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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除逆诛仇 胡三奶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费慕书鬼得很,万一要是他跟姓杜 的串通好了,施了这么一着苦肉计……” 周济道:“苦肉计?他为什么要用苦肉计?” 胡三奶道:“他知道咱们了。” 矮胖中年人脸色一变,旋又摇头道:“不可能,坛主,要是他知道了咱们,翠 娟跟柳舞阳他们可没有……” 胡三奶摇头说道:“你们没懂我的意思,我是单单指咱们。” 矮胖中年人道:“他要是单单知道了咱们,以他姓费的身份,他用不着施什么 苦肉计,他早带着人到咱们门口来了,再说,他要是知道了咱们,要有什么行动, 翠娟跟柳舞阳他们一定会知道,他们一知道还会不马上报回来么?” 胡三奶沉吟着点头说道:“这倒是,这么说来是我多心了,那他无缘无故请你 吃的什么饭?” 周济道:“许是前些日子属下请过他,他今个儿回请。” 胡三奶冷笑一声道:“和坤手下那些狗腿子是那种人么?他们不但吃人还喝人 的血,他会会回请你?” 矮胖中年人道:“以属下看,怕是他想让咱们帮忙对付姓费的。” 胡三奶想了想,抬眼望着周济道:“你只管去你的,不管他跟你提什么事儿, 当面不要答应,等回来禀报我之后再说。” 周济一欠身,恭谨答应了一声。 晚饭时候,周济一身深蓝色的裤褂儿,手里拿把折扇,潇潇洒洒地到了东来顺。 北京城里谁不认识胡府的周爷?伙计躬身哈腰赔着笑,迹近巴结的问着安往里 让。然后带着周济上了楼,进了一个雅致的小套间。 杜毅里头喝茶等着呢,半张脸还有点肿,周济装看不见,打着哈哈,杜毅把周 济让上了桌。 伙计献茶的献茶,递手巾把的递手巾把客气,殷勤里头透着恭谨。 等到周济擦了把脸,杜毅摆手命上菜。伙计恭应着退了出去。 周济端起茶喝了一口,含笑说道:“杜爷今几个怎么想起赏兄弟杯酒喝了?” 杜毅道:“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咱们再详谈。” 周济不便再问,心里可有了几分谱儿,当即移转话锋天南地北的扯了起来。 扯着扯着菜上来了,只有暂时打住。 头一杯酒斟上,杜毅举起了杯,道:“胖子,这么多年来我吃的虽是官家饭, 可是出得外城来也常承胖子你照顾,来,我先敬你一杯。” 周济举起杯来面泛诧异要说话,杜毅一抬手道:“喝了再说,我还有后话。” 周济没奈何,只得先把这头杯酒干了。 放下了酒杯,杜毅一边拿壶斟酒,一边道:“胖子,我现在告诉你吧,这顿酒, 一为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二为跟你辞行。” 周济可着实听得一怔,道:“怎么说,杜爷,辞行?您这话……” 杜毅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道:“没什么,不想再吃这碗官家饭了,这碗饭 崩牙。” 周济刹时明白了一大半,可是他装了糊涂:“这碗饭崩牙,您这是怎么了?杜 爷。” 杜毅摇摇头道:“没什么,你只知道我不想再吃这碗官家饭就行了,来喝酒。” 他不让周济问,直劝酒。显然,这跟周济来前几个人所做的推测是南辕北辙, 大相径庭,这么一来,周济自然也就减低了戒心。 减低了戒心只是减低了戒心,并不是全不存戒心了,是故,半天下来,他喝的 少,杜毅喝的多。 越是心里有事儿的人越不能喝,举杯浇愁愁更愁,这话是一点也不错。 杜毅先有了酒意,一有了酒意嘴就不听控制了,他把昨儿晚上庆功宴上的经过 全说了出来。 mpanel(1); 周济还装糊徐,叫道:“有这种事,我看往爷您跟他交情不是不错么?” 杜毅眼里又现了血丝,道:“那是以前,以前他初进门,的确跟我不错,可是 现在不同了,自从他当上了大领班,就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尤其刚立那么一桩功, 邀得了宠信,连走路都抬着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年头儿人太 现实了,过河就把桥拆了,他也不想想他当初是怎么进这个门儿的,没我姓杜的他 能有今天?奶奶的,越想越不是味儿。” 他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下。 周济道:“兄弟可没想到那位费爷是这种人。” 杜毅道:“你以为他是哪种人?有情有义,懂这四个字儿感恩图报?屁,他他 娘的简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他,总之一句话,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天生的 贼种就是贼种。” 周济哈哈一笑道:“杜爷骂的好。” 杜毅摇头说道:“我姓杜的不是骂街的泼妇,也不是今天我背地里骂他,你不 知道,他本来就是个贼。” 周济道:“黑道出身?” 杜毅道:“何止黑道出身。他是……胖子,提起来你是知道的,那天在天桥, 巡捕营的人不是硬指他是那个杀人越狱的费慕书么?” 周济道:“难不成他真是费慕书?” 杜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让你说着了,一点儿没错,他就是那个响马费 慕书。” 周济怔了一怔道:“我说嘛,巡捕营是凭图认人,怎么会有错……” 两眼猛地一睁道:“杜爷,您要想对付他,兄弟倒有个主意。” 杜毅忙道:“你有什么主意?” 周济压低了嗓门儿,探着身子道:“密告他去。” 杜毅吁了一口气,勉强笑着摇了头:“这法子我想过了,不灵。胖子,他现在 是中堂府的红人儿,以他的身份,他要是不承认,谁敢动他?万一他要是再反过来 咬我一口,胖子,到那时候倒霉的可就是我了。” 周济眉锋微皱道:“也是,那……” 杜毅一抬手道:“别了,胖子。我知道我惹不起他,我惹不起我总躲得起,我 走。我不吃这碗饭,这总行吧!” 周济道:“你就这么认了?” 杜毅道:“不认又能怎么办?胖子,你不知道,只光冲着他,这气还好受点儿,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年头儿人太势利,他现在红了不是?哈!乖乖,全都转到他那 儿去了,没一个不护着他的,别人不提单提姚老,你是知道的,我跟了他多少年了, 虽然没为他流过血,可为他流过不少汗,就算没功劳,也该有苦劳吧!现在好,一 笔勾销,连他都板着脸派我的不是。你说,我还有什么干头儿,我寒心了,胖子。” 他脸越来越白,眼珠越来越红,没别的,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多了。 周济“颇有同感,予以无限同情”,叹了口气,点头说道:“也是,不说能不 能待,这样干下去也没意思了,您已经离开中堂府了?” 杜毅摇头说道:“还没有,今儿晚上恐怕来不及了,明儿一早我就找姚老头儿, 我是吃了秤锤铁了心,他让我走我走,他不让我走我也要走,我是走定了。” 周济道:“您既然主意这么坚,我也不便说什么,这样吧,明儿个还是这儿, 我给您饯行。” 杜毅道:“别了,饯什么行,咱哥儿俩有今儿个这一顿就行了。” “不。”周济正色说道:“说什么我也得给您饯个行,您要是跟我客气,那就 是咱们的交情不够了。” 杜毅道:“没那一说,交情不够分儿个我会找你?会跟你说这个么?你知道, 我在京里认识的人不算少,平日里哪一个见着我不哈腰赔笑,透着热络地叫声杜爷? 可是那不能算朋友,真正够得上朋友的,也只你胖子一个而已。” 周济道:“这就是了,那您还跟我客气?” 杜毅道:“我不是跟你客气,而是咱们哥儿俩今儿个已经聚过了。” 周济道:“那也行,今儿个这顿算我给您饯行,明儿个我就不……” 杜毅道:“那怎么行,帖子是我下的,倒转让你掏腰包?” 周济道:“这就是了,明儿个那一顿您不能跑,老地方,老时候怎么样?” 杜毅迟疑了一下,只有一点头道:“知之不恭,好吧!” 周济笑了,举起杯道:“这才是,来,喝酒。” 杜毅也举起了杯。 周济回到了胡府,胡三奶等着他呢,周济一五一十禀报了个清楚,静静听毕, 胡三奶点了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咱们料错了他。” 矮胖中年人道:“坛主,属下有个浅见。” 胡三奶道:“说。” 矮胖中年人道:“要是能趁这机会把这个姓杜的拉进来,他在和坤府待的年数 比翠娟还久,他知道的事儿也一定比翠娟多,对咱们可是一大臂助。” 胡三奶哼了两声道:“这恐怕正是他的意思。” 矮胖中年人微愕说道:“您是说他也想……” 胡三奶道:“我敢说他打得就是这算盘,要不他干嘛单跟周济辞行?偌大个北 京城里,他只周济这么一个朋友么?” 矮胖中年人呆了一呆道:“要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正好么?” 胡三奶道:“好是好,也难保一拍即合,只要到时候周济透一点口风,他一定 马上点头。只是,我还是要防着他点儿,好在还有一天工夫,听听翠娟他们的回报 再说。” 就在胡三奶几个商量大计的同时,中堂府里杜毅带着酒意找上了姚师爷。 两个人就在姚师爷屋里说了起来,起初两个人的话声不大,后来两个人就扯着 嗓子嚷了起来,能任谁都听得见,杜毅嚷着要走,还说这份气他受不了。 接着就听见姚师爷拍了桌子:“走就走,没人留你,我要不看你是个老人,今 儿个我就砍了你。滚,给我滚。” 砰然一声门开了,杜毅大步走了出来,两眼布满了血丝,酒气熏人。 又是晚饭时候。 杜毅跟周济在东来顺楼上碰了头。上了菜,喝了酒,话多了,周济敬了杜毅一 杯之后问道:“杜爷今后有什么打算?” 杜毅道:“摆下饭碗还能有什么打算?待离京之后再说了,不行嘛,江湖上干 老行去。” 周济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沉默了一阵才道:“杜爷非要离京不可嘛?” 杜毅摇摇头道:“那倒不一定,只是你知道,我要是待在京里,谁敢要我,谁 敢赏我碗饭吃?” 周济笑了,是奸笑。一举杯道:“来,咱们先喝一杯再说。” 两个人干了一杯之后,周济慢条斯理地道:“有人敢要杜爷您,也有人敢给杜 爷您碗饭吃,只不知道杜爷您愿不愿意吃这碗饭?” 杜毅两眼一睁道:“有人敢要我?有人敢赏我碗饭吃?谁?” 周济道:“您想,北京城还有哪一个有这么大胆。” 杜毅叫道:“三奶奶。” 周济一点头道:“不错。” 杜毅忽然摇头说道:“不,不,不行,我不能给三奶奶惹这个麻烦。” 周济双眉微扬道:“您要这么说那是笑话,和中堂当朝一品,但到底他上头还 有个人,而三奶奶却等于是京前地面上的皇上,唯我独尊,哪一个敢正眼看她一下, 尤其三奶奶结交的不是亲贵就是大臣,官家要有哪一个想动她,恐怕还得有点顾忌。” 杜毅目光一凝,道:“胖子,三奶奶真肯要我?” 周济道:“杜爷,我说的话您信不过?中堂府没有伯乐,三奶奶可早就想借重 您的长才,只看您愿不愿意?” 杜毅霍地站了起来,兴奋的道:“固所愿也,未敢请耳。”一抱拳道:“胖子, 别的我不多说,谢了。” 周济站起来答了一礼,道:“您这是干什么,只要您点了头,从现在起,咱们 就是一家人,我不瞒您,胡府的副总管虚悬已久,只等着您呢!” 杜毅一怔叫道:“副总管,这我怎么受得住?” 周济道:“那是您客气了,三奶奶让我告诉您,暂时委曲,稍假时日,等您熟 悉了府中情形之后,当再把升。” 杜毅一阵激动道:“三奶奶对我太恩厚了。” 周济道:“也用不着这么说,不过由此您可知道三奶奶对您是多么看重。” 杜毅抓起酒杯一仰而干,肃然说道:“我知道,胖子,姓杜的敢不披沥以报, 要是姓杜的将来有负三奶奶这份厚爱,有如此酒。” 周济一抱拳道:“杜爷,您言重了,这顿饯行酒改为接风,咱们现在就见三奶 奶去,也好让三奶奶高兴高兴。” 杜毅一点头道:“好,我理应即刻拜见三奶奶。” 周济伸手拿起了桌上折扇,道:“咱们说走就走,兄弟带路了。”拉开椅子迈 步往外行去。 进胡府,周济带着杜毅直奔大厅。进大厅一看,胡三奶赫然在座,而且是居中 高坐。胡三奶身左后站的是那矮胖中年人,左右手边,雁翅般排列着二十二个汉子, 有十七个汉子穿黑色长衫,另五个汉子则穿黑色裤褂,打扮跟周济同。 杜毅看得为之一怔,心里也不禁为之一震。 周济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直走过去,近前恭谨躬身道:“属下接得杜弟兄到。” 胡三奶含笑站起。杜毅抢过一步躬下身去道:“杜毅见过三奶奶。” 胡三奶轻始皓腕,含笑说道:“杜弟兄少礼。”转望周济道:“跟杜弟兄谈好 了么?” 周济道:“回您,谈好了。” 杜毅接口说道:“三奶奶厚爱,杜毅感激。” 胡三奶淡然一笑道:“杜弟兄,且别忙说这两字感激……”她忽一摆手,轻喝 道:“开坛。” 她身后两名青衣美婢转身后行,一人一边,各在后墙上按了一下,一堵后墙突 然中分为二,向两边滑开,墙后竟没着一个神案,红烛高烧,供品八样。但却不见 神在哪里。 杜毅看得刚一怔,周济在他耳边低低说道:“三奶奶特为杜爷设坛,杜爷的面 子不小。” 杜毅讶然问道:“这是……” 周济道:“马上您就知道了。”他一欠身,退向后去。 就这两句话工夫,胡三奶的座椅已然撤开,地上摆了一个黄绫软垫,胡三奶站 在垫前,一双锐利目光逼视着杜毅,肃然说道:“杜弟兄现在明白么?” 杜毅满脸讶异神色,道:“三奶奶明示?” 胡三奶道:“好。我告诉你,我这儿是白莲教一处份坛,我就是坛主。本教本 上天慈悲旨意,替天行道,拯难救苦。本教教规极严,不勉强人入教,不明底细, 没有诚心者不许入教,一入本教便同手足,兄弟们的事是你的事,你的事也就是弟 兄们的事。但倘有叛教之心,杀无赦,你现在明白了,假如不愿意进我门来,现在 还来得及。” 杜毅一阵激动,道:“三奶奶,杜毅已经进入了胡府。” 胡三奶道:“现在你还可以退出去。” 杜毅道:“杜毅不是那种人。” 胡三奶道:“这么说你绝不后悔?” 杜毅道:“三奶奶,我承认很感意外,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胡三奶那诱人的香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微一点头道:“好,献血。” 两名青衣美婢袅袅行过,两个人各托着一个红漆木盘,一个木盘上放着一把尖 刀,一个木盘上放着一只盛着半杯酒的酒杯。 杜毅明白,神情一肃,抓起尖刀掳起左衣袖划了下去。左小臂上破了个口,鲜 血涌出。另一名青衣美婢递过木盘来接住了滴下的鲜血,接满了一酒杯,转身往神 案行去,把酒杯放在了神案上。身旁那名青衣美婢则用一块白布替杜毅裹上了伤口, 然后她也走向神案,把那把尖刀放在了神案上。 胡三奶接着又道:“上香。” 一名青衣美婢点着三根香过来交给了杜毅。 杜毅接过香,胡三奶道:“跪拜磕头。” 杜毅上前一步在黄绫软垫上跪了下去,一拜而起,然后走到神案前插上了香退 了回来。 刚过黄绫软垫,胡三奶突然一声沉喝:“跪下。” 杜毅为之一怔,旋即矮身跪了下去。 胡三奶接着说道:“领圣酒。” 一名青衣美婢捧着刚放在神案上那个酒杯走了过来,双手递到了杜毅面前。 胡三奶一双锐利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缓缓说道:“这是开坛仪式中的最后一项, 喝下这林圣酒,你就是本教中的一分子了,本教中人该有的你都有,但本教中人该 遵守的,你也都得遵守,若有违抗就要受最严厉的惩罚,你现在回头仍然来得及。” 杜毅连犹豫都没犹豫,接过那林圣酒,一口喝了下去。 胡三奶娇靥上现出了欣慰的笑意,一挥手,高声说道:“迎新弟兄杜毅。” 刹时,矮胖中年人、周济以及那些穿长衫、穿裤褂的汉子都涌过来道贺,把臂 的把臂,拉手的拉手,相当热络,相当令人感一动。 道贺完毕,胡三奶望着杜毅道:“从现在起,你是本份坛的一名使者,也是胡 府的一名副总管,你先见见总管史辰。” 胡三奶指了指那矮胖中年人。杜毅立即上前躬身,道:“见过总管。” 矮胖中年人史辰答了一礼,含笑说道:“兄弟别客气,从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了。” 接着,胡三奶又为他介绍了那十七个穿黑色长衫的,原来那十七个穿黑色长衫 的都是胡府的副总管,也是白莲教这一处份坛的十七名使者,在白莲教里的地位跟 史辰同。 包括周济在内的那六名穿黑色裤褂的,则是胡三奶手下胡府十二将中的六个, 也是白莲教这一处份坛十二名巡察里的六个,职位比十八使略低,可是胡三奶并没 有说明十二巡察中那六个到哪里去了。 介绍完了,周济等六名巡察也给杜毅见过礼了,胡三奶吩咐摆宴。 一声吩咐,两名青衣美婢走过去按动机括合上了后墙,厅外跟着走进八九个黑 衣壮汉,拍桌子的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一转眼工夫摆好了两桌。酒菜也上来 了,不错。酒菜挺丰盛,这顿酒一直吃了快一个时辰。 在酒宴上,一名青衣美婢用漆木盘端来了一方银牌。胡三奶当众颁给了杜毅, 说那是杜毅在白莲教里的身份证明。 杜毅在掌声中双手接过,他看的清楚,银牌的正面镌刻着一朵莲花,背面刻着 “北使”两个字。 酒足饭饱,胡三奶问杜毅:“你是不是已经离开和坤府了?” 杜毅道:“是的,今天一早就离开了。” 胡三奶道:“那么你的行李衣物呢?统统都带出来了么?” 杜毅说带出来了,放在永定门大街一家客栈里,预备待会儿去拿。 胡三奶又问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杜毅说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外,别的什么 都没有,言下对干了这么些年卖命的事,最后只孑然一身,两手空空颇为不满。 胡三奶安慰了他几句,然后摇头说道:“既然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那就不用去 拿了,不要了,明几个我派人叫个裁缝来给你做新的,全给你换新行头。” 三奶奶一番好意,杜毅能说什么,自然又得称谢一番。 席散了,胡三奶走了,史辰跟周济等也都走了,只留下一名青衣美婢还没走。 就在这当儿,一条矫捷人影掠出了胡府的后墙,奈何胡府负责守卫的都跟死人 一样,一点儿也不知道。 大厅里,该撤的都撤走了,杜毅正在奇怪怎么没人管他,那名青衣美婢冲着他 娇媚一笑道:“爷,您请跟我来吧!”她拧身往外行去。 杜毅怔了一怔,跟上一步道:“姑娘要带我上哪儿去?” 那青衣美婢瞟了他一眼道:“事儿都了了,该歇息了,难道您不睡觉?我奉命 带您到您的住处去的。” 杜毅暗道:“原来如此……”他接着问道:“姑娘,我住哪儿?” 青衣美婢道:“到了您就知道了,您放心,不会让您睡柴房的。” 杜毅没再问。 说话间出了大厅,青衣美婢下台阶往后拐去。过了一重门户,来到了一个大院 落里,只见长廊纵横,房舍遍布,灯光多得数都数不清,地方之大虽比不上中堂府, 比一般王公大臣的府邸可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衣美婢带着杜毅进了一间屋,不知道谁把灯已经点上了,只见窗明几净,点 尘不染,帐子被褥全是新的,可不比他在中堂府的住处差。 青衣美婢随手关上了门,先给杜毅倒了杯茶,然后到墙角架子上的洗脸盆里, 拧了个毛巾把,含笑走过来道:“您喝口茶,擦把脸。” 杜毅接过毛巾把,忙道:“谢谢姑娘,姑娘也够累的了,请回去歇息吧,我自 己来。” 青衣美婢瞟了他一眼道:“您这是下逐客令?” 杜毅忙道:“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 青衣美婢道:“您刚进门不懂规矩,周爷难道没告诉您?” 杜毅道:“姑娘是指……姑娘可否指教……” 青衣美婢道:“您干吗这么客气呀,您是爷,我们是下人,别什么姑娘指教的 好不?”娇媚地瞥了杜毅一眼道:“看来周爷是真没告诉您,让我来告诉您吧!” 扭过头去“噗”地一声把灯吹灭了,刹时屋里一片漆黑。 杜毅刚一怔,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带着香风偎进了他怀中。 杜毅一惊后退,忙道:“姑娘这是……” 只听青衣美婢低低说道:“这是本教的规矩,本教不禁情欲,您头一天进门, 三奶奶让我来侍候您。” 杜毅呆了一呆道:“本教怎么有这种规矩?” 青衣美婢带着娇笑道:“这规矩有什么不好么?这规矩会让您吃亏么?” 那个温香软玉带着香风又偎进了杜毅的怀中,同时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拉起了杜 毅的手…… 杜毅的手接触到了一团火,杜毅不比费独行,他刹时也被点燃了…… 第二天一大早,杜毅醒了,枕畔人儿也醒了。杜毅有点难为情,她却没一点羞 涩态,而且昨夜、今晨她判若两人,昨夜她像一团火,今早她像一块冰。掀开被子 下了床,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衣裳,略为整理了一下头发,径自开门走了。 杜毅看得直发愣,他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想想刚才,再想想昨夜,他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昨夜的一切就像一场 春梦,除了枕畔幽香犹存外,去得了无痕迹。 突然,门上响起了两声轻微的剥啄声。 杜毅一定神道:“哪位?” 只听门外有人应道:“兄弟周济。” 杜毅一惊忙道:“请等等。”天知道被窝里的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他急急忙忙地穿好了衣裳下了床,先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然后说道:“没上闩, 请进来吧!” 门开了,周济一步跨了进来,杜毅刚平静过自己,现在脸上又是一热。 周济看了他一眼,含笑说道:“副座对本教的一切还满意么?” 杜毅脸上不只是热,简直就烧了起来,他窘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周济倏然一笑又道:“副座用不着这样,凡是本教中人,这一道儿大家都经历 过,兄弟也不例外哩。” 杜毅一听这话好受点儿了,轻咳一声道:“我还不知道本教有这规矩。” 周济笑道:“副座现在不能说不知道了,对咱们来说,这规矩再好也没有了, 她想必已经告诉了您。本教跟别的帮派不一样,本教不愿意假道学,根本就不禁情 欲,只要两个人愿意,随时可以行事的。” 杜毅道:“这么说,这规矩的确不错。” 周济陪着他笑了笑,然后神情一肃道:“副座既入本教,也已接受了规矩,为 防副座害了自己,有件事不能不让副座知道一下。” 杜毅微愕忙道:“什么事?胖子。” 周济道:“坛主在副座昨天喝的那杯圣酒里,下了一种特制的药物,这种药物 一经阴阳交合便聚集在肾俞穴之中,每隔十天须服一次药,不然的话这种药物就能 要人的命……” 杜毅脸色大变道:“胖子,这是……三奶奶信不过我?” 周济道:“本教中的人每一个都一样,兄弟也不例外。” 杜毅道:“这,这是为什么?” 周济道:“自然是为防教中人叛教。” 杜毅没说话,半天才道:“怪不得本教刚进门来有这么个规矩,原来就是要藉 阴阳交合让那种药物聚集肾俞穴中。” 周济道:“不错,就是这道理。副座不必担心,就拿兄弟说吧,入教多少年了, 到现在还活得好好儿的,一点事儿也没有。自然,那是因为兄弟一直忠心耿耿,矢 志不二。” 周济话里有话,杜毅一点就透,道:“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周济道:“原就是这样,副座收拾收拾吧,三奶奶让兄弟陪副座到各处走走。” 杜毅道:“到各处走走去?上哪儿?” 周济道:“几个熟地方,这些地方经常跟咱们有来往,以后,有些事儿得副座 您亲自去接头,不先见见面不行。” 杜毅道:“那好,你坐会儿,我穿好衣裳洗把脸就行了。” 周济道:“还早,不急。您慢慢儿收拾吧,我到外头等去。”他转身拉开门行 了出去。 周济走了,杜毅不知道在想什么,沉吟了一阵然后就忙上了。 出了香车胡同,周济带着杜毅往南走,两个人边走边聊,挺高兴的,杜毅似乎 忘了体内有禁制的这回事儿。 拐了几个弯,香车胡同看不见了,就在这时候,前头不远处一条小胡同里转出 个人来。 胡同里本有人进出,出来个人不算什么。可是这个人是费独行。 杜毅先看见了费独行,脚下一顿忙道:“胖子,麻烦来了。” 周济往前一看,也看见了费独行背着手站在胡同口,样子挺悠闲的,他脸色一 变,脚下不由也为之一顿。 只听杜毅冷哼了一声。道:“我来碰碰他,你帮我个忙。”他迈步要走过去。 周济急忙低低说道:“不行,咱们不能惹他,您放心,他神气不了多久了,咱 们绕道走。”身随话动,当即往左拐去,进了身边一条胡同。 杜毅跟上一步道:“胖子,你刚才说他神气不了多久了……” 周济点头道:“过两天您就知道了,看看他跟来没有?” 杜毅往后扭了一下头,道:“没有,看样子他也不敢惹咱们。” 周济刚要说话,一眼瞥见胡同那头站着个人,赫然又是费独行。他脸色又一变 道:“不对,副座,快。” 他一闪身便进了旁边一条岔胡同。 杜毅带着一阵风跟了进来,道:“胖子,看样子他是冲咱们来的。” 周济“嗯”了一声道:“看来咱们得想法子折回去。” 杜毅叫道:“折回去,为什么?” 周济突然停了步,杜毅转眼望去,他神情也一震,敢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费独行 又站在前头拦住了去路,这一回很近,就在丈余外。他双眉一扬叫道:“姓费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费独行倏然一笑道:“得了,老杜,成了。” 杜毅忽然也笑了:“那就行了,这出戏到这儿打住了。” 周济脸色大变。一声没吭,转身要跑。 杜毅往后退一步,横身拦住了他,含笑说道:“胖子,吃人家的嘴短,我们费 大领班吃过你一顿,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周济两眼寒芒暴射。厉声说道:“姓杜的,原来你是……” 只听身后有人带笑说道:“周济,老杜这出戏可称得唱作俱佳吧!” 话声近在他脑后,周济大吃一惊。但他经验够,霍地闪身贴在了胡同边墙上, 费独行就在他眼前。 杜毅笑道:“那是教戏的师父好,有这样的名师指点,还能不出高徒?” 费独行笑道:“哪里。我们老杜是生旦净末丑,什么都有,而且五场通透,文 武不挡。” 杜毅道:“照您这一说,我成了全才了。” 费独行道:“可不,真不含糊。” 杜毅笑了,周济厉声说道:“姓杜的,你,你不怕死?” 费独行抬起了手,掌心中托着一个小白瓷瓶道:“他不怕,他有解药,你怕死 是不是?不要紧,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也可以给你几颗。” 周济两眼一睁道:“你,你有解药?你哪儿来的解药?” 费独行淡淡一笑道:“昨儿晚上你们正在大厅里喝酒作乐的时候,我进了胡三 奶奶的房,把她密藏的解药拿了几颗……” 周济冷笑一声道:“你把我姓周的当成了三岁孩童,我不信。” 费独行道:“我总不会拿老杜的性命开玩笑吧?” 周济冷笑说道:“三奶奶她也受药物的控制,她要是藏有解药,她早就服了… …” “不错。”费独行道:“胡三奶奶她也受药物的控制,可是有一点你不知道我 清楚,控制她的药物跟控制你们的药物不一样,所以虽然她藏有这种解药,却救不 了她自己,你明白了么?” 周济道:“那也不对。他们给我们服这种药物,是控制我们使我们不敢叛离的, 你人不死他们不会放松你,既是这样,三奶奶又怎么会藏有解药?” 费独行道:“你想的很对,可是你不懂,这种解药并不是什么别的解药,而是 你们每十天吃一颗的那种药,这种药每十天吃一颗,聚集在你们体内的药物不会发 作,可也消除不了它,但若是一下吃三颗,就能完全消除控制你们的那种药物,你 们那么多人,每十天得吃一颗,胡三奶奶她怎么会没有这种药?现在你明白了么?” 周济的神色已经显著地有了犹豫,他道:“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信。” 费独行道:“我已经跟你说明了,你要还不信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他拔开瓶塞倒出三颗比豆还小的赤红药丸,递向杜毅,道:“我想救人,奈何 人家不让我拉他,老杜,你吃三颗吧!” 杜毅接过三颗红药丸吞了下去。 周济突然说道:“你怎么知道三奶奶受的禁制跟我们不一样,你又怎么知道这 种药一下吃三颗就会完全消除禁制?”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我知道的多着呢,我不但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们有几 个人潜伏在中堂府,你们那位胡三奶是个秘密组织在这一带的首脑人物,你们想造 反,所以你们派人进入了中堂府……” 周济大惊,道:“这,这你怎么知道?” 费独行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只问你我所知道的这些对还是不对?” 周济一时没说出话来。 费独行忽然转望杜毅道:“老杜,你可以回去干你的,别忘了你给我的保证。” 杜毅一笑说道:“你放心,错不了的,这是胡三奶阴谋造反的一样证据,你拿 着。”他往费独行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转身飞步而去。 杜毅走了,费独行道:“有件事我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现在这儿只有你我两 个人,我可以告诉你了,我所知道的那些,都是我们那位九夫人告诉我的……” 周济大骇说道:“翠娟……” 费独行道:“她不叫翠娟,她原叫秀姑,姓解,她家住葫芦沟,从小跟我一块 儿长大,这些当初赵麻子跟丁秃瓢儿忘了告诉绿云,也就是你们那位三奶奶,赵麻 子跟丁秃瓢儿这一忘,现在却帮了我一个大忙。” 周济又说不出话来了。 费独行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杜毅回中堂府搁柳舞阳、秦彪几个去了,你 怎么说,是愿死还是愿活?只在你一句话。” 周济道:“你,你让我干什么?” 费独行道:“很简单,我要你作证,指认胡三奶她是一个叛逆集团的首脑,但 不许扯出翠娟来,我保你不死,救你一命,就是这样,如何?” 周济道:“我怎么信得过你?” 费独行道:“你也知道我是谁,你应该知道,我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周济没说话,费独行道:“白莲教是个怎么样的组织,都干些什么事你比我清 楚,在这个教里混下去,你也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有一身不俗的工夫,尤其 玩得一手好飞刀,为什么不用在正途上去?翠娟一个女人家都知道醒悟回头,难道 你连个女人家都不如?” 周济脸色变了几变,猛一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可是你……” 费独行正色说道:“我也一言九鼎,但你记住,绝不许扯出翠娟来,要不然你 别怪我到时候食言背信。” 周济道:“你放心,一句话。” 费独行道:“那就行了,现在你跟我走。”抬手往胡同里一指道:“你走前头, 胡同外我有马车,这样可以不虞熟人看见你。” 周济没再说话,头一低,往胡同那一头行去。 杜毅是真行,的确行,马车驰抵中堂府,杜毅已经笑嘻嘻地把六颗血淋淋的人 头送到了费独行面前。 费独行跳下马车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笑道:“老杜,真有你的,这头一桩功劳 是你的,现在你把周济带进去,安置好他就没你的事了。” 他把周济交给了杜毅,匆匆地赶到前厅,傅祖义、楚飘云、蒯灵三个已带着四 十名挑选出来的好手在那儿待命了。费独行一到,带着他们就走。 为免过于招摇,一行四十四个人分四路到了香车胡同,顶多是前脚后脚,时间 算得很准。费独行吩咐进去了之后见人就宰,见人出来格杀勿论,然后他吩咐傅祖 义带着三十个人围住胡府。 看看人都布置妥当了,他带着楚飘云、蒯灵还有十名护卫到了胡府大门口。 费独行抬手叩了门环,门环一阵响,里头传来了步履声,紧接着有人沉声问道: “谁呀?” 费独行道:“我,周济的朋友。” 里头那人道:“周爷不在家,出去了。” 费独行道:“那么我这儿有点东西,麻烦你交给周济。” 门闩响了两声,门开了,开门的是个黑衣汉子,他一见门外这么多人,一怔, 还没来得及开口,费独行已一脚跨进去,一指头放倒了他,带着人闯了进去。 费独行要找绿云,他不能让别人先找到绿云,所以一进胡府大门他便跟楚飘云 等人分开了。他大踏步地往里闯,见一个放倒一个,还没到里头呢,他已二放倒了 七八个了,不过放倒的全是些小喽罗角色的黑衣汉子,还没有碰见十二将或十八使 中人呢。 刚跨进一个大院落,五名穿裤褂的汉子迎面撞来。费独行一看他们的装束打扮, 就知道是跟周济相同的十二将中人。 杜毅都能一下收拾六个,眼前只有五个,费独行还能收拾不下?他连停也没停 便迎了过去。 对面传来了一声沉喝:“站住,你是干什么的这么往里闯?”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白莲教叛逆阴谋造反,复勾结中堂府败类意欲行刺中堂 大人,该当何罪,还不赶快授首纳命。” 一名壮汉叱道:“这是胡府,你胡说什么?” 费独行道:“我知道这是胡府,可是我也知道这就是你白莲教叛逆的大本营, 胡三奶就是叛逆组织的首脑。” 五名穿裤褂的汉子脸上变了色,互一边眼色,一拥扑到。 费独行手脚齐飞,拳掌并用,一转眼工夫,五将全爬在了地上,个个都是伤重 得奄奄一息。 他放倒五将之后,过这个院落闯进了后院,刚进后院门,胡三奶带着十八使拦 住了他的去路。 一见费独行,胡三奶脸上变了色,脱口叫了一声:“是你。”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费独行火冒三丈,埋在心中多年的仇恨刹时涌了上来, 可是他忍住了,含笑说道:“几年不见,你是越过越年轻了,可真是养生有道,驻 颜有术啊?” 胡三奶马上定过了神,冷喝说道:“你是什么人敢跑到我这儿来胡言乱语,可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费独行一笑说道:“刚才还认得,怎么一转眼工夫就认不得了?你变得可真快 啊,说起来你的确善变,当年我救了你,后来你害了我,当年你叫绿云,如今却摇 身一变成了胡某人的遗孀胡三奶奶来了……” 胡三奶尖叫说道:“你在这儿胡说些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费独行道:“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也罢。我告诉你,我姓费,叫费慕书, 想起来了么?” 胡三奶道:“费慕书?我不认识你。” 费独行笑道:“看来我只有换一个办法了,我是和中堂府的大领班,你白莲教 阴谋造反,更派人潜伏中堂府,如今事机败露,我奉命来清剿你们来了,明白了么?” 胡三奶脸色大变,厉声叱道:“胡说,你说谁是白莲教?” 费独行道:“我说你们这些人都是阴谋造反的白莲教。” 胡三奶冷笑说道:“姓费的,你可不要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和坤的那一套我 见得多了,他要想算计我胡三奶的家产,可没那么容易,要知道我在官家有不少朋 友……” 费独行截口说道:“我知道,胡三奶你长袖善舞,手眼通天,结交了不少权贵。 可是,胡三奶,那恐怕派不上用场,你派往中堂府潜伏的党羽已都被擒伏法。为了 进一步搜集你作奸犯科的证据,我派杜毅混进你们中间来,如今身上有你给他的身 份证明。我还有一个活证人周济,再加上杜毅告诉我的你大厅里的白莲教神坛。胡 三奶,你白莲教这处份坛是完定了。” 胡三奶脸色惨变,刹时间变得凄厉狰狞,一挥手,嘶声喝道:“给我杀,杀, 杀,剁烂他。” 十八使扑向了费独行。 费独行哈哈一笑迎向十八使。胡三奶则转身往后奔去。 十八使每个人的武功要比周济那些十二将好,费独行赤手空拳以一故十八,是 稍嫌吃力些了。 他从一个使者手里穿过了一根钢丝鞭,钢丝鞭入握,他如虎添翼威力大增,两 个照面便躺下了三个。 费独行人聪明,经验也够,动手之间他发现史辰是十八使之首,无论进退攻守 似乎都由史辰暗中发号施令。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立即抖钢丝鞭攻向了史辰。 一根钢丝鞭到了费独行手里,其招式的变化以及威力,就跟握在别人手里不一 样,再加上史辰亲眼看见过费独行连毙四怪的神威,如今一见费独行专攻他一个人, 心里不免有点发怯。这一发怯手上自然有点慌乱,被费独行一连三鞭更攻的忙了手 脚,一急、一惊、一失神之下,被费独行一鞭扫在了右肩之上。 他一疼之下右手跟着自然地垂了下去,费独行紧接着一鞭抽在了他脖子之上。 钢丝鞭不同于软柔的皮鞭,皮鞭抽一下顶多伤皮肉,钢丝鞭却能伤骨,没听史 辰吭气儿便见他倒了下去。 费独行没料错,史辰果然是十八使之首,他这一倒,另外的使者攻守之间章法 上乱,费独行秋风扫落叶般,一转眼工夫又放倒了四个。 剩十个了,应该是还占绝对的优势,但那十个却心虚胆怯,不敢恋战,一见那 四个倒地,撒腿全跑了。 费独行一心只惦记着那位胡三奶,没追他们,可是这时候胡三奶已不见人影了, 地方那么大房子那么多,费独行正不知道怎么找法,忽见左前方一处屋角人影一闪, 他立即飞身扑了过去。 他转过屋角一伸手,一声惊骇尖叫响起,一个穿青衣的美丫环被他扯了出来, 吓得花容失色,脸都白了。 费独行沉声问道:“胡三奶呢?” 那丫头往后头一座小楼指了指,颤声说道:“跑密室去了。” 费独行道:“密室在什么地方?” 那丫头道:“在楼梯下。” 费独行松了她道:“你带我去。” 那丫头哪敢说个“不”字,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点点头往小楼行去。 她进了小楼不等费独行说话,便伸手转了楼梯扶手上一球,楼梯缓缓向上升起, 楼梯下现出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阶。 她往下指了指道:“就在这儿。” 费独行道:“你可以走了。” 那丫头如逢大赦,撒腿跑了出去。 费独行弯腰矮身,顺石阶走了下去。 石阶下是一条大石砌成,很干净的通道,费独行刚走完石阶,只觉顶上一暗, 楼梯竟然降下来把出口合上了。 费独行只以为上当了,一惊踩上石阶打算上去。 哪知他一踩石阶,楼梯又往上一升,他明白了,也松了一口气,敢情这些石阶 有控制门户开关的作用,他下了石阶重又把出口合上。 出口合上,眼前漆黑,只见通道那头有灯光传过来,他当即向着灯光走了过去。 灯光从两扇半开的门里透射出来,两扇半开的门就在通道尽头,费独行轻轻地 推开了两扇半开的门。 好华丽、好气派的一间密室,而且占的地儿还真不小。 左边是小客厅兼书房,右边是个典型的温柔乡――卧室。 胡三奶正在那儿背着身急急忙忙的收拾细软,东抓一样西抓一样,直往一口小 箱子里塞。 费独行道:“你走不了了。” 胡三奶机伶一颤,霍地转了过来,一张娇媚艳丽的娇靥上没一点儿血色,美目 睁得老大,目光中充满了惊恐地叫:“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费独行道:“你不用问。” 她一双手背在身后,往褥子下塞了一样东西。 费独行看见了,他淡然一笑道:“我若是找不着你。老天爷岂不是太不睁眼了?” 他迈步走了过去。 胡三奶往后退,顶着床了,没地儿退,她往一旁挪,颤声说道:“你,你想干 什么?” 费独行道:“你说我要干什么?” 胡三奶道:“你身为一个大男人家,心胸当真那么窄?” 费独行本来在看她那口装满了零乱手饰珍藏的小箱子,闻言霍地转过脸去道: “怎么说?我心胸窄,我的命差一点断送在你手里,我心胸窄?” 胡三奶道:“你要知道,当年我是不得已。” 费独行道:“有人逼你害我?” 胡三奶道:“是的,是白莲教的教主,我受他控制,身不由主……” 费独行沉声道:“我费慕书跟你白莲教何仇何怨?” 胡三奶道:“白莲教要在京里设立分坛,而你常在北六省定动,他们认为这件 事要让你知道,你一定会伸手阻挠,所以他们要先除掉你。” “不错。”费独行微一点头道:“还有个白莲教没有拿我当杀人越货的响马看 待。” 脸色一沉,冰冷说道:“你把一个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的可怜善良的女孩子推下 火坑,毁了她的一辈子,难道这也是身不由主?” 胡三奶道:“你是说……” 费独行道:“翠娟。” 胡三奶道:“翠娟?” 费独行缓缓说道:“你恐怕还不知道,翠娟不叫翠娟,她叫秀姑,姓解,家住 葫芦沟,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 胡三奶叫道:“你说过的那个秀姑,就是她,我知道她叫秀姑,可是我没想到 ……” 费独行脸上掠过一丝抽搐,道:“我受过她爹的大恩,她父女待我如亲人,她 爹原有意把她给我,她也把她自己当成了我的人,可是我太不安份,不愿意种一辈 子庄稼下一辈子田,我离开她父女出去闯去了,我救了一个女人,后来又为那个女 人杀了人,吃上了官司入了狱,引起她父女的误会,她爹气得害病死了,她悲痛伤 心之余一个人离开了葫芦沟,而你却把她推下了火坑。” 胡三奶忙道:“是张家口一个姓赵的跟个姓丁的把她卖给我的。” 费独行道:“我知道。我去过张家口,找过赵麻子跟丁秃瓢儿,他们已经得到 了应得的报应。我还到承德杀过甘德宝,他是你们的人,是不是?他不是死在和坤 的人手里,是死在我手里。是我放布疑阵,最后我在张家口找到了一个原是你绿云 班里的,后来从良跟了一个姓金的姑娘,还是她告诉我你带着秀姑到京里来了。” 胡三奶道:“这么说,你到京里来就是为找……” 费独行道:“我要找她,也要找你,恩我不能不报,仇我也不能不报,要不然 我怎配立于天地之间。” 胡三奶美目忽地一睁道:“我明白了,翠娟她,她出卖了我?” 费独行道:“那不叫出卖,只能说你白莲教没能消除她的良知,你白莲教只能 控制她的人,却无法控制她的心。” 胡三奶苍白的娇靥上掠过一丝狠毒狰狞之色,道:“好翠娟,我待她不薄……” 费独行道:“你把她推下火坑,毁了她的一辈子,这能叫待她不薄?你虽然供 她吃用,但你只是在利用她,这能叫待她不薄?” 胡三奶娇躯泛起了颤抖,咬牙说道:“不错。我是利用她,可是,不是找她能 有今天?摇身一变成为和坤的九姨太,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既有权又有势,连王公 大臣都要冲她递嘻哈儿,她,她,我要看着她死。” 费独行道:“事到如今,你的心还是那么狠,连一点悔意都没有,你放心,她 死不了的,在你们为杜毅在大厅开坛的时候,我从后头进了你的卧室,拿走了你一 些解药,她吃了三颗,杜毅也吃了三颗,他们俩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胡三奶美目圆睁,厉声说道:“你……” 她要欺过来,但刚迈出一步就停下了。 费独行道:“我怎么样?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害人而不管么?别说我欠秀姑的, 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就是换一个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不闻不问,至于杜毅,是 我让他混进来抓你作恶的证据的,我总不能让他把命赔上。” 胡三奶忽然敛去恨态道:“你知道,我的年岁不小了,有些事不是我这个年岁 所能做的,我不得不找人代替我……” 费独行道:“所以你就毁了秀姑……”转眼把目光投落在床上那口小箱子上, 道:“这些年来你颇有收获,是秀姑给你挣的,还是胡三给你留下的?”他伸手抓 起了一把。 胡三奶不由上前了一步。 费独行手一松,那一把手饰又掉进了箱子里。他冷冷道:“你放心,我不会要 你的,只是这些东西你也带不走……” 胡三奶神色忽然一凄,悲声说道:“大哥,难道你一点也不念过去的情份?” 这一声“大哥”听得费独行身躯震动了一下,他吸了一口气道:“当年你是这 样叫我的,可是听起来,当年跟如今就大不相同了,当年我那样对你,你却那样对 我,你叫我怎么念当年的情份?” 胡三奶突然流下了眼泪,道:“大哥。当年我是真心要跟你,我真爱过你。” 费独行脸上又掠过一丝抽搐,道:“是么?当年我也很喜欢你,假如你能再等 一年半载,我会要你,可是你没有等。” 胡三奶像带雨的梨花,道:“大哥,我后悔,我知道错,可是我身不由己……” 费独行道:“你后悔?你知道错?” 胡三奶道:“真的,大哥……” 费独行道:“你既然后悔,既然知道错,为什么现在又让秀姑暗中害我?” 胡三奶道:“大哥,不跟你说么,我是身不由己,我受白莲教的控制,我不管 怎么说都是我的错,大哥,只要你饶我这一回,我一定洗面革心,重新做人,我这 儿给你跪下了。” 她当真一矮娇躯跪了下去,低着头,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费独行脸上连闪抽搐,道:“不是我要杀你……” 胡三奶忽然抬起了头,道:“大哥,我知道错了,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条自新 之路么?” 费独行没说话,他有满腔的仇恨,但眼前跪着的是个不谙武技的女人,尤其是 个他真心爱过的女人,他下得了手么? 只听胡三奶又道:“大哥,当年我虽然害过你,可是我也侍候过你啊,是谁给 你烧饭做菜,是谁给你铺床叠被,是谁给你缝缝补补……” 一句铺床叠被提醒了费独行,他伸手往褥子下摸去,忽然,他脸色一变,手急 忙从褥子下抽了出来,他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是块水晶图,他脸色大变,道:“你 告诉我,你哪儿来的这块水晶图?” 胡三奶脸更白了,机伶一颤道:“这,这是……” 费独行沉声说道:“哪儿来的?说实话。” 胡三奶道:“我,我花钱买来的。” 费独行道:“是么?听严姑娘说,那天晚上她全家被害的时候,她的后母跟一 块水晶图同时失了踪,可能是遭贼掳去。别是你重施故技,摇身一变又成了严大人 的填房了吧?” 胡三奶脸色惨变,爬起来往外跑去。 会武的人要想从费独行眼前跑掉都不容易,何况她一个不谙武技的女流,那简 直比登天还难。 费独行伸手把她抓了回来,一个嘴巴抽过去,打得胡三奶娇靥红肿,香唇流血 倒在了床上。 费独行指着她咬牙说道:“你要是不跑我还不敢肯定,现在……你好狠好毒的 心肠,只为两块水晶图,你就害了严大人一家……” 胡三奶颤声叫道:“不是我……” 费独行道:“那跟是你有什么两样?解家对我有恩,毁在了你手里,严家对我 有恩,也毁在了你手里,他两家招谁惹谁了,我费慕书又招谁惹谁了……” 说着,说着,他眼中倏现杀机,道:“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让我不能不杀你, 我不杀你会让你再去害别人,甚至祸国殃民,那如同造罪,我不杀你难以对秀姑, 也愧对严家几十口。” 他抬腿拔出了金总管给他的那把匕首。 胡三奶忽然抬手“嘶”地一声扯破了衣裳,从领口一直扯下来,雪白的肌肤, 猩红的兜肚,她颤声说道:“大哥,我这个身子本该给你的,我现在可以给你,只 求你……” 费独行冷笑一声道:“绿云,你看错了人了,我要是那种人,早在当年我就要 了你了。” 胡三奶道:“你看看,大哥,世上的女人不少,可像我这么有个动人身子的不 多,你,你下得了手么?” 费独行唇边忽然泛起了一丝惨笑道:“绿云,你又错了。” 他一扬手,霍地转过身去。 背后胡三奶发出了一声惨叫,正心口处,插着那把匕首,只剩把儿在外,她两 手抓着匕首把儿,挺起了身子瞪大了眼,叫道:“费,费……大……哥……” 突然躺下去不动了。 费独行身躯泛起了一阵轻颤,缓缓低下了头,可是旋即他又抬起了头,抬手灭 了灯,大步行了出去。 出了小楼,他碰见了楚飘云跟蒯灵。 楚飘云道:“费老爷,都清了。” 费独行道:“自己人有损失么?” 楚飘云道:“伤了四个,死了两个,外头是什么情形就不知道了。” 蒯灵道:“老弟,那个小寡妇呢?怎么样了?” 费独行摇头道:“没找着,许是在咱们来之前就跑了。” 蒯灵道:“那怎么会?咱们……” 费独行道:“怎么不会?要是她听见了什么风声,不跑等什么?” 蒯灵道:“可是这些人都还在啊?” ------------------ OCR 书城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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