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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绝处逢生   他似乎身心均已麻木,又像是甘心死在林云剑下,面上僵冷得没有半丝表情, 林云粉腮一惨,带哭地叫道:“止血,否则你会死!”   甘棠怆然一笑道:“云姐,我欠你的太多,但已无法偿还,能把生命交给你再 好没有了!”   林云抛去手中剑,一挪步,戳出一指,止住了甘棠肩头的血流,玉掌一翻, “啪!”一记耳光沉重地落在甘棠面颊之上,狂声道:“你莫非疯了!”   甘棠木然退了一步,道:“我……没有疯!”   林云既气又急,娇躯花枝乱抖,粉靥泪水纵横,嘶声道:“到底为什么?你说 呀!”   甘棠咬了咬牙,面向他母亲“凤凰女朱琼芳”,启动颤抖而苍白的口唇道: “妈,孩儿自知不孝,请告诉孩儿一件事!”   “凤凰女朱琼芳”幽幽的道:“什么事?”   “孩儿……到底姓什么?”   此言一出,在场的均为之骇然震惊。   “凤凰女朱琼芳”蹬地退了一个大步,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甘棠咬紧牙关道:“请母亲回答!”   “你当然姓甘!”   “是姓甘吗?”   “为什么不?”   甘棠目不稍瞬地瞪视着他的母亲,似乎想从母亲的神色上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 从母亲悲凄但极端庄重严肃的表情上,他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有些动摇了!   是母亲掩饰得好,还是事实与传闻不符?   心念中,沉凝地开口道:“妈,孩儿要知道你离家出走的原因?”   “凤凰女朱琼芳”面色一惨,目中顿时闪动着泪光,幽凄地道:“孩子,妈到 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你父亲十分皂白把我逐出家门,当时,我负气离开,现在才 后悔当初没有追问原因,但……迟了!我该……”   甘棠动摇的心又恢复原来的坚硬。   这是遁词,可耻的谎言。   他已无话可说,事实已昭然若揭,何必要追根究底呢?即使知道了真相,又能 如何?既成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何况,这罪恶的谜底,决不可能从母亲的口中揭 晓。   去吧!到那没有人的地方,让时间结束这命运的悲剧,让时间埋葬罪恶的现实。   他感到自己的心被撕裂,在滴血!   林云已听出了事情的梗概,惊疑地道:“表弟,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甘棠绝望地嘶吼道:“不要问我,去听听江湖的传言吧!”   身形一弹,电奔而去。   “表弟!”   林云急声呼唤,但甘棠去势如电,只眨眼工夫已消失无踪,林云痴望着甘棠消 失的方向,珠泪纷纷滚落,她的心,再一次为甘棠破碎了。   “凤凰女朱琼芳”身躯晃了两晃,栽了下去。   且说,甘棠怀着一颗被撕碎了的心。盲目向前狂奔。   夜,吞噬了整个大地。   甘棠像幽灵似的飘过峡谷,山涧,峰岭……   一片疏落的灯光映入眼帘,使他霍然惊觉,离开太行山区已经很远了,眼前是 一个镇集,从阑珊的灯光看来,当已是夜市收歇的时分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mpanel(1);   也不知道怎会来到这地方。   他此刻仍是处在纷乱与失神之中,脑海中没有一个完整的意念,但,他直觉地 止住了狂奔之势,茫然驻足荒郊。   他还没有想到何去何从的问题,隐痛仍在折磨着他。   “我做了什么?”   他自己问自己,然而却找不出答案。   一声断喝,使甘棠神志稍苏,举眼一望,面前,站着一个劲装疾服的中年武士, 双眼神光炯炯,在暗夜中如两颗寒星,显见内力修为之深。武士身后八尺,伫着一 顶小轿,四个抬轿的黑衣大汉,直挺挺地站在路中,轿杠放在肩上,似轻如无物。   半夜深更,抬轿子赶路,这可是少见的稀罕事儿。   甘棠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不言亦不动。   中年武士再次喝道:“小子,半夜三更到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好路道……”   轿内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是什么人?”   中年武士道:“一个乡下的野小子!”   “这里什么地方?”   “已到地头!”   “哦!”   轿帘一动,露出了一张粉脸,一照面,又缩了回去,轿帘复掩如故。   “一个乞丐,打发了吧!”   “要不要带回去问问!”   “算了!”   中年武士一扬掌,排山劲气卷至,甘棠被震得飞泻数丈之外,六人一轿冉冉而 去,眨眼没人黑暗之中。   甘棠被这一击,神智才告完全清醒,轿中人惊鸿一瞥的玉面,再浮脑海。“是 她?”心念一动,站起身来。   轿中人,正是曾被他唤作继母,而现在是“玉牒堡主西门嵩”情妇的陆秀贞, 这情况大大出他意料之外,陆秀贞半夜坐轿来这荒野何为?   陆秀贞可没有认出甘棠来,他现在一身土布衫裤,左半身的血污被黄沙粘染, 凝结成一片污糟,衣裤在狂奔中撕裂挂碎,看上去的确是个“褴楼”的乞儿,谁会 想得到他便是击败“死神”,被武林渲染得成了神的“天绝门”少主。   此际,别说是陆秀贞,如果临镜一照,恐怕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了。   中年武士的一掌,并没有使他受伤,虽然他是处在茫然失神的状态中,但“天 绝武学”的奇奥便在此,经脉生机的守护,已到了至上之境。   这时,他才发现身后不远是一片黑黝黝的松林,林中隐约露出一段院墙,一条 青石小径,从林内伸展而去,他自己方才正好立身在小径正中,难怪阻了别人的道。   他早先对西门嵩与陆秀贞切骨之恨,已因身世的揭穿而消失了。   就在此刻――   两条黑影从林内小径奔出,其中一人肩上扛了一样黑忽忽的长形之物,似一具 死尸,在走到离甘棠身边不远的地方,抖手把那物朝路旁草丛中一抛。   死尸,甘棠已看清楚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两人之一道:“吴二,还是费点事埋了的好,以免被人发现不妥!”   另一个阴阴地道:“放心,只怕半个时辰,那些贪食的饿狼准会连半根骨头都 不会剩下!”   “走吧!”   两个黑衣人转身入林,根本没有发现甘棠的存在。   甘棠下意识地前行数步,定眼一看,“呀!”他不由得失声而呼。这具血肉模 糊的尸身,正是本门“天威院”属下,随同化身为“半面人”的程院主潜伏“玉牒 堡”中的万万通。   万万通为什么会惨死这里呢?看死状是被酷刑所杀。   尽管甘棠万念俱灰,但对于“天绝门”潜意识中总觉得所受的太多,而无以为 报。   于是――   他迅快地掩埋了死者,轻捷如鬼魅幽灵般地向林中飘去。   林中,不少桩卡,戒备森严,但没有人发现他的来临,即使有,至多认为是眼 花罢了。入林五十丈,是一所巨大的庄院,庄门牌楼之上,悬着“漱玉别府”的匾 额。   他无意去思索“漱玉别府”的来历,如一抹淡烟般从侧面入庄。   庄内,画堂之中,宫灯朗照,巨烛高烧。   厅外,罗列着十八名锦衣剑士。   堂中盛宴高张,但只坐着三个人,正中首坐赫然是“玉牒堡主西门嵩”,两个 美艳妖娆的中年妇人两侧相陪,妇人之一,是刚才乘轿而来的陆秀贞。   桌旁,两名青衣小婢执壶。   甘棠隐身在厅堂对过的暗角里,对堂中院内的动静,一目了然。   西门嵩目中不时闪动着一缕阴森森光景,这与他一向威严正派的表情极不相衬。   甘棠大为惑然,这是什么地方?那另一个女人是谁?从排场而论,这“漱玉别 府”俨然是一个门派重地,难道这是“玉牒堡”的一处分支?   陈秀贞似乎显得有些不安,不时以眼角瞟西门嵩。   另一个女子,唇角微微上翘,粉腮上表露的是一种嘲弄的神色。看来十分平和 的场面,有一种诡谲的气氛在浮漾。   西门嵩突然地高唤了一声:“余平!”   陆秀贞粉腮微微一变。   一条人影,快步入厅,躬身道:“弟子在!”   这叫余平的,赫然正是不久前掌击甘棠,与陆秀贞一同而来的中年武士,在灯 光下更真切地看出他长得仪表非凡,足可当美男子三个字。   西门嵩面带微笑道:“余平,为师的一向非常器重你……”   “师父栽培!”   “你对于你师姑一向侍候得无微不至……”   “弟子……”   “听我说,为师的为表心意,特地敬你一杯酒!”   余平惊惶失措地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弟子,不敢……敬领受师父……”   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受宠若惊,以下的话竟说不下去。   陆秀贞粉腮大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师兄,对一个门人弟子不必……”   西门嵩已拿起身后一把精巧酒壶,斟了一杯酒在手,截断了陆秀贞的话道: “呃!师妹,这我可是全看在他服侍你的份上,才敬他这杯酒。”   陆秀贞樱唇已在打颤,急道:“师兄,俗语说有事弟子服其劳……”   西门嵩哈哈一笑道:“好一个弟子服其劳,来,余平,饮下!”   另一个妇人面上的嘲弄意味更浓了。   陆秀贞显得手足无措地道:“师兄,他怎敢当你如此厚爱?”   西门嵩笑态未改,道:“师妹,你该告诉他,长者赐,不可辞啊!”   陆秀贞转向余平,施了个眼色,道:“余平,我忘了件事,别府门外道上你击 毙的那乞儿,来路恐不简单,你立即去搜查一下,这杯酒你回头再来领!”   余平惊惧地望了西门嵩一眼,又望望陆秀贞,似乎不敢行动。   陆秀贞大声道:“余平,你敢抗命不成!你听见我说的话了?”   余平神情一凛,应了一声:“是!”转身就待……   西门嵩笑容一敛,冷冷地道:“回来!”   余平全身一震,回转身来,眼中尽是骇然之色。   “先喝这杯酒!”   “遵……遵命!”   上前两步,伸双手去接酒杯……   陆秀贞伸手朝酒杯拂去,怒声道:“师兄,你不给我这点面子?”   西门嵩从容地一缩手,竟然避过了陆秀贞疾逾电闪的一拂,面色一沉,道: “师妹!”   陆秀贞粉面铁青,咬了咬牙,道:“我有点不适,要歇憩了!”   说着,站起身来,西门嵩伸手把她按回原来位置,道:“师妹,你不能中途逃 席,师兄我要处理一个人事,非你在座不可!”   陆秀贞粉腮已呈惨白……   西门嵩再次伸出酒杯,道:“余平,干了这一杯!”   余平似已觉察到事情不妙,身形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迟疑地接过手来……   “喝呀!”   余平举杯就口……   陆秀贞正待张口欲呼,被西门嵩凌厉的目光止住,余平一仰颈,喝了下去,觉 得没有什么异样,双手捧回酒杯,道:“谢师父!”   西门嵩向陆秀贞哈哈一笑道:“师妹,你似乎很紧张,像是师兄我在酒里下了 毒似的,哈哈哈哈!”   暗中的甘棠,看得满头玄雾,心中着实不耐。   陆秀贞神色稍见恢复,扭捏一笑道:“师兄惯会说笑。”   西门嵩一抬手道:“师父无别的教训,弟子告退?”   西门嵩一抬手道:“你且别走,在旁边候着!”   说完,又取起精巧的小壶,满斟了一杯,向陆秀贞道:“师妹,远途劳顿,我 也敬你一杯!”   陆秀贞神色一连数变,一指面前的酒杯道:“这不是酒。”   西门嵩打了一个哈哈,道:“那酒不是这酒,这酒乃是师兄我特别请人配制, 喝了可以延年益寿。”   陆秀贞螓首一摇道:“师兄盛意心领!”   “你不喝?”   “小妹我已不胜酒力了,留待明日如何?”   “哈哈哈哈,今朝有酒今朝醉,还等什么明天!”   “小妹我的确喝不了!”   “也好,等会再说吧!”说着,目光一扫两名执壶小婢,道:“天快亮了,你 俩下去吧!”   “谢门主!”   两名青衣小婢,退了下去。   西门嵩目光转向退在一侧惶惑不安的余平道:“余平?”   “弟子在!”   “为师的问你一句话?”   “弟子恭听!”   “欺师犯上者该当何罪?”   陆秀贞面色又呈苍白。   余平如被蜂螫似的一般,嗫嚅地道:“这……这……”   “说呀!照本门规矩,该当何罪?”   余平登时汗珠滚滚而落,久久,才迸出两个字道:“凌迟!”   “答得好,你可知罪?”   余平蹬蹬蹬连退三步,语不成声地道:“弟子……不知……所犯何罪?”   西门嵩脸一沉,目中顿露杀机,厉声道:“你还敢狡赖?”   陆秀贞片言不发,一掌向西门嵩当胸按了过去,快逾电光石火。   同一时间,余平弹身便朝厅外射去。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西门嵩一把扣住陆秀贞的手腕。射向厅外的余平,被守伺在院地中 的锦衣剑士飞起两道剑光,硬生生地迫落地面。   弹起,再被迫回。   那些锦衣剑士似乎只奉命阻截,并不跟着出手,一挡之后,又抱剑站回原位。   陆秀贞手腕被扣,顿时面如死灰,厉声尖叫道:“西门嵩,你准备把我怎么样?”   西门嵩阴阴地道:“不怎么样!”说完,面向厅外大喝一声道:“余平,你真 的敢抗命?”   余平全身一震,第三次弹身突围……   “拿下!”   剑芒打闪之中,传出一声闷哼,余平已被两名锦衣剑士分别执住两手。   西门嵩拿起原来斟好的那杯酒,送到陆秀贞唇边,冷冷地道:“喝下!”   陆秀贞张口喝了,恨毒至极地道:“西门嵩,做鬼我也不会饶你!”   西门嵩嘿地一声冷笑,道:“我说过这不是毒药,你并不会死,如果这样,岂 非太便宜你们这双狗男女了。告诉你,马上你就会尝到风流的滋味了!”   陆秀贞奋力一挣,犹如蜻蜓撼石柱,破口大骂道:“西门嵩,你这魔鬼,没有 我,你焉有今日……”   “住口,备刑!”   立即有四名身披红绸的刽子手,找了两个木架,摆在院中。   西门嵩一抖手,把陆秀贞像抛球似的抛落院中,两名刽子手出手擒住,往木架 上一绑,另两名刽子手也同时行动,把余平缚牢在另一木架上,两人对面,相距一 丈。   余平狂吼道:“西门嵩,你的末日不远了!”   西门嵩仍端坐席间不动,一挥手,两名刽子手各塞了一个木桃在陆秀贞和余平 口内,两人骂不出口,只唔唔乱叫,面色凄厉如鬼。   那伴坐席间的妇人,妖媚一笑,道:“门主,我敬你一杯!”   两人照了照杯,西门嵩面上升起了一片阴残之色,那种庄严神情完全消失了, 宛如换了另一个人,再次发话道:“褫衣!”   “嗤嗤!”连声,陆秀贞与余平被剥得身无寸缕。   余平垂下了头,像待宰的羔羊。   陆秀贞杏目圆睁,目眦尽裂,眼角淌下了殷红的血水,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肤, 高挺的双峰,诸般妙相毕呈,堂中那妖媚妇人,竟也羞得红霞照脸。   潜身暗处的甘棠,看得一清二楚,收回目光,暗忖,看样子是那叫余平的武士 与陆秀贞通奸,西门嵩才以这等残酷的手段对付两人,陆秀贞先为“武圣”的侧室, “圣城”血劫之后,她竟不知如何幸生,做了西门嵩的副手兼情人,论身份,她是 西门嵩的师妹,她的行为不该受到这严厉的处置,问题是西门嵩不甘戴门下的绿头 巾。   西门嵩与那妇人,若无其事地推杯换盏。   十八名锦衣剑士,一个个兀立如石像。   四名刽子手,左右站立,像森罗殿前的恶鬼。   空气呈现一片死寂。   甘棠此来的目的,是为了“天绝门”弟子万万通的被刑杀,这幕酷剧,实在不 愿再看下去,尤其,陆秀贞曾被他唤过继母,抚今思昔,不由感慨万千。   就在此刻――   场面起了变化,先是余平“唔!唔”连声,额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汗出如 浆,身躯拼命地扭动……   接着,陆秀贞也“嗯!哼”了起来,粉腮赤红如火,那充满了诱惑力的胴体在 蠕动,扭曲……   甘棠目光无意触及两人的下体,登时面热心跳,血行加速,这时,他才恍然而 悟,西门嵩要陆秀贞与余平喝下的是一种极其霸道的媚药春酒,否则两人在这生死 交关之时,哪里会有这种不堪入目的丑态表现。   难怪西门嵩对陆秀贞说,立即就会尝到风流的滋味。   这种手段,的确够残忍,够阴损。   两人似受不住那欲火焚身之苦,哼声已变成了野兽垂死的惨哼残喘。   西门嵩与那妇人双双来到阶沿之上。   又过了片刻,陆秀贞与余平口鼻和下身渗出了血水。   这种酷和虐的手段,胜过任何的刑法。   两人连哼声都没有了,变成粗重的喘息。   酉门嵩抬手向刽子手示意。   两名刽子手各执一柄牛耳尖刀,分别站在陆秀贞与余平身前,另两名各提了一 口木桶,手拿长勺。   刀一扬,雪白的肌肤上冒起一道血花,那提木桶的用勺子在桶内一舀,泼了上 去。   “嗯……”   那哼声,令人不忍卒听。   看来那木桶内可能是一种辛辣的液体,泼上创口,疼痛的酷烈可想而知。   一刀,一泼……   只顷刻工夫,双方已成了一对血人,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惨!   惨!   惨无人道!   除此,再也没有什么恰当的字眼形容。   “禀门主,晕刑!”   “喷!”   另有两名黑衣汉子,似早已在旁候令,西门嵩“喷”字出口,立即上前各以一 桶冷水兜头淋去。   “嗯……”   又是一声长长的喘息,两人死又还魂,但头已抬不起来,看来离死不远了。   西门嵩一指陆秀贞道:“让她开口!”   一名刽子手立即把塞在陆秀贞口中的木桃捣了出来,手戳了她一指。   陆秀贞陡地抬起头来,那原本风韵惑人的粉面,已完全失去了人形,比传说中 的鬼还要凄厉狰狞几分,令人见了从内心发出惊栗。   西门嵩狞声道:“贱人,念在同门一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陆秀贞口唇翕动了很久,才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话道:“西门嵩,凤凰女朱琼 芳尚在人世,甘棠也没有死,你等着!”   西门嵩暴喝一声:“住口!”   甘棠一听陆秀贞的话,登时如遭雷击,脑内一阵嗡嗡作响。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提及母亲,也提及自己,为什么?   他无法揣测语意所指,但无疑的此中大有蹊跷。   刽于手重新把木桃塞入陆秀贞之口。   西门嵩一摆手,大喝一声:“行刑!”   刽子手操刀便……   “陆秀贞不能死!”甘棠在心里大叫一声,猛可里一长身,电泻入场。   “哇!……哇!……”   惨号与惊呼混成一片,四名刽子手横尸当场,甘棠兀立如山,面对惊愕得不知 所措的西门嵩。   “好小子!”   暴喝如雷声中,数支长剑疾风迅雷般的刺劈而至。   “呀!”   惊呼再传,数名剑手,被甘棠在挥手之间迫得踉跄倒退。   西门嵩惊得失神,只是刹那现象,见状忙喝一声道:“住手!”   锦衣剑手齐齐退回原位。   “报名!”   甘棠目暴神光,迫视着西门嵩片言不发。   西门嵩凝视甘棠良久,才振声狂笑道:“本座道是谁,原来是施少主,幸会!”   甘棠冷冷地道:“阁下感到意外吗?”   “多少有一点,不知施少主驾临敝分坛有何见教?”   “请问万万通何由致死?”   “这!本座称你一声小友,任何门派,如发现有人卧底,该如何处治,不须本 座再加以说明!”   甘棠登时一窒,的确,对方言之成理,使他无法反驳,卧底潜身,武林大忌, 他后悔事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贻人以柄,但现在这已不重要了。陆秀贞吐露的两 句话,内中大有文章,他非追根究底不可。   西门嵩脸色倏然一沉,怒声道:“上门杀人,你可有解释?”   “有!”   “本座愿闻!”   “陆秀贞出语涉及在下母子,在下必须留活口问个清楚!”   “你问罢!”   甘棠回身一看,不由冷了半截,陆秀贞业已七孔溢血而死,再看那余平,也已 断了气,死状奇惨。   心念一转之后,回身道:“堡主曾说过在下并非‘武圣甘敬尧’的骨血?”   西门嵩阴阴地道:“不错,本座说过这话!”   “那就请堡主拿出证据!”   “证据?”   “不错,以堡主的身份,当不致信口雌黄。”   西门嵩略作思索之后、道:“随本座到内室一谈如何。”   甘棠心念疾变,先弄清白己的身世,然后再设法查证方才陆秀贞临死所说的那 两句话,倒不失为可行之着,当下慨然一颔首道:“可以!”   两人来到一间密室之中,分别落座。   西门嵩面上又恢复了那庄严、豪迈的武士本色,沉声发话道:“施少主,在谈 论正题之前,希望你能据实回答本座几个问题?”   甘棠业已横下了心要揭开所有谜底,当下正色道:“请问吧!”   “第一,令堂对你的身世问题,可有解说?”   甘棠想起母亲暖昧的态度,不着边际的答复,登时心内一阵剧痛,为了求证事 实真相,他不能不回答这问题,咬了咬牙道:“家母对此没有明白的解释!”   “令堂承认了!”   “不,她否认,但没有说出否认的理由。”   “好,第二,本座与‘武圣’之间的交情,你可有怀疑?”   “这……”   他想到了陆秀贞,既然双方交情深厚,何以要奸人之妻?   西门嵩似有所觉,淡淡地道:“如有所疑,请直说好了。”   “陆秀贞既系‘武圣’的侧室,堡主的行为是否逾越……”   “哦,关于此点,请听本座解释,陆秀贞是本座同门师妹,幸脱死劫,前来相 依,本座不能不予收容,至于那些闲言非语,起于一种误会。”   “误会?”   “不错,为了表明此点,本座不得已公开一种秘密,本座因闭关潜修一种武功, 又不愿被人所知,曾要本座小婿卫武雄化身本座,应付外人耳目,陆秀贞为大不德, 竟然与卫武雄相过从,所以才产生了误会!”   “哦!”   这一说,极近情理,但“天威院”掌院程琦潜身“玉牒堡”,身掌“刑堂”之 职,她的话当不会假,同时据“百毒公子”透露卫武雄先天有缺憾,不能人道,才 演出了西门素云出家,陈玉芝出走的那一幕悲剧,这一说可信吗?但这是次要的问 题,他不愿深究,只含糊的“哦”了一声。   西门嵩接着又道:“第三,‘武圣’虽非你生父,但总有一段教养之恩……”   甘棠痛苦地道:“这一点在下明白!”   “如此,你对‘武圣’观感如何?”   “衷心钦敬!”   “第四,你对生父的感想又如何?”   甘棠全身一震,道:“他是谁?”   “你先回答本座的问话!”   甘棠感到无比地屈辱,这话实在难以启齿,自己虽是他的孽种,但他的行为是 不可恕的,毋宁说是罪恶的孽果,心念之中,脱口道:“我恨他!”   西门嵩点了点头,脸上飘过一抹无法捉摸的笑意,紧迫着又道:“如果有人为 了替‘武圣’不平,而对你生父有所不利,你如何想?”   甘棠心中一震,但随即恨恨地道:“他罪有应得!”   西门嵩一抚掌,道:“嗯,你不愧是人中之龙,思路迥异俗流,现在听着,你 生父就在我这‘漱玉别府’之中!”   甘棠陡地离座而起,内心激动如涛,身形也随之簌簌而科,栗声道:“他…… 就在这‘漱玉别府’之中?”   “不错!”   “他是谁?”   “稍时自有分晓!”   “在下……”   “施少主稍安母躁,本座话未说完……”   “请讲?”   “令尊在此并非本府座上嘉宾,而是……”   “是什么?”   “牢中之囚!”   甘棠身形一个踉跄,几乎撞翻了座椅,他无法分析此刻心中的感受,只是觉得 激动,震惊,错乱……   生身之父,就在这别府之中,他该恨他,还是……   西门嵩面色一肃,道:“本座为了至友‘武圣’的门第家声地位,不得不把他 监视,如果你认为本应不该如此作为的话,本座愿承担一切后果!”   甘棠尽量抑制沸腾的情绪,铁青着脸道:“在下要见他!”   西门嵩凝视甘棠有顷,道:“施少主,话先说明,本座愿意听听你将采取的行 动!”   “我……只要见他!”   “比如说,救他脱离别府,甚或……”   甘棠咬紧牙关道:“在下只要见见他,别无他意!”   “好,请稍候,本座应事先安排一下!”   “请便!”   西门嵩启门而出。   甘棠心乱如麻,见了生身之父,自己该说什么?见了他又有什么意义?他为人 所不齿的行为,种下了罪恶之因,结了孽果,却不负任何责任……   对“武圣”,他除了崇敬之外,还加上同情。   恨,又在心田里滋长。   败人名节,毁人门庭,该死!   这可怕的意念――死,一经闪现脑海,便如生了根似的紧紧附着,是的,只有 死才能结束这丑恶的孽债,让他与他的罪恶行为所产生的生命,一齐消灭,让一切 都从今天结束……   正当他意乱神伤之际,一个锦衣武士推门而入,抱拳为礼:“奉敝门主之命, 请阁下移驾!”   甘棠定了定神,道:“贵门主呢?”   “敝门主一切均已安排妥当,请阁下到地牢一行,特嘱本人致歉意,他不便随 行,这一点请阁下谅解!”   “好,请带路!”   甘棠随那锦衣武士走出秘室,穿越一道长长的回栏,此际天已大亮,看这别府 的布设,穷奢极侈,不啻王公贵胄之家。   就在那将转入地道之际,一个黑衣女子,从身旁行过。   虽只这么匆匆一瞥,甘棠已认出了她,登时心头剧震,几乎惊叫出声。   这黑衣女子,赫然正是在“大佛窟”对过的荒野林间,企图掘墓自葬,被称为 “十五妹”的那神秘少妇。   甘棠心中的震骇简直无法言语形容。   莫非这少妇与那劲装中年四哥,那晚口中所称的头领便是西门嵩?   心念之中,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正好,那“十五妹”目光也朝这边瞟过来,眨 了两眨,身影便消失在南道里去。   甘棠心头疑云大起,不知对方眨眼的用意何在?   记得那晚在荒郊,这神秘物黑衣少妇曾力阻那被称作“四哥”的劲装汉子发出 讯号,说是对自己聊表一丝心意,这谜团,如今又被翻了出来。   事实却不让他多想,转眼便进入了地下出道。   甬道中,门户不少,但都关得紧紧的,而且每一道门都挂有数字号牌。   甘棠抛开了“十五妹”之谜,意念又回到当前的现实。   他即将见到生身之父!   是否照刚才的决定,父子同归于尽,结束这段罪孽?   他为自己这个可怕的决定而悚栗,但他没有改变的意思,他觉得这是唯一可行 的路,除此,别无他途可循。   顾盼间,来到甬道尽头,迎面一道铁门,门上挂了一个“特”字号,从牌字号 而论,这间牢房必然与众不同。   “到了!”   锦衣武士口中说着,在铁门上敲击了数下,格格声中,铁门开启,一个上身赤 袒的狰狞大汉,当门而立,想来他便是这间“特”字号牢房的禁卒了。   禁卒一侧身,向锦衣武士一躬身道:“近卫有何见谕?”   锦衣武士大刺刺地道:“奉门主谕,这位贵宾入监探视犯人,小心侍候!”   “请便!”   禁卒深深地盯了甘棠一眼,转身开了第二道铁栅,摆手躬身道:“请进!”   甘棠抬头一看,这牢房约三丈见方,黑黝黝的充满了阴森之气,壁角,蜷曲着 一个衣衫褴楼的蓬首人,因为是蜷缩着,看不见面目。   他!便是自己的生父?   一股寒流,透过他的全身,他几乎无法举步。   窒了片刻,终于咬牙踏入牢房。   “锵”的一声,铁栅门随着掩上。   甘棠望着屋角那蜷曲的人影,感到手足发麻,遍身奇寒,血液似乎已停止了运 行,眼前迸出了朵朵金花。   “谁?”   那人影发了话,但没有抬头,声音冷漠得像不是发自活人之口。   甘棠努力翕动发僵的嘴唇,久久,才进出一句话道:“你……是谁?”   这句话可说问得毫无意义,然而,他既不愿先承认身份,又无法对这人有任何 称呼,所以,他只好先使对方报出名号。   那人影蓦地抬头……   “呀!”   甘棠心里惊呼一声,身躯猛可里一震,只见这被指是生身之父的人,双目已盲, 鬓发虬结,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那人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背壁而立,似乎借墙壁来支撑不稳的身形。   甘棠几乎想掉头冲了出去,然而,他毕竟忍住了,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他记得 此来的打算。   于是,他直逼那人身前伸手可及之处。   “孩子,是你,西门嵩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声音已不似刚才的阴冷,但每一个字,像一柄铁锤,重重地敲在甘棠的心上。   甘棠钢牙几乎咬碎,头颅似乎要爆裂开来。   那人不见回应,再度开了口,声音是暗哑的:“孩子,你恨我?”   甘棠这才狂声叫道:“是的,我恨你,我……恨你!”   “唉!孩子,一失足成千古恨,后悔已退,我不求任何人宽恕,我自知罪无可 恕,肉体上的折磨,消不了心灵上的创痛,唉……”   “我……该如何称呼你?”   甘棠腮边已挂了两条泪珠。   那人又是一声长叹,道:“孩子,无所谓,随你如何称呼……”   甘棠又是一次体味裂心摧肝的剧痛,语不成声地道:“但,你……是谁?”   对方答非所问地道:“孩子,你母亲现在何处?”   提起母亲,甘棠更是痛上加痛,肝肠寸磔,幼遭孤露,劫后余生,一旦听说还 有至亲骨肉在世,那份狂喜是无以言喻的,然而,想不到是天伦梦断,希望大,失 望更大,痛不欲生,闻言之下,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问她做什么?”   “孩子,我只要知道她活得好吗?”   “我不会告诉你的!”   “孩子你……使我……”   “我要杀你!”   那声音已有疯狂的成份。   “孩子,你……要杀我?”   “不错,我们同归于尽,以免现世!”   “啊!孩子,我不怪你,这样也好,只是……唉,你过来些,让我摸摸你,否 则我死了也难瞑目……”   字字哀凄,语语断肠,这确实是人间的大悲剧。   甘棠的心软了,可怕的念头已逐渐远去,一个新的意念代替了它,凭自己的身 手,救出父亲,同奔天涯,永绝江湖。   “父亲,我……带你走!”   “什么,你带我走?”   “是的!”   “你不是要杀我吗?”   “父亲,恕孩儿口不择言。”   “可是,为父的双目已残,同时也无面目再活着现世……”   “我们到没有人的地方。”   “孩子……”   “事不宜缓,父亲,我背您!”   说着,转背,蹲身……   “嗯!”   闷哼声中,甘棠被一股怪异的万钧劲道,震得飞撞向前面的石壁。   事出猝然,他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但,他的反应,仍是非常人所及的,就在撞向石壁的刹那,运劲变势……   “砰!”   挟着一声惨哼,甘棠撞向石壁,再弹回原地面,全身骨痛如折,几乎完全昏死 过去,完了,他发觉自己的功力已在被偷袭的一刹那丧失了,这情况,和在“叠石 峰”头,被“阴司公主”以“断元神指”封住功力的感觉完全一样。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   他那生身之父,首先抓落假发,面具,然后扔掉褴楼的衣衫,现出本来面目。   “你……”   甘棠狂喝一声,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   站在面前的,是“玉牒堡”堡主西门嵩。   “甘棠,你后悔了,哈哈哈哈……”   笑声中,充满了得意、狂妄、嘲弄、不屑……的情绪。   甘棠傻了,顿时呆若木鸡,他做梦也估不到这变化。   西门嵩笑声一敛,阴残地道:“甘棠,本座很感内疚,不过,事逼至此,不得 不然,因为我们只能有一方活在世上,至于为什么,你不必问,你知道了也是枉然!”   甘棠目眦尽裂,切齿叫道:“西门嵩,老匹夫,我把你碎尸万段!”   身形一动,“砰”然踣倒地上。   西门嵩从容地出了牢栅之外,再关好牢栅,那曾在中堂陪酒的妖媚妇人出现, 望了望牢中地上的甘棠,把手指直划到西门嵩鼻尖上,浪声荡气地道:“我的老心 肝,我死心塌地的服了你了,人前人后,你都有一手!”   西门嵩拧了她一把,道:“欲为人上人,必须毒中毒!”   “大丈夫……”   “小妖精,你没听说过无毒不丈夫这句俗话吗?”   “你准备把他怎样?”   “暂时监禁!”   “斩草必须除根,最好马上解决掉!”   “他还不能死,他的价值不菲呢!”   “我担心……”   “担心什么?”   “万一他出了笼,什么都完了!”   西门嵩纵声狂笑道:“哈哈哈哈,你这叫杞人忧天,他除了化成飞虫地鼠,才 能出这地牢。何况,他现在已是废人一个,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都可以取他的性命!”   “可是,我总感到……”   “放心,至多一月,他的利用价值丧失,你不说我也会消灭他!”   甘棠五内皆裂,急气攻心,哇!哇!喷了两口鲜血,嘶声道:“西门嵩,我甘 棠若不把你碎尸万段,杀尽‘玉牒门’弟子,誓不为人!”   西门嵩嘴里一声狞笑道:“小子,今生你办不到了!”   那妇人又道:“他到底有什么价值?”   “呆瓜,他是‘天绝门’少主、‘奇门派’至亲,还有‘凤凰女’……”   “好哇,原来你居心不良,准备把我置于何地?”   “漱玉别府主人,玉牒门分坛坛主,掌门夫人,难道还不够?”   “不!我要名份,我不做黑市夫人……”   “好,有话慢慢再谈!”   脚步声离去,外层铁门“呛”的一声关上,牢内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甘棠明白了,彻底地明白了,可怕的阴谋,酷毒的谎言,一切都是假的,西门 嵩的戏演得十分逼真,然而晚了,一切都完了。   自己陷身此地,恐怕连鬼都不知道,别说是人。   他想血仇,想起母亲、林云、义母……   母亲将因此而忧愤以终,自己死了却难逃不孝件逆之名。   恩如山情如海的表姐林云,依她的个性,会独生吗?自己成了天下第一负心人。   义母,还有短短三个多月的生命,由于希望落空,将含恨以殁……   不孝,不义,不仁,自己占全了。   尤其,他想到西门嵩所说的利用价值一语,不由心胆俱碎,这外表仁义,内心 如枭獍的老匹夫,不知要做出什么灭绝人性的事来?   他以头叩地,鲜血染红了脸孔。   他恨不能立刻死去,但死了怎能瞑目!   他想到即将举行的“生死大会”,西门嵩将与冒充“死神”的“白袍怪人”作 生死的决斗,这……是事实吗?西门嵩是舍己为人的武士吗?不是,完全不是,他 是挂着正义幌子的恶魔。   然而,这是一个骗局吗?一个极大的阴谋吗?   时间,在生死两难的情况下悄然流逝。   他无数次想自杀以救解脱,但,横亘在他心中的,死并不能解脱,而活,只能 是痛苦的延续。   求生不能,死亦不能!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为凄惨的事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当他的身心逐渐开始麻木之际,浑噩的脑海中,升起了一 线灵光,他想到自己曾修习的“天绝武功篇”至上的玄妙心法,“天绝武学”的特 点是“生机不灭”,无论受到任何伤害,生机不泯,如以玄奥的心法疏通导引,也 许能恢复功力,死里求生。   念及此处,灵明大开,阴翳尽除。似乎拨云见日一般。   立即按照无上心法,引导生机,默察之下,信心大增,他发现功力未废,只是 被封住,与上次被“阴司公主”以“断元神指”所制的如出一辙。   求生欲信心高涨,如灰的意念重燃。   当然,他必须十分小心,如果这行为落入对方眼中,死亡立至,这是毫无疑义 的。   被封的功力,如加上外力内攻,收效极速,但,此刻,他只能靠自己,同时, 由于“天绝武学”异于武林常轨,除了本门高手,旁人也无能为力。   这是极端艰巨的行动,因为内元被封,只能靠由于“天绝武学”中生机不灭的 奇奥作用,所保留下来的那一点护持心脉的元气,使之滋生茁长、从而逐步打通障 闭的经穴,只要有三、四成真力获得释放,再以后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从每一次的粗粝饮食中,他按以计算时日,整整八日夜的不停行功,内元竟已 恢复了两成。   这使他精神大震,成功的希望愈来愈浓了。   照例,送饮食的时间来临,铁门开启,透进一抹昏黄的亮光,每天,只有这么 一刹那,能看到一点光线。   一个黑衣人,提着一罐水,两个粗劣的玉米窝窝头,来到铁栅之前。   那狰狞禁卒的庞然身形出现,伸手去接食物,口里道:“不准走近铁栅!”   待看清来人,不由惊“哦”了一声,低声下气的道:“小的不知是十五近卫, 冒犯之处,请担待!”   “嗯!”   禁卒接过食物,掀开栅门上的小孔,往里一放,大声道:“小子,别装死,快 来拿……”   话声未已,只听一声沉闷的惨哼,禁卒翻身栽倒。   甘棠本来假装着蜷曲的壁角里,这声惨哼,使他霍然而震,抬头一看,栅门已 开,禁卒的身躯,被掷入牢内,接着,一条人影幽灵般来到身前。   “呀!是你?”   甘棠直觉地感到必有事故发生,一见来人,不由惊呼出声,来的,赫然是那称 作“十五妹”的神秘少妇。   “十五妹”略显紧张地道:“你能行动吗?”   甘棠愕然起身,激动地道:“尊驾……”   “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我问你能行动吗?”   “尊驾准备做什么?”   “救你出去!”   甘棠被这意外的情况,弄得有些失措,定了定神才道:“要救在下出去?”   “不错!”   “尊驾盛意心感,但这对尊驾……”   “甘棠,你当不会忘记,我已是早存死意的人。”   “是的,但……”   “西门嵩不在府中,已前往主持‘生死大会’,这是机会,你能走吗?”   甘棠功力业已恢复了两成,在他而言,已无殊江湖一个普通高手,当下一颔首 道:“勉强可以!”   “如此随我来!”   甘棠内心激动非凡,紧紧地随在“十五妹”身后,向地道出口奔去……   一阵脚步声从不远的转角处传来。   “十五妹”一扬手,示意甘棠停步。   甘棠心头一震,停下脚步。   两名黑衣剑手,并肩迎面而来,其中之一喝问道:“前面是谁?”   “十五妹”冷冷地道:“我!”   两黑衣剑手业已看清了是“十五妹”,忙侧身表示让路,“十五妹”疾行两步, 到了两名巡查剑手身边,其中一名瞥见不远处的甘棠,神色一变,惊呼道:“他……”   “哇!哇!”   “十五妹”出手如电,戳中了两人胸前死穴,两名剑手糊里湖涂地送了命,还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甘棠疾步跟上。   “十五妹”道:“可能已惊动了别人,我们快走!”   一路躲躲闪闪,顾盼间,从后花园越墙而出,至此,甘棠算松了一口气,向 “十五妹”深深一礼,诚挚地道:“大恩不敢言谢,容留后报!”   “十五妹”幽幽一叹道:“甘少侠,用不着放在心上,投桃报李,聊表寸心而 已!”   甘棠不由一怔,自己与对方素昧生平,先后再次蒙她之惠,这“投桃报李”四 字,从何说起,剑眉一蹙,茫然道:“在下不明白?”   就在此刻――   破风之声,倏告传来。   “十五妹”芳容一变,道:“我们被发觉了,快,随我走!”   说着,当先向右前方一树林奔去,甘棠功力虽已恢复了两成,但较之此刻的 “十五妹”,却差了一二筹,竭尽全力,仍无法追上。   入林不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站住!”   甘棠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四名黑衣剑手,业已飞扑而至。   “十五妹”回身折转,急声道:“你快走,我来打发他们!”   蓦地――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走吗?来不及了!”   甘棠与“十五妹”同时回顾,只见那曾伴西门嵩饮酒的妖娆妇人从一株树后现 出来,粉腮之上,全是恐怖的杀机。   “十五妹”芳容大变,栗声向甘棠道:“她是分坛主黄娇娇,西门嵩姘妇,我 挡她一阵,你全力逃生!”   逃,在甘棠来说是个陌生的字眼,出道以来,他不曾怯敌逃过,但,现在情况 不同,他功力只恢复两成,不逃只有死,听“十五妹”口气,她显然不是这妇人之 敌,所以才说挡她一阵……   分坛主黄娇娇已逼到身前,冷笑了一声道:“十五妹,好哇!你竟敢做出这等 事来,这小子不错,真算得上是小白脸,可是色迷心窍,忘了本门律法!”   “十五妹”一推甘棠,意思是要他快逃,片言不发,扑向了黄娇娇。   “你真敢!”   厉喝声中,双方已搭上了手。   甘棠咬了咬牙,正待弹身纵起,四名黑衣剑手,已分四面把他围住。   剑手之一道:“你是乖乖回去,还是要我们动手?”   甘棠知道脱身相当困难,但岂肯束手受缚,目光注定侧方发话的黑衣剑士,冷 冰冰地道:“拦我者死!”   甘棠虽说功力只恢复两成,但威名仍在,对方可测不出他的深线,那黑衣剑手 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中剑一扬,道:“小子,你插翅难逃了!”   那边,“十五妹”与分坛主黄娇娇已打得难解难分,但相形之下,“十五妹” 似乎技逊一筹,守多于攻,攻拒之间,厉声高叫道:“甘棠,你还不走!”   显然,“十五妹”的目的是掩护甘棠逃生,否则,她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甘棠焉有不明白的道理,心中难过万分,如果应付得不好,自己一死是应该, 连累了“十五妹”可就是饮恨的事了。   心念之中,身形电弹而起,猝然扑向那正面的黑衣剑手。   “哇!”   惨号破空而起,那名剑手,竟然毫无还手的余地,撒剑栽了下去。   甘棠的功力虽然只恢复了两成,但“天绝武学”以奇诡厉辣见称,蓄意全力一 击之下,情形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暴喝声中,三支长剑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同时划到。   甘棠不敢还击,一式“追风化影”,脱出剑光之外,但右臂已被划了一剑,登 时鲜血涔涔而下。   黑衣剑手,全非庸流,剑术造诣虽比不上锦衣剑手,但在江湖中已可列入一流, 甘棠的“追风化影”身法固属奇妙,怎奈功力不足,难以发挥妙用,能脱出三剑夹 攻,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他可不敢稍停,顺手捡起死者长剑,不顾伤痛,弹身便朝林深处射去。   “哪里走?”   暴喝声中,三名黑衣剑手衔尾疾追。   甘棠亡命疾驰,奔了一程,后面已无追兵,拭了拭额上的汗珠,喘了一口气, 暗忖,不知那位“十五妹”能否全身而退,自己只顾逃命,的确有愧武士精神。   但,想到许多等待他去了结的恩怨,只好横心再奔。   他暗自庆幸,西门嵩与那批锦衣剑手,全离开了“漱玉别府”,否则不但逃生 无望,恐怕“十五妹”也无法救自己出那地牢。   这片林木不大,约在二里左右,顾盼之间,已到林缘,林外是一条坦荡的黄泥 官道,视界开展,一眼可望出数里。   他略一踌躇之后,弹身出林……   身形才现,不由暗道一声:“苦也!”八名黑衣剑士从左右电扑而至,原来的 三名也在其中,看来对方是抄了捷径。   脱身不能,只有一战。   幸而,他顺手捡了那支长剑,较之徒手,要好得多。   内力虽然不济,但那些至高无上的决窍,仍在胸中补了短处。   八支长剑,挟撕风剑气,罩身卷来。   “呛啷啷”一片金铁交鸣,八支长剑悉被荡了开去,但臂骨已酸麻如折。   八名剑手,被一招震退,全为之一怔。   两条身影,风驰电掣般从林内先后射出,当先一条人影,从八人圈子掠过。   “哇!哇!”   惨号栗耳,两名黑衣剑手,适当那人影飞射的正面,登时扑地而亡。   只有电光石火之间,那人影略略一窒,后面的人影业已迫及,横戳身前,那先 来的是“十五妹”,后来的赫然是分坛主黄娇娇,两人再度交上了手。   甘棠不由肝胆皆炸,他明白,“十五妹”若非发现他被围攻,去势不会阻滞, 黄娇娇可能就无法迫及,现在,后果已难想象了。   “十五妹”出手全是拼命之着,只重攻而疏于守,看来令人悚目惊心。黄娇娇 却沉稳厉辣,绝不犯险,看来足有十成把握克敌。   “上!”   六个黑衣剑手,第二次发动攻击。   精芒错落,剑刃撕风,“铿!铿”之声如连珠密爆。   甘棠双目尽赤,咬牙苦撑,身上剧痛连连,仅半刻光景,身上剑创至少在十处 以上,已然成了一个血人。   一股本能的求生力在支持他不倒。   一遍,又一遍,他反复施展同一招式,眼前金星乱迸,已看不出对方出手招式, 他明白,死亡已迫在眉睫,一点点真力,已到了油枯灯尽之境。   “啊!”   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号,划空而起,“十五妹”口血狂喷,栽了下去。   甘棠不用看,从声音已能判断出救命恩人“十五妹”业已不幸。   登时五内如焚,目眦尽裂,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从脱力的边缘振作起来,口 中栗吼一声,施出了一指“迸珠碎玉。”   这一招“迸珠碎玉”,是与敌同归于尽的绝招,凌厉狠辣,世无其匹。   惨号再起,残剑横空。   三名黑衣剑手,翻栽血泊之中,另三名身上各中了一剑,暴退两丈之外。   甘棠手中只剩下半截剑柄,身上又加了几处创口,身形连连踉跄,口中鲜血一 口接一口地喷了出来,他几番要栽倒,又顽强地稳住身躯。   衣裤已全被血水湿透,创口皮翻肉转,惨厉之状,令人毛骨皆悚。   分坛主黄娇娇一晃而前,切齿道:“甘棠,若非门主有言在先,你还有利用价 值,本座现在就把你剁成肉酱。”   甘棠之所以不倒,只是被一股强傲之气支持住,对方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 进去,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俊面白如金纸。   分坛主黄娇娇大喝一声:“带走!”   三名黑衣剑手,一涌而上。   “慢着!”   一声冷喝,倏告传来,三名黑衣剑手,不期然的止住身形。   两个蒙面女子,无声无息地来到场中,点尘不惊,其中一个,声如出谷乳莺, 脆嫩悦耳,向甘棠一指道:“大姐,是他吗?”   另一个冷冷地道:“是他,一点不错!”   分坛主黄娇娇粉面罩霜,目带煞芒,上前三步,冷厉地道:“两位何方高人?”   那身着绛衣,语音冷漠,被唤做大姐的蒙面女子冷声道:“这一点,你不必问 了!”   黄娇娇冷哼一声道:“好狂的贱婢!”   “你骂谁?”   “骂你!”   “找死么?”   “凭你还不配,找死的是你两个贱人!”   “住口!”   怒喝声中,绛衣蒙面女出手攻向黄娇娇,一个惊人的场面叠了出来。   三名黑衣剑手,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名欺向甘棠,另两名长剑一领,扑向那语 音脆嫩的少女。   寒芒闪处,惨号立传,那少女不知如何出手,两名剑手连半个照面都不到,便 横尸当场,妙的是双双死在自己回勒的剑上,就像是自己举剑自戗似的。   那名欺向少女的剑手,一眼瞥见,不由亡魂尽冒,取出一支付哨,狂吹起来。   那少女如幽灵般飘身上前,以翠袖凌虚一拂,那吹哨的剑手,也告倒地气绝, 举手投足之间,毁了三名剑手,这种身手,的确惊世骇俗。   绛衣少女与黄娇娇,功力在伯仲之间,打得激烈非凡。   甘棠被惨号声唤回了一丝神志,首先,他看到一个蒙面女子,站在身前咫尺之 地,那身形,似乎并不陌生,但他此刻神志恍惚,无法集中意志思想,继而他发现 那与黄娇娇交手的绛衣女子,于是,他忽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目光再转,“十五妹”的娇躯,横陈在三丈之外。   于是,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摇摇不稳地挣扎着向“十五妹”身边移去。   那蒙面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好不容易到了“十五妹”身前,他力竭地坐了下去,暗哑的唤道:“大嫂!大 嫂!”   这称呼并不妥当,但他根本无法用其他称呼,他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姓氏,“十 五妹”三个字当然不是他能叫的,而对方是已婚少妇,所以,他用了这个称呼。   “十五妹”气息奄奄,双目微睁,又闭上。   蒙面少女脆生生地道:“她是你的大嫂?”   甘棠不答所问,继续地嘶唤着。   蒙面少女俯下娇躯,用一只纤纤玉指,抵住“十五妹”的“脉根穴”上。   “十五妹”终于睁开了失神的眸子。   甘棠疾自怀中取出“万应丹”……   “十五妹”声细如蚊地道:“甘少侠……请葬我在‘大佛窟’对面墓中,西门…… 嵩是……”   甘棠手捻药丸,伸了过去。   “十五妹”双眸一闭,喉头咕的一响,头一偏,死了。   甘棠全身发麻,药丸掉在地上,痴痴地望着“十五妹”的尸身,她死了,为他 而死,然而现在他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舍命救他?她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泪水,终于滚落在苍白的腮边。   他梦呓地道:“十五妹!大嫂!我发誓为你报仇!”   另一边,黄娇娇已被绛衣蒙面女迫得毫无还手之力,眼看援手迟迟未到,虚晃 一招,闪电般朝向身侧林中遁去。   绛衣蒙面女不予追击,弹身朝甘棠这边来。   “十五妹”最后半句话:“……西门嵩是……”是什么?可惜她没有说完便断 了气,留下了一个令人莫测的谜。   她遗言要求葬在“大佛窟”对面荒林之内,她不久前掘的墓中,这又是一个难 猜的谜,她死了,此谜也许永远无法揭晓了。   甘棠感到全身脱力,眼皮沉重得直往下垂,神志逐渐模糊,他意识到将要发生 的是什么,但欲振无力,手指“十五妹”的尸身,含糊的道:“请……请……带走 她。”   声落仰首截倒。   蒙面少女惊呼一声道:“大姐,怎么办?”   绛衣女子摸了摸甘棠的脉息:“先带他离开此地吧!”   “这女尸呢?”   “就地埋了吧!”   “可是他说要带走,这当中不无蹊跷……”   “公主,有了,把您那扇坠‘天龙珠’含在她口内,可保尸体不腐。”   “好主意!听,有人来了。”   “公主,他伤势严重,如不立即救治,后果堪虞,依我之见,先离为上!”   “好!可是他哪能行动……”   “公主,这女尸由我带!”   说着,一把挟起“十五妹”的尸体。   破空之声挟着穿枝拂叶之声,震耳而来,看来“漱玉别府”已大举出动。   蒙面女子似乎很不情愿地抱起昏迷不醒,遍身血污的甘棠,甘棠的身躯,比她 大了一倍,这一抱在手中,的确十分扎眼。   “走!”   两人双影,弹身电闪而去。   数十人影,蜂涌而现,两个蒙面女子在坦荡的黄泥大道上只剩下两点黑影。   分坛主黄娇娇一跺脚,道:“吕堂主,请率二十名弟子追下去!”   一个黑衫老者,恭应了一声,率手下疾追而去。   “赵堂主!”   另一个同是黑衫的中年武士一躬身道:“卑座在!”   “飞讯本门弟子,注意追探这两个蒙面女子的下落!”   “遵令谕!”   且说,甘棠苏醒之时,发觉自己置身在一张锦帐低垂的绣榻之上,衾柔被暖, 枕衾之间,散发着阵阵幽香。   这分明是女子的闺阁。   他登时心如鹿撞,想翻身坐起,才一用力,周身剧痛难当,骨头仿佛全散了似 的,“啊哟”一声,又躺了下去。   帐外,床边,一个悦耳的声音道:“别动,你伤势不轻!”   旧雨楼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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