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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黄公略按预定的时间把二百多人的队伍带到城关以北五里处,经历了十分艰难 的历程。 三团三营的官兵,大都恨透了刘团长和他的侄子猴连长,平时敢怒而不敢言。 这一回,黄公略振臂一呼,一呼百应,大家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他们背起枪支弹药,干粮行装,伙亻夫们挑着锅灶柴米油盐,在老涂的带领下, 逢山过山,逢水过水。个个走得汗流泱背,两腿仍然劲鼓鼓的,不知疲倦。他们这 时担心的是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如果三团驻在长寿街的两个营加上团的特务排, 都来追击,队伍就有被打垮的危险。因此,要加速前进。 “弟兄们,吃点苦,加把油,走完这段路程,就是胜利!”黄公略精神亢奋, 忘却了疲劳、干渴和饥饿,一个劲地催促、鼓励士兵急行军,以防追击。有时,他 还爬上高高的山头,用双筒望远镜向四下了望,察看敌人动静。 北斗七星已经转换了位置,是“了”字形的仙后星座,灿然夺目。黄公略凭着 仙后星座指出的方向,找到北极星,跟老涂商量后,率队直往北开去。他们跨过一 座木桥,只见桥下是问着波光的河流。大约到了凌晨四点,远处传来稀稀落落的鸡 叫声。黄公略估计,敌人即使追上来,起码也要三个小时,应该让弟兄们喘一口气, 吃饱喝足再上路。 “就地休息!”连长贺斌一声令下,伙亻夫们急忙埋锅造饭。弟兄们叮叮咚咚 卸下身上的物件,摘下军帽,脱去上衣,争先恐后地爬在稻田边上,从一条半明半 暗的流水沟里,吸吮着不干不净的冷水,有的简直象水牛似的,喝得咕嘟咕嘟直响。 喝完水,有的把汗涔涔的脑壳,浸在水中,尽情地泡着,消除暑气。蹲在下边的就 开始骂娘了:“混帐东西,要老子喝你的洗头水哇!”接着展开一场戽水战斗,人 们嬉笑打骂着。 黎明前的山乡别有一番风情。黄公略斜倚着一个枫树干,面向东方,看着很远 的远方。天边还没有发亮,呈暗蓝色,启明星在闪烁,它的光焰已超过了朦胧的北 极星和月亮的光芒。薄纱似的流云,从天空中飘过,说明天上在刮风,而地下的风 却微乎其微。他在想,从嘉义镇出发以来,已急行军五个钟头,走了大约六十里路。 弟兄们没有讲一句怪话,这种精诚团结的精神,使他很振奋。天,就要亮了,可前 途还充满了艰难险阻。还不知彭德怀他们会不会提前行动?和他们如何联系、配合 呢?三营好似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飘摇,和彭德怀失去联系。天亮后向何处去?一 是到平江与彭德怀会合;一是跟老涂到黄金洞一带与县委接头,参加平江、浏阳游 击队。在行军途中还有被敌人摧毁的危险。啊,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啊!想到这 里,他急忙去找贺连长、李少辉、郭炳星等暴动的骨干分子商量去向。 贺连长头头是道地说:“我看,去平江城凶多吉少;去黄金洞也没出路,干脆 找一座大山,我们先隐蔽下来,再见机行事。如果周磐看在过去跟营长的老关系的 份上,不咎既往,只把责任往猴子头上一推。那就再好不过了。” 老涂则主张把队伍拉到黄金洞找县委去。 “你们两个呢?”黄公略亲切地问李少辉和郭炳星,二人都没主见:跟黄营长 走! mpanel(1); “开往平江城,参加明天下午一时的全师暴动!”黄公略果断地做出决策。李 少辉把袖子一捋说:“好!把平江城闹个天翻地覆!”郭炳星也喜气洋洋地说: “杀他个落花流水!”只有贺连长沉默不语,望着天上的流云直发呆。 不一会儿,清新的空气中,飘过来大米饭的香味。“开饭咯!”司务长吆喝着。 可士兵们正在酣睡。大路边,青石板上,稻草堆边,横七竖八地到处躺着士兵,鼾 声此起彼伏,跟纺织娘娘及河边的苦鸭子的叫声,混成了一片;恰似一曲鼾睡大合 唱。人们累得只顾睡觉,对于填饱肚皮暂时还没有兴趣呢。 “起床,起床,起床!”贺连长一边喊,一边朝路边东倒西歪的士兵们脚上踢。 “起床,起床,起床!”士兵们,有的翻个身,嘟哝几句又睡着了;有的揉揉眼睛 晃晃脑壳,伸个懒腰,迷迷糊糊地朝发出饭香味的地方走去。 这餐早饭,没有蔬菜,只有辣椒可倒很下饭。米饭进了肚,睡意全消失,只是 坐在地下不想动弹,集合号声吹了很久,弟兄们还是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来。 贺连长悄悄走到黄公略身边,献计说:“营长,这班弟兄向来是见钱眼开,昨 夜你许了愿,是不是先给每个弟兄发两三块钱?加上连排长,总共不超过一千块, 何如?”贺连长说话,一向喜欢文绉绉。把“如何”说成“何如”;把“是的”, 说成“是矣”,以表示他在屋里读过几天蒙馆(私塾)。 “天亮了再说吧,先赶路。”黄公略没想到贺连长来为士兵请命。他想,即使 发饷,也要到了县城与彭德怀会师后再说。 贺连长心里不高兴,嘴上却说:“也好,那就开拔吧!”随后,叮嘱李少辉、 郭炳星:“那三千块钱可是命根子,要是弄丢了,会要脑壳的呀!” 李、郭二人把头一昂,拍拍胸脯说:“放心,人在,钱就在。” 在黎明前的薄暗中,这支暴动的铁流,又迈开步伐前进了。由于吃饱睡足了, 个个精神抖擞。黄公略站在路边的土丘上,阅兵似的点着人数,心里乐滋滋的,为 这支新生的将要属于共产党领导的红色军队而自豪。他把每个士兵都看成自己的兄 弟,希望他们越战越勇,逢凶化吉。当然,他也预感到,前途叵测,豺狼当道。也 许,碰到围歼的敌军,他,以及他的弟兄们,都会倒在血泊中,无人收尸,任野鸟 和野兽啃食,无人掩埋……! 趁黎明前天气凉爽,弟兄们情绪高涨,行军速度很快。他们从东北方向,朝平 江县城进军。怕在途中碰上民团或独立五师的军队,公略要老涂找最偏僻的山路, 迂回前进。在行军途中,弟兄们没有歌声,也很少讲话,这是一支神秘的队伍呢! 队伍开进平江北乡的大山冲时,日已高照,山岩反射着热力,他们象烤在热锅 上的蚂蚁,奇热难耐,个个都张着口喘粗气。这山上又找不到泉水,弟兄渴得忍不 住,扯下树叶放在嘴里嚼着,虽然又涩又苦,总还有点凉丝丝的气味。 “休息!”黄公略吩咐几个士兵放哨,让弟兄们喘喘气。人们都躲到树荫下或 是日头射不到的斑驳的岩石后边。 “营长,不搞点票子,后边的路程难走啊!”贺连长又面露难色,向黄公略献 策:“有些士兵边走边发牢骚,说,过去刘团长克扣军饷,如今黄营长也不体恤弟 兄们。” 黄公略一听就冒火,可是,他忍住了。他相信贺连长也是好心,便提出一个折 中方案:明天(二十二号),下午一时,每人发三块钱。 “为何明天下午一时?”贺连长不解地问。 黄公略笑着说:“明天下午一时,有好戏看呢!”具体内容,他不便对贺连长 直说。但是,贺连长是个聪明人,心想:这么热的天,要弟兄们赶死样地去平江, 一定早有安排,说不定是去打平江,要弟兄们送死。 贺连长离开黄公略后,就在士兵中间转游,在这儿扯几句,到那儿发几句牢骚, 又极机密地透露说:“暴动前,黄营长向商会借了三千元。” “嘿,搞了三千块,一块钱也不发给我们,算什么玩艺儿嘛!” “不发饷,我们不走啦!” “不发饷,还要我们去送死……。” 士兵们窃窃私语,看见黄公略来了,便闭口不谈,装着闭目养神。黄公略发觉 这是一种不信任的情绪,便显得十分地孤独与惆怅。 “集合,继续赶路!”贺连长吹起口哨,有气无力地喊着。于是,士兵们又按 班排连集合开拔。一字长蛇阵,在绿色山谷中穿行,时隐时现。 这支二百来人的队伍,在大山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二十二日下午一时,才 走到离平江城北郊三十里的一个山村,黄公略命令就地休整,埋锅造饭。 “把饷发了吧,弟兄们等不得了。”贺连长乞求地说。 “我说话算数。现在正是二十二日下午一时,阴历六月初六。”黄公略抑制不 住内心的喜悦,吩咐贺连长和小李、小郭发饷――按人头每人三块钱。从他开始, 官兵一致。 贺连长想不通:“我们当官的怎么与小兵子拿一样钱?” 黄公略解释说:“我们暴动了,就是工人农民的子弟兵,第一条要改的,就是 官兵平等。将来,当官的还要经过士兵委员会选举。” “那,我当连长都没份了。”贺连长自言自语地说,“平时你训了他们,这些 丘八还选你?” 黄公略安慰说:“会选的,会选的,只要你真正为弟兄们服务,他们会选你当 连长,当营长呢。” “呃――以后的不敢想,还是顾眼前吧。好,我们发饷去。”贺连长不大乐意。 黄公略走上前,亲切地对他说:“贺连长,你屋里困难,我这次的三块钱,你 领了一起寄回老家吧。” 贺连长久久地望着黄公略,脸上没有表情。一掉头,走进人群去了。 黄公略爬上了一座最高的山头,站在最高最险的一块大青石上,举起十倍的双 筒里远镜,向西南方向了望。不时地看看左腕上的手表。 一时整,从平江城那边传来几声鞭炮似的枪声,夹杂着“二踢脚”那样沉重的 “乒―叭”声。 “好,石穿这家伙准时干起来啦!”他一拍大腿,仔细用耳朵辨别着。“嗯, 这是水机关枪的声音,这是八二炮,这是掷弹筒……好呀,把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他在山头上了望了一番,连忙去集合部队:“弟兄们,平江城暴动啦,我们立 即赶去支援!” 黄公略到三营不满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他平时通过秘密士兵会,在士兵中做了 不少工作,但是,士兵对他,他对士兵,互相之间还没有建立起更深的友谊和信任。 当他兴致勃勃地喊集合时,士兵们则冷冷淡淡,懒懒散散。 他们差不多又走了一天一夜,才来到城北五里地的一个小村镇。他满腔热情, 恨不得一步跨到平江城;一些连、排长和士兵,却象没有打足气的轮胎,鼓不起劲 来。好容易才把队伍拖到这个无名小村。黄公略从过路的行人口中,获得了一点平 江暴动的情况,心里更加激动,命令贺连长集合部队,开进平江城! 这时,从平江城方向,仍有零星枪声传来,听得出,那不是战斗的枪声,兴许 是士兵们打枪玩耍,或是在镇压土豪劣绅!黄公略在心里思忖着,想象着暴动胜利 后的平江城的盛况。 “贺连长,快集合队伍,开往平江,支援彭团长!”黄公略象过年时的孩子一 样天真、快乐,满脸笑容。――他盼望已久的一天终于来啦!这支军队已经是人民 自己的啦! 贺连长没有听令立即集合队伍。他懒洋洋地走过来,叭哒着卷成喇叭筒的黄叶 子烟,倒吸着气,右手在头皮上、下巴颏上搔着痒,挤着骨碌碌转的乌黑的眼睛。 试探地问:“营长,你要集合队伍,是去打平江?” “平江已经是工农的天下了,彭团长已经拿下平江城了,我们去会师。”黄公 略把沿途听到的情况,转告贺连长。 “彭团长知道我们是从城北进县城吗?” “那就不晓得了,刘人之肯定把我们暴动的事告诉了彭团长。老彭也知道,只 要我们没打散,一定会到平江城来的。” “就怕发生误会哟!”贺斌丢掉喇叭筒,从黄公略手里接过白金龙,又接着抽 起来,“事前没约好,不知口令与番号,临时接触,万一来个‘大水冲倒龙王庙― ―自家人打自家人’,可就遭罪啦。这样的事情,过去碰得不少啊!”贺斌讲完, 斜着眼睛瞧一下黄公略的脸色。 黄公略脸上消失了笑容,沉默地一屁股坐在土坎上,认真地思量着:怎么办? 他觉得贺斌的提示不无道理,从军十二年,这样的事他也碰过。 黄公略善于跟下边的弟兄商量办事,他真诚而虚心地问:“依你的看法呢?” “依我之见,先派一支小部队,进城去侦察一番,取得联络后,再大批开进, 何如?” 一听他讲“何如”,黄公略就忍不住想笑。 “言之有理。”黄公略也以文对文。同意贺斌的分析。一不过,由谁先进城去 呢!” “依我之见,黄营长去最合适。本来嘛。我可以代劳。可是,我与彭团长没有 交情,因此,黄营长去一定马到成功。何如?” “好,就这么办。”黄公略下了决心,要贺斌集合队伍,他要讲话。 “弟兄们,平江城里已经暴动胜利啦,我们三营要去会师,为了防备万一,不 至于发生误会,我带领几个弟兄先去城里联络一下,你们原地不动。一切听从贺连 长的命令。”说罢,他挑了几个精干的士兵,总共五个人,径直朝县城奔去。临走 时,跟李少辉、郭炳星交代了一番,要他们把剩下的两千块钱,象生命一样保护好。 “部队交给贺连长?……”老实巴交的李少辉不敢直言,提醒黄公略说。 “不要疑神疑鬼,贺连长参加暴动很坚决啊,我向来是:疑兵不用,用兵不疑。 你们要跟贺连长配合好。”黄公略再三嘱咐。 李少辉、郭炳星送公略走了半里地,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小村子。 大路上,黄公略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一般,这些人,大多是黑脚杆子农 民,个个神气十足,他们边走边笑,大声议论: “刘作柱这狗日的,应该千刀万剐才解恨!” “嘿,那个胖猪张挺,给逃跑了。” “听说县监狱里关的六、七百个犯人,全放跑了。” “这一次,多亏了彭团长啊!” “听说一个姓黄的营长,在嘉义镇早两天就干起来了……” 当地老百姓过去最怕兵,见了当兵的敬鬼神而远之,今日见了黄公略一行,虽 然不打招呼,但神情却是友善的。黄公略见了这些黑脚杆子,总是笑盈盈的。 黄公略从城北门走进县城,只见家家户户门上挂着小红旗;大街小巷贴满了红 绿标语;一些饭铺,杂货摊子,已经开始营业。在县衙门外边,躺着几具发臭的尸 体,苍蝇一群群地叮着这班吸血鬼;一群男女青年学生摇着三角小旗,边喊边走: “打倒土豪劣绅!”“打倒新军阀!”“暴动万岁!”气氛非常热烈。看到此景此 情,黄公略想起了去年十一月广州暴动的情景。那一回恰恰相反,倒在血泊中的是 起义的革命王兵和工人纷紧队。今昔对比,他感到革命烈火是扑不灭的,历史的潮 流是任何反动分子阻挡不住的。 在一块大坪里,有人在集会。 一个青年军官站在方桌上,对下边的士兵们大声讲: “弟兄们,我们随营学校终于开到了平江县城,凡是在浯口参加暴动的,就算 毕业啦!你们从一团来的,今天就回到一团去;二团、三团来的,愿意留下就留下。 不愿留下想回家的,发给路费回老家去!” 操坪里一片呐喊声:“我们当红军,我们不回家!”一百多人,竟没有一个要 求回家的。黄公略走近才看清,这不是老同学贺国中吗? “贺国中,你也来啦?”黄公略欣喜欲狂,冲上前去。抓住贺国中的两肩,使 劲地摇撼着。摇得贺国中只是傻笑,台下的士兵看着这两个随营学校的长官,如此 兴奋,都咧着嘴笑眯眯地站着看热闹。 贺国中高喊一声:“都回到各自的部队去吧,你们是随营学校的第一批学生, 也是最后一批学生。现在,请我们的校长黄公略同志讲几句。” 黄公略对于这班学生非常熟悉,也很溺爱,他充满感情地说: “弟兄们,谢谢大家啦!你看,没有一个要回家的,都要为工人、农民打仗, 打倒新军阀!这多么好啊!这是我们随校的光荣,我作为一个不太称职的校长,向 你们致敬。今后,我们要发挥随校的光荣传统,象一点星火,走到哪里燃到哪里。” 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便振臂高呼。 “暴动万岁!” 百十名学员也一齐声地响应: “暴动万岁!” “你怎么也赶来了?”黄公略拍拍贺国中的肩膀,一边走边谈笑。 贺国中滔滔不绝地说:“我接到石穿的密信,便率领随营学校一百多人,以打 野外为名,迅速开向平江城。为了保守秘密,我预先把周磐的侄子和他的亲戚十多 人,留在岳州。我们过了汨罗江,赶到离平江六十里的浯口,就听说平江已经暴动。 跟着我们的师参谋长,一听说平江暴动了,吓得要死。在我们搞饭吃的时候,他就 让民亻夫挑起几十箱白银,骑着一匹大红马,开溜啦!”贺国中哈哈大笑。没等黄 公略插话,接着说,“我们吃完饭,不见师参谋长,便派人追赶,结果,他溜了, 找回来几箱白银和一匹大红马。学员们随身带的被子、蚊帐、书籍,全都扔掉了, 每人只带了枪支弹药和一床毯子。参谋长抓来的一百多个亻夫子也放了。我们逢山 过山,逢水过河,碰到团防队阻拦,就地消灭。赶到县城,已是今日拂晓,还算好, 凑上了热闹。” 黄公略称赞地开玩笑道:“你这个贺国中,不光‘打’,还粗中有细,晓得把 周磐的侄子留在岳州,哈哈哈。” “夸奖什么,还不是跟你学来的?嘿嘿。”贺国中笑着,又问黄公略那本暴动 的帐,讲得二人不停地大笑。这笑声,跟平江城里的热闹气氛,十分协调。 二人说说笑笑来到暴动指挥部,只见彭德怀、省委特派员、邓萍、张荣生、黄 纯一等地下党员都在场。 彭德怀一见黄公略,便歪着头,用右手食指对着他,笑骂道:“黄石麻子,你 你、你是怎么搞的?你尽惹是非呀,给南华安特委开通行证,差点把我们一网打尽, 这还不够,要你二十二号下午一时以后暴动,你提前两天,害得我们差一点完蛋!” 其他同志只抿着嘴笑。他们知道,这一阵痛驾,比喊一百声“你好我好”更有 味,更浸透了革命的友情,所以都不打岔,黄公略只一个劲儿地喝冷水,咕嘟咕嘟 象条牛。他顾不上辩解,听凭彭德怀骂下去。等彭德怀怒气、喜气都发泄完了,他 后发制人地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详细情况以后再谈,先请问下一步的计 划。平江四面布敌,决非久留之地啊!” 这一提醒,使大家又意识到兵临城下之危,空气显得异常紧张。他们分析了敌 情,估计敌人要在二十七号以后才能赶到平江,决定二十四号下午召开五万人庆祝 大会,宣布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彭德怀任军长,省委特派员任军党代表。下 设一、四、七三个团,隋风旋任四团团长,黄公略任四团党代表,隋、黄二人是讲 武堂的老同学,这次事变中,隋营长对公略非常关心,彭德怀相信他二人配在一起, 定能克敌制胜。 然而,对于大兵压境,是战还是退的问题,这批年轻的革命军官,争论不休。 有的说,敌人有七、八个团,七倍于我军,还是避其锋芒,暂时退却为上策;但是, 更多的人主张打一个大胜仗,消灭敌人一两个团,振奋军心、民心,然后向东北方 向,退到湘鄂赣边界去。经过激烈的争论,这个计划被通过,这些青年军官个个摩 拳擦掌,跃跃欲试,彭德怀等大家冷静一点后,在军用地图上作了部署:敌人从西 面进攻,一团正面出击,七团守在北门外三十里,四团守在南门外三十里,呈马蹄 形布防,准备给敌人以重创。 将要散会时,人们正兴致勃勃地说笑着,突然,派往三营送信的李光,面色苍 白地跑进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黄石,出事了。” “什么什么?”黄公略急忙跑到李光眼前,摇着他的胳膊,“快说,快说。” “你让他喘口气嘛!”人们一边急于知道三营出了什么事,一面又希望李光能 休息一会儿。 李光喝了一杯冷水,抹一抹嘴,结结巴巴地说:“贺连长把队伍带跑了。贺斌 煽动大家说,‘受了黄石的骗,黄石是共匪,弟兄们,赶快跑吧!’军队一哄而散。 他们带着队伍向南跑步走了,我从隐蔽地跑回来的。” 黄公略还没听完,猛地一巴掌击在桌面上,“嘭”的一声,茶杯都弹得跳起舞 来。他气得脸色发青。“我去追,贺斌这狗东西,抓回来一定要他的脑壳,这个狼 心狗肺的东西!我去追,可以喊回来的!”黄公略信心十足地说,“弟兄们决不会 跟他走的!” 彭德怀反倒比较冷静地劝道:“黄石,死了这条心吧,追不到,也喊不回来的。 你一个人去追也有危险。现在已过了一个小时,派部队去追,还得一个小时才能出 发。再说,派哪个部队去追呢?” 黄公略一时成了“空军司令”,内疚、气愤、后悔、痛苦……心中好似翻了五 味瓶,眼里涌满了泪花。 人们劝他说:“别难过,这也教训我们,对旧军官要进一步清洗。” 彭德怀宽慰他:“你去三营还不到一个月,情况不熟悉,士兵对你还不够信任。 加上三团又一直受刘人之的控制,进行反动教育,士兵一时觉悟不高,是非都弄颠 倒了。” 黄纯一、贺国中听了这个坏消息,忙说。“危险,危险”,都赶紧回到自己的 部队中去了。 七月二十九日,张辉瓒以三个团兵力指向长寿街,堵击红五军退路;以五个团 分为两个梯队,沿长沙、平江公路向城西关进攻。第一梯队两个团于上午九、十点 钟开始向西门猛攻红五军第一团,死伤三百人以上。第七团黄纯一、贺国中于正午 按预定计划,从敌侧后向南突击,将敌人的部署打乱,敌人退到了公路南侧。这场 恶仗一直打到黄昏时分,敌人第二梯队的三个团也已靠拢。可是,不见动静。 黄纯一不幸阵亡! 彭德怀悲痛得放声痛哭。四团仍未前来支援。他象一头咆哮的雄狮,怒吼着: “黄石麻子,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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