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天津战役 李天佑 雄师入关 关外平原，一望无垠。 边风飒飒，大雪纷纷。积雪覆盖的大地，到处白茫茫。雪野冰天，严寒彻骨。 １９４８年秋末冬初，中国人民的骁勇健儿――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野战军， 紧接辽沈战役取得解放全东北的伟大胜利之后，又遵照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命令，在 总部的领导下，取消了休整，飞兵入关，急行南进。 八十万雄兵，在纵横千里的长城线上，东起山海关，西到古北口和喜峰口，分 几路进关。人马浩荡，星夜疾驰，每一路都是望不到边的人群，数不清的山炮、野 炮、榴弹炮和炮车、汽车、牵引车、骡马队、大车队、辎重队，前拥后挤，塞满了 道路。行军行列里，飘扬着各种鲜艳的奖旗，旌旗蔽日，歌声嘹亮，战士们迈着坚 定的步子，勇往直前。他们的口号是：“打到华北去，解放全中国！” “向平津进军！” ………… 每过村屯，东北的老乡们都扶老携幼，站在路边，怀着好奇、敬佩和依依不舍 的心情，为部队送行。有组织的翻身的农民，有的赶着大车来给部队送粮秣，有的 抬着担架来为部队运送伤病员。 我们一纵队从喜峰口横越长城。 雄伟的万里长城，在连绵不绝的群山顶上，蜿蜒起伏。古老的堞楼，巍峨的城 墙，雄伟的双重城门，雄踞在漠北，镇守着万里江山。它经历过多少烽火烟尘啊！ 它是中国历史的见证，现在又是战无不胜的中国无产阶级武装部队的胜利的见证！ 它使我回想起三年前的１０月。那时我们从山海关出关的时候，蒋介石一手玩 弄假和平的手腕，在重庆和我们举行国共谈判；一手发动内战，向解放区全面进攻， 杀气腾腾，不可一世。他狂妄地叫嚷：“三个月消灭共军！” 但是，仅仅经过三年的短促时间，中国历史起了多么巨大的变化啊！ 在东北战场上，不到三年的光景，丢了一百万军队，仅仅在辽沈战役中就亲手 丢掉三个美械化兵团四十七万人马的蒋介石，从北平狼狈地逃到了南京。在南线淮 海战场上，我军团团围住了国民党精锐部队五十多万人，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南 京城里，一片混乱，敌军官们纷纷准备向两广及台湾逃窜，并计划迁都广州。 蒋介石在南京召开紧急会议，发出哀鸣：“今后三个月最难度过！” 三年以前出关时，我们只有少数干部和十万部队。我们奉了毛主席的命令，在 东北局的领导下，紧紧依靠东北广大人民，创建东北革命根据地。各路出关的部队， 装备极为低劣，都只有一些轻重机枪、三八大盖、刺刀和手榴弹，子弹每人仅有十 几发。 mpanel(1); 今天进关时，我们东北野战军已经拥有雄师近百万，战马十万匹。我军不但在 质量上占有优势，在数量上和装备上也远远超过了华北的敌人。 三年以前出关时，老乡们看见我们人数很少，武器很差，带着关怀和疑惑的眼 光盯着我们。 今天进关时，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我们到达河北老根据地时，不论在乡村城镇，在街头巷尾，在道口路旁，都可 以看到老乡们欢欣若狂，敲锣打鼓，扭着秧歌，高呼着口号，欢迎东北野战军。沿 途，老乡们为部队修复道路、桥梁，设置茶水站。大批慰劳信、慰问袋，源源不断 地送到战士的手里。络绎不绝的运输队，赶着毛驴、骡马，为部队赶送粮食、柴草、 马料、白菜、萝卜……。地方干部在军队指挥部川流不息，主动找军队介绍情况， 问长问短，为部队解决各种困难。老乡们找军队开联欢会，送旗送东西慰劳战士们。 妇女会组织了洗衣队，抢着替战士们洗衣服。儿童团抢着替部队带路……华北党和 政府的支前工作，华北人民和人民军队血肉相连的关系，给广大官兵带来了极大的 鼓舞和教育。 部队浩浩荡荡向平、津前进。 １２月２０日，我们一纵队司令部进驻平津铁路北面的宝坻县一带，隐蔽集结。 天津外围的日日夜夜 根据总部首长指示，我纵决定：继续向南疾进，直捣平津铁路！ 我和梁必业政委坐在吉普车上，望着滚滚的人流，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斗志 昂扬，使我们心里充满着无限的喜悦。 恨不得早日插进平津铁路，将傅作义的一字长蛇阵一刀斩断。 我跟梁政委边走边谈：“这一下敌人可跑不掉了！” “对，毛主席决不能让敌人跑掉！” “那该有几个恶战打罗！” “进关第一仗我们一定要打好！” 不知不觉，我们已来到平津铁路杨村车站附近。越走近敌人的心脏地带，越看 到敌人的慌乱情景。在杨村车站附近的村子里，几间房屋破烂不堪，土墙倒塌。国 民党的党徽涂在墙上，风吹雨打，显得斑斑驳驳，残缺不全。几张宣传打内战的反 共标语，在烧焦的树干上，随风飘动。最显目的却是东一处、西一处的碉堡和暗堡。 临时构筑的沙袋工事和外壕，遍布村前村后。敌人来不及利用这些工事，就一溜烟 地逃走了。无人的碉堡和暗堡，好像空洞洞的坟穴，特别显得阴森、黑暗。 突然，铁轨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火车鸣叫着从北平开来。 “准备战斗，切断铁路！”前卫师的一个排长命令。 战士们迅速疏散在铁路两边。 “开枪警告！” “叭！叭！”战士们朝天开了几枪。 火车缓缓开来。战士们发现原来是一列客车，然后若有所失地放掉了他们。火 车飞驰着向天津开去。这几枪，虽不是打的列车，却警告了平、津的敌人。从此切 断了平、津的交通。 我们越过铁路，向南继续前进，驻扎在北平东南的廊房一带。天寒地冻，泥土 显得特别坚硬。战士们燃起一堆堆稻草，将冻土烤化，构筑阵地，防止北平的敌人 突围。 这里，离北平很近，不时可以听到城内敌人惶恐不安的消息。敌人在北平城内 劫夺古董玩器，破坏名胜古迹，砍伐千年的古树，在东单修建一座飞机场，并在内 城和外城构筑防御阵地。敌人还不时派出少量部队偷袭我们，出城抓盯抢粮……中 国的古都北平，正遭到敌人的浩劫。 北风狂啸着。 战士们在廊房一带日夜不停地构筑工事。军、师、团的进攻箭头直指北平。 我各路大军已经包围了北平。敌人以为我军会首先攻取北平，但是我们根据毛 主席平津战役的作战方针，真正的目的在于首先包围天津、唐山、塘沽、芦台诸点， 使敌人陷于孤立，彼此不能相顾，欲战不能，欲退无路。 我们在北平外围，听说上级准备先派部队攻占塘沽。 突然，我们一纵队奉命开往天津，配合兄弟部队打天津。 上级本来决定先攻塘沽，后来怎么又决定先打天津呢？ 原来，塘沽是一个背面靠海的港口，附近地面开阔，河渠纵横，像蜘蛛网一般， 还有大片大片的盐田。因为碱性大，虽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也不结冰。步兵不能跋 涉，炮兵、坦克部队也施展不开。同时，塘沽守敌侯镜如把他的司令部，设在塘沽 口外的军舰上，只要情况紧急，就会逃走。如果我们先攻取塘沽，是很难全歼敌人 的。这样，势必拖长解放全华北的时间。后经中央军委批准，改变了原来的作战意 图，毅然决定不打塘沽，直捣天津。 １２月３０日，我们纵队奉命担任天津主攻任务。 纵队党委立即向部队提出号召： “解放天津，打好进关第一仗！” “完成任务打得好，遵守政策纪律好，互相礼让团结好。” 纵队、师、团领导机关展开了紧张的战前准备工作；政治工作人员反复地向部 队做着战斗动员；军事指挥员们提前奔向天津外围，熟悉道路和地形。部队以急行 军的步伐奔向天津。 这是两天不平凡的行军。 我们在行军途中度过了１９４９年元旦，在纵队、师的部队报纸上，鲜红的字 体印出了新华社的新年献词。 毛主席在献词中号召：“将革命进行到底！” 也就在这个元旦，中国第一号的战争罪犯，国民党匪帮首领蒋介石发表了一篇 求和声明。战犯蒋介石又在玩弄阴谋，嚷叫着所谓“和平”。 只有傻瓜才相信战犯求和！ 我们继续前进，到达了天津西面的杨柳青。 杨柳青，河流贯穿市镇的中心。房屋在河的两岸矗立着，船只在河面上来往不 绝。天津前线指挥部设在市镇西部，我们纵队司令部设在市中心的几间普通的砖房 里。 站在杨柳青的高房顶上，用望远镜可以看到二十多里外的天津市区。那里无数 高楼大厦，高耸入云，烟囱林立，还有许多帝国主义者的旗帜，在租界上空招摇着！ 天津是个光怪陆离的城市，一面是无数穷凶极恶的国民党官僚和政客，卖国贼和帝 国主义分子，赌徒、强盗和嫖客；一面是几百万人民在饥饿线上挣扎。天津又是个 革命的城市，党曾领导天津工人、学生和广大市民进行过长期坚决不屈的斗争，现 在又领导他们进行着护厂、护校和保卫人民财产的英勇斗争。 天津东临大海，整个市区被永定、大清、子牙、白河、运河诸水切成许多片段， 易守难攻。国民党天津防守司令陈长捷，早从１９４７年起即开始征调大批人力、 物力，增修城防。 市区内街垒层层，直达核心区域，构成了坚固的防御体系。环绕全城，还挖掘 了水深三米、宽十米、长近五十公里的护城河，并且把护城河和防御前沿五里内的 房屋完全烧毁，遍设碉堡群。陈长捷凭借着所谓“大天津堡垒化”的工事，指靠着 深沟高垒、河流障碍，依赖着十个正规师、四个特种兵团及地方部队共十三万守备 兵力，固守顽抗。 在杨柳青的天津前线指挥部里，我们紧张地开着党的会议和各种军事会议。我 们在天津前线集中了绝对优势的兵力，五个纵队共二十二个师，还有野司警卫团及 特司大量的炮兵、坦克和工兵。另外，以一个纵队警戒塘沽守敌。指挥员们在会议 上认真地研究着，争论着，对敌情、我情、地形作了详细的分析，以便在战斗中不 出一点差错。 天津市区的形状是南北长二十五华里，东西宽十华里。敌人战斗力强的部队在 中部和北部，弱的部队在南部。天津市高大建筑物在南部，一般平房在中部；市郊 开阔，南部多为水网区。天津敌人的防御特点是：北部“兵力强”；南部“工事强”； 中部“皆平常”。 由于天津是一个南北长、东西窄的城市，我们加强东西两面的攻击力量，把敌 人拦腰截断，就能打乱敌人的整个防御体系，又能自由地将兵力向两翼扩展。我军 对天津的攻击部署，确定了东西对进，拦腰截断，先南后北，然后分割围歼，先吃 肉后啃骨头的方针。 天津前线司令员刘亚楼在会上提出：“先吃肉后啃骨头，在金汤桥会师！” 会上决定，组织四个纵队东西对进。我们一纵和二纵的任务是并肩从天津城西 和平门突破， 由西向东挺进；七、八 两纵队在天津东面民权门一带楔入，由东向 西挺进； 两路部队在金汤桥会师。另外还有一个纵队在天津南面的尖子山一 线， 向北攻击；一个纵队做预备队。 纵队和师的干部都根据本部队担负的任务，三番五次到前沿侦察地形。 我带着各师师长到和平门外侦察。敌人的子弹噗噗地打在我的身边。 “轰隆！”一颗炮弹落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 敌人在城墙上一发现我们，立刻叮咣叮咣放开了乱枪乱炮。我们在齐膝深的雪 泥浆里，爬着，滚着，匍匐前进。他们看到我们人少，从当时的衣着上也分不清我 们是干部还是士兵，不以为然。他们却万万料不到我们是军、师指挥员哩！ 我们闪过敌人的炮弹和机枪，紧贴地面，爬到护城河附近的坟堆中间，拿出望 远镜尽情观察我们的攻击目标――和平门侧面。 和平门紧贴着护城河，城门被层层叠叠的沙袋封祝城门前有座石桥跨过公路， 桥面上堆放着厚实的沙袋，“插翅”也难通过。这一段城墙伸在两翼的前面，格外 突出。城墙上碉堡、暗堡林立，十步一小碉堡，百步一大碉堡。大碉堡周围有许多 小碉堡，形成子母堡。各段城墙还有火力支撑点伸出来。各个堡垒的火力都拱卫着 和平门，火力可以互相交叉支援。护城河外是密集的布雷区，布雷区外是好几道鹿 砦、铁丝网、木桩……在和平门城内，敌人拆毁了许多民房，留着大片开阔地。 街道上的各种火力，也可以对着开阔地射击。 看来，陈长捷是煞费心机啊！ 我们几个人在坟堆的中间，摊开地图，对照敌人阵地情况，区分部队攻坚任务。 突然，在我们侧翼的坟堆附近，敌人的子母堡发射出恶毒的机枪火力。这是张 八坟的敌人的前沿支撑点。除了大小碉堡、暗堡外，也像城防工事一样，周围设有 铁丝网、鹿砦和地雷，自成一个独立的防御体系。这个支撑点将大大妨碍我们发起 进攻。我对左翼主攻师师长贺东生说：“总攻前，敲掉它，省得碍手碍脚！” 贺东生是个猛将，喜欢打硬仗。这次打天津，他多次要求担任主攻任务，捞到 了主攻，真高兴的了不得！ 他豪爽地说：“对！一定敲掉它！” 英雄坦克兵 每个指挥员都清楚，在总攻前该有多少事需要准备。每个指挥员都在考虑，还 有什么没有做妥帖？ 我想：我们的准备怎样了呢？ 事实上，战前准备在迅速进行着。 前沿，到处都是我们的假炮兵阵地，故意暴露给敌人。我们的真炮兵阵地前后 四层面向着和平门，占全部天津攻坚战炮火的三分之二。每天，我们都以小量炮火 进行火力侦察，使敌人炮火阵地暴露给我们，以便在总攻时给予摧毁性的打击。 “叮咣！”“叮咣！”我军发射几发炮弹。 “呼隆隆！”“呼隆隆！”敌人的炮火向我阵地倾泻而来，弹光闪闪。 我们的炮兵把敌人暴露的炮兵阵地标在图上，高兴地说：“又找到了一个阵地！” 夜里，战士们紧张地挖交通壕。交通壕一直挖到护城河边，只要一跳出战壕， 就可以渡河出击。 交通壕像蜘蛛网一 样，遍布在阵地前的开阔地上。交通壕两边 都插上了高粱秆，高粱秆虽然不能挡住子弹，但是却可以挡住敌人的视线，不让敌 人发现目标。 在杨柳青， 主攻部队利用市镇的街道，演习巷战。每一 个战士都明确，在巷 战中容易失去联络，必须具有独立作战的本领。他们提出了响亮的口号：“发扬独 胆作战的精神！” “猛打、猛冲、猛追！” 准备工作在紧张地进行着。但是，最困难的却是抢渡护城河。不想办法抢渡护 城河，就休想进得天津！ 天津守敌陈长捷，凭赖着环城护城河和堡垒阵地，坚持顽抗。我军包围天津之 后，敌人在三元村附近将南运河与护城河沟通，使南运河水流入护城河，并在赵各 庄、陈塘庄附近堵塞了护城河通入海河，而向天津西南部广大郊区倾泻，造成一片 水淹区。敌人非常重视护城河的作用，千方百计增加河水，使水深经常保持三米左 右，并且每天以数百人在河上打冰，以防结冻。和平门外护城河挡住我们的去路， 河岸的污泥稀烂，泥浆没膝，增加了我们前进的困难。 我军天津前线司令部决心打破敌人的放水计划，发动当地人民群众出主意想办 法，对河水进行了调查研究，在南运河上游独流和马厂附近找到了碱河的水闸，把 水闸打开，让南运河的水流入碱河，切断了天津护城河的水源，解决了攻击天津的 水患问题。 我们纵队党委也非常重视克服护城河的困难。师、团首长和一些干部都常去尖 刀连，发动大家想办法克服渡河的困难。战士们创造了许多渡河器材：苇子桥、汽 油桶桥、木板桥、船桥、云梯……。他们说：“渡过护城河就是胜利！” 杨柳青市镇内小河两岸，各师干部都在参观尖刀连渡河的演习。战士们扛着渡 河的器材，带着绳索、斧头、锯子，飞快地搭桥。战士们扛着枪、炮，跨上临时搭 的桥。苇子桥轻便结实，浮力大，不怕枪弹，在敌火力下运动方便，又可以就地取 材，但是浸水后四十分钟就沉没。汽油桶钉的桥，浮力大，不沉，但是笨重，在敌 前运动容易引起伤亡。在敌人密集的火力下，每延迟一秒钟，都将带来很大的杀伤。 战士们千方百计以最快的速度搭桥，人们还是在岸上催促着：“快点！” “快点搭好桥！” 还有什么更好的渡河办法呢？ 纵队、师、团各级干部都到河边来了，各营各连的战士们，五个一组，三个一 伙，凑在一起想办法，展开热烈的讨论。有人提出把坦克开到护城河底去，在坦克 顶上搭门板桥或芦苇桥。用坦克架桥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要把门板桥往坦克顶上 一放，部队便可以迅速冲过护城河。攻下偌大一个天津，解放几百万人民，损坏几 辆用生命代价缴获来的坦克也是值得的。但是，坦克兵要是爬不出来，却会在水底 淹死。 纵队党委能够轻易批准他们这个计划么？ 我们还在犹豫着。坦克分队那些战士知道这个消息，一 个个站在我们的面前。 他们挺着胸脯，黧黑的面孔显出刚毅的英雄气概，眼睛闪闪有神光。他们热情地恳 求着：“首长，批准吧！” “我们是共产党员，不怕流血牺牲！” “为了解放天津几百万人民，即使我们牺牲了也是光荣的！” “一个人牺牲，几万个战友冲过去！” 英雄的坦克兵，发出了视死如归的英雄誓言！真可以动天地，惊鬼神，压倒泰 山。他们的名字也许会被人遗忘，但是，人并不是为名字而活着。他们的英雄形象 是永远不会被人忘记的。 我们纵队党委经过慎重考虑，终于批准了，并且严肃地宣布：“坦克，要开到 河底去。人，要活着爬出来！” 红旗插在城头上 攻城的各项准备工作在加速进行。部队开始拔除敌人外围的据点，炮兵动手试 射了。一颗颗炮弹，准确地飞向敌人阵地，轰隆轰隆地爆炸，卷起一阵阵浓烟。 一切反动派都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你只要打痛了它，它就会软下来的。我们 的炮兵仅仅在试射，正式射击还没有开始，这些惊弓之鸟就惶惶不安，有些混乱了。 在和平门城墙边的碉堡里，敌人不知什么时候安装了扩音喇叭，天刚蒙蒙亮， 广播员就怪声怪调地向我们阵地作反动广播。 在前沿阵地监视敌人的战士们，对着敌人的扩音喇叭，大声地喊话：“蒋军弟 兄们，不要替蒋介石卖命！” “出来吧，我们优待俘虏，缴枪不杀！” “欢迎你们投诚！” 敌人什么花招都使出来了。我们接到通知，说城内要派人来和我们谈判。这天， 几个穿着长袍，戴着大礼帽的人从天津城内打着白旗走了出来。他们是天津市参议 会派遣的谈判代表。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谈判的诚意，而是使用缓兵之计，并且前 来探听虚实的。 刘亚楼司令员遵照中央军委的指示，向敌人的谈判代表当面提出：天津守军如 果自动放下武器，人民解放军将保证他们生命财产的安全，否则城破之日，将加倍 惩罚。并限令他们在二十四小时内答复。另外，为了迷惑敌人，刘亚楼司令员将计 就计，让他们唱了一出“蒋干中计”，故意使得他们产生我军攻城指挥部设在城北 的错觉：估计我军进攻时，主攻方向可能就选在天津北面。他们回去之后，陈长捷 就急急忙忙把他的主力一五一师从城市中心区调到市区北面。这样就更便于我们从 东西方向拦腰斩断这座狭长的大城市。 这些谈判代表借口二十四小时内答复有困难，实际上拒绝向人民低头。我们素 来是先礼后兵的。现在，敌人既然要顽抗到底，我们就只得把他们三年来苦心经营 的防御体系顷刻间碎为齑粉！ 我军决定发起总攻了。 在中国南战场淮海战役胜利结束的第五天――１月１４日。 这天清晨，华北海滨城市，天津的上空，像往常一样，浓雾弥漫，茫茫一片。 白雾要在十时左右才能消失，所以我们选定在这天十时发起总攻。 我们纵队司令部指挥所设在和平门外城郊的乱坟堆中间。这是事先挖好的掩蔽 部，上面架着伪装网，网上悬着枯草和树叶，远远望去，同坟堆完全一模一样。浓 雾随着初升的朝阳，在逐渐消失。从望远镜里我们看到了敌人的堡垒、沙袋和鹿砦。 我、梁必业政委和曹里怀副司令员，都默默无言，盯着前面。通向各主攻师、团的 电话，传来了战斗准备就绪的报告。纵队司令部也向前线司令部报告了情况。每个 指挥员的表，指针在慢慢移动。 十时整…… 我跟梁政委交换了一下眼色，便转身命令作战参谋：“开始吧！” 刹那间，炮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去，气浪像暴风。几百门大炮、几千发炮弹， 倾泻在城墙上、堡垒上、暗堡上。城墙的突破口烟尘滚滚，砖石、泥土飞上半空。 城墙摧毁得只剩下一溜漫坡。碉堡、暗堡纷纷倒塌。地雷爆炸，铁丝网节 节粉碎。 敌人的大炮被我们的炮火压制住，根本不能还击。敌人两架飞机向我阵地飞来，我 们的高射炮一顿炮弹，敌机拖着两股长长的浓烟，坠了下去。 我们几辆坦克嘎嘎地吼叫着，从阵地纵深冲向了前沿，显得十分威风。 “轰陋―” 大地颤抖了一下，气浪向我们卷过来，泥土沙沙地落在我们头上，炮弹落在离 指挥部十步远， 弹片穿过了伪装网。一 听声响，我们知道，炮弹是从城市敌人的 纵深远射程炮打来的。敌人发觉了我们的指挥所吗？参谋们挪动地图和电话机，准 备换一个位置。接着，几十发炮弹猛然落在坦克周围，原来是敌人发现了我们的坦 克出动，拚命想要炸毁它。坦克在炮火中毫不在乎地越过弹坑，目空一切地向前猛 冲。 我通知野司炮群，向敌纵深炮兵阵地发炮：“回敬一两百发炮弹，谢谢他们的 照顾！” “轰隆！轰隆！??* 敌人纵深的炮火被压制得再也没有发言权了。 我们在天津攻坚中使用了强有力的炮兵群，准备在步兵发起冲击前，进行摧毁 性的轰击。我们决心用炮火把敌人前沿的城墙、碉堡、地雷……各种工事障碍，一 扫而光。可是，我们的炮兵在和平门突破口，不一会就被敌人城墙打塌了，战士们 在战壕里蹲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他们心中也明白：在炮火袭击未停的情况 下，冲上去是极危险的，容易被自己的炮火杀伤。但是，为了早一刻解放天津人民， 为了争取革命荣誉，谁不愿意抢先把红旗插在城头上呢？ 护城河挡住了战士们的去路。架桥队在我们炮火掩护下在护城河面上开始近迫 作业。这护城河，我们曾经为它日夜操心的前进障碍，却是另一种景象。连日的严 寒，河上结冻了。我们跟敌人展开放水的斗争，也使护城河出现了奇迹。敌人放一 次水，我们堵一次水，结果，流进一层水，结上一层冰，河面上的冰越冻越厚。人 可以从冰上涉过。苇子桥、木船，以及坦克沉在河中心……这些渡河器材和办法， 都没有必要了。护城河的冰面虽然被炮弹炸开大大小小的窟窿，却仍很结实，战士 们可以迂回或蹦跳过去。 炮群向突破口倾泻着千百发炮弹。 按照预定作战计划，炮火袭击时间是四十分钟。目前，仅仅射击了三十分钟。 这时，友邻部队在排除突破地段地堡群后插上了红旗，我们左翼主攻师尖刀连 误认为突击已经开始。战士们更加按捺不住，猛地跳出战壕大喊道：“冲呀！” 战士们穿过护城河的冰凌，奔向突破口。有的失脚落在冰窟窿里，陷在雪水烂 泥里，不顾浑身湿淋淋，爬起来又飞奔向前；有的已经剪开了残存的铁丝网；有的 爬上了敌人的碉堡；有的爬上了倒塌的城墙。这个师的两个尖刀连的战士，在所有 天津攻坚部队中，提前发起了冲击，拥向和平门突破口。 贺东生师长一面向我报告，一面命令师属炮兵不再轰击突破口，向敌纵深延伸， 在纵深移动拦阻射击。 尖刀连提前冲击的行动，牵动了我们从城西主攻的所有部队的行动。前沿战士 们，看到尖刀连在城墙上插上了红旗，立刻像潮水一样，冲过护城河，涌向突破口。 接着，靠和平门南门，紧贴着左翼师的右翼主攻师师长江拥辉向我报告说，该 师经过一场艰苦、激烈的战斗，也打开了突破口。尖刀连已把红旗高高地插上了城 头。 无畏的战士呀，果敢的行动！它凝聚着无攻不克，无坚不摧，排山倒海的力量， 它使敌人丧魂落魄，使敌人自命为铜墙铁壁的城堡，顷刻间土崩瓦解！ 战况的发展是瞬息万变的。毛主席经常教导我们：应该懂得战争辩证法，才能 更好地认识战争的客观规律，发挥主观能动性，杀敌制胜。他的话给了我们很大启 示。我们命令侧翼师猛冲，以吸引敌人的火力，保证主攻方向的胜利发展。 侧翼师的干部在电话里回答说： “我们前沿两个大碉堡群，还有一个没有拿下来！” 从他们的说话紧张情况，可以体会到他们那儿的战斗还很激烈。 我拿着话筒，兴奋地说：“只要你们猛攻，咬住不放，就是胜利！” 各主力部队都向天津城垣发起猛攻，城西两个纵队，城东两个纵队，四个主力 纵队向天津拦腰杀去。城南一个纵队也在冲击。 各个突破口都展开了恶战。在城西和平门城垣两侧的几个突破口，战斗最激烈。 敌人被炮弹震昏了，满脸灰塌塌，满身泥糊糊，衣服烧焦了，撕碎了。但是，他们 一清醒过来，立刻从残破的地堡里钻出来，向我军反击。在楼房上，在地下室，在 各地堡群，敌人反击的队伍，拥出来奔向突破口。突破口刺刀闪动，杀声震天。市 区敌人坦克也出动了，我们用反坦克炮射击，射击！在和平门内敌人拆毁的房基上， 形成一片开阔地。敌人拥过开阔地，我们就用化学迫击炮向那儿轰击。敌人一次又 一次反冲击……贺东生师长跟战士们在一起。他发现城墙右边有个空碉堡，便进去 看看，想在里面设置指挥所。他刚钻进去，警卫员立刻把他一把拉出来说：“首长， 危险！” 话音刚落，只听见“轰卤一声，背后的空碉堡被炮弹炸得飞上了半空。这些碉 堡，是敌我双方射击的目标。 突破口里面的开阔地上堆满了敌人的尸体和散乱的枪支。离突破口不远的房子 里，挤满了缴枪的俘虏。除了几个人看守俘虏外，部队只顾沿围墙扩大突破口。后 续部队两个连连续用手榴弹、炸药，迅速攻占了四十多座碉堡，击退敌人五次反击。 各团以迂回、包围动作，经小巷转大街，开始分割敌人。 红旗插上突破口。红旗向纵深前进！ 陈长捷的下场 巷战，街垒战，在紧张地进行。我们在指挥部也深深感到战斗的激烈。 密集的步枪声、机枪声、巨炮轰鸣声、坦克吼叫声，不断传来。各师、各团纷 纷报告情况：敌人从街心的碉堡里喷射出交叉火力，封锁着道路；从高楼顶上掷下 手榴弹；从窗口丢出炸药。市区进行逐屋逐街的争夺战。战士们编成四组一队队形， 交替掩护，穿插分割。爆破手爆破碉堡，工兵在墙壁上掏出洞口，开辟道路。指挥 所外，走过川流不息的担架队、输送弹药的运输队。指挥所内，参谋们在电话上喊 得嗓子嘶哑。 副司令员曹里怀带着几个干部奔向了第一线。我和梁必业政委仍在原来的指挥 所不中断地指挥着战斗。 天色不知不觉暗黑下来，战斗仍十分激烈。 我立刻命令第二梯队师，尾随左翼主攻师进城参战。他们一进城，便在坦克配 合下展开了激烈的纵深战斗。 梁政委不断在电话上询问部队情绪。 “部队情绪好极了！斗志旺盛！” “插得猛，插得快！” 部队一致回答。 这时，左翼主攻师指挥部设在一间楼房的地下室内。师长贺东生和师政委王树 君在火炉旁边埋头看军用地图。他们的部队已经进入城市中心，离师指挥部几里路。 他们身边只有两个排的兵力，却看守着大批俘虏。部队发展快，电话不通，架线的 追不上。地下室有个收音机没有人管。孤零零的收音机仍发出天津敌人广播电台的 哀叫声。 贺东生他们“喀哒”一声把收音机关了。 地下室外远远传来一阵坦克声，越来越近，突然在门口停息下来。副司令员曹 里怀钻进了地下室，招呼贺东生说：“老贺，到前面去！” “好。怎么走？” “坐坦克！” “这里留谁指挥呀？” “留王树君。我们到前面指挥。” 说着，他们两人钻进了坦克，飞速向市中心开去。坦克里汽油味熏得令人发呕， 高热，又不通风，像在蒸笼里一样。 严冬时刻，两人坐在里面却满身大汗，直喘闷气，叨咕着要打开坦克盖。他们 刚打开盖，让冷风吹进来，突然大街两旁高楼上哒哒哒扫来一阵机枪，子弹打得坦 克甲板当当作响，还有一颗子弹从开着的舱盖口钻进舱内。看来，战斗是激烈的， 坦克正穿过敌人的火网，只好把顶盖又盖好。他们开到一幢高大的楼房跟前，发现 师里步兵分队包围着大楼向前猛攻。大楼里的敌人凭借坚实的钢筋水泥墙壁，坚决 顽抗。我们的战士送上炸药去炸，炸不动，一见自己的坦克来了，高兴透了。 曹里怀和贺东生本来是到前面指挥的，看见这种情况，立刻对坦克驾驶员说： “来！我们替他们开路！给敌人一点厉害！” 曹里怀他们坐在舱内，让坦克往大楼墙壁撞击。坦克冲一下，退下来，猛然又 冲一下。几次猛烈的撞击，终于把大楼撞开一个大窟窿，沙土沙沙往下落。 这两个同志真是闯将。他们身为副司令员和师长，却跟普通坦克兵一样，替步 兵开辟道路。步兵战士不知道坦克里坐着副司令员和师长，只顾欢呼着随坦克冲进 了大楼。他们有的趴在坦克上，不管里面听得见听不见，只朝舱内亲切地说：“同 志，你们是哪个连的？我们请求你们指导员给你记一 功！” 冬夜，寒风越吹越紧。我和梁政委带着十多个人，踏过冰块和雪泥，踏过突破 口敌人的尸体，赶进城去。一路上，昏暗的手电筒光照着地上，只见密密麻麻的炮 弹坑。不时，从黑暗中射出一阵冷枪，炮弹仍在头顶呼啸而过。 纵队司令部指挥所转移到城内，设在老乡的地窖里。地窖里的坛坛罐罐，大白 菜、萝卜、酸菜，散发出各种各样的气味。 在指挥所里，几支蜡烛忽明忽暗，我和梁必业政委一边察看地图，一边分析和 研究战斗情况。 各部队在巷战中都按照预定的作战计划，独立地、紧张地战斗着。部队闻风而 动，积极寻找战机，哪儿枪声响得最激烈，就向哪里奔去。各团、营、连，展开了 缴枪抓俘虏的竞赛；各团、营、连，包围了敌人的坚固据点，猛敲猛打。 突然，接到报告，兄弟部队占领了金汤桥。在曹里怀副司令员和贺东生师长坐 坦克撞击敌人的楼房以后，他们就到了金汤桥一带。这时天津市各区的敌人被我各 路攻坚部队压下来，纷纷向金汤桥靠拢，越挤越密，互相践踏。金汤桥畔，黑影朦 胧一片。桥头黑黝黝的大碉堡附近挤满了敌人。敌人从桥头碉堡盲目扫射。他们分 不清哪儿是他们自己人，周围乱成一团，枪声、炮声、喊叫声，混成一片。我们左 翼主攻师贺东生师的战士们架起平射炮，两发炮弹就把敌人的碉堡打穿了。敌人一 个师长坐着吉普车莽莽撞撞驰来，直往人堆里钻，我们的战士一枪把他打死了，活 捉了给他开车的司机。 贺东生立刻命令部队派一个连看守金汤桥，命令主力向城南发展。 同时，兄弟部队也攻到了金汤桥。 我们与兄弟部队在金汤桥会师了。 在我西路两个纵队攻占敌人第一线阵地金汤桥一带不久，天津东路兄弟部队两 个纵队也杀开了民权门，到金汤桥与我们会师。从此，天津守敌被分割成数块，陷 于极度混乱状态中。从天津南面攻坚的兄弟部队一个纵队，也早从南面突破，发扬 了坚决、勇敢、迅速的作风。我各路大军乘势穿插、分散追捕，火速席卷全城，在 １５日八时攻占了敌人最坚强的支撑点海光寺。我们这个纵队的右翼主攻师在１５ 日拂晓首先打到天津警备司令部，敌我双方利用院内的墙角、沙袋，展开激烈拚杀 战，逐屋争夺，从院内打到屋内，从楼下打到楼上，抓了大批俘虏。 这时，这个师的副排长邢春生正要叫战士傅泽国和王义凤看守俘虏，上级来了 命令：“赶快占领地下室！” 他们跟敌人拚了一阵手榴弹，躲开了迎面飞来的一阵机枪子弹，冲进了富丽堂 皇的地下室：“别动！举起手来！” 在地下室微弱的灯光下，十几个军官，其中有三、四个“将军”，都颤抖着举 起手来。一个肥胖的中等个子，死眉死眼，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上。 王义凤把敌人的手枪都缴了，副排长又叫傅泽国请来了副营长。 战士们逐个登记了这些国民党大官的名字。登记到胖子的时候，这个胖子刚说 了个陈字，战士傅泽国就打断了他的话：“知道，知道，你是警备司令官陈长捷！” 在天津城内，枪声逐渐稀疏了。原在城市中心被陈长捷调到城北的敌人一五一 师，完全孤立并被包围了，没有投入战斗就放下了武器。 我匆匆往右翼主攻师部走去。沿途，战士们押着大队大队的俘虏，全城十多万 个俘虏拥挤不堪。各处的工厂、机关、仓库、大小汽车，各种物资都秋毫无犯，原 封不动。我军的城市工作队和纠察队，正来往巡逻。在海光寺附近，敌人为了阻挡 我军前进，曾经在夜里放火烧房，我们的战士飞奔去救火。有的珠宝商店、钱庄， 被国民党歹徒乘机冲进去发洋财，我军战士赶去营救。各部队露宿在街头和房檐下， 啃着后勤部送去的冻硬的馒头，不拿一点满仓满库的罐头食品。有的战士在无人的 房间里搜索敌人时，发现表滴答滴答地在桌上走着，亮闪闪的。他们一直等到屋主 回来，交还了才走。天津的老乡争着给我军让房子，送菜送米，都被战士们婉言谢 绝了。 我到了右翼主攻师师部。师长江拥辉、政委吴岱简单地向我报告了战斗的最后 情况，并指着隔壁房间说：“俘虏陈长捷被押在这里！” 我早就认识这个陈长捷，在抗日战争时期，我同他谈过话，劝他积极抗日，他 置若罔闻；这次我们兵临城下，要他放下武器，他又不听，终于落得了这个束手遭 擒的下常我经过侧门时问他：“你还认识我吗？” 他抬头一望，忙把帽檐拉下来，没有面目见人了。 他把帽檐拉下来，能够遮住他的脸孔，但是，能够掩盖他在人民面前犯下的罪 恶吗？ 在敌人警备司令部附近，是陈长捷的广播电台。我军攻打敌警备司令部时，这 个电台还在哀叫。我军战士们踏着大步走进去，对敌人的广播员说：“小姐先生们， 可以休息了！” 几小时以后，这里发出了人民的声音。这是嘹亮、有力的声音，胜利的声音： “天津解放了！” 毛主席说：“下江南！” 华北最大的工商业城市天津解放了。 人民欢欣鼓舞，天津市区呈现了一片热闹景象。人们拥在宽阔的马路上，挤在 高楼大厦的楼台上，站在汽车的篷顶上。人们在欢笑高喊：天津解放了。 当人民解放军包围了平、津，兵临城下的时候，北平守敌傅作义也曾经派出代 表与我军进行谈判。但是，那时他认为自己还有力量，还想较量一下。可是，天津 守敌十三万人在二十九小时之内全部被解决以后，在天津被俘的陈长捷和由北平派 出的谈判代表见了面，转告了天津战役的滋味以后，傅作义才真正认识到人民军队 的力量，北平问题的谈判才很快达成协议，二十余万守军接受了出城改编的和平条 件。 北平宣告和平解放了。 平津解放后，党中央的首长在北平西郊的香山，接见了我们第四野战军师以上 干部。 毛主席来了。 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任弼时、林彪、董必武等中央首长都来了。 我们几百个干部坐在小礼堂里。 毛主席满面春风， 带着笑容，亲切地同前两排的同志一 一握手。是他，英明 地指挥着全国各个战场，在东北、华北、华东、中原、西北战场，都取得了伟大胜 利！是他，正确地指出了中国的政治方向，使中国革命从胜利走向胜利！ 刘亚楼同志陪同着中央首长。 他走到毛主席跟前，恳求地说： “主席，给我们讲讲话吧！” 话音未落，礼堂里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欢迎掌声。 毛主席微笑着说：“大家要我讲，我就简单地讲几句吧！” 他说：“在两年半的解放战争过程中，我们歼灭了国民党反动政府的主要力量 和一切精锐师团。……全部国民党反动统治机构即将土崩瓦解，归于消灭。……” 毛主席强调说：“你们丝毫也不应当松懈你们的战斗力。……应该粉碎敌人的政治 阴谋，把伟大的人民解放战争进行到底。……”毛主席还富有风趣地，意味深长地 说：“当年，曹操八十三万人马下江南。今天，我们两百多万人马、三路大军下江 南， 一路陈粟大军，一路刘邓大军，一 路林罗大军，浩浩荡荡，声势大得很，气 魄大得很。同志们，下江南去！我们一定要赢得全国的胜利！” 毛主席的话鼓舞着每一个人的心。充沛的革命激情，沁入每个人的心里。 暴风雨一般的掌声，响彻礼堂。 夜里，我们驱车从香山回到北平城内。一盏盏的汽车灯光，划破了郊野的黑暗。 我们的道路并没有终结。我们只走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艰苦、光荣的任务还在后边。 我们紧接着便开始了向江南进军，越黄河，跨长江，前进，前进，前进！ （刘天野、郝生璋、黄伊整理） （选自《红旗飘飘》第14集P138―161，中国青年出版社199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