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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祸起萧墙   过了年,杨森前线吃紧,队伍都开走了,岳池、广安几乎成了真空地带。我们一边和敌 人谈判,一边陆续把队伍拉下山。到正月二十六这一天,除了留很少一部分人在山上,我们 最后一批撤离,将各地的队伍安全撤到了余家场、三块石和魏家沟,重新作了调整。全部人 员分成四个支队。一支队由刁仁义负责,在合川活动;姚生荣负责第二支队,在岳池东、西 关活动;蒋老六作第四支队队长,在武胜一带活动;周俊成负责金滩、丈八滩以及渠河边上 的交通运输和组织船夫的工作。我任第三支队的队长,杜仁杰作我的副队长,负责肖家场、 赛龙场、罗渡溪一带的工作。一切布置好以后,组织上指示我们以贫苦农民为骨干,选择作 战勇敢能脱离生产的战斗员,组成基本队伍,吸收优秀分子入党。限期在三个月内作好一切 整编工作,听候调遣。   坐了一年的监狱出来,才知道我们的地盘扩大了许多,人员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和 夏林他们分析了一下情况,觉得在几个中队中,扎在罗渡溪的苏连清、苏同久两弟兄不大稳 当,恐怕要去看看。   苏同久出身于地主家庭,他父亲是推翻清朝时被打死的,这常常成为他向人夸耀的本钱 ,他也就凭着父亲的这点声望,在地方上为非作歹。去年为了赌钱,和人发生口角,打死了 杨森的一个连长,被迫拖了一部分人上山为匪,被杨森派人四处捉拿。这时,我们的队伍声 势扯得很大,他几次想来投靠,玉璧和老刘政委都未同意,觉得我们任务繁重,分不出力量 来改造这样一支队伍,若收编过来,他们在外面胡作乱为,弄得个皂白难分,会影响自卫军 的声望。后来,苏同久就找他的弟弟苏连清(第二支队的中队长),缠到支队长姚生荣说, 姚生荣见他有人有枪,就私下同意了。事后老刘铁政委和玉璧知道了,曾对姚生荣进行了严 厉的批评,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又看到苏同久的队伍里虽然成分不纯,但大部分还是贫苦 农民,于是就决定派苏连清、范永安去作副队长,重新拨在我这个支队里,叫我和夏林好生 管一管。   正月三十那天,我到罗渡溪,把苏家两弟兄召集在离镇上不远的水口店开会。等了好久 ,苏连清和苏同久才愁眉苦脸地一道走来。   我说:“苏连清,你们现在情况怎样了,有困难吗?”   苏连清长叹了一口气,说:“困难啊,困难多啊!”   苏同久昂起脑壳,一口气就数了一大堆困难:“子弹没有,吃的没有,穿的没有,钱也 没有,光叫革命革命,难道革命就不吃饱饭,革命就不穿衣服?”   我看这情绪不对头,就把身上的二十块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话不能这样说啊。 我们革命就是艰苦嘛,你们地里头还有青菜、萝卜可以掺起吃,山上连青菜、萝卜都没有, 没有吃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苏同久哗地一手把钱推开:“说这么多做啥子?你这二十块钱,拿来 打鬼?我这队一百多人,还够不到一天用。”   夏林一听这话,很冒火:“张口就要钱,哪有这么松活的,革命工作就是困难!我们和 大哥初次起义的时候,好多困难啊,主要是依靠了群众。像你们这样,没有钱就去骚扰群众 ,坏了队上的名声不说,到时候群众孤立你们,恐怕哭都哭不出来。”   苏连清在一边叹着气,说:“你们不知道,这队伍都是本地的穷人,又怕扯红,如果不 打几个大胜仗,让大家痛痛快快过几天快活日子,恐怕……” mpanel(1);   我听了这话吃了一惊,心想这哪里是个党员说的话,分明是他那个土匪哥哥的语气。这 样下去,一定会出大乱子的,看来这两弟兄连在一起,够麻烦的。   我和夏林低声嘀咕了一阵,觉得这些情况要在干部会上提出来解决才行,先得给他们借 点钱,以防出乱子。   可是现在为了一个整编的安定环境,除了游击队的死对头之外,又不主张动地方上的粮 绅们,加上各方人马正在聚集,经费很吃紧,看苏家两弟兄的口气,又不是一百、二百喂得 饱的……我想了一阵,决定到广安,找我大姐夫借一些,顺便去齐吉轩那里,给大家带些电 筒、电池和药品回来。   苏连清听说我要去找钱,一张苦脸顿时笑烂了,连忙找了乘滑竿来,说:“大姐你坐滑 竿,快一些,我再把唐老八喊来,让他和老六两弟兄抬着你。”   我一听唐老八,心里就不大高兴。这人虽然是唐老六的弟弟,德行却极不好,好吃懒做 ,又抽大烟,几次缠着唐老六要加入我们的队伍,老六都不理他,最后不知怎么跑到苏同久 的手下去了。可是又一想,苏连清总是不放心,要派个人跟着。这涉及到两方的关系,去就 去吧。   到了广安,先进城去,到了齐吉轩的药铺里。齐吉轩见了我非常高兴,说:“大姐你好 久没有来了,真是稀客。”我说:“是啊,今天来请你去看病的。”   齐吉轩说:“行行行,你们要的电筒、电池都买好了,再不来人,我就要亲自送去了。 听说现在山上有些同志拖垮了,我还准备了一些补血汁,只要没有受风寒,就可以吃。”   在齐吉轩家里吃了中饭,约定他隔两天上山,我们带着电筒、电池赶到大姐夫家住了一 夜,借了六百块钱,第二天清早就往回走。   走到一个叫墩墩坡的地方,唐老八忽然按着肚子,说痛得不得了。我们就到旁边观音阁 去休息,拿些救济药水给他吃。谁知他吃了药,反而唉哟连天地叫唤。夏林没办法,就拿过 滑竿来,说:“你坐上,我们抬你。”   唐老八捂着肚子直摆手:“不行不行!坐在滑竿上一抖更痛!”   我看他红头花色的,不像是什么不得了的急症,就说:   “那你在这里歇一会儿吧,我们在前面慢慢走着等你。”说完就和夏林要走。唐老八听 了这话,一把拉住老六,哀求说:   “你们等我一下嘛,我一会儿就好的。”   唐老六听了,为难地看看我,我只好叹口气,坐下来。   眼看快晌午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干脆到前面店子里吃了饭再说。夏林就到店里要了一 斤凉拌猪脑壳肉,还炒了一大碗猪肝。唐老八见了,喜上眉梢,一口气吃了许多。夏林白了 他一眼,说:“你那肚子,闻到肉香就不痛了?”他嘴里包着肉,唔唔地应着,只管吃。   吃完饭,我们站起来要走,唐老八往地下一蹲,又哎哟连天地叫起来。我急了,跺着脚 说:“我们回去还有许多事情,老是这样耽误时间怎么行?”夏林也生气了,说:“我们不 能老等他,身上带着钱,路上又不清静,走晚了要出事情的。”   唐老八听了,哭丧着一张猪脸说:“你们行行好,等我一下嘛,我一个人在这里,出了 事情咋办?”唐老六没办法,也对我直说好话。   我们又坐下,等了一阵,眼看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我站起来说:“不能再拖了,走!”   唐老八没办法了,跟在后面,哼哼呀呀地拖着。这样走走歇歇,走到水口店天都黑了。 唐老八干脆站住了,说:“我走不动了,就在这街上宿吧,你们在陈义洲屋里等我,我去吃 几口烟就来。”说罢一摆手就走了,拦都拦不住。   夏林看他风一样跑进了烟馆,转过身来说:“这家伙真讨厌!我们原来说在罗渡溪把钱 交了,还要带着药品回三块石寨上去,周辉同他们等着呢。现在住这个地方,怎么行?莫管 他,还是赶路吧,起码要赶回罗渡溪才行,那里安稳一些。”   我叹了口气说:“反正离罗渡溪也不远了,先到陈义洲家吃了饭再说吧。这号人,遇到 了也没办法,反正交道就这么一回。”   陈义洲是我陈家的叔伯兄弟,向来同情我们,现在是罗渡溪的乡长。我们在他家里吃了 夜饭,正烤火摆龙门阵,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人打门。   陈义洲说:“怕是老八回来了。”就喊佣人张嫂去开门。我一把拦住,说我去,接着抽 出枪来。大家一见都警惕地站起来,闪在一边。   我走到门边,把杠子取脱,刚刚侧身子拉开门栓,“啪”   地一颗子弹就从我耳边飞过去,接着一群人冲了进来。我一闪身躲在门背后,等那打枪 的一进来,拽住他的枪顺势一拖,再抵住墙根一使劲,就把他按到地下,枪尖子抵住他的胸 口。   那家伙挣扎了几下,爬不起来,只是喘着粗气。   我想看清是谁,可是灯光太暗,就说:“你老实说,是谁派你来的?”   他不回答,只是问:“你认不认得我?”   我说:“我不认识你!”   他说:“你放了我,我决不打你,我若是说话不算话,走一步挨一炮!”   我说:“好,把枪放下,我就饶了你。”   那家伙把枪甩在地上,我一松手他就站起来跑了。我看见他那背影,一下就醒悟过来: 原来是岳池城南门外卖豆腐的杨老幺,是我们培养的一个党员。他来干这种事情,一定是我 们内部出了叛徒!包括唐老八!也包括苏连清、苏同久两弟兄!   我靠着墙根刚站起来,就被人扑上来按住,动也动不了,这才看见夏林、唐老六都被押 起了。屋里已被一伙人造得稀乱,我们带来的钱、药品和电筒之类的东西全部都被他们收拾 起,喊了几个人挑走了。接着几个人上来,把我们的枪都缴了,押出了大门外。   我和夏林互相看着,一时说不出话来。敌人的千军万马中我们都闯了过来,没想到如今 却落在了几个叛徒的手里。   我站在那里,问道:“要把我们拉到什么地方去?”   一个家伙说:“你莫管,自然有你该去的地方。”   夏林说:“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要打要杀就喊明,偷偷摸摸算不得好汉!”   另一个家伙恶狠狠地说:“打你撇脱得很,只是现在不忙。”   我们被这伙叛徒押着,在黑夜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我陷在水田里,鞋子也陷掉了。 唐老六忙把我扶了起来,说:   “大姐,我牵你走,你跟着我的脚步来。妈的,不晓得老八变得这么坏,等我逮住他, 不亲手宰了他才怪!”   又走了一阵,走到一个草坪上,只听到前面山包上在喊:   “下面是什么人?”   “我们。”   “你们干什么去了?”   “逮敌人。”   我一听问话的是范永安的声气,心里就冒了火,大声喊道:“范永安,你给我下来,我 陈玉屏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伙起这些家伙把我当做敌人来整?!”   范永安一听,连忙说:“是大姐吗?是大姐吗?”说着就带了一队人冲了下来,将队伍 散开,把这一群叛徒包围住,骂道:“妈的!谁叫你们这样胡搞?”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永安又转过身去问苏连清:“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苏连清支支吾吾说:“这件事……我……我不晓得。”   范永安上来两步,用枪抵住押我的那个家伙:“说!谁叫你们这样干的?”   那家伙一昂头,很气盛地说:“是苏队长,苏同久叫我们干的。不信你去问他。”   范永安说:“你以为我怕去问他?告诉你们,一个个都要给我说清楚。简直是混帐!”   范永安就和我们一起,回三块石寨上去。   三块石是约定我们几个支队汇合整军的地方,现在各部都已经陆续来了一些队伍,驻在 寨子里。周辉同、李仲生、唐俊清、金积成也都在上面,人员有些杂,时不时有些小摩擦。   这里原来的主人,是二支队姚生荣的部下徐月路的队伍。这徐月路也和苏同久一样,是 才改编过来的,野性很大,而且原来就和苏同久勾勾搭搭;现在苏同久坐在他的寨子里指挥 这件事情,而且玉璧、老刘政委和刁大哥他们几位领导都到一个叫牛角井的地方开会去了。 如果闹起来,事情恐怕会弄得很复杂。   我把范永安拉到一边,给他谈了自己的看法,他想了想,说:“这样吧,大姐,你先在 下面的哨卡上等着我们,免得他们又说是你支使自己的人在闹事;我带着夏林他们上去,找 苏同久问清楚。”   哨卡里的人进进出出,我一个人坐在火盆边烤火,一边考虑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越想越 觉得事情不妙。鸡叫的时候,一个家伙进来,在我旁边坐下,摸出枪来摆弄,我看了他一眼 ,说:“你仔细点,把枪尖子甩过去,谨防走火。”   他一瞪眼睛,气鼓气胀地说:“这样就把你打倒了?我就不肯信!”说着就对着我把枪 口抬起来。我见事情不对,闪过身子,伸出手顺势将他的枪口往下一按,砰地一声枪响了, 子弹刚好打在他的脚上,他抱住脚,唉哟连天地叫起来。   外面立即扑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周辉同,一见我忙问:“大姐,是咋回事?”   我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说:“你问他吧,我差点成了他的枪下鬼呢。”   周辉同一把抓住那家伙的领口,咬牙切齿地说:“你想干什么?”   那人先支支吾吾说是走火。周辉同圆瞪着双眼“唔”了一声,那人怕了,忙说:“是苏 同久苏队长,叫我装着枪走火来打……打死她的。”   这下子,把周辉同气惨了,一挥手,几个弟兄就七手八脚半拖半抬地架着那个家伙朝寨 上走,我跟在后面直是说:   “辉同,你别这样,有话说得清楚的,别把风气扯大了。”   周辉同哪里肯听我的,一路不住嘴地骂着,到徐月路的房前,后面已经跟了七嘴八舌的 一大群人。周辉同把那家伙往地上一摔,说:“徐队长,如今领导同志们都不在,我们都是 客位,你是主人,现在人证物证都齐,这家伙要打死大姐,你说咋个办!”   徐月路摸着下巴,不开腔。苏连清挤了进来,一见那家伙脚上的伤口就说:“周辉同, 你们莫要仗着人多,血口喷人,明明是我们这位弟兄脚上受伤了,你却说他要打死陈玉屏, 有什么证据?恐怕是陈玉屏要想打死他吧?啊?”   地上那家伙一听,连忙改了口,说:“就是就是,是陈玉屏来抢我的枪,想要打死我!”   周辉同一听,气得飞起一脚朝那枪伤踢去,只听得哎哟一声,那家伙就疼得背过气去。 这一下,苏连清带着手下的人扑过来,两边都哗哗地拉着枪栓,眼看要酿成大乱。   突然,徐月路大吼一声:“把枪都给我放下!既然承认我现在是这里的主人,就得听我 的!来人,先委屈各位一下,把两边闹事的人都给我押起来。王胖娃儿!你跑一趟,到牛角 井去把开会的领导同志都请回来,解决问题!”   那个叫王胖娃儿的站出来,答应一声,转身正要走,却被迎面过来的范永安挡住了。他 看了我一眼,又对徐月路说:   “王胖娃儿,他走得出去吗?现在四面的口子都扎紧了,说的不许任何人通过。还是我 去吧,比起他来,我的面子还是要大些。”说完也不管徐月路同意不同意,转身就走了。   徐月路看看范永安,又看看苏连清,无可奈何的样子,接着又转过身来,阴阳怪气地对 我说:“廖大嫂,委屈你了,你就住我楼上的房子吧,让李仲生陪着你,放心了吧?你们都 走开!该做什么做什么,莫在这里生事!”   我脚跟脚地跟着徐月路进了屋,说:“徐队长,你处理事情要明辨是非,这样各打五十 大板,放过了坏人你要负责的!”   徐月路往床上一躺,烧了口大烟才说:“你们都说自己有理,动辄就要动炮火,叫我咋 个明辨是非?昨晚上闹了一起,今天又来闹,闹得我瞌睡都没有睡好。”   我一听他说昨晚上闹了一起,就追着他问:“夏林他们呢?   你也关起了?”   他把嘴一努说:“都关起的,在隔壁屋里。”   我一顿脚说:“你咋能这样乱整!”   他坐起来,大声说:“怎么叫乱整?你叫我咋个整?范永安不是去请领导同志回来解决 吗?等你们廖大哥回来,你还怕说不清楚?你们夫唱妻和,到时候莫把我也扯进去啊。”   我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停了停才问:“那么苏同久呢?   你也关起了?”   他说:“当然,我徐某人做事向来公平。呶,你看都看得到,对面楼上。”   我还想说什么,李仲生拦住我说:“大嫂,莫说了,事情总有个具结的,你还是到楼上 歇一会吧。”   我转身跟李仲生上了楼,一进屋就指着他说:“你跟我说实话!人都被关起了,为什么 没有你,也没有范永安?你们两个搞的啥名堂?”   李仲生关上门,悄悄对我说:“大姐,你不知道,事情变得很复杂,我们的人全都被徐 月路软禁起来了。我得装成个‘识时务者’,否则我们一个都动不了。现在他们把各路卡子 都扎紧了,只准进不准出,可能有名堂,幸好老范出去了,给大哥老刘政委报个信,也好有 个准备。你先睡一会儿,我还要下去打听一下情况,我喊朱老幺来守着你。”   我睡了一觉起来,天都要擦黑了,四周清清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我站在窗口往下看 ,徐月路拿了两条纸烟,往对面苏同久的楼上走。我立即悄悄下楼,跟在他后面,看他进了 苏同久的房间,反手掩上门。我从门缝看去,看见徐月路把纸烟递给苏同久,然后说:“事 情都准备妥当了。”   苏同久说:“好。一不做,二不休,要整就整干净,把几个头头一锅端了!”   徐月路笑了两声:“苏大哥,你放心,今晚上我们就要下手。已经派了人,在路上去拦 截了,这阵恐怕都动手了。”   我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立刻把鞋子脱了,提在手中,轻轻地跑下楼,恰恰碰着李 仲生和朱老幺慌慌张张地跑来。我连忙把他们喊到楼上,把刚才看到的情况跟他们说了。   李仲生说:“我也是来告诉你的,领导同志这阵都还没来,是不是老范没把情况估计够 ,在半路上中了他们的埋伏?大姐,现在情况很严重,徐月路和苏同久他们想把我们一网打 尽,今晚上要请你开会,准备打死你,或者把你送到岳池城里去。大姐,你不能去,实在不 行,你就走中间,我们保护你,有什么情况,你一听我喊‘趴下’,就跟我一道往地下滚起 跑,冲出去。”   仲生说着,就把他的两支枪抽出一支来,交给我。   我听了这个消息,愣住了,好一阵才问:“夏林、辉同他们晓不晓得这个情况?”   仲生摇摇头。   我说:“要赶快通知他们,一起作个准备,最好再找几支枪。”   仲生很为难,说:“不容易了,我们现在一动,就会引起他们的疑心,更不好办。”   我听了,把枪拿在手里掂了掂,又还给李仲生,说:“这枪,就给夏林他们吧,现在多 一支枪就多几分希望。你们尽量设法,多跑出去一个人,革命就多了一份力量,不要管我了 ,就算我给你们作了掩护。”   我们三个人,心里都难过,哽哽咽咽的,好一阵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仲生才说:“大 姐,你不要说这些,有我和朱老幺在,就有你。”   大约二更时分,徐月路果真就来了,见我就说:“廖大嫂,总队部请你去开会。”   我说:“领导们都没来,开什么会,我不去。”   他见我不走,手一招,一下就涌进来八九个人,拉的拉推的推,就把我推了出去。李仲 生用枪筒戳了我一下,我说:   “走就走,徐月路你走前头。”   徐月路说:“不行,你走前面。”   李仲生站在我的后面,对徐月路说:“怕什么,她跑不脱的,我和朱老幺在后面。”   我跟在徐月路后面,只恨自己手中没有一支枪。十来年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连杨森的杀 场都陪过了,没想到今天却栽在这两个叛徒手里……又想到我死了不打紧,玉璧和刁大哥他 们,可不能出事啊,否则我们十年来千辛万苦创立起来的事业,可真的要付诸东流了。   我们刚走出两道门,就听见外边院坝里“噼噼啪啪”响起了跑步声,一下子火把、电筒 把全院子照得通红,跑来的人一个个都气势汹汹的,院子里马上一片混乱。我和李仲生、朱 老幺闪进门角里,心里非常紧张,不知是谁的队伍,也不知道马上就会打成什么样子。李仲 生连忙递一支枪给我,准备杀一条血路出去。   这时,只听见进来的人不断地喊:“全部押起!全部押起!”   “三姐呢?你们把她押在哪里了?”   我一听这个叫“三姐”的声音,立即从门角里站出来,大喊了一声:“亮佐!”   院子里一个人答应着,拨开众人跑了过来,我一看真是陈亮佐!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气 吁吁地说:“三姐,你没什么吧?老范被他们截在路上,差点丢了命!我和大哥接到信,跑 步赶来的。妈的这些混蛋!”   仲生说:“还没什么呢,你们要是迟来一步,大姐和我们说不定就被他们黑串了。这不 ,都押出来了。”   亮佐一瞪眼睛,说:“真的吗?”   我说:“别罗嗦了,快去救夏林和辉同他们,都押在那边房子里。”   亮佐听了,连忙一挥手,带了几个人跑过去,一脚踢开房门,把夏林他们几个放出来。 夏林一见我,拉住我的手叫了声大姐,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亮佐过来安慰我们说:“三姐,老夏,谁敢动你们一根汗毛,我们就要他的命。妈的 ,王八蛋!想不到我们内部还有这么多叛徒。押起来!全部押起来!到下面的坝子里,开大 会……”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会场设在寨外的一个大草坪上,前面摆了一张桌子,弟兄们有的站着,有的坐在石头上 ,右边是跟他们一起闹事的人,左边是夏林、李仲生、周辉同带着我们的人,气氛很有些紧 张。   会还没有开始,徐月路就挨挨擦擦地挤到我身边说:“大姐,你要留情啊!凡事请多包 涵,老弟是晓得感激的。”   我横了他一眼,没理他。   会议由刁仁义主持,他头上拴了一根白布帕子,身穿一件蓝布滚衫,往大方桌后面一站 ,闹嚷嚷的草坪上,顿时清风雅静的。他说:“我们闹革命是为了打倒土豪劣绅、军阀反动 派,为穷人翻身,现在我们队伍内竟发生自己人打自己人的事来了,这成什么话!今天一定 要弄个水落石出,严肃惩办祸首,不然还成个什么革命队伍?”接着刁仁义就请我谈一谈事 情的原委。   我站了起来,说:“这次组织上给我这个支队长的任务,对我来说是力不胜任的。但作 为一个共产党员,就要坚决服从命令。”接着我就把下去检查工作时,苏同久、苏连清故意 刁难,到广安路上唐老八装病,在水口店暴徒行凶抢钱扯枪,晚上烤火时苏同久支使人弄枪 走火,以及徐月路和苏同久深夜密谈谋害领导的情况一一都说了出来。我越说越激愤,声音 越来越大:“同志们,我个人牺牲不要紧,革命不能失败啊!   我们同敌人打了十年,牺牲了多少弟兄!现在声势壮大了,眼看就要与红军会师了,内 部却出现了叛徒,想杀死我们的领导同志,去投降敌人。弟兄们!我们能容忍吗?……”   “不行不行,把苏同久、苏连清、徐月路拉出来!”   草坪上一阵骚动,弟兄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地大吼大闹。   刁仁义把苏同久喊出来,问他:“刚才大姐说的话听到了吗?还有什么说的?”   苏同久很傲慢地说:“怎么说?就是这么回事!革命?肚儿没吃饱,就要闹革命?陈玉 屏当女队长,我就是不服,一个女的懂啥子,还要领导我?”   刁仁义站起来,在桌上一巴掌:“胡说!就是因为生活苦,大家穷,才来革命。弟兄们 吃草根树皮都没有说过二话,不能让你大吃大喝,不能供你鸦片烟吃,你就要闹?你就要杀 人?陈玉屏是我们大家推选的,是组织上委派的,你不服她是个女的,可是这多年来,她同 我们一道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从没有叫过苦喊过困难。筹粮款,运枪弹,带兵打仗, 文的武的哪行不懂,哪样不行?哼,你不服?我们大家都服,你不服!那我问你,廖大哥你 服不服?”   “谁给我饭吃,谁给我烟抽,谁给我钱用,我就服谁。”   这时会场上又骚动起来,下面有人说:“廖大哥来了。”   我一看,陈亮佐带着玉璧、徐清浦和一个身穿长衫留长发、斯斯文文的客人走来了。刁 仁义连忙让座,把开会情况简单地向玉璧谈了几句。玉璧叫刁仁义继续问下去,然后同客人 坐在桌子旁边。   刁仁义又问苏同久:“要是没有饭吃,没有钱用,没有鸦片烟给你抽,你要怎么样?”   “我呀?东方不亮西方亮,这里住不了,远方发财。”   “你要到哪里去?”   “有奶便是娘,高兴到哪里就到哪里。”   苏同久这个土匪出身的家伙,一直秉性不改,今天竟然这样有恃无恐,说话那个傲慢样 子,简直让弟兄们气爆肚子。   刁仁义又提问徐月路。这个仗势欺人的家伙,一听到喊他的名字,吓得站都站不起来。 刁仁义问他为什么要扣押我和夏林,问他和苏同久等人密谋的内容,又问他押送我们去“开 会”的用意,一连问他六七个为什么。他初先都是支支吾吾地抵赖,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后 来就完全推在苏同久身上。   刁仁义站起来,撩起袖子,狠狠地在桌上一捶,说:“苏同久,徐月路,你们过惯了地 主生活,不如你们的意,就要造反,就要杀人,就要搞垮革命。你们这群叛徒,哪里是来革 命的,分明是想来投机抓一把,快说,该当何罪?”   “枪毙,枪毙,两个都枪毙!”   “把苏连清也拉出来,三个一齐枪毙!”   我看看会场,夏林、周辉同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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