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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张家口”是“察哈尔”的省会所在,也是控制长城的一个要隘,无论古今当 朝之用兵,都以张家口为基据地。   “张家口”一词,原指出入长城之关门而言,“张家口”属“万全县”管,简 称“张垣”,是个标准的塞北荒城。   “张家口”最著名的是马市,距“大境门”外半里许有“马桥’者,每年从六 月起到九月初十是集会之期。   外马,来自洮南青新一带,不止几千里外,马市之盛为漠北之冠,北平一带吃 的羊肉也都来自“张家口”,所谓“口外羊,嫩而肥。”   这一天正赶上马市“大境门”外的马桥一带,万头钻动,人声沸腾,马嘶喧天, 老远地便能闻见马身上那股子特有的味儿。   瞧,东一圈,西一圈,每个圈里都围着近百匹好马,旁边围满了从各处来的人, 一个个在场外品头论足,有的不远千里,慕名而来,想不惜代价挑选一匹好马,有 的则是纯为看热闹来的!   在那熙往攘来,几乎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着这么两个人,一个是皮帽、皮袄、 皮裤,胡子一把,挺有精神的瘦老头儿,一个则是位白净脸儿,长得细皮嫩肉,打 扮干净的年轻人。   真是,这是什么天儿,日头能晒出人的油来,这老头儿还一身寒冬的打扮,也 不怕焖熟了。   其实他也有他的道理,在这朔漠一带白无固然热得人流油,可是到晚来却能冻 得人混身打哆啸。   上了几岁年纪的人,他是宁可白天热一点儿,也不愿晚上挨冻。   这位老大爷是李玉翎的赖大爷,也就是“神州八异”之首的古大先生,当然, 那位细皮嫩肉的年轻人,也就是女扮男装的芸姑。   在这种地方,老头儿带个年轻大姑娘,那碍眼,也惹麻烦,所以芸姑只有乔装 改扮了一番。   爷儿俩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好不容易地挤到了一片场子之前。   场子前自有马贩那一帮人,一个打扮粗扩豪放的年轻汉子上下打量了赖大爷儿 俩开了口:“这位老大爷,挑一匹吧!那边儿是一拨儿,一拨儿喊价卖的,我们这 儿倒是一匹匹零卖的,您瞧瞧,全是上好的蒙古种,那一匹都是干中一选的,那一 匹都能让人中意!”   赖大爷微一摇头道:“可买不起,是我们这位少爷想挑一匹。”   那位少爷是比这位老头儿气派得多,那年轻壮汉子立即转了目标,“哦”地一 声道:“原来这位是您家少爷,小的有眼无珠,失敬,失敬,您贵姓,那儿来?”   芸姑扫了他一眼道:“古,‘承德’来的……”   转过头去道:“老人家给我挑一匹!”   赖大爷在成群的马匹里东看看,西看看,突然抬手一指道:“少爷,还是那匹 吧!那匹乌锥像雄伟,骨骼奇,身长蹄大,是匹难得的好马……”   赖大爷话刚说完,那年轻壮汉子面泛惊容,一阵抽搐道:“老大爷好眼力,没 想到老大爷是位相马的好手,没错,这匹乌雄是我们这场子顶尖儿的一匹!”   芸姑转过脸去道:“什么价钱?”   那年轻壮汉子咧嘴一笑道:“您刚才听这位老大爷说了,这匹乌锥是匹难得的 好马,好马自该有好价,可是您头一回光顾,做这回生意还望有个二回,我不敢多 要,您也别少给,这样吧!您给这个数儿?”   他伸出右手摊开五指。   赖大爷可没问他这是五百两还是五十两,老眼一翻道:“你漫天要价,我就地 还价,我出这个数儿。”   他右手大拇指扣中指,直伸另三根指头在那年轻壮汉子眼前晃了一晃。   那年轻壮汉子一怔,脸色也为之一变,道:“老大爷,千里马可难求啊!”   赖大爷道:“我知道!” mpanel(1);   那年轻壮汉子道:“二位有诚意!”   赖大爷道:“不然我们就不会这么远地跑到‘张家口’来了,‘张家口’的马 市虽然出名,可是论马市也不只这‘张家口’一处,你说是不是?”   那年轻壮汉子深深地看了赖大爷一眼,道:“老大爷说得有道理,只是这宗买 卖我不能做主,麻烦您二位在这儿等一下,我去跟我们大哥商量一下!”   赖大爷抬手往左边一指,道:“这儿人多,不方便,那儿有家茶馆儿,我们俩 茶馆儿里坐坐,彻一壶好茶边喝边等去。”   他一拉芸姑,转身往左行去。   那年轻壮汉子两眼直盯着赖大爷跟芸姑老少俩的背影,站在场边儿没动,这时 候从场子里钻出个人来。   那是个子挺壮的中年汉子,浓眉大眼,一脸的络腮胡,他望着赖大爷跟芸姑的 背影,道:“干什么,老七。”   那年轻壮汉子道:“他们要见飘把子!”   那络腮胡中年汉子“哦!”地一声道:“是谁?”   那年轻壮汉子摇头说道:“不清楚。”   络腮胡汉子道:“那条线儿上的?”   那年轻壮汉子道:“没瞧出来。”   络腮胡壮汉子收回目光,望向那年轻壮汉子,道:“这可好,敢情全不知道, 你没问,他俩也没说?”   那年轻壮汉子道:“那年轻的说胜古,‘承德’来的,那老的打了个手势。”   络腮胡汉子两眼一睁,奇光外射,道:“老子,秦爷在‘承德’让人做了,林 哥儿他们也刚从承德回来,你可别把狗腿子带进了门。”   那年轻壮汉子道:“不会吧!我瞧不像,狗腿子怎会打那手势?”   络腮胡汉子冷哼一声道:“让我瞧瞧去。”   那年轻壮汉子伸手一拦,道:“别,三哥,这件事儿该会知会常爷一声去,看 他怎么办,咱们听他的,擅做主张闹出事儿来不是玩儿的!”   络腮胡汉子没说话,摇头往来行去,那年轻壮汉子忙跟了上去。   这儿是有家茶馆儿,这家茶馆儿就在马市边儿上,两开座打适当座面,挺大, 近三十付座头,几乎卖个满座。   里头什么样的人都有,茶味儿,烟味儿,还带着牲口身上那股腥味。   赖大爷跟芸姑捡了一付靠里的座头,爷儿俩面对坐着,芸姑面向里,赖大爷面 向外,门口来往的人他可以尽收眼里,进进出出这家茶馆儿也瞒不了他。   赖大爷要了一壶香片,伙计躬身哈腰走了,芸姑开口问道:“您看他们会……”   赖大爷递一眼色道:“你把这儿当成了什么地方?”   芸姑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没再说话没再问。   一会儿工夫,茶来了,热腾腾的一壶,伙计端着一壶茶两个茶盅往这桌上走, 就在这时候,门口进来了三个人,一前二后。   赖大爷冲那刚放下茶的伙计一摆手道:“劳驾再拿回茶盅来。”   两个人要三个茶盅,那伙计一怔,赖大爷接着又说道:“我还有个朋友,已经 跟到了!”   那伙计这才答应一声,转身便走了。   进来的这三个,后头两个那络腮胡汉子跟那年轻壮汉子,前头那一个是个高高 个子的中年汉子,长眉细目白净脸,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挺讲究,也挺气派, 一件紫缎长袍,袖口卷着,露出雪白的两股村褂袖,手里还拿着一柄招扇,扇骨乌 黑乌黑的。   此人一进茶馆儿,茶馆儿的伙计忙了,放下别的事儿全迎了过去,躬身哈腰陪 上满脸笑,你一句,我一句,既恭敬又周到。   连柜台里的掌柜都迎出了柜台,而且在座茶客之中十个有九个都起身离座打招 呼,都带着三分小心,由此可知此人之来头。   赖大爷低低说了声:“是个人物,丫头,你只管坐你的,别动。”   那三个目不斜视,也没回声,径自直奔赖大爷跟芸姑这付座头,到了座头前往 那儿一站。   小胡子拿眼一扫开了口:“二位就是‘承德’来的朋友。”   那年轻壮汉子在小胡子身后说道:“老大爷,这是我们常爷,专管接待各处来 的朋友!”   赖大爷道:“原来是迎宾六爷,请坐!”他抬手让坐。   那姓常的小胡子没客气,一拉椅子坐在赖大爷跟芸姑之间,那络腮胡汉子跟那 年轻壮汉子跨一步双双到了他身后。   姓常的小胡子眼一扫道:“老哥没说错,我职司迎宾,行六,认识我的朋友都 叫我常老六,请教。”   赖大爷道:“不敢,我姓古……”   一指芸姑道:“这是我的闺女?”   络腮胡汉子跟那年轻壮汉子一怔,姓常的小胡子也一愕,旋即笑道:“原来是 令媛,老哥不说我还真瞧不出是位姑娘。”   赖大爷淡然一笑道:“赶上马市人杂,改份改扮儿免碍眼。”   姓常的小胡子长眉一场道:“这个老哥放心,只要是朋友,‘张家口’到处是 弟兄,有那敢找事儿,常某要他留下一双手。”   赖大爷道:“谢谢六爷。”   姓常的小胡子道:“既然是朋友,老哥就别客气,我还没弄清楚老哥的来意, 匆忙之间两个兄弟也没来得及告诉我……”   赖大爷道:“我想见荣当家的,烦请六爷引进。”   姓常的小胡子道:“那不敢,不过在没弄清楚之前,无论那儿来的朋友,我不 敢轻易往门里带,再一说老哥你他不好意思让我为难是不?”   赖大爷淡然一笑道:“常六爷,让我先说一声,常六爷刚才指的那两回事儿我 都清楚,常六爷指的可是秦天祥……”   络腮胡汉子脸色一变,冷哼声中伸手就往下摸。   芸姑淡然一笑道:“阁下,别鲁莽。”   翻手一指飞点而出,正点在那络腮胡汉子的手脉上,那络腮胡子闷哼一声往后 退了一步。   姓常的小胡子就在芸姑身边,芸姑快得能让他来不及阻拦,他的脸上泛起惊容, 瞪大了眼。   女儿如此,乃父可知。   赖大爷抱起了拳说道:“我这个闺女无状,失礼冒犯之处,我在这里向常六爷 请罪了!”   姓常的小胡子脸色刹时恢复正常,抱拳回礼,道:“好说,是他鲁莽,令媛教 训得是,常某人倒该向令媛致谢。”   说着抱拳的双手转向芸姑。   芸姑没说话。   赖大爷也好像没看见,接着说道:“至于后者,我可以告诉常六爷,常六爷的 几位兄弟是碰见了我的纪八弟……”   姓常的小胡子陡然一惊,道:“这么说,您……您是大先生!”   赖大爷含笑说道:“不敢,古震天拜望荣当家的。”   姓常的小胡子变色站起,道:“怪不得,原来是大先生跟……常六有眼无珠, 白长了这一对招子,大先生千万别见怪。”   转脸科手,喝道:“小七,备马去,我送大先生跟古姑娘山里去。”   那年轻壮汉子应声飞步奔了出去。   赖大爷道:“有劳常六爷了!”   姓常的小胡子回过身来说道:“大先生这是折煞常六,您八位前辈异人,威名 震衰宇,放眼江湖,那一个不以见过您八位引为毕生傲事,‘大刀会’里常六真福 缘深厚造化大。”   赖大爷笑笑说道:“六爷这一说给古震天这张老脸上抹了不少粉!”   说话间蹄声响动,那年轻壮汉子已拉着三匹鞍配齐全的高头骏马,出现在茶馆 儿门口了。   常六当即欠身摆手,道:“大先生跟姑娘请!”   芸姑要付茶资,常六伸手一拦道:“姑娘,您这是打‘大刀会’的脸。”   赖大爷道:“那就别跟六爷客气了。”   爷儿俩站起来走了出去。   转眼间三骑一前二后驰出了马市,笔直地往西驰去。   塞外风沙大,加以三匹健骑快,没办法说话,一张嘴就是一嘴砂。   三匹健骑铁蹄翻飞,没多久就到了“张家口”西的“锡儿山’下,前面的常六 没停马,在前带路磕马窜上望山道。   赖大爷跟芸姑也当即抖缰跟了上去。   山路婉蜒,但不难走,三匹健骑仍可奔驰如飞。   沿途有不少明桩暗卡,一色黑衣壮汉,背插大刀,刀把上一块红绸布随风飞扬。   那些桩卡大汉个个精壮结实,人人一脸骤悍色,一望可知是猛勇善斗的能手, 有常六带路,一路通行无阻。   盏茶工夫之后,一座宏大庄严的庙宇呈现眼前。   庙前横匾四个大字,写的是:云泉古刹!   常六翻身离鞍,下地抱拳,道:“大刀会’总舵已到,大先生跟姑娘请下马。”   赖大爷跟芸姑当即停马离鞍,刚下地,从“云泉古刹”里奔出两个年轻黑衣汉 子,近前躬身道:“六爷!”   常六一摆手道:“把马匹接过去,然后进去通报,就说‘神州八异’古大先生 到,请瓢把子亲出迎接?”   那两个年轻汉子还没有答应,赖大爷已然抬手说道:“六爷,请收回成命,千 万不可,古震天登门拜望,来此是客,假如方便,麻烦六爷带我们爷儿俩进去……”   常六不依,赖大爷不肯,一阵推让之后,还是依了赖大爷,马匹交给了那两个 年轻黑衣汉子。   赖大爷跟芸姑爷儿俩跟着常六直往“云泉古刹”走去。   赖大爷跟常六边走边说话,芸姑跟在后面则趁机打量这座“云泉古刹”,只见 这座“云泉古刹”规模十分宏大庄严,虽然没进到里头去,但估计一下这座古刹的 殿底至少也有几十楹。   看样子这座古刹年代很久了,可是还没有残破儿缺的迹象。   进大门一个大天井,正面是大殿,两边是两排神房,屋顶绿瓦,风水墙一色红 砖,雕梁画栋,飞檐狼牙,算得上是个大禅林。   禅林是禅林,可就不见和尚,游目所及,全是清一色的黑衣劲长壮汉。   要按这“云泉古刹”的占地看,这大殿后头还该有殿宇禅房,甚至还该有片后 院。   果然,常六在这大天井里停也没停,带着赖大爷跟芸姑爷儿俩,从大殿侧一直 往后行去。   刚绕过大殿,迎面走来两个也穿紫缎长袍,打扮跟常六相同的中年汉子。   一高一矮,高的瘦高,矮的矮胖,年纪都在四十以上,步履之间也都稳健,一 看就知道不是庸闲之人。   常六立即对那两个道:“四哥,五哥,进去跟瓢把子说一声,就说‘神州八异’ 之首古大先生到。”   那两上下打量了赖大爷跟芸姑,转身走了来路,等那两个过了第二座殿宇,赖 大爷问道:“这两个是……”   常六道:“是常六的黄旗四哥跟黑旗五哥。”   赖大爷道:“原来是贵会的四、五二位堂主,刚才应该拜识拜识。”   常六道:“好说,大先生抬举我兄弟了。”   说话间也跨过了第二座殿宇,刚跨过第二座殿宇,脚下的石板小路忽弯,直通 一座月形门。   果然,月形门里是个占地几跟前院同的后院,曲径禅房,林石几片,花草到处, 清幽已极,佛门净地的确不同于一般。   进了月形门迎面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满脸络腮胡,长得威猛的黑大汉,一个 白净脸儿,文质彬彬,很秀气的中年俊汉子,黑大汉一袭黑袍,俊汉子一件白衣。   常六老远地便冲这两位躬下了身,恭谨异常地道:“见过二爷,三爷。”   黑衣汉跟俊汉子则一起冲赖大爷抱起拳,黑大汉道:“我大哥一条腿不好走路, 赵大海,柳青琪特代大哥在这儿恭迎佳宾,还望大先生见谅。”   赖大爷抱拳答了一礼,道:“岂敢,古震天来得鲁莽,还望二位海涵。”   常六在一旁说道:“大先生,这两位是我们瓢把子的拜弟。”   赖大爷道:“原来是二当家跟三当家的,失敬。”   赵大海说了声:“不敢。”   那柳青琪则冲着常六一摆手道:“老六迎得贵客来,辛苦了,前头歇着去吧!”   常六恭应一声,躬身退出了后院。   柳青琪的目光从芸姑脸上掠过,道:“我大哥在里头候驾,二位请。”   赵大海道:“容我兄弟前头带路。”跟柳青琪转身往里行去。   芸姑扬眉轻哼了一声:“这荣奇好大的架子。”   赖大爷则淡淡一笑,没说话。   赵大海跟柳青琪前头带路,踏着那条石板小路一阵拐弯,最后停在一间禅房前!   这间禅房可不比“灵泉古刹”里别的禅房,特大,也特别精致气派,门口还站 着两个中年黑衣壮汉。   赵大海跟柳青琪停了步,两边一分,一起挥手说道:“大先生请。”   请字方落,从这间禅房里走出一人,那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汉子,年纪也在四 十以上,独腿,左臂下一根铁拐柱地,那张清瘦脸上,肤色黑,虬须如猬,圆眼, 一对招子精光四射,闪闪逼人。   这就是“大刀会”的总瓢把子独眼荣奇,闻名不如见面,见了面不免让人失望。   要说失望,那是招子不够亮的人,其实行家一看就知道!   这位“大刀会”的总瓢把子是位内外双修的一流好手,一身修为怕不在当今几 个大门派的掌门之下。   赖大爷当即就是一抱拳:“怎敢荣大当家……”   一句话还没说完,荣奇已然说道:“古老这是怪荣奇没有出外恭迎!”   赖大爷淡然一笑道:“大当家的要这么说,古震天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荣奇让开门路,右手一摆手:“古老请……”   抬眼摆手道:“三弟咐咐备一桌去。”   柳青琪等应一声转身而去。   赵大海跟赖大爷爷儿俩进了禅房。   进禅房再看,这间禅房里的摆设没有一件不名贵,没有一件不精致,较诸那个 王府,或那个大户人家的摆设毫不逊色。   赖大爷不免多看了两眼,荣奇却在一旁笑道:“不瞒古老,应不怕古老见笑, 这儿的一桌一椅全是我从那些满虏官儿的家里抢来的。”   敢情是不花银子的那就难怪了。   迎面墙上挂了张汉寿亭侯像,一手“春秋”,一手持髯,周仓把刀,关平捧印 侍立身后。   赖大爷是老江湖,这能不懂,跨步上前恭恭敬敬的就是一躬身。   荣奇在边上陪了一礼,然后摆手让坐。   坐定,荣奇凝目望向姜姑:“古老,这位是……”   赖大爷道:“小女古芸。”   芸姑那能不懂江湖礼数,欠个身道:“古芸见过大当家的!”   荣奇“哎哟!”一声抬手说道:“荣奇这对招于阅人无数,今儿个可是走眼了, 没想到是古老令媛古姑娘当面,不敢当,不敢当。”   转眼望向赖大爷,笑容稍敛,道:“古老,咱们都是江湖上长跑了多年的,客 气话不必多说,恕我开门见山,请教一声古老的来意?”   赖大爷淡然一笑道:“大当家的快人快语!干脆,爽快,更兼豪迈,让人敬佩, 既然大当家的有了吩咐,我也就不再多作废话。”   目光一凝,接道:“我是为查贵会秦爷,跟秦爷的几位把兄弟而来。”   赵大海脸色为之一变!   荣奇则神色如常,道:“古老说的是秦天祥?”   赖大爷道:“正是。”   荣奇道:“古老请明说。”   赖大爷道:“大当家的当已知道贵会这位秦爷已经折在了“承德’?”   荣奇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秦天祥在‘大刀会’里算得一名好手,是我一 条得力臂膀,折了他让人心疼。”   赖大爷是何许人,还能不明白荣奇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么?   他点点头道:“折了一条得力臂膀,的确是让人心疼,只是,大当家的可知道 他是折在何人之手么?”   荣奇道:“他是我手下的一名弟兄,折在谁手里该都一样。”   他这是堵赖大爷的嘴。   赖大爷岂是好斗的,淡然一笑道:“大当家的要这么说,古震天这后话可就不 便出口了?”   荣奇倏然一笑道:“是荣奇失礼失态,古老请说。”   赖大爷道:“据大当家的所知,贵会这位秦爷是伤在一个满虏鹰犬手里,此人 姓李,也出现‘天威牧场’,可是?”   荣奇道:“不错,正是这样。”   赖大爷道:“大当家的可知道杀贵会这位秦爷,是谁的主意么?”   荣奇道:“这个还要请古老指教。”   “好说。”赖大爷道:“据我所知,这是‘大威牧场’场主宫天鹤的主意。”   荣奇“哦!”地一声道:“怎么,会是宫无鹤么?这么说是秦天祥露了底?”   赖大爷道:“正是,大当家的,宫天鹤早看破了贵会这位秦爷的身份,但此人 心智深沉,他不沾血腥,却假手他人除去了贵会这位秦爷。”   荣奇淡然一笑道:“而那个姓李的则得着秦天祥的脊梁背爬上了高枝。”   赖大爷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荣奇道:“不管怎么说,这个姓李的在‘天威牧场’跟秦大样共过事,他到 ‘承德’去也是秦天样送他去的,他竟忘思负义杀了秦天祥,这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赖大爷道:“大当家的说的不错,接江湖规矩,此人该剥皮剜心。”   荣奇一怔,道:“古老怎么说?”   赖大爷含笑说道:“难道大当家的没听清楚?”   荣奇道:“我还当古老是为那姓李的做说客解梁来的。”   赖大爷淡然一笑道:“大当家的想必是根据秦爷那几位把兄弟的回报这么说的!”   荣奇一点头道:“不错,秦天样那几个把兄弟说,古老那位八弟纪老伸手搅下 了这件事,‘神州八异’威名震衰宇,荣奇这个‘大刀会’惹不起,心里正在作难。”   好尖锐的词锋。   赖大爷含笑说道:“大当家的不必作难,古震天此来一为赔罪,二来就是向大 当家的当面有所解释。”   赖大爷接着又道:“我来说明,古震天那位八弟只是伸手拦这件事,可不是伸 手搅这件事。”   荣奇道:“这搅与拦两个字有什么不同,还望古老教我?”   赖大爷道:“岂敢,大当家的当知道,搅事就是架梁,至于这个拦字,都可以 解称为劝架……”   荣奇“哦”地一声道:“莫非那姓李的跟古老几位有甚渊源。”   这是骂人不带脏字儿。   赖大爷淡然一笑道:“大当家的明鉴,古震天几兄弟的朋友弟子,可没有一个 弃祖忘祖,卖身投靠甘心当鹰爪狗腿的。”   荣奇脸一红道:“那我就不懂纪老为什么伸手拦这件事了!”   赖大爷道:“我说这句话不知道大当家的信不信。”   荣奇道:“古老的话荣奇岂敢不信,请说就是。”   赖大爷道:“谢谢大当家的,我说我那位八弟伸手拦这件事,是为贵会好。”   荣奇“哦”地一声道:“纪老所以伸手拦这件事‘大刀会’好,荣奇愚昧,还 望古老明教。”   “岂敢。”赖大爷道:“大当家的,可知道这宫天鹤为什么要假手这姓李的, 除去贵会这位秦爷么?”   荣奇道:“我刚听古老说,宫天鹤心智深沉,手不沾腥……”   赖大爷道:“不错,我是这么说的,只是这只是原因之一,也不是主要的原因, 主要的原因是这姓李的甚得宫天鹤钟爱,有意假他之手除去贵会这位秦爷,让他立 下这桩大功,如大当家的适才所说,让他踩着贵会这位秦爷的脊梁背爬上高枝。”   荣奇“哦”地一声凝目问道:“是这样么,古老?”   赖大爷淡然一笑道:“据我所知宫大鹤把这姓李的看做未来的东床佳婿,如果 大当家的不信,可以派人到‘承德’去看一看,宫天鹤的那位独生女现在正在“承 德’那姓李的那儿呢!”   荣奇耸了耸眉道:“占老既这么说,荣奇不敢不信,只是这姓李的是宫天鹤的 未来女婿又如何7”   赖大爷道:“恕我直言一句,大当家的这‘大刀会’可能跟宫天鹤的‘天威牧 场’一拚?”   荣奇笑了,笑得有点冷,道:“敢情古老几位是怕荣奇斗不过宫大鹤,荣奇真 要当面谢谢古老了……”   赖大爷道:“大当家的请别动肝火,这不是闹意气的事,姑不论宫大鹤本人跟 他那‘天威牧场’的实力如何,他左有‘承德’、‘神武营’为助,右有北京城 ‘禁旅八旗’为援,一旦斗起来,试问大当家的这‘大刀会’是强得过‘神武营’ 呢?还是敌得过‘禁旅八旗’?”   荣奇脸色变了一变,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赖大爷跟着又是一句:“我还得提醒大当家的一句‘神武营’是‘禁旅八旗’ 里最精锐的一营,那火器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的。”   荣奇陡扬双眉,道:“多谢古老一再明教,只是照古老这么说,秦天祥岂不是 要白死了……”   赖大爷道:“大当家的恕我直言,小不忍则乱大谋,若跟整个‘大刀会’比起 来,贵会这位秦爷只是小牺牲。”   荣奇两眼暴瞪,虬须责张,威态吓人,赵大海砰然一声拍了桌于,荣奇转眼过 去喝道:“放肆,还不快给古老赔罪。”   赵大海可真听荣奇的,怒色一敛站起来冲赖大爷一抱拳,荣奇坐在一边没再说 话。   赖大爷还能不明白,荣奇这一手是明白的表现不高兴,也是存心给他难堪,赖 大爷没在意,笑笑也没说话。   荣奇目光一凝,道:“古老大驾莅临,为的就是这点事么?”   赖大爷道:“本来还有别的事,我如今倒不便出口了。”   荣奇道:“以古老的身份,应该有容人雅量。”   赖大爷笑道:“大当家的这句话让我难言感受,休说二当家的只是一时激动, 拍拍桌子,就是把唾沫吐在古震天的脸上,古震天也能让它自干,只是大当家的跟 二当家的如今正在气头上,加之大当家的刚才分明有逐客之意,古震天焉敢不识趣 地坐着不走,蝶蝶不休呢!”   荣奇一脸黑脸涨得通红,道:“荣奇知过,还望古老雅量宽宏,高赐明教。”   “不敢。”赖大爷道:“大当家的既有吩咐,古震天敢不从命,大当家的是位 豪爽人物,古震天不敢再绕着圈子说话,古震天这主要的来意,是要请大当家的领 导‘大刀会’群雄致力匡复,为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尽一点心意!”   荣奇突然笑了,道:“古老以为荣奇这‘大刀会’是干什么的?”   赖大爷道:“我不敢说大当家的这‘大刀会’不是为对付满虏而创,但大当家 的这‘大刀会’是不是致力于医复,为的是不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还请大当家 的自问。”   荣奇扬了扬眉,道:“古老,满虏夺我神州,我欲驱满虏出关,还我神州,这 有什么不对,荣奇这‘大刀会’的弟兄,无一不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怎说我不 是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尽心尽力?”   赖大爷道:“这么说大当家的这‘大刀会’确是为了汉族世胄。”   赵大海突然说道:“古老何不干脆说是要‘大刀会’跟着别人走,为别人去流 血流汗,卖力卖命。”   赖大爷目光一转,望着赵大海道:“这么说,‘大刀会’一面是干自己的,为 自己流血流汗,卖力卖命了?”   赵大海一点头道:“不错。”   荣奇没说话,显然他是默许了。   赖大爷道:“二当家的错了,也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辈致力于匡复大业,至于 说跟着谁走,我辈为的是我大好神州,为的是我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二当家 的又怎么说是为别人流血流汗,卖力卖命,刚才曾听得大当家的说过,‘大刀会’ 的弟兄无一不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大刀会’这流血流汗,卖力卖命,能说是 为别人么?”   赵大海浓眉连连轩动,道:“那么赵某请教,一旦尽逐满虏出关,神州还我, 天下谁为主?”   赖大爷道:“二当家的问得好,先朝宗室犹在,朱家子孙未绝。”   赵大海道:“好一个先朝室犹在,朱家子孙未绝,赵某人请教,为什么有先朝 宗室,朱家子孙才能为主天下。”   赖大爷正色说道:“二当家的,这是正统。”   赵大海仰头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正统,以赵某人看,那张龙椅可不是他朱 家的传家宝,如今天下无主,群雄逐鹿中原,谁行将来谁就是天下之主,想当初刘 邦跟项羽争的是什么?‘大刀会’为的是自己,不成那就没有话说,成了‘大刀会’ 的总瓢把子就是天下之王。”   荣奇神色微动,道:“二弟,你太激动了,坐下来,坐下来。”   赵大海乖乖坐了下去。   容他坐定,赖大爷始淡然一笑道:“二当家的这话,似乎不是大当家的意思。”   荣奇道:“古老,志不同,道不合,又岂能义给金兰,上效桃园!”   赖大爷道:“这么说二当家的意思,也就是大当家的意思!”   荣奇道:“事实如此,荣奇不愿否认,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赖大爷笑笑说道:“大当家的当代奇豪,英明半生,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荣奇道:“我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又有什么不好,昔后汉天下三分,魏、蜀、 吴争汉鼎,十八家诸候。”   赖大爷道:“大当家的,那曹瞒被后世称为汉贼。”   荣奇道:“古老,那刘备是正统的,而后来称主为君的却是司马氏,可见这天 下更不是注定是那一个人的。”   赖大爷笑道:“没想到大当家的有这么好,这么高明的辩才。”   荣奇道:“古老,这是先例,无关辩才。”   赖大爷还待再说。赵大海那里又站了起来,望着荣奇道:“大哥,古老不远千 里而来,咱们若一口拒绝,未免不近人情,也让古老失望……”   荣奇翻了翻两眼道:“那么以二弟之见呢?”   赵大海转望赖大爷道:“请古老拿出点什么,只能让人口服心服,‘大刀会’ 就听古老的,如若不然那就委曲‘神州八异’跟着‘大刀会’走!”   荣奇一拍桌子道:“你疯了,敢跟古老这么说话。”   赵大海道:“大哥,这是江湖规矩,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不。”荣奇摇头说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古老莅临我未能亲近,稍待却要 以一杯水酒恭送古老下山,古老是江湖前辈,也是咱们‘大刀会’的朋友,不可伤 了彼此的和气。”   赵大海冷冷一笑:“大哥,除非咱们听别人的,要不然只怕这和气非伤不可, 要是‘大刀会’不听古老的,以我看今后‘大刀会’头一个要应付的,就是古老跟 古老那几位兄弟。”   荣奇转眼望向赖大爷,道:“是这样么?古老?不会吧。”   赖大爷焉能听不出荣奇跟赵大海二人一搭一挡,非逼自己拿出点什么,而又不 愿落个失礼之名。   他当即淡然一笑道:“大当家的,跟二当家的都够高明的,事实如此,古震天 不愿否认,事关匡复,非友即敌。”   荣奇微一摇头道:“这么说来,我只有听我这位二弟的了。”   赵大海一听这话,当即扬眉就是一声沉喝:“来人。”   门外一名黑衣壮汉应声走了进来。   赵大海一挥手道:“备油锅。”   那黑衣壮汉应声出门而去。   赖大爷脸色如常,老脸上仍挂着一丝笑意。   芸姑的脸色却变了一变。   荣奇更皱眉说道:“二弟,你怎么跟古老较这玩艺儿?”   赵大海道:“大哥,拿刀动杖的有伤和气,拳来脚往也够腻人。”   荣奇摇摇头,没再说话。   没一会儿工夫,步履响动,只听门外有人恭声说道:“禀瓢把子,油锅到。”   赵大海喝道:“抬过来。”   答应声中,两个黑衣壮汉抬着一大锅油走了进来,刚进门就显然热气逼人,望 之让人胆战心惊。   两个黑衣壮汉抬着那锅油直到荣奇座前才停了步。   赵大海跨前一步,眼望赖大爷一招手道:“古老只敢把手伸进油锅里再抽出来, ‘大刀会’从今后就听古老的。”   那有这一说,让人家放一下心。   赖大爷站了起来,含笑说道:“二当家的,古震天明白,这一锅沸油就是铁打 的金刚,铜罗汉也禁受不住,何况古震天一个血肉之躯,古震天活了这么一把年纪, 什么功夫都练过,可是对这一锅沸油我自知没办法。”   赵大海笑了,道:“那么我陪古老玩玩……”   抬左手伸进了油锅里,只听“滋……”地一声,青烟冒起,芸姑连忙把脸别向 一旁,赵大海这里已把手抽了出来。   那只左手全焦了,赵大海却是面不改色,望着赖大爷道:“古老要能照样来一 下,‘大刀会’也听你古老的?”   赖大爷长眉耸起,为之动容,两眼奇光暴射,直逼赵大海。   赵大海站在油钢边,一动未动,两眼也望着赖大爷,一眨不眨。   赖大爷开了口:“二当家的,古震天要能照样来一下,‘大刀会’从此就听古 震天的,这话可是二当家的你说的。”   赵大海一点头道:“不错,是我说的。”   赖大爷霍地转过脸去,望着荣奇道:“我要听大当家的一句话。”   荣奇铁拐一柱,霍地站了起来,道:“荣奇二弟的一句话还不够么?”   赖大爷道:“我不妨告诉大当家的,能使天下齐心,同襄义举,休说是一只手, 就是一条命古震天也舍得,只是我要千金一诺,而且要大当家的交出‘大刀会’的 令符。”   荣奇跟赵大海脸色双双一变,赵大海道:“那办不到!”   赖大爷望着荣奇道:“大当家的怎么说?”   荣奇道:“荣奇二弟的话跟荣奇的话没什么两样。”   赖大爷望着荣奇道:“大当家的怎么说?”   荣奇道:“荣奇二弟的话跟荣奇的话没什么两样。”   赖大爷笑了,道:“那么古震天甘拜下风,二当家的也只有白白废一只手了, 告辞。”   一抱拳,左手一拉芸姑,右手已扣上赵大海右腕脉道:“还得麻烦二当家的送 我们爷儿俩一路。”   荣奇脸色大变,暴喝道:“古震天,你这是……”   赵大海厉声叫道:“大哥,别管我。”   荣奇虬须暴张,两眼奇光如火,直逼赖大爷。   赖大爷淡然问道:“大当家的,您怎么说?”   荣奇威态倏致,一挥手道:“传话下去,放行。”   赖大爷笑了,一扯赵大海道:“二当家的,走吧,劳您驾了。”   左手拉着芸姑,右手扣着赵大海,大步往外走去。   赖大爷右手有个赵大海,再加上荣奇有话传下,那自然是一路通行无阻。   从“云泉古刹”的后院到前院,再从“云泉古刹”的前院到“锡儿山”下,沿 途布满了“大刀会”的高手,一个个手持大刀,红绸飘扬,却没有一个敢动。   赵大海眼睁睁地望着赖大爷跟芸姑骑着他“大刀会”的两匹健马驰离了“锡儿 山”下,转眼间只见黄尘不见了人。   赵大海恨得跺了脚,一块山石应脚而崩。   这时候“叮!”一声铁拐声,人影横空,荣奇一起落十余丈地赶到,往赵大海 身边一落,道:“二弟,走了?”   赵大海一口牙挫得格格作响?   “便宜了这老匹夫,这老匹大好不狡猾,我想坏他一只手,谁知道他竟……”   荣奇道:“他要不让我交出令符,我也就点头了。”   赵大海道:“要不我怎说这老匹夫狡猾,他要是拿着令符,咱们想不听他的都 不行,这老匹夫八成儿看破了我的心意。”   荣奇道:“二弟你倒反白白地毁了一只手。”   赵大海浓眉一扬道:“为了大哥他日那张龙椅,坏了一只手又算什么,那太值 得了……”   荣奇望着赖大爷跟芸姑两个人两骑逃去,道:“二弟这只手不会白毁的,我担 保……”   两天过去了,两天假也完了。   在这两天里,李玉翎跟宫无双是双宿双飞,形影不离,俪影,足迹,几遍“承 德”附近的所有名胜古迹。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李玉翎算是确确实实,完完全全认识了宫无双。   这位姑娘的胸蕴非常的好,更难得她柔婉温顺,由此,李玉翎也越发觉得她可 怜,越发觉得她命薄!   第二天晚上,两个人又双双进了西大街的“隆福客栈”。   第三天上午两个人才从“隆福客栈”出来,就在“隆福客栈”前分了手。   分手的时候,宫无双红了眼圈儿,李玉翎竟然也有点依依不舍之感。   李玉翎在那回营的路上,他只觉得心里像堵了块什么东西,堵得他难受。   回到了“神武营”一进营门,门口站岗禁卫的弟兄便对他说了话:“领班,统 带交待过,您一回营就让您先去见他。”   李玉翎心里有点明白,二话没说就直奔了荣富书房。   他在荣富书房告了声进,荣富在书房里冰冷一声“进来”不大和善,一听就知 道不对劲儿。   果然,李玉翎跨进书房,还没见礼荣富就拍了桌子道:“你还回来干什么,我 给你两天假,这是破例,也是天大的恩典……”   李玉翎道:“统带,我知道。”   荣富道:“知道你为什么逾假不归,你眼里还有‘神武营’么?还有我这个统 带么?要知道你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你不是百姓,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 候回家,就是老百姓家里也有个家法,你叫我怎么对全营弟兄,你说!”   李玉翎道:“统带我知道,我是来销假的,也是来领罚的。”   荣富道:“你以为我会饶得了你,宫姑娘老远地跑来看你,不管你跟她是什么 关系,孤男寡女地在一块儿两天三夜这总不像话,事要是传到‘天威牧场’,你让 人家宫姑娘怎么做人,让宫天鹤那张老脸往那儿放,你又怎么对得起宫天鹤,也让 我怎么向宫天鹤交待呢……”   李玉翎道:“不瞒统带说,我跟宫姑娘已论及婚嫁,我有意思娶她,她也愿意 跟我……”   荣富听得怔了一怔,道:“怎么说,你跟宫姑娘已经论及了婚嫁?”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是的,统带。”   荣富道:“这!宫天鹤知道不知道?”   李玉翎道:“她这趟回去会跟宫场主提的。”   “那……”荣富怒气消敛一点儿,道:“你的私事我可以不管,可是这公事, 你触犯营规我不能不问。”   李玉翎道:“我愿意领罚。”   荣富道:“还怕你不愿意,我撤你的职……”   荣富又道:“撤你的职还算便宜,你去兄弟间问问看,自我接掌‘神武营’以 来,那一个触犯营规有这么便宜的,‘神武营’容不了你了,多伦格格跟七贝子明 天要起启回京,我派你一路护送,她二位要有一点差池我唯你是问,到京后即刻向 ‘亲军营’报到,这是你的公文,拿去。”   一抖手,一纸公文丢进了李玉翎怀中,他拂袖站了起来,径自往后行去。   这那里是撤职处罚,正分明是恩赏擢升。   李玉翎一怔,欠身一声:“谢统带提拔,玉翎永志不忘。”   然后,他藏起公文,转身要走。   突然,荣富开了口:“多伦格格明天一早起程动身,指定你护送,你收拾收拾, 天黑以前,就到宫里报到,记住,多伦格格住在万树园里?”   李玉翎答应一声,又谢了一句,怀着一颗跳动的心出了荣富的书房。   他明白,与其说这是荣富提拔他,不如说这是宫无双促成的,想到了宫无双, 他心里泛起了一种异样感受,那是为什么,他说不上来。   他把这消息告诉了龚桐,龚桐当真舍不得,可也着实为他高兴,天黑之前他要 到宫里报到去,所以中午这一顿,大伙儿为他热闹上了。   龚桐起的头儿,一班九名弟兄齐张罗,请来了黄和跟宋天行,这一席钱行酒一 直吃到日头偏西。   霞光满天,李玉翎提着一具简单的行囊出了“神武营”,龚桐、黄和、宋天行 还有一班九名弟兄送到了“神武营”大门口,独不见荣富出来。   黄和跟宋大行脸上看不出什么,而龚桐跟一班九名弟兄却是满脸别绪。   雷霆小组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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