军炮兵观测站已经测出了弹着点的偏离,立刻向栗田报告了数据。 第三排炮打过之后,栗田命令各炮:“无修正,各炮二十发急速射。开炮!” 舰队缓慢地航行,不停地射击,炮声在铁底湾回荡。在弧形弹道的终点,接 连腾起火光,火焰连成一片,在火焰中闪烁着炮弹爆炸的强光。闪光和火焰,仿 佛中国的烟花,仿佛盂兰盆节神奈川上的火船。一会儿,一发炮弹击中了油库, 无数明亮的火点溅射到空中,烈火熊熊,连大地和天空都映得通红。军舰的水兵 们都喝起彩来,岩田大尉高喊:“万岁!万岁!” 舰队的航向同射击方向成90度角的时候,飞机场处于最近的距离上,距离只 有一万七千米,战列舰侧舷的副炮也投入了射击。数不清的炮弹向机场飞去,钻 入火的海洋,把火烧得更炽烈。扩音器里传来栗田少将表扬部队的声音,水兵打 得更起劲了。岩田脱光了上衣,只戴一顶军官帽,跑到每一个炮手面前,挥舞双 拳:“干哪,让美国佬吃吃战列舰的炮弹吧”。所有的官兵都知道,就在二十四 小时前,美军舰队利用雷达,在埃斯帕恩斯角重创了日军五藤存知少将的炮击舰 队,也许“金刚”舰的炮击是向美国佬报复吧。 “给五藤将军报仇哇,给‘古鹰’舰、‘吹雪’舰报仇哇!”似乎在疯狂的 射击中,日本海军的耻辱就可以洗刷干净了。 半小时后,舰队开到了主炮极限射程的终点。它象是在走一条等边三角形的 底边,机场在三角形的顶点上,两条腰距离都是两万一千米。 栗田命令转向180 度,舰队回航,射击重新开始。此刻机场上烟焰焦天,火 浪狂舞,燃烧的油库早成了最好的目标。舰队另一舷末发射的副炮开始射击。一 座弹药库被击中了,无数炮弹和鱼雷相继爆炸。岩田大喊大叫,正照觉得机场上 的美军此刻活象热铁板上的甲虫,而敌人的飞机则象一只只蜡制的蜻蜒,正在迅 速地融化掉。 2 啊!北非。北非永远是一个迷人的梦。那些古罗马和古迦太基的遗迹、残柱、 石砌引水渠,那些绿得透亮的橄榄树,那些美丽的历史故事和传说,使埃德加・ 克拉凯少尉魂牵梦绕。他本来被派往北非,参加围歼隆美尔非洲军团的最后战斗。 他的P -38闪电式战斗机,上部已经涂了黄褐相同的沙漠迷彩,装到轮船上,从 诺福克运往卡萨布兰卡。他本人也捧了一本阿庇安的《罗马史》,想象地中海南 岸的沙丘和绿洲。 一声令下,护航船队改道巴拿马运河,前往太平洋,前往所罗门群岛前线。 打日本人,克拉凯少尉很茫然。他学的是欧洲史和拉丁文,习惯把德国空军作为 自己的对手。他研究了不列颠之战的所有资料,甚至研究了能搞到的东战场空战 资料,他的敌人是密塞尔施米特Me-109 , Me -110 ,现在却换上了日本的零 式A6M 战斗机,一切要从头学起。 克拉凯少尉,小个子,二十四岁,蓝眼睛,金黄头发,反应机敏准确,感觉 可靠,平衡器官无懈可击。他被告知:零式机航速很高,中空高速空战很灵活, 日本人喜欢一对一地打斗;弱点是低速盘旋性差,日本飞行员往往顾前不顾后。 和谁作战都一样。克拉凯认为:关键是建立功勋。 一路上瓜岛,他就感到一切同他想象中完全两样:白天挨轰炸,夜间挨舰炮, 啃霉米,虫子咬,机场四周都是日军做饭升起的炊烟,给他以赤裸裸的感觉,最 糟糕的是:每天都有飞机被炸坏,能飞的也是穷凑和。今天飞F -4U,明天飞B ―24,后天也许换上一架鱼雷机,有什么用什么。必须把一切能上天的东西用来 打击日本人的运输船和军舰,如果让它们把兵员和武器运上卡纳尔,那可什么都 完了。 在拿破仑战争中,炮兵是上帝;在二次大战中,飞行员是上帝。他们的机场 设在安全的后方,有舒适的休息室、有酒、有巧克力糖,多半时候还有女人。可 是在卡纳尔,什么也没有,只有没完没了的日本炮弹和炸弹。 然而,这些东西激起了克拉凯少尉极大的敌忾心。他一门心思向日本人报仇, 他的技巧,他的勇敢都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成了卡纳尔最红的飞行员。他已经击 落了十架零式机和两艘运兵船。用他的话来讲:“我他妈够本了。” 人真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动物。克拉凯已经适应了瓜达尔卡纳尔的生活:无 法洗澡,干脆雨天淋浴;没有剃须膏,干脆留胡子;晚上睡不好,白天抓紧睡; 他做操、按摩,尽可能预防热带的可怕疾病;天一晴就脱光衣服进行日光浴,危 险也不顾了,要不然会患各种湿热环境中的皮肤病和战壕脚。 十月十三日夜间,克拉凯以为自己的运气到头了。日本战列舰的炮击山摇地 动,耳膜震破了,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356 毫米大地打得像机关枪一样密集, 遍地火光,满天通红,炮弹就在他身边爆炸,狐洞中震落的土几乎把他埋了起来。 他从未感到离死亡有这么近,每一秒钟会这么难熬,仿佛惊涛骇浪中的孤舟,仿 佛暴风雪中的羔羊,一个念头在叫:干脆来一发炮弹打中狐洞算了,另一个念头 在抵抗:非报此仇不可!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炮击终于停止了。克拉凯已经被虚土埋了起来。他昏昏 沉沉,几乎死去。后来,机场附近的陆战一师士兵赶来,不顾一切地把他和他的 同伴们挖出来。许多人已经是尸体了,另一些人被炸得尸骨无存。防战队士兵像 保护蜂王一样保护着飞行员。他们知道飞行员在决定瓜达尔卡纳尔的命运。 克拉凯感到一般热辣辣的液体流入肠胃,肠胃苏醒过来,唤起了大脑:“这 是哪里?” “不是天堂,你还在人间。小伙子,快起来吧,等着你上飞机呢!”一个声 音回答。 “你是谁?” “奥勃莱恩中校,陆战队营长,还要不要再来点儿白兰地?” 克拉凯这才认出一张长满连鬓胡子的瘦脸来。他认识奥勃莱恩,有空还同他 下过棋、聊过天。他知道自己的大脑还正常。 奥勃莱恩中校把他扶起来,他感到天旋地转,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平衡。这 时候,他发觉他面前站着一位将军;陆战一师师长范德格里夫特少将。 “怎么样?”师长关心地问陆军航空队员:“好点儿了吗?” “谢谢,好了。”他受到卡纳尔最高军事长官的关心,很感动。 “克拉凯少尉,本来,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但是日本人不让我们休息。他 们的运兵船正在接近卡纳尔。如果你不反对,我希望你,克拉凯少尉,给他们以 惩罚。美国需要你。”将军伸出手来。他脸上负了伤,涂着大片的红汞,脚上也 缠了纱布,血从纱布里渗出来。一个五十五岁的将军,两鬃有了白发,还如此斗 志旺盛,克拉凯热血上涌。他摆脱了奥勃莱恩的搀扶,对范德格里夫特说: “将军,我同你都是弗吉尼亚州人。我们州还没出过孬种。我这就起飞。我 不会便宜了日本猴子。我死了,将军,第二二五飞行中队有我家的地址,你方便 的话,请给我妈妈奇上一束山茱萸花。” “我还等你回来好给你戴上中尉肩章呢。孩子,别想得那么悲观,我们不是 都好好儿的吗!” 克拉凯冲上遍地冒烟的跑道。跑道上到处是弹坑,有的深达十英尺。草地上 四处狼藉着飞机碎片,有的飞机被烧得只剩下骨架,景象凄凉。猛一看,似乎一 架好飞机也没有了。 “喂,埃德加,来呀,这里还有一架无畏机,好像是日本人专门给你留下来 的。”克拉凯听到他的机械师马斯特在喊他。他看到马斯特正钻到一个机窝里, 拼命扯掉伪装网,然后把―架A ―24俯冲轰炸机上的土块和金属碎片扫下去。 马斯特检查了一遍飞机,基本完好,就是没有汽油了。他急得乱转,到处找 油。美军的航空油库被打着了,现在还烧个不止,一滴油也找不到。 克拉凯已经找到了几枚二百五十公斤炸弹,费了好大气力,才挂在机翼下面。 他点起一支烟。没有汽油。什么也干不成。 忽然,他听到远方的马斯特一阵欢呼。原来,他在一架机头被削掉的B ―17 重轰炸机机翼油箱中找到了油。他召来一辆机场的吉普车,用塑料管吸了一大捅 汽油,回到克拉凯身边。十分钟后,克拉凯已经飞上了铁底湾的上空。他的射手 在炮击中死了,他只得自己干了。 克拉凯少尉和其他几架零星美机沿着槽海往西北方向搜索。天气晴朗,能见 度十公里,所罗门群岛的两串岛群上覆盖着雨林,像两条翡翠项链似的从机翼两 端向后掠去。槽海上干干净净,有时出现一两艘日军的小驳船,没等看清就隐没 在场岸旁边的树荫里。 往北方搜索一百英里以后,克拉凯油量不够,准备返航。突然,他看见一队 日本护航队。六艘运兵船在四艘驱逐舰掩护下,正在高速南航。 “獾叫仙人掌!獾叫仙人掌!”他打开电台,呼叫瓜达尔卡纳尔的空战指挥 部。“发现六艘运输船。再说一边,发现六艘运输船。” 克拉凯机翼一歪,斜插向敌舰。大白天闯入“狭口海峡”‘日本人胆子可真 大。难道他们真以为亨德森机场被他们的战列舰彻底摧毁了? 日本驱逐舰也发现了美机。所有的高射炮都向克拉凯集中射击。克拉凯翻了 一个筋斗,在敌舰队上空垂直俯冲,像一块石子一样从一艘运输船上面掉下去。 大约在五百米的高度,他投下炸弹,然后贴着海面逃逸。他再次拉高的时候,那 艘船在熊熊地燃烧了。 从高空中扑下来三架零式战斗机,死死缠住克拉凯。原来,日本人并不是没 有防备。克拉凯向海面俯冲,上下左右全是零式机射出的机枪弹。他的飞机剧烈 地抖动,显然是中弹了。 他不能犹豫,任何动摇只能是死路一条。他贴着槽海飞,低得翼尖掠过了海 上的浪花。他知道零式机低空低速性能差,就把自己的命赌在这上面了。 机头很沉,他双手扳操纵杆累得汗流浃背。他向卡纳尔摇摇晃晃飞去,上面 是零式机的火网,下面是海,十二个小时以前,他经历过的死亡的恐怖又向他袭 来。但这回命运在他手中,他还有信心。 零式机终于摆脱了,他的油也耗光了。他现在距铁底湾五十公里,高度四千。 幸而无线电还完好,他向罗伊‘盖格将军报告了自己的方位。盖格空军准将是一 次大战中的空中老手,他知道怎样关心自己的部下。 无畏机的滑翔性能不算好,高度和速度也不理想,槽海上空荡荡的,没有来 接他的船,他只剩下海上迫降一条路了。 克拉凯终于把飞机降到海面上,他刚刚来得及爬出座舱,飞机就沉了。机头 先沉,机尾还翘在海面上,克拉凯发现尾翼的水平舵已经被打得稀烂了。 槽海的水是暖和的。他吹起了救生衣,浮在水面上。军校的训练帮了忙,盖 格将军的严格要求也起了作用。否则,他今天勿忙上阵,是不可能想到穿救生衣 的。 所罗门战区的海面似乎不可怕,到处有海岛,海水也不冷,美军的海上救护 也很出色。但是也有恐怖的一面,除了卡纳尔的铁底湾和图拉吉岛,其他岛屿上 都是日本人。落到日军手里的美国人,尤其是飞行员,据说连心肝都会被挖出来 生吃掉。大海也并非友善,鲨鱼多得出奇,许多沉船水兵在槽海和铁底湾中这样 丢了性命。 克拉凯运气好,一艘美国的摩托鱼雷艇把他救了起来。他打听这位救命恩人 艇长,竟是巴尔克利少校。巴尔克利传奇般的经历几乎人人知晓,他的PT―41鱼 雷艇把麦克阿瑟将军从巴丹救出来。当年轻的飞行员问及此事的时候,巴尔克利 少校一笑置之:“放着谁都会那么干的。” 克拉凯在艇上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喝了酒,吃了香肠,抽了烟。他知道巴尔 克利在昨天夜里率鱼雷艇袭击的日本战列舰,就是几乎把他炸死的“金刚”号和 “榛名”号。 “没有成功。”巴尔克利苦笑着说。“我们毕竟敌不过日本人的驱逐舰。” 陆军、空军和海军在卡纳尔就是这么息息相关,命运与共。克拉凯觉得世界 那么大,可又那么小。 第二天,他重新登上另一架海军的A -25轰炸机,轰炸了昨天在瓜岛卸载的 那支船队。日本人没有卸完货,船就停在机场东边的太波角。为了躲避凶恶的美 国飞机,三艘日本货舱冲上了太波角的沙滩。现在它们已经成了死靶子,克拉凯 不费力地就把它们炸中了。 后来,他听情报人员讲:那三艘船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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