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喋血台儿庄 津浦铁路上，一列专车正由南向北徐徐驰来。 专车的中心人物是一个中等个头、身材结实的男子。他那宽阔的脸上，眉宇紧 蹙，表情严肃，身着的毛料军服上，耀眼地镶嵌着上将军衔。 他就是第5 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现在，他正在从南京赴徐州上任途中。 此时，临行前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他面前： 1937 年11 月的南京，日军正大举袭来，南京吃紧。 蒋介石连续3 次召开高级幕僚会议，研讨南京防务。李宗仁觉得，南京在地形 上是个绝地，三面将被包围，一面临长江，无路可退。倒不如公开宣布南京为不设 防城市，以免敌人借口残杀平民。这个意见得到多数将领赞同。 蒋介石显然不这样想。他觉得南京就这样丢了，国民政府太没有脸面了： 但又不好明说。就在这时，平时很难打照面的湘军将领唐生智一下子慷慨激昂 起来：“现在敌人已迫近首都，首都是国父陵寝所在地。值此大敌当前，在南京如 不牺牲一二员大将，我们不特对不起总理在夭之灵，更对不起我们的最高统帅。本 人主张死守南京，和敌人拼到底。”蒋介石闻之大喜，于是把南京防务托付给了唐 生智。 “呜――”，一阵汽笛，把李宗仁从沉恩中唤醒。 一想到唐生智，李宗仁不禁摇了摇头。唐生智肯定守不住南京。南京一失，日 寇就要把南北战场贯通。徐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中国抗日整个战局中，我李德 邻就被推上第一线了。假如我能稳住徐州，在津浦铁路上与敌人周旋它几个月，便 可使重庆、武汉有充裕的时间整调部署，只要国际形势出现转机，就有胜利的希望。 蒋介石那么多军队都没能守住上海、南京，李宗仁能守住徐州吗？ 徐州并不乐观。 12 月下旬以来，日军加速向徐州的攻势。南路，从镇江、南京、芜湖一带直 逼蚌埠；北路，从青城、洛阳一带过黄河，进犯济南，结果，南路守军31 军把日 军分割成几段，使之困于淮河一带。北路，第5 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3 集团军总司 令韩复榘不战而逃，以至泰安、济宁失陷。这样，徐州暴露于北路日军面前。 韩复榘是山东军阀。看上去白白净净，象个白面书生，实际上绣花枕头一肚草， 斗大的字不识几箩筐。作为杂牌军，他与南京政府一直不睦。蒋介石多次借杂牌军 或者剿共，或者抗日，最终结果都不太好，不是全军覆没就是取消番号。韩复菜消 极地为了保存实力，不惜和日本人拉起关系来。他曾和日军华北派遣军总司令小矶 国昭、津浦北段指挥官西尾寿造秘密接头，希望妥协。但是，日本人要的是他公开 当汉好，宣布山东独立。韩复榘还不敢这样做，于是一拖再拖。 1938 年1 月11 日，蒋介石、白崇槽到达归德，召集第1 、第5 战区师长以 上将领开会。散会时，随从而来的刘峙突然说：“韩总司令请慢点走，委员长有话 要同你讲！”当会场只剩蒋介石和几个卫士时，刘峙指着卫士对韩复菜说：“韩总 司令，你可以跟他们走。”韩顿时大惊失色。 不久，韩复榘在武汉被枪决。蒋介石借此翦除了一个异己，李宗仁到徐州赴任， 手下少了一个动摇分子。 台儿庄在津浦铁路台枣（庄）支线与台潍（坊）公路的交叉点，北连津浦线， 南接陇海线，西临微山湖和京杭大运河，是徐州东北30 公里一个重要门户。 1938 年3 月至4 月，李宗仁以台儿庄为重心，以整个鲁南地区为舞台，打了 一个漂亮的歼灭战。整个战役中，可以看到李宗仁高超的调兵和治军能力，特别是 能自如地指挥杂牌军作战，这一点，事后连蒋介石都深为叹服。 3 月中旬的临沂、膝县战斗，拉开了台儿庄战役的序幕。 1 月中旬，坂垣第5 师团在青岛登陆；2 月上旬便与津浦路上的矾谷第10 师 团策划进攻临沂。2 月上旬，临沂告急的消息十万火急地传到李宗仁那儿。李宗仁 手头的兵力很紧，实在无兵可派，怎么办呢？他想到了庞炳勋。 庞炳勋也是个善于保存实力的杂牌军将领，人极为滑头，不易打交道。 不料，当他去参谒李宗仁时，身为战区司令长官的李宗仁竟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弄得庞炳勋很不好意思。 李宗仁极为诚恳地说：“庞将军久历戎行，论军资，你是老大哥，我是小弟， 本不应该指挥你。不过这次抗战，在战斗序列上，我被编为司令长官，担任一次比 较重要的职务而已，所以在公事言，我是司令长官，在私交言，我们实是如兄如弟 的战友，不应分什么上下。”“今后如能为国家民族而战死沙场，才真正死得其所。 你我都是50 岁以上的人，死也值得了，这样才不愧作一军人，以终其生。”这番 推心置腹的话，使庞炳勋十分感动，他表示：“长官德威两重，我们当部属的，能 在长官之下，为国效力，天日在上，万死不辞，长官请放心，我这次决不再保留实 力，一定同敌人拼到底。”李宗仁又帮他向南京政府争取，使他手下一个本来准备 要归并的特务团得以维持现状。庞炳勋为此极为感激，全军将士为之欢腾。 mpanel(1); 庞部一上临沂，果然不同凡响。它面对的是日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坂垣师团，再 加上一个山炮团、一个骑兵旅，一起向临沂进攻。无论日军怎样冲杀，庞部始终死 守，日军不能越雷池一步。当时，在徐州一带观战的中外记者和外国武官不下数10 人，大家没想到一支最优秀的“皇军”竟不敌中国的杂牌军，顿时喝彩声四起。 坂垣见连日不克临沂，不断增加兵力，庞部渐觉不支，要求李宗仁增派援兵。 李宗仁手里哪里还有兵可增援呢？突然，他想到了张自忠。 张自忠是与庞炳勋有仇的人。张、庞原先都是冯玉祥的部将，1930 年蒋冯战 争时，庞为蒋介石收买，一度倒戈袭击张部，从此二人结下大仇。张自忠会去增援 庞部吗？ 张自忠当过29 军的师长，军长宋哲元曾派他出任北平市长。在当时特殊情况 下，张自忠只能忍辱负重，与日本人周旋。外界不明真相，以为他当了汉奸，舆论 界攻击他最厉害，给他加上“国人皆曰可杀”的罪名。卢沟桥事变后，29 军后撤， 张自忠只好独自逃离北平。京、沪舆论界一路指责他擅离职守，不事抵抗。他到南 京后，整天灰溜溜的，好像真当了汉奸一样。 李宗仁了解情况后，及时找他深谈。他说：“荩铭兄，我知道你是受委曲了。 但是我想中央是明白的，你自己也明白的。我们更是谅解你。现在舆论界责备你， 我希望你原谅他们。”李宗仁还专门找蒋介石，建议中央应该让张自忠回去带兵， 还说“张自忠是一员忠诚的战将，决不是想当汉奸的人”。 张自忠极为感动。离开南京前特向李宗仁辞行：“要不是李长官一言九鼎，我 张某纵不被枪毙，也当长陷缧绁之中，为民族罪人。今蒙长官成全，恩同再造，我 张某有生之日，当以热血生命以报国家，以报知遇。”后来，张自忠的部队也调入 了第5 战区。 现在，庞部告急，李宗仁找到张自忠，对他说：“你和庞炳勋的宿怨，我甚为 了解，颇不欲强人所难。不过以前的内战，不论谁是谁非，皆为不名誉的私怨私仇。 庞炳勋现在前方浴血奋战，乃属雪国耻，报国仇。我希望你以国家为重，受点委曲， 捐弃个人前嫌。我今命令你即率所部，去临沂作战。 任务要绝对服从庞军团长的指挥。切勿迟疑，致误戎机。”“绝对服从长官命 令，请长官放心！”张自忠二话不说，立即率部开往临沂，中国守军阵势明显增强。 3 天血战，日军被全线击垮，残敌向宫县方向逃审。 临沂一战是台儿庄战役的第一个胜利，它打破了坂垣师团和矶谷师团会合的计 划，从而使冒险而来的濑谷支队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临沂方面顶住了坂垣师团，而矾谷师团却直逼滕县。他们急于攻下滕县，准备 与权垣师团按预定计划会合。滕县的中国守军是邓锡侯率领的川军。 邓部原驻川西，因为长期受军阀刘湘封锁，武器装备很差。尽管如此，这支队 伍爱国热情却很高，主动请缨，要求出川抗日。 南京统帅部将其编为第22 集团军，编人第2 战区。谁知阎锡山说他们是“抗 日不足，扰民有余”的“土匪军”，就是不肯要。第1 战区司令长官程潜也不要这 支部队，说：“阎老西都不要，你们要送给我？我不要这种烂部队。”蒋介石为此 勃然大怒：“把他们调回去，让他们回到四川去称王称帝罢。”白崇禧便想了个办 法，试探着问第5 战区，看李宗仁要不要。 李宗仁很爽快地就要下来：“好得很啊！我现在正需要兵，请赶快把他们调到 徐州来。”白崇橹特别提醒：“他们的作战能力要差一点。”李宗仁不以为然： “诸葛亮扎草人做疑兵，他们总比草人好些吧？请你快调来。”邓锡侯率部到徐州 时，对李宗仁的豪爽大为感激。他们说：“李长官肯要我们到5 战区来，真是恩高 德厚！长官有什么吩咐，我们绝对服从命令。”李宗仁还向南京要了大量武器弹药 补给邓部，他们简直是高兴极了。 这次李宗仁派邓部防守膝县，他们果然不辱使命。 3 月中旬，战斗打响，邓部面对的日军近3 万人，其中有步、炮兵各4 个半大 队，还有坦克、装甲车和飞机掩护。但是，川军是能打硬仗的，他们只凭手中的简 陋武器，多次肉搏冲锋，击退了日军进攻，始终固守阵地。 兵力越打越少。调上去增援的汤恩伯第4 师，却借口在外围受阻，迟迟不上去， 3 月17 日，日军炮弹密如骤雨，滕县东城、南城城墙被轰塌多处。 师长王铭章“决以死力扼守，以报国家”。日军十多次进入城内，十多次被打 退。守军用沙包、盐袋堵缺口，顽强抗敌。下午5 时，日军攻入西城，王铭章腹部 中弹，在打死3 名敌军后悲壮殉职。 滕县虽然最终失守，但王铭章率部拼死坚守整整2 天，为台儿庄战役从总体上 取胜赢得了时间。 日军矶谷师团攻下滕县后，便长驱直入，直奔台儿庄而本从3 月23 日开始， 日军逼进台儿庄主阵地。顿时，台儿庄上空硝烟笼罩，各种炮声震耳欲聋。城内到 处是残壁断墙，一场恶战开始了。 李宗仁正在前线督战，此情此景，促使他果断命令空军参战。 归德机场。空军第3 大队18 架驱逐机刚到归德不久，便腾空而起参战。 40 分钟后，便到了台儿庄上空。一阵俯冲投弹，日军阵地立即一片鬼哭狼嚎。 5 战区阵地守军看到自己的飞机，士气大振。日军之架飞机立即前来阻截，不 料却被我空军当场全部击落。 战斗越来越残酷，担任台儿庄主阵地正面守卫的31 师，其乓力已消耗了十分 之七，师长池峰城通过第2 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向李宗仁请求撤退。 李宗仁知道伤亡的严重，但他咬咬牙，硬着心肠说：“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 周，胜负之数决定于最后5 分钟。援军明日中午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亲来台儿庄 督战。你务必守到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孙连仲 只好说：“好罢，长官，我绝对服从命令，整个集团军打完为止。”李宗仁深知他 手下兵力已不多，便说：“我现在悬赏10 万元，你将后方凡可拿枪的士兵、担架 兵、炊事兵与前线士兵一齐集合起来，组织一敢死队，实行夜袭。这10 万块钱将 来按人平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好自为之。 胜负之数，在此一举。”孙连仲亲自到台儿庄组织敢死队，并命令31 师师长 池峰城：“士兵打完了你忧自己上前填进去，你填完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退 过“河者，杀无赦！”在这种背水一战的气概下，4 月6 日夜晚组织起来的敢死队 数百人，奋勇异常，一举夜袭敌方营地。日军想不到中国守军还有这么大的威力， 顿时大乱，台儿庄的四分之三街面竟被敢兀队夺回。 4 月7 日凌晨，李宗仁来到台儿庄郊外指挥最后的反击战。这时，日军阵地已 一个个被克，加上援军部队赶到，日军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了。 在一片震天的杀声中，台儿庄守军对矾谷师团的全面反攻开始。矶谷师团长眼 看大势已去，只得率残部突围逃窜。 谁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 在台儿庄战役最激烈时，日本共同社曾夸下海口：“华方最精锐部队之国民党 军已被击溃，我军已将台儿庄完全占领。”事实是，尽管台儿庄成了一片焦土，中 国守军的伤亡的确极其惨重，但最终赢得了战役的胜利。在这次战役中，日军两个 精锐师团的主力2 万多人被歼，中方缴获步枪1 万多支，机枪931 挺，步兵炮77 门，战车40 辆，大炮50 多门。 捷报传来，举国欢腾。全国同胞、海外侨胞的贺电雪片般飞向台儿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