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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几天来,小嘎子那股高兴劲,简直没法形容。他又是跳,又是笑,又是打滚儿, 又是竖在炕上“拿大顶”①;假若办得到,他早为自己唱一台戏了! 不几天,战士们都成了他的好朋友。他有的叫“哥”,有的叫“叔”,好象同 宗连族,其实全是同志。大家原本喜欢他的聪明鬼仗,再加上他年纪小,天性快活, 就愈发待他赤诚亲热,真个亲弟弟似的。正应了那句老话: “四海之内皆兄弟。”小家伙一进入这个大家庭,立即就扎了根了。 特别使小嘎子称心满意的,是他真的当了小侦察员!每到一个宿营地,部队刚 一隐蔽好,他就先去村边上放哨巡风了。小小一个新战士,居然成了保障部队安全 的眼睛。这使他在同志们面前,够多么显赫呀!这可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光荣! 当然,小嘎子也的确不负对他的委托。地区队夜夜行军,天天转移,可不管走 得多累,天不亮,他就背个草筐,拿张短镰,溜到村头上去了。有时蹲在直通据点 的路口,有时爬上叶茂枝稠的大树,有时隐在雾罩露垂的青稞中,有时掩在鸦寞雀 静的房角下,那一对小眼睛,总是瞪得圆圆的,滴溜溜一直转到天黑。每次发现敌 情,都有他个清清楚楚的报告儿,没有一回误过事情。 不单侦察工作使他快乐,小嘎子的乐趣还要广得多呢。不论是夜间召集群众开 会,讲话,作宣传;也不论是打野外,作科目,学文化;更不论是讲故事,说笑话, 各项文娱活动,他都感到喜悦,都觉得新鲜。他什么都想作,什么都要学,凡是他 遇到的桩桩件件,都得摸摸动动,尽管放一天哨,可晚上回到队部来,仍是窜来跳 去,捅这弄那,没有一刻拾闲儿,也从来不知道疲倦。 不过,在千般事物之中,小嘎子最着迷的还是枪。凡是队上有的各种各样的枪, 他都捅过,不光懂得性能,知道用法,也都拆得开,装得上。若不是大个李护把得 紧,连那挺“歪把子”也早给他卸开过了。 有一次,不知怎么他把钱区队长的盒子枪逮到手了,立时一顿大拆大卸,把零 件零零散散撒了一炕。这还不算,他又把钱区队长仅有的五粒子弹,都拔掉铅头, 把火药倒在炕沿上,排列成五个小坟头,研究起它们的成色来。 气得个区队长哭不是,笑不是,骂也不是,赶忙从他手心里抠出零件,立刻躲 了他了。还有一次更玄的:正在大伙睡觉的时候,他竟在一旁卸开了两个手榴弹, 正要剥那雷管上的铜皮儿,把头一个醒来的人,吓了一身大汗…… 既然爱枪爱得这样入迷,当然找过区队长,要求发给他一支。不想区队长把这 当成孩子气儿,笑一笑就完了。这可使他生了气了。 “要碰见战斗,叫我拿什么去冲锋啊?给我块铁,也比这个能吓唬人不?”小 嘎子举着老钟给他的那支“张嘴灯”,忿忿不平地说。 “你的任务是放哨,不是冲锋。”区队长可是不着急不上火的。 “别的侦察员为什么都有枪呢?” “他们的枪也不是发的。是他们从敌人手里得的。” 小嘎子没词儿了。不过,这答复总使他觉得不公平。本来还想找找政委石一鸣 再要求要求。可石政委早带着二大队,到杨柳青和廊坊一带活动去了。 还有什么法子呢? ① 即倒竖,也叫竖蜻蜓。 说来也怪,尽管小嘎子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对钱区队长,很有点发 “拘”,总觉得他还有什么更“拿人”的地方。其实,区队长对他是很亲切的,看 顾他的吃穿休息,给他讲革命的道理,甚至抽工夫教他认一个两个生字,那份细心, 不下一个很有耐性的女教师。他是在精心地培育着这个孩子,要把他造就成一个真 正的人民战士啊!可小嘎子为什么还是“拘”他呢?这也许是受了传染,因为全区 队不管什么调皮捣蛋的,一到了这个小老头儿面前,立刻都老实了。就连那单车子 出城入城、用笤帚疙瘩下过“白脖”枪的老罗,一见了他,也俯首帖耳跟个新媳妇 似的!小嘎子曾偷偷问过人: mpanel(1); “区队长怎的这么压得住阵呢?”由此,他听到了两个小故事。 一个说:前年大清河北打过一次恶仗,三百鬼子猛冲我们一个连,形势非常危 险。有七个战士守着一道口子,正是敌人集中力量要从那儿突破的地方。钱区队长 就走过去,跟七个战士坐在了一块。敌人的机枪大炮跟刮风似地,卷过一阵又一阵, 可我们的阵地一动也不动。忽地“汪”一颗炮弹落在人群里,一下卷走了四个战士, 飞起的尘土把区队长给埋起来了。人们说: 这回可完了。不想,那尘土刚刚一落,就从烟雾里端端正正冒出一个人来―― 钱区队长还在原地方坐着哩。 另一个故事说:在又一次战斗中,区队长就在火线上铺开地图,跟两个干部讲 进攻计划,正讲着,哧的一颗子弹,打在地图上,溅起的土,把他指着的那个“村 子”迷住了,那俩人惊得一愣,可他呢,用手把土一掸,头也没抬,继续讲了下去, 连说话的口气也没有顿一顿…… 小嘎子听着这些故事,心里起了怎样的激荡啊,他觉得在眼前涌起一座金煌煌 的大山,是这般崇高,这般伟大,连他周围的花草树木,都辉映得金光灿灿的了。 站在他面前,连自己也要放起亮光儿呢…… 有一天,他忽而想起区队长每次听到有关肥田一郎的情报时,神情特别专注, 便跑去找着罗金保,问这是什么原因。 罗金保告诉他:肥田一郎就是城里的日军大队长,是个凶暴残忍、杀人成性的 家伙。因在邻县搞“反共誓约”有功,特地调来白洋淀,推行“清剿”计划的。有 一次,他听说万佛堂有共产党的组织在活动,便让“联络员”通知万佛堂说:“预 备好埋二十个人的大坑。”第二天,他带着鬼子果然去了,下马不说话,先杀了二 十个人,然后才搜查共产党。还有一次,在他征粮的时候,有十里堡两个“联络员” 去见他。这两个联络员是一老一少,因村里粮食实在催不上来,请求他把缴粮日期 宽限两天。谁知他把话听完,嘿嘿一乐,一刀就把那个少的砍了。随后割下人头, 往那个老的怀里一扔说:“抱回去!粮食的到期不缴,统统的这样!” 不等老罗说完,小嘎子早瞪起红火火的眼睛,问道: “这家伙是不是巴斗脑袋,蛤蟆眼,一撮小黑胡……? ” 从此,小嘎子更盼枪了。日子越久,也就盼得越急。他每每在心里祷念着: “叫我碰上敌人一回,缴它一支多好哪!……” -------- 泉石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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