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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黑色的八月 湖南省委的指示,给毛泽东出了一道道难题 “打败江西两只羊”的结果是,井冈山的红军把他们的地盘又大大地向四周扩 大了一步。1928年6月底,井冈山根据地包括了宁冈、永新、莲花三个全县,吉安、 安福各一小部,遂川北部,郧县东甫部,总面积达七干二百平方公里。 井冈山,进入了鼎盛时期。 自由地走在这块红色的土地上,毛泽东和朱德的信心也和根据地几千名红军战 士一样,得到大大的增强,呼吸也显得格外的通畅。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湖南省委的一纸公函,再一次让井冈山陷入进退维谷的 境地。 “瞎指挥害死人。”毛泽东多次吃过这样的苦头了,湖南省委一封不切实际的 指示信,又让井冈山大吃其苦。 不过,也不能全怪湖南省委。省委是听了杜修经几次到井冈山的巡视汇报后, 才作出这个决定的。 杜修经是个文化人。1907年,杜修经出生在湖南省慈利县,比毛泽东整整小了 十四岁。说起来,在毛泽东的面前,杜修经是位晚辈了,但是,杜修经几次上井冈 山,代表的都是湖南省委,所以,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杜修经曾有四次上井冈山的经历,不过真正来到井冈山的只有两次,此前的两 次都只到莲花县境便半途而返了。 1928年4月,杜修经首次受湖南省委的委派上井冈山,同行的还有中央派去的一 位懂爆破技术的专业人才,另外一位则是湘潭籍的同志。他们化装成走江湖的医生 和做生意的,从湖南省委所在地安源出发,往莲花方向走去。走到南坑,遇上一群 国民党的团防队,盘问了一下,得知他们要去做生意,蛮狠地说:“前面没有什么 生意做了。” 听了这话,三个人不敢再往前走,折回了安源。 回到安源不久,杜修经担任了中共安源市委秘书。5月,他受湖南省委的派遣, 又踏上了去井冈山之路。这次,杜修经总结了一下教训,不敢走大路了,翻过一座 山,到了莲花,在与萍乡交界的一个学校里住下来,天天由交通员送饭给他吃。后 来,莲花来了一位交通员,把杜修经接到了莲花。 然而不巧的是,杜修经正准备继续向井冈山前进,却遇见了一支国民党军清乡 队。他与交通员失去了联系,没有了交通员,杜修经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无奈之 中,又只好折回安源。然而,回安源也不轻松,在返程途中,杜修经又遇见了前面 的清乡队。他们觉得杜修经有点来历不明,杜修经便说,他是安源的工人。清乡队 要他拿出符号,杜修经叫苦说:“我只是个临时工而已,有什么符号?”清乡队说: “那好吧,我们到安源去对证。”快到南坑时,清乡队打死了老百姓的鸡,与老姓 争执不下,混乱之中,杜修经偷偷地溜走了,总算化险为夷,不过井冈山还是没去 成。 mpanel(1); 杜修经也确实是和井冈山有不解之缘。5月下旬,中央驻湖南省委代表贺昌,要 带一封信到井冈山。这是省委给毛泽东和朱德以及红四军同志的信,这样,杜修经 第三次踏上了去井冈山的崎岖小路。他从安源出发,沿着第二次走过的羊肠小道, 到了莲花。 身负重任,杜修经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昼伏夜行,白天在交通员家里睡觉,晚 上由交通员带着赶路,终于比较顺利地到达了井冈山下的茅坪,见到了毛泽东。 一见到毛泽东,杜修经马上把信交给了他。这封信是贺昌亲自起草,用药水密 写在草纸上的。一路上,杜修经就把它当作手纸装在口袋里。信的前一段介绍了国 内和湖南的形势,后一段是要求红军应有个休息、训练的地方,要有个根据地,而 且要把这个根据地巩固好。毛泽东用药水显出字来,一边看一边会意地点头:“应 该这样,应该这样。”毛泽东看完信又高兴地对杜修经说:“明天你到军委去传达 一下吧。”当晚两人联床夜话。 5月30日,红四军在茅坪召开扩大会议。在这次会上,杜修经见到了井冈山根据 地的头头脑脑:朱德、陈毅、王尔琢、何长工、蔡协民等等。会上,杜修经以省委 代表的身份作了政治形势报告,同时宣读了湖南省委来信的全文。开完会,毛泽东 还站在楼梯口,热情地说:“我们希望修经同志就留在我们这儿工作,不要回省委 去了。我们要在这里办一个红军大学,就请你来当校长。” 杜修经忙说:“我这次是来了解情况的,回省委后争取再来吧!” 第二天,毛泽东、朱德、陈毅亲自骑着马陪同杜修经到井冈山上的大井看望伤 病员,又到了上井造币厂看望铸币工人。在回茅坪的途中,还到了桃寮红军被服厂, 向水口山的工人们传达了省委的指示精神。 如果杜修经应了毛泽东的邀请,留在井冈山当了红军大学的校长,那他的历史 将会是很令人鼓舞的,可是杜修经走了。 十天之后,杜修经回到安源,稍事休息,于6月15日给湖南省委写了《关于红军 情形,湘赣边界特委情形,湘南情形的报告》。 杜修经在报告中将井冈山的情况分红军的情形、湘赣边界特委的情形、湘南情 形三个部分向湖南省委作了汇报。老实说,杜修经在井冈山的十天,最多只能算是 走马观花罢了,对于井冈山的建党、建政、土地革命等情况,他并没了解多少,所 以,他也就单纯地就井冈山上的部队情况、敌人兵力情况,作了汇报。 杜修经撰写报告期间,湖南省委于6月19日作出了《给湘赣特委及四军军委的工 作决议案》,就发展红军,开拓地盘,以及红军的编制、策略、土地分配等问题作 了一系列指示。 应该说,这个指示还是比较中立的,特别是其中有一条“巩固罗霄山脉中段的 根据地”,让毛泽东看了很是高兴。省委在信中写道:“以罗霄山脉为根据地的计 划,省委完全同意。”而且前委信亦如此指示:“兄处应根据上列各项的指示,积 极的发展罗霄山脉中段周围各县的暴动,造成以工农主力的割据局面;同时须根据 省委前次的指导积极向湘南发展,并向萍乡推进,以与湘东相联系。” 不过,看到最后一句,毛泽东的眉头还是皱了皱。 这封信是由湖南省委派另一位代表袁德生送上井冈山的。 仅仅过了一个星期,6月26日,湖南省委得知湖南敌军大举进攻井冈山,同时联 系到杜修经报告中的情况,误以为井冈山红军生存有困难,于是,又下了一道指示。 这道指示完全改变了6月19日的正确主张,指示边界留两百枝枪给地方武装守卫边界, 红四军杀出一条血路,到湘南去,并决定由杜修经和派往边界任特委书记的杨开明 一同前往井冈山。 围绕着湖南省委的指示信,根据地的“高干”们 在永新商会楼开了整整四天会 龙源口大捷不久,杜修经第四次上井冈山,同来的还有受湖南省委派遣前来取 代毛泽东担任特委书记的杨开明。 刚进入莲花,杜修经便听说了红军打了胜仗的消息,接着,又在莲花县城见到 了二十九团团长胡少海、党代表龚楚。杜修经从喜形于色的战士口中,亲耳听到了 “不费红军三分力,打败江西两只羊”。 6月30日,杜修经与杨开明分手,杨开明去了宁冈,他则与胡少海、龚楚直奔永 新县城。 到永新时已是晚上了,交通员把杜修经带到楼上,环视四周,根据地的“高干” 们――毛泽东、朱德、陈毅、王尔琢、宛希先、何挺颖、谭震林、朱云卿,以及永 新县委书记刘真,还有袁德生等都在这里,显然是正在开会。 一见杜修经,毛泽东迎上前来,热情地说:“你来了,好,我们的一切问题都 解决了。” 但是看到杜修经脸上尴尬的表情,毛泽东已经觉得有些不妙了。 果然,杜修经宣读了省委给湘赣边界特委和红四军军委的信。虽然,宣读之前 杜修经一再解释没有想到边界形势发展得那么快。那么好,省委的指示有些不适宜, 但信的内容还是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与会者的胸口上。 省委的信分成两封,前一封是给特委的:湘赣边界特委: 省委决定四军攻永新敌军后,立即向湘南发展,留袁文才同志一营守山,并由 二十八团拨枪二百条,武装莲花、永新农民,极力扩大赤卫队的组织,实行赤色戒 严,用群众作战的力量,以阻止敌军的侵入,造成工农为主体的湘、赣边割据。在 同志中即纠正对红军的依赖观点。应积极提高群众的自信力与创造力。至要!至要! 泽东同志须随军出发,省委派杨开明同志为特委书记,袁文才同志参加特委, 并指定莲花派两个最有能力的同志到特委工作,其余的仍旧。 详见省委通告。并由省委巡视员杜同志及杨开明同志面述一切。 此致 敬礼 湖南省委 6月26日 杜修经宣读完给特委的信,又接着宣读给军委的信:四军军委: 关于四军问题省委有下列的具体指示,希望毫不犹豫的立即执行。 你们攻酃县的结果如何?念念!如酃县胜利后,应快速的转茶陵出高陇,进攻 永新之敌。如酃县未得胜利,乘湘南“会剿”部队尚未集中前,先解决永新之敌军, 然后再杀出一条血路向湘南资兴、耒阳、永兴、郴州发展。 宣读完毕,会议一时冷场。 杜修经冷眼看看毛泽东,毛泽东一门心思在抽他的劣质烟卷。墙上的老式挂钟 一如既往地踱着步,给他们计时。这时,它的脚步声音显得分外刺耳。 杜修经终于受不了这种寂静,首先表了态: “四军立即向湘南发展,这是省委的决定,是绝对正确的方针,希望你们要毫 不犹豫地执行。” 未及杜修经说完,毛泽东忍不住打断了他:“我倒觉得四军应该留在边界,只 有建设巩固的根据地,才可向湘南推进,才可不被消灭。” 毛泽东一言既出,立即得到了绝大多数与会者的赞同。 是啊,这些人都是经过艰难险阻才来到井冈山,又经过千难万险才建起这块根 据地,他们太知道一块根据地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了。 几乎没有经过什么争论,意见便都趋向于不执行湖南省委的错误指示,而是留 在井冈山大力经营根据地。但是,在如何向省委回复的问题上倒是大费了一番周折。 7月4日,一份给湖南省委的报告终于出台,有的老同志回忆说,这份报告是毛 泽东亲自拟定的。湖南省委: 袁、杜二同志于6月30日同时抵永新,所携省委通告及中央对湖南工作决议案均 悉。在省委两信中所指示的前后颇不同,前者要我们继续建设罗霄山脉中段各县政 权以为军事根据地,不更变一个月前中央及省委的指示。后者要我们于攻永新后, 冲往湘南以避敌人“会剿”及解决经济上之困难。此间6月23日击溃杨池生后,筹款 并发起暴动。即于6月30日夜上由特委、军委、永新县委开联席会议讨论省委来信, 袁、杜二同志皆参加,决定四军仍应继续在湘赣边界各县作深入群众工作,建设巩 固的根据地。有此根据地,再向湘、赣推进,则红军所到之处其割据方巩固,不易 为敌人消灭。其理由分述如下: (一)在四军本身有许多过去习于流寇式的生活,极不喜住定一处艰苦的做群 众斗争工作,充满红军冒险的遗毒。近一月来经多方洗刷,同时永新、宁冈二县群 众已普遍起来,他们才渐渐死了心,懂得中央及省委上次主张建设宁冈大本营的政 策是对的。如现在又马上改变,使四军重新走入转徙游动的道路,四军之改造必更 困难。前次省委来信指出四军转战千里,近于流寇必须择地休息以资改造。此意非 常正确,正在遵照执行,不宜轻率变动。 (二)在敌情方面,湘省敌人非常强硬,实厚力强,不似赣敌易攻,赣敌被我 连败四次,其胆已裂且受我释放俘虏影响,军心大摇。计尚能作战者仅王均之第七 师,一师与一团驻萍乡,二团分驻九江、南昌,料其难于抽调,抽调来攻,亦用适 当武略战而胜之。湘敌则不然,与我交手在五六次以上,仅能将其小部击退,而敌 毫无所损,顽强如故。故为避免硬战计,此时不宜向湘省冲击,反转更深入了敌人 的重围,恐招全军覆灭之祸。现在湘南敌军计有桂系两师,二十一军,向成杰一军 (三千枪),许克祥一师,吴尚一军,敌力大于赣西七八倍。我军纵可以胜向、许, 决无法胜吴、桂。我军一去,马上在吴、桂、向、许的包围中,有立(刻)被消灭 之虞,此点省委似未曾虑及。 (三)宁冈能成为军事大本营,即在山势既大且险,路通两省,胜固可以守, 败亦可以跑,且敌人绝对无法把我围着,若加上各县党与群众的基础,实在可以与 敌人作长期的斗争,若此刻轻易脱离(宁)冈,“虎落平阳被犬欺”,四军非常危 险。 (四)此种主张绝非保守观念,过去全国暴动,各地曾蓬勃一时,一旦敌人反 攻,则如水洗河,一败涂地。此皆不求基础巩固,只求声势浩大之故。我们此刻力 矫此病,一面为军事建立一大本营,一面为湘赣两省暴动前途建立一巩固基础,现 我们全力在永新、宁冈工作,日有进步,并向莲花、安福及吉安西南端推进,深入 土地革命,创造地方武装,再能有一天工(功)夫,敌人再来进攻,颇有胜的把握。 (五)从经济上说,四军人数如此之多,每日菜金节俭需要现洋七百元。湘南 各县焚杀之余,经济破产,土豪打尽。朱部自2月抵来阳时起,即未能筹到一文,仅 靠卖烟土吃饭,此刻到湘南去解决经济困难,乃是绝对的不能,真正解决目前经济 问题,只有在湘赣边才有法想。 (六)伤兵增至五百,欲冲往湘南去,则军心瓦解,不去又不可能,此亦最大 困难问题之一。 根据以上六种实际理由,在新军阀战争未爆发以前,尚不能离开宁、永、莲往 湘南。一俟此间基础略固,外面有机可乘,四军自可出茶、攸、醴、浏参加湘省之 总暴动。至此时与湘南通讯息,当竭力设法做到,以期彼此呼应,互相犄角。 上项意见,请省委重新讨论,根据目前情形,予以新的决定,是为至祷!关于 军队与地方详细报告,容后奉呈。 特委军委 7月4日于永新 回信由袁德生带回省委,毛泽东轻轻吁了一口气。 朱毛导演了一出“剿”而难“会”的喜剧,唱主角的是吴尚和王均 第一次“会剿”井冈山,损失最大的应该是江西国民党军队,眼看师长受伤, 团长“成仁”,第三军军长王均不等“两羊”回师,早已一面电告南京政府,一面 派参谋雷光藩到湖南商定第二次“会剿”事宜。 王均总觉得,第一次“会剿”弄得他损兵折将,不在于红军的强大而在于湖南 第八军吴尚隔岸观火。 经过磋商,吴尚派出以熊震为师长的第一师,以程泽润为师长的第二师,从茶 陵、酃县进攻宁冈;王均则派独七师、独九师、二十七师从遂川、永新进攻茨坪, 双方约定6月25日开始行动。 7月5日,鲁涤平、何键双双电告李宗仁,向他报告第二次“会剿”业已发动的 “喜讯”。 湘军果然不负所望,7月上旬,第一师、第二师推进到宁冈县的砻市、新城,熊 震为此得到了李宗仁的通电嘉奖。 与此同时,王均的部队也由吉安向永新节节推进。 井冈山,慢慢地陷入了一条人为的夹缝之中。 湘赣敌军大举来攻的消息很快传至红四军军委,各路红军迅速由莲花、吉安、 安福等地撤回,集结在永新。 7月9日晚,毛泽东、朱德、陈毅等再一次在永新县城召开军委扩大会议。根据 湘赣敌军的企图,会议针锋相对地决定:红四军主力立即开赴宁冈,迎击湘敌,阻 止湘赣敌军的“会剿”,让他们“剿”而难“会”。 湘敌虽然进入宁冈,但却也陷入尴尬之境。在当地党组织和政府的组织下,宁 冈处处坚壁清野,湘敌在宁冈人地两生,军粮断供,孤立无援,袁文才、王佐率领 的三十二团更是处处刁难。 宁冈,成了湘敌手中的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吴尚得知消息,令部下撤出宁冈,退往永新,在永新与王均部会合。 就在湘敌由宁冈人永新之际,7月10日,毛泽东、朱德根据9日晚永新军委扩大 会议的决议,率红四军主力,离开永新向宁冈进发。 当天,红四军主力抵达宁冈县的新源嘴,计划次日拂晓向侵占宁冈的湘敌攻击。 也许是命运之神与井冈山开了一个玩笑,让井冈山躲不过这一难。毛泽东、朱 德在新源嘴度过一个难眠之夜,竟然没发觉湘敌就在距新源嘴十五华里的一个小村 庄上。 第二天,红四军主力依原计划开进宁冈的新源嘴,这时毛泽东才得知,湘敌昨 晚与他近在飓尺,擦肩而过,开往永新去了。 错过了这一次难得的歼敌良机,毛泽东不禁扼腕叹息。 幸亏毛泽东没有过多地沉面在后悔之中,他很快摸清了湘赣敌军欲在永新会合 的意图,遂与宛希先、朱云卿率三十一团返回永新,切断湘赣两敌的联系。朱德则 与陈毅、王尔琢率二十八、二十九团袭击湘敌的后方营地酃县和茶陵,迫使湘敌返 回老巢,不敢久留永新。 袁文才、王佐率领三十二团,仍然负起留守茨坪和大小五井的重任。 二十八团、二十九团在朱德、陈毅和王尔琢的带领下,一路西行,颇有点春风 得意马蹄疾的意境。 一帆风顺地连获数次胜利后。12日,又击败守城之敌,一举攻占酃县县城。 刚刚进入水新的湘敌,尚未喘匀气,就听到了老巢被占的消息。14日,湘敌由 永新经高陇退回茶陵。 湘敌刚走,赣敌便进入了永新城。由于朱毛的成功导演,湘赣敌军如一对急欲 一晤的恋人,却终未能见上一面。 而进入永新城的赣敌由于受到三十一团的不断袭扰,碰到了湘敌在宁冈的遭遇, 同样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二十九团士兵吵着要回湘南,杜修经和龚楚趁势点了一把火 朱毛虽然成功地导演了一出让敌人“剿”而难“会”的喜剧,但是,由于湖南 省委的那封错误的指示信,早已燃起了二十九团士兵的回乡情绪,他们终未能挽回 背后隐藏着的巨大悲剧。 湖南省委要红四军“杀出一条血路,向湘南资兴、耒阳、永兴。郴州发展”的 指示信到达井冈山,在二十九团士兵中引起了一阵欢呼。他们本来都是一些握锄头 把子的老实巴交的农民,是战争让他们离开了心爱的土地,他们抛妻别子,离开父 母,告别家乡,已有半年了。家乡的亲人还在不在?稻子收上来没有?这都是他们 非常关心的,应该说,这是一种正常的人之常情。 但是,在战争年代,这又是一种不理智的感情。 悲剧,往往发生在感情战胜理智的时候。 朱德、陈毅率领的红军大部队攻下湖南酃县后,本来计划再攻茶陵,但这时, 湘敌已被迫由江西宁冈、永新返回湖南茶陵,红军大队去酃县的目的已基本达到, 而赣敌以十一个团之众侵入永新,对井冈山构成巨大的威胁。根据情况的新变化, 朱、陈果断决定放弃进攻茶陵的计划,折返宁冈,驰援永新。 这是一项正确的主张,然而这一主张却与二十九团士兵的感情发生了碰撞。 他们原以为这次进入湖南,可以回老家看看了,却不料又要返回井冈山。关键 时刻,头脑中的小农意识使他们迈出了错误的一步。 7月12日晚,二十九团士兵以湖南省委有指示向湘南发展为借口,在酃县县城秘 密召开士兵代表会议,擅自决定次日由酃县去湘南,并确定了具体的出发时间,找 好了向导。 虽然二十九团是秘密开会,但朱德、陈毅还是很快得知了开会的内容。朱、陈 考虑到事关重大,马上写信给在永新的毛泽东,报告部队中出现的问题,并立即召 开军委扩大会议,对二十九团欲擅自返乡的行动多方予以劝阻。接着朱德又特地召 开二十九团士兵会,在会上反复向大家说明去湘南的弊害。这样,二十九团总算暂 时停止了返乡活动,答应随二十八团返回宁冈,投入在永新阻击赣敌的战斗。 毛泽东接到朱德、陈毅告知二十九团欲回湘南的信后,心急如焚,他立即写了 一封回信,强调指出:罗霄山脉中段的政权,我们必须坚持,绝不能放弃。现在形 势的发展,对我们坚持井冈山根据地的斗争,建设巩固的罗霄山脉中段的政权,十 分有利,如果此时离开边界去湘南,必然会被敌人各个击破。 信写好后,毛泽东派当时担任茶陵县委书记的江华,火速送达朱德、陈毅。 四十多年后,江华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送这封信的情形: “我为送信从永新县城跑到宁冈县城又跑到酃县城,一天一夜跑了一百二十多 里,找到朱德、陈毅他们。他们正在庙里开会,我带了主席的信,要他们回来,他 们讨论了。主席这封信的意思,就是劝他们回来,不要打湘南,要打茶陵。打了茶 陵回来。我当时是茶陵县委书记,所以派我去,我去时是带了主席的信,不是口头 说的。” 二十八团、二十九团往回走到酃县、宁冈交界处的沔渡时,二十九团再次暗潮 涌动,队伍中不时传出“打回老家去”,“打回老家去”的喊叫声。 队伍停了下来,陈毅主持在一个庙里开会。 这时,江华带着毛泽东的信赶到了。 但是,朱、陈虽然有毛泽东撑腰,但二十九四士兵的背后却也显然加重了砝码。 这时,两位至关重要的人物,二十九团党代表龚楚,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经,站出来 支持了二十九团的行动。 因为,他们的背后,站着高大的湖南省委。 杜修经和杨开明唱了一出“双簧” 7月15日,围绕着毛泽东信中的意见,朱德、陈毅再次主持召开军委扩大会议, 做二十九团的说服动员工作。 会上,王尔琢与杜修经就去不去湘南的问题激烈争论起来。 最后,杜修经指着王尔琢严厉地说:“是你听省委的,还是省委听你的?” 王尔琢一时陷入沉默。 陈毅沉默了。 朱德沉默了。 杜修经见杀手铜奏了效,心中一喜,但他毕竟还怵毛泽东几分,权衡再三,他 决定去宁冈茅坪的特委驻地找毛泽东。 杜修经俨然已成了二十八团、二十九团的总指挥,他下命令部队推迟一天行动, 等他去特委找毛泽东商议后再行动。 临近散会时,龚楚口气强硬地对杜修经说:“巡视员,等你一天你不来,我们 就走了。” 看来,龚楚的心情更为迫切。 第二天,杜修经到了茅坪,却没有见到毛泽东,毛泽东已于上午赶到永新去了, 迎接他的是新任特委书记杨开明。 杜修经向杨开明细说了一遍当时的情况,杨开明听完,不假思索地说:“决定 了就走吧!反正省委早有指示,老毛那里,我跟他说。” 得了这句话,杜修经立即打道回府。 在来的路上,杜修经心里还没有底,不知毛泽东会有什么意见,这时,没有见 着毛泽东,他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不过,在回酃县的路上,他的心情已比来时轻 松了许多。 毛泽东、朱德、陈毅、王尔琢、宛希先等人在永新联席会议上所作的一切努力, 就这样被彻底化解了。 血洒归乡路 杜修经如期追上了二十八团、二十九团的红军大队,当他用力说出一个“走” 字时,二十九团上上下下再次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再劝阻无异于“倒行逆施”,军委屈服了二十九团的要求,并决定二十八团随 二十九团前往,以防二十九四孤军深入,遭敌击溃。 7月17日,红军大队由酃县水口出发,开始了向湘南的冒进行动。 二十九团可谓是归心似箭,当他们被要求返回边界时,一路上松松垮垮,了无 生气,一天走不到四十里,可是,行进在归乡途中,他们箭步如飞,把历来以急行 军出名的二十八团抛在了身后。 二十八团和军部特务营不敢大意,紧紧跟在二十九团的屁股后面。 24日,红军大队兵临郴州城下。 二十九团首先与在城东的敌范石生部两个团相遇,久攻不下,待二十八团赶到, 一个猛冲终于把敌人压了下去。中午时分,红军大队冲进郴州城,打垮了驻守城内 的一个补充师。 然而,不久,敌人两个团风驰电掣般地赶来增援,红军大队仓促应战,未能克 敌,终于在傍晚时分被迫撤出战斗。 更令人痛心的是,二十九团仍然我行我素,自由行动,擅自向宜章方向开进, 结果一部在广东乐昌被土匪胡凤章部消灭,一部散失在郴州宜章等地,不知下落, 二十九团几乎全军覆没。 这是自井冈山根据地创建以来最惨重的一次失败。 杜修经是冒进湘南的始作俑者,我们从他在“文革”期间的“交代材料”和80 年代的“访问杜修经先生记录”中可以了解到一点郴州之战的较为详细的情节。杜 修经写道: 7月24日,我们兵临郴州,攻击令已下,从城里出来的老百姓那里得知驻郴州之 敌是范石生,朱德同志就犹豫了。因为朱德离粤来湘起义时,是从韶关范石生军中 出来的。范曾对朱德同志说过:“今后我们相遇时,你不打我,我也不打你。”这 时候,我根本没有具备对敌的战略思想,就说:“已打响了,就打吧。”部队遂于 上午9时攻入郴州,敌人仓皇撤至北部山下。 这一仗是王尔琢同志指挥的。我们进城时,有些士兵便不顾打仗,就忙着去理 发,吃东西,命令报告都不能及时传到军中。下午4时许,我与朱德同志在二十八团 前线视察时,见到王尔琢,他说,敌人没有溃乱,比较紧张。这时朱德同志准备采 取攻势,调二十九团和二十八团一起上去,把敌人摧毁。那时陈毅同志有病,在城 里找医生给他看病,还没来得及检药,敌人就反扑了。这时则是集中在去资兴的桥 头抵敌,二十八团撤退时比较混乱,因为他们从未打过败仗。朱德同志传令说: “不要乱打枪,到资兴县集中待命。”搞了一个晚上,直到次日早晨,部队集合时, 二十八团无损失,二十九团各营已各自行动,分别向南去宜章,仅剩下团部党代表 龚楚、团长胡少海等百余人。 当时曾是二十九团战士的彭儒回忆说: “红军大队于7月17日由酃县出发,经资兴向郴州前进。二十九团走在前面,二 十八团就在后面走。走到郴州城东十来里路的地方,就碰上敌军范石生的部队,范 石生在这里摆着两个团。我们二十九团打了两个山头,就攻不动了。前面传下了命 令,要二十八团赶快上去。二十八团上去后,很快把正面的敌人打垮了。部队直奔 郴州城。黄昏时,敌人反攻,我还在房子里洗澡,忽然听到外面枪声响,房外的同 志在喊,敌人打来了,快走。我赶快出来,东门外就是来水河,有一座桥,我们跟 着部队正在过桥,枪声打得很密,队伍也很乱,二十八团、军部和特务营都过来了, 我和彭娟手拉着手地跟着二十九团少数部队过了桥。因桥上的人群太挤,把我和彭 娟冲散了二十九团插断了。我当时非常难过,一是我们二十九团一部分没有过桥, 即自由行动沿着来水西岸跑回宜章家乡,结果这部分部队被胡凤章打垮了。一部分 跑散了,牺牲很大。二是我和胞兄彭琦,堂兄彭晒、彭暌、彭严,堂姐彭(上两方 下土)、彭娟、彭谦,嫂嫂吴统莲等冲散了。集合时,我们二十九四只剩下一百多 人。” 又一道“绝对正确”的指示 当红军大队西去湘南时,毛泽东还在永新静心等待红军大队的归来,他在期待 他的那封信在红军大队中产生奇迹。 然而,毛泽东未盼到红军大队的归来,却迎来了赣敌十一个团对永新的进攻。 身边只有一个三十一团了,毛泽东不敢大意,立即在永新西乡召集干部会议, 决定把三十一团分成东、北、中三路,每路成立一个行动委员会,负责军事行动, 同时,发动群众,用游击战术对付敌人的“进剿”。这时,毛泽东表现出了农民的 细心,把三十一团为数不多的兵力作了精打细算。 东路行动委员会,以毛泽军为书记,三十一团一营营长陈毅安为指挥,率一营 二、三两个连在永新东乡一带活动。 北路行动委员会,以特委常委宛希先为书记,三十一团三营营长伍中豪为指挥, 率三营七、八两个连及一营一连在永新北乡一带活动。 中路行动委员会,以团党代表何挺颖为书记,团长朱云卿为指挥,率团部特务 连和三营九连在永新城郊外活动。 此外,毛泽东充分运用了红军与当地农民结下的良好关系,组织起二十三个农 民团共三万多人的地方武装,参加了红军各路行动委员会的军事活动。 可以想见,王均虽有十一个团,但在毛泽东的这种战术下,十一个团也只能呆 在永新城内,在整整二十五天时间里,十一个团的活动范围只有永新县城周围三十 里内。 后来,中共军史将这次成功的行动称为“永新困敌”。 然而,每次毛泽东总是不能酣畅淋漓地发挥他的才能。7月20日,湖南省委对湘 赣边界发出了新的指示信。 遗憾的是,当时的湖南省委无论对全国局势的分析,还是对本省政治形势的分 析,都不符合实际。一方面夸大了革命力量,另一方面又过分轻视了反革命的力量。 他们分析,湖南军阀政治已经到了“异常混乱状态,统治力量是非常薄弱的”。 在这种估计下,湖南省委发出了这样的指示: 红军向湘东发展的战略在目前形势下是绝对的正确。红军四军应很迅速的毫不 犹豫的取得萍安,武装安源工人,建立赣边、湘东平江各区暴动的联系,与湘南暴 动相呼应。 8月中旬,袁德生以省委巡视员的身份带着湖南省委的指示信到了永新。 看了湖南省委的这封信,毛泽东只觉得火往上冒。三个月后,毛泽东针对湖南 省委的这些“绝对正确”的指示,向中央参了一本: 湖南省委对于此间的行动计划,六七月间数星期内,曾三变其主张。第一次袁 德生来,赞成罗霄山脉中段政权计划。第二次杜修经、杨开明来,主张红军毫不犹 豫地向湘南发展,只留二百枝枪会同赤卫队保卫边界,并说这是“绝对正确”的方 针。第三次袁德生又来,相隔不过十天,这次信上除骂了我们一大篇外,却主张红 军向湘东去,又说是“绝对正确”的方针,而且又要我们“毫不犹豫”。我们接受 了这样硬性的指示,不从则亦近违抗,从则明知失败,真是不好处。 不过,虽然毛泽东对湖南省委的做法意见不小,但是在当时,当巡视员驾到, 他还是不敢怠慢。袁德生到达永新的当天晚上,毛泽东便在永新小西江区的九破村 主持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湖南省委的来信。 会上,袁德生首先传达了湖南省委的指示精神,再次强调红四军应毫不犹豫地 去湘东,造成湘东的割据局面。 毛泽东不动声色,他只是反问袁德生: “湖南省委数次要我们去湘东,请问巡视员,省委对本省的情况了解多少?湖 南的工人运动怎么样,现在有无罢工?学生运动如何,现在有无罢课?白军工作开 展得怎么样,现在有无哗变?商人现在有无罢市?农民现在有无起义?游击战争发 展到什么规模,现在有多少游击部队,开展了哪些斗争?……” 面对毛泽东这一连串问题,袁德生无言以对。 这时,替红军大队挑伙食担子的一位本地农民从湘南返回,带来了红军主力在 湘南失利的不幸消息。会议的主题急转直变,传达省委指示的会变成了声讨湖南省 委错误指挥的会。 然而,毛泽东已无暇去考虑省委的事,他敏感地想到二十八团的安危。一个团 在强大的敌人内部孤军奋战,其结果可想而知,如果二十八团再有闪失,那么,井 冈山势必朝不保夕。 毛泽东很快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毛泽东、宛希先率三十一团第三营前往湘南迎 接二十八团返山,朱云卿、何挺颖率三十一团一营会同袁文才、王佐的三十二团留 守井冈山。 会议一结束,毛泽东便直奔湘南。 湘南等待着他的是什么?毛泽东心里也没底。 毛泽东请求省委给杜修经处分 8月23日,分别一月有余的朱毛终于在湖南桂东再度会师,一个月来笼罩在二十 八团头上的失败情绪也稍有涤清。 但毛泽东、朱德、陈毅等人却没有太轻松,见面不久,他们便酝酿召开前委会 议。 会议刚开始,一直尾追着二十八团的吴尚第八军阎仲儒部两个团便撵到了桂东。 无心恋战的红四军且战且退,将会场移到了桂东的寨前村。 寨前会议,是杜修经最难过的时期。 会议的规模不大,只有毛泽东、朱德、陈毅、杜修经、龚楚五人参加。 会议开始,毛泽东首先提议:鉴于杜修经这次的严重失误,请求省委给杜修经 处分。 杜修经没有争辩,也无须争辩,并且主动地表示,对这次的失败承担责任。 会议决定:毛泽东、朱德率主力红军返回井冈山,杜修经、龚楚负责留在湘南 组织湘南特委,继续领导资兴、汝城、桂东、安仁各县及赤卫队,以此为基础,开 展湘南工作。 也许这个决议正合社、龚二人的意,当初不正是他们二人力主来湘南吗?这下 他们可以长期留在湘南了。 不知杜修经是考虑自己的错误没听清决议还是别的原因,他当时追问了一句: “是不是陈毅同志也留在湘南?” 陈毅没有吭气,朱德则气恼地插了一句: “你硬是要把我们拉垮么?” 这样,杜修经作为特委书记,龚楚作为特委委员,同时留在湘南特委工作。后 来,杜修经在1929年冬天与党组织失去联系而脱党,解放后曾担任过湖南慈利县副 县长、常德师专副校长,1985年8月重新加入共产党,后来还担任过湖南省政协常委。 和平年代的杜修经又几次重上井冈山,他每一次来到这块他熟悉的土地上,都对当 年犯下的错误追悔不已。 龚楚则在1935年走上了一条与当时的共产党人背道而驰的道路,后来到了香港, 写下了《我与红军》这本著名的书。后来的龚楚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他自己在《我 与红军》里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在思顺圩,井冈山又一位大将倒下了 8月25日,红四军分两路离开寨前村,返回井冈山。 正应了屋漏偏遭连阴雨这句老话,当部队行至江西崇义县新地圩时,发生了二 十八团二营营长袁崇全伙同二营党代表杜松柏。副营长曹振飞等企图胁迫二营的四 个步兵连和一个机枪连、一个迫击炮连公开投靠赣敌刘士毅部的突发事件。 如果袁崇全叛变成功,那么,二十八团等于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兵力,包括全部 重型武器。 所幸在行军途中,有几个连的连长发觉行军的方向不对,得知袁崇全要叛变, 与他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并带着连队迅速逃离了他们。先后有三个步兵连和机枪连 返回了大部队,并向军部作了汇报。 这时,袁崇全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也到了军部,信的末尾署有袁崇全、杜松柏、 曹振飞等七人的姓名。信中咒骂了一通共产党和红军,最后扬言要枪毙朱德、陈毅、 王尔琢、何长工等人。朱德看了信,脸色铁青: “无论如何要把这七个败类抓回来,把受蒙蔽的部队引导回来。只要我们想办 法点破袁崇全的阴谋,士兵们会觉悟的,一定会反戈一击。” 25日晚上,红四军军委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对策。会上,当王尔琢得知袁崇全 等人到了崇义思顺圩,便主动请缨说:“我与袁崇全是湖南石门的老乡,又是黄埔 军校的同学,平时与他来往较多,我去把他和带走的部队争取回来。” 事已至此,别无良策,军委同意了王尔琢的请求。 这时,二十八团一营已提前包围了思顺圩。 王尔琢带领一个警卫排匆匆赶到思顺圩,为了保证被胁迫的士兵安全归队,王 尔琢再三告诫一营的官兵,不要轻易开枪。 交代完毕,王尔琢只身向袁崇全住的寿昌杂货店走去。 王尔琢走进思顺圩,边走边喊:“同志们,我是王尔琢,是来接你们回去的。 袁崇全同志,有什么意见就讲嘛!” 听见王尔琢的声音,正在搓麻将的袁崇全离开牌桌,拿起两枝驳壳枪,冲到门 口,双枪齐发…… 时年二十五岁的王尔琢当场倒在思顺圩大街上殷红的血泊之中…… 王尔琢,字蕴璞,1903年1月22日生在湖南省石门县官桥村的一个小康家庭,早 年在湖南省立甲种工业学校读过书,1924年2月,以优异的成绩投考黄埔军校成功, 成为第一期毕业生,并在周恩来的影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黄埔军校毕业后, 王尔琢参加了北伐,1927年又参加了南昌起义,担任十一军二十五师七十四团参谋 长,随后他跟随朱德、陈毅带着南昌起义余部转战粤湘赣边界,最后发动湘南起义, 上了井冈山。 这位曾立下誓言“革命不成功,一不刮胡子,二不剃头”的青年战将,没有战 死沙场,却倒在了一个叛徒的枪口之下。 井冈山,在经历了二十九团覆没的打击之后又一棵大树倒地。 闻听噩耗的朱德、陈毅,火速赶到思顺圩。迎接他们的,是面朝青天的王尔琢 烈士遗体旁一排排掩面而泣的将士。 朱德禁不住流下了悲愤的泪水。 朱德在井冈山流过两次眼泪,一次是王尔琢牺牲时,一次是他的爱妻伍若兰牺 牲时。 王尔琢的血教育了被胁迫的士兵,就在袁崇全的枪打响之后,被胁迫的步兵连 和迫击炮连终于回到了红四军的怀抱。 也许,王尔琢的在天之灵可以稍稍瞑目了。 第二天,王尔琢烈士的遗体安葬在思顺圩旁的虎形岭上。 9月13日,红四军重返井冈山途中,在遂川城外与刘士毅的独立第七师激战。独 七师虽然在数量上远胜红军,但这是一支拼凑起来的杂牌军,战斗力却远逊身经百 战的二十八团,终于抵挡不住红军的勇猛追杀,经过一个上午的激战,死伤惨重, 余部逃向赣州。 战斗结束后,红四军打扫战场,缴获枪支二百五十枝,俘敌营长一名、连长一 名、排长多人、士兵二百余名,敌军死者甚众。 令战士们高兴的是,在死尸堆里,意外地发现了杀害王尔琢的凶手袁崇全。 做了二十天“国军”梦的袁崇全终于未能逃出红军的手心,做了乱枪之鬼。 红军大队回到井冈山,征尘未洗,便在宁冈砻市举行了隆重的追悼王尔琢烈士 的大会。朱德致悼词,毛泽东亲自书写了一幅挽联: 一哭尔琢,再哭尔琢,尔琢今已矣!留却重任谁承受? 生为阶级,死为阶级,阶级念如何,得到胜利方始休! 值得一提的是王尔琢的结发妻子覃凤翠。 1923年农历的八月二十八日,王尔琢在老家与同村姑娘覃凤翠拜堂成亲。然而 他们仅仅一起共同生活了五个月,王尔琢便离家别妻到了黄埔军校。从此之后,王 尔琢与覃凤翠天各一方,终未谋面。1924年,王尔琢的女儿出生了,覃凤翠按照王 尔琢临行前的交代,给女儿取名为桂芳。不幸的是桂芳十八岁那年,上学途中,因 河里涨大水,涉水受凉,因而一病不起,早年夭折。 1926年,王尔琢随北伐军占领武汉,曾致函覃凤翠,要她携女儿到武汉一晤。 但不久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在北伐军中任东路先遣军政治部主任的王尔琢被列 上了黑名单。王尔琢得知情报,无暇再在武汉等待妻女,秘密前往上海,寻找党组 织和周恩来。一个月后,覃凤翠带着桂芳抵达武汉,在惊恐不安中百般打听王尔琢 的消息,终无结果,失望地回到了湖南老家。 由于战争年代的环境所致,覃凤翠对王尔琢烈士的死讯一直茫然无知,直到解 放后,她才知道,自己苦苦守望的丈夫早在二十多年前的1928年便离开了人世。 覃风翠终未再嫁,为王尔琢守寡六十多年。让人欣慰的是覃风翠老人的身体一 直很好,八十多岁仍然耳不聋、眼不花、头脑清楚。 八月没有挂花香 农历的八月,是井冈山桂花飘香的季节,然而,1928年秋天的井冈山,桂花的 香气却总也飘不出来。钻进人们鼻孔的,是一股股血腥的气息。 由于湖南省委不从实际出发而制定的错误方针,使井冈山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二十九四败绩湘南,井冈山内部空虚,白白错过了几次可以致敌于死地的机会。 8月上旬,江西国民党军得悉红军主力远走湘南,于是,肆无忌惮地向井冈山根 据地发动了进攻。为了保存实力,三十一团退至永新山区坚持斗争,敌人步步紧逼, 相继占领了永新、莲花、宁冈。 曾经号称面积七千二百平方公里,人口五十余万的井冈山根据地,这时只剩下 了巴掌大的地方。除了宁冈的西区、北区,永新北乡的天龙区,西乡的小西江区, 南乡的万年山区,莲花的上西区,酃县的青石同区和大院区以及茨坪和大小五井一 带的山区,边界的县城和平原地区,尽为江西敌军所据。 被占区的人民群众遭到了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掠。永新县的新浪乡,原有一千三 百多人口,一百四十多幢房屋,只剩下六百多人,七十多幢房屋。 与此同时,党组织和政权组织遭到敌人的大破坏,用毛泽东的话说:“大部塌 台。” 更为恶劣的是,一些富农分子和钻进党内的投机分子纷纷反水,他们挂起白带 子,站到了豪绅阶级一边,甚至充当打手,带领敌人到处烧杀。豪绅地主则乘机夺 回农民手中的土地,反攻例算,对农民逼债收租,很多地方出现了“农民分田,地 主割禾”的现象。 刚刚鼓舞起来的革命热情被浇上了劈头的凉水,农民的心逐渐地冷下去。 井冈山还能站起来吗? 许多人在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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