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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谢家废园降玉龙   严慕飞昂然迈步走了进去!    这一大间破屋,是个通间,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破桌子,几张破椅子,还 有那铺成一片片的干草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进了屋,高大花子一摆手道:“严朋友请坐……”    转注精壮年轻花子喝道:“石青,给严朋友拿把椅子!”    精壮年轻花子石青应声拉过了一把椅子!    入目那把椅子,严慕飞眉锋微皱,倏然而笑!    没别的,那是把摇摇欲坠,看上去碰一下就会散的破椅子,最要人命的是还缺 了一条腿!   三条腿的破椅子,这是存心整人!    严慕飞表现得毫不在意,谢了一声,伸手抬过那把椅子坐了下去,没听见有什 么声响,那把破椅子的三条腿,像插在豆腐上,陷入了花砖地好几寸!    高大花子脸色为之一变,他没吭声,坐在了桌子那一边,坐定之后,他才抬眼 深注,发话说道:“严朋友由何处来!”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分舵主何必明知故问!”    高大花子凝目说道:“严朋友这话……”    严慕飞道:“贵属都知道我在北京大摇大摆地进出内城,难道高高在上的分舵 主会不知道么?”    “不错,但那并不能意味着……”    “不!”严慕飞摇头说道:“我是从京里来的!”    高大花子倏转话锋,道:“严朋友远自京里来此,如今又莅临敝分舵是……”     严慕飞道:“我来跟分舵主谈生意!”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是个生意人?”    严慕飞道:“如今是!”    高大花子道:“以前呢?”    严慕飞道:“跟分舵主一样,是个武林中人!”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什么时候弃武从商改的行?”    严慕飞微一摇头,道:“分舵主,生意人是我临时客串的,是暂时的!”    高大花子“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严朋友对‘穷家帮’知道多少?”     严慕飞道:“不能算少!”    高大花子倏然一笑,摆手说道:“那么,严朋友,你请!”    严慕飞微愕说道:“分舵主这是逐客?”    “不!”高大花子道:“我这是送客!”    严慕飞讶然说道:“分舵主这是……”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既知‘穷家帮’就该知道‘穷家帮’不是做生意的!”     严慕飞道:“分舵主,我不惜代价!”    高大花子冷然摇头,道:“严朋友,‘穷家帮’不是做生意的,休谈代价,也 别让那股子铜臭弄脏了这穷而清白,落拓而高尚的要饭花子窝!”    严慕飞道:“这么说,这笔生意是谈不成了?”    高大花子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来是,严朋友你本就不该来,不该来自讨 没趣,自找碰壁!”    严慕飞笑了,继而眉锋一皱,抬眼说道:“分舵主,那就麻烦了!”    高大花子道:“有什么麻烦的!”    严慕飞摇头说道:“我这个人向来做的是霸王硬上弓生意,迎客容易,送客却 难,在生意谈成之前,我是绝不会走的!”  mpanel(1);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这是耍无赖!”    严慕飞一点头,道:“有点!”    高大花子冷笑说道:“那严朋友该睁开眼看清楚地方,别处也许凑合,这儿却 不行。我要试试这送客之难难在何处……”    笑容一敛,冷然喝道:“石青,送客!”    精壮年轻花子石青一句话没说,身形似电,跨步而至,一声:“严朋友,请吧!” 探掌抓向严慕飞右肩!    严慕飞端坐未动,容得石青五指沾衣,他身形突然往后一仰:“哎唷,这椅子 怎么不结实……”    石青一抓,落空那只手电一般地由严慕飞脸前擦过。    严慕飞一收仰势,探掌扣上石青腕脉笑道:“谢了,我自己坐得稳,不劳搀扶!”     五指一触即松!    石青机伶一颤,骇然暴退,那张脸好红!    石青那张脸刚由红转白,高大花子突然冷哼一声,钢钩般五指搭上桌沿,便要 掀!严慕飞笑道:“掀桌子,待客怎好来这一套,这就是,穷家帮’的规矩?”    抬手按上了桌面!    “砰!”地一声,那里,桌沿硬生生被高大花子掀断一块,他振腕抛手,那块 破木头疾射严慕飞咽喉!    严慕飞忙道:“分舵主,使不得,没这一块,这张桌子就永远补不上了。”随 手一捞,抓住那块破木头站了起来!    那里,高大花子霍地跃起,凝功作势欲扑!    严慕飞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分舵主,别误会,也别紧张,我只是要为贵分 舵补补桌子,免得缺一块不好看!”    他走过去把那块破木头按在了缺口上,用力按了按,然后收手笑道:“不用钉, 也不用胶,勉强凑合能用了!”    说着,他还伸指头敲了敲,没掉!    高大花子机伶暴颤,骇然色变,巨目惊骇目光暴射,震声喝道:“好精纯的内 功,严朋友究竟是……”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生意人,如今还可以多一样,木匠。”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真人何妨谈谈真话!”    严慕飞道:“分舵主,我刚才不说得很清楚么?我原是个武林人,如今临时客 串生意人……”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你不怕落个小气之名么?”    严慕飞目光一凝,道:“分舵主,你真要问?”    高大花子道:“当然,让人直捣分舵,却连对方是谁都弄不清楚,岂不是天大 的笑话?又怎么往上交待?再说,我还打算在江湖上混几年剩粥残饭!”    严慕飞耸肩摊手,道:“好吧,说就说吧!分舵主,请坐!”    说着,他自己退到那把破椅子前坐下!    高大花子巨目一直紧紧凝注,跟着坐了下去!    坐定,严慕飞沉默了一下,然后抬眼说道:“分舵主贵姓是雷?”    高大花子一点头道:“不错!”    严慕飞道:“分舵主的大号是一个飞字?”    高大花子雷飞又一点头道:“不错,严朋友认得……”    严慕飞道:“‘霹雳火’,我久仰!”    雷飞刚要说话,严慕飞已接着说道:“分舵主,在当年你还没有接掌这‘穷家 帮’南京分舵的时候……那时候的事,分舵主可还记得?”    雷飞道:“多少记得一些,那时候百姓辗转于异族铁蹄之下,太祖率天下兵马 正在打天下、拯生民!”    严慕飞点头说道:“不错,我记得分舵主那时一直没离开过这南京城!”    “是的。”雷飞道:“那时雷飞奉黄旗巴三老之命,据这南京,暗中进行打击 异族的工作,一直没离开过南京……”    目光一凝,道:‘这,严朋友怎么知道?”    严慕飞未答,淡然一笑,道:“分舵主是听命于贵帮总舵黄旗巴三老,只是, 分舵主可知道,贵帮总舵那位黄旗巴三老又听命于谁?”    雷飞道:“自然是敝帮帮主!”    “不错!”严慕飞道:“那是理所当然,那么,分舵主可知道,贵帮那位帮主, ‘独腿巨灵’边帮主,他又要听命于谁?”    雷飞道:“这个雷飞知道,当然不单是穷家帮,便是整个天下武林都听命一人, 合力辅佐太祖,驱逐……”    严慕飞道:“分舵主,那人是谁?”    雷飞道:“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玉龙美豪客’!”    严慕飞道:“分舵主见过此人么?”    雷飞摇头说道 “休说雷飞慢这么大福份,便是天下武林也没有几个有这大荣 幸见过他。就拿敝帮来说,也只有帮主跟五位堂主见过他!”    严慕飞道:“此人可算得神秘……”    顿了顿,接道:“分舵主,可知道此人姓什么叫什么?”    雷飞一摇头道:“天下皆知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玉龙美豪客’,而知道他 姓什么,叫什么的却没有几个……”    严慕飞皱眉说道:“那就又麻烦了!”    雷飞道:“严朋友,怎么又麻烦了?”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我若对分舵主说,那位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玉龙 美豪客’,他姓严,叫严慕飞,不知道分舵主信不信?”    雷飞一怔,旋即仰天大笑,继而变色而起:“我雷飞没看出,严朋友还是个招 摇撞骗的能手……”    “是不?”严慕飞摇头说道:“我就知道分舵主不会信。不过没有关系,分舵 主请坐,咱们再谈谈。坐,坐,分舵主!”    雷飞冷笑说道:“严朋友!……”    “别这样!”严慕飞道:“反正你雷分舵主又赶不走我,何必非竖眉瞪眼变脸 变色地伤和气不可呢?坐下心平气和聊聊不挺好么?”    这话不错,打既打不过,赶又赶不走,除了跟他来个软的外,还有什么别的法 子好施?   雷飞只得忍了忍坐了下去!    他那里刚坐定,严慕飞这里又开了口!    “雷分舵主,在当年事之中,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不知道雷分舵主还记得不?”     雷飞谈淡然说道:“严朋友指的是哪一桩?”    严慕飞道:“跟当年太祖登基的同一天,就在这个南京城的紫金山顶上,贵帮 ‘独腿巨灵’边帮主,亲自把一件东西赠给了那位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玉龙美 豪客……”    雷飞截口说道:“那是‘穷家帮’的信物,也是帮内最高,最具权威的‘令符’!”     严慕飞点头说道:“丝毫不差,雷分舵主可知道,贵帮边帮主此举是什么意思, 表示什么?”    雷飞道:“此举表示‘穷家帮’跟天下武林一样,共尊玉龙美豪客!永远听命 于他,无论何时何地,但凭‘玉龙美豪客’片言只字,‘穷家帮’立即应召听命,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严慕飞笑了笑,道:“那么,跟那位‘玉龙美豪客’一样的荣宠,我也有那么 一方贵帮的信符,请雷分舵主过过目,看看是不是那方在贵帮最高、最具权威的信 符!”    说着,他缓缓探怀摸出一物,那是一块呈深红色,而且闪闪发亮的竹牌,上面, 镌刻着一根打狗棒,一只破碗,旁边两行蝇头小字,刻的是:“花子一张嘴,穷神 吃十方!”    雷飞接了过去,只一眼,神情猛震,霍地站起,翻身拜下,双手举竹牌过顶, 恭谨说道:‘弟子雷飞,恭候差遣!”    他这一跪,石青连忙跟着跪下!    严慕飞伸手接过竹牌,道:“分舵主,贤师徒二位请起!”    雷飞应声站起,垂手哈腰,恭谨侍立面前。    严慕飞道:“雷分舵主请坐!”    雷飞道:“信符所至,如帮主亲临,雷飞不敢!”    严慕飞道:“那么,雷分舵主,我把它请回怀中去!”    说着,又把那块竹符藏进怀里!    雷飞却仍站着没动。    严慕飞道:“雷分舵主,我已把……”    雷飞道:“严大侠在此,雷飞也不敢!”    严慕飞道:“雷分舵主看清楚了,是那方没错么?”    雷飞道:“此符只有两块,常在帮主左右,为南海铁骨紫竹制成,绝不可能假 制冒充。雷飞有眼无珠,不知严大侠就是‘玉龙美豪客’……”    严慕道:“雷分舵主坐下谈不好么?”    雷飞道:“雷飞不敢!”    严慕飞道:‘假如我持贵帮这方信符说话呢?”    雷飞道:“雷飞不敢不遵!”    一欠身,走过去坐下,却是正襟危坐,腰杆儿挺得笔直,脸上神色肃穆,绝无 适才轻慢倨傲态!    严慕飞皱眉说道:“分舵主,我还有事请教,像你这样,让我如何开口?”    “不敢。”雷飞道:“严大侠但请吩咐!”    严慕飞道:“分舵主,敬在内心,不必形请于外……”    雷飞道:“严大侠,这是敝帮帮规!”    严慕飞道:“分舵主要再这样,我没办法坐下去,只好到别处分舵去碰碰运气 了……”   说着,他就要住起站!    雷飞忙道:“严大侠请留驾,雷飞遵命就是!”    严慕飞笑了,道:“这才是,真要说起来,我还是宁愿看分舵主刚才那种狂放 豪迈,而不愿看……”    雷飞赧然说道:“严大侠,雷飞知罪了!”    严慕飞一摇头道:“分舵主,我句句由衷,严慕飞向来不善虚词假话……”    雷飞苦笑说道:“严大侠,请恕雷飞斗胆,您该早……”    严慕飞笑了笑,摇头说道:“不,分舵主,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下,我绝不 愿把严慕飞这三个字眼与‘玉龙美豪客’扯在一处。我只希望武林中永远把‘玉龙 美豪客’跟严慕飞当成两个人,再说……”    顿了顿,接道:“正如分舵主适才所说,此符权威无上而且神圣,要不是万不 得已,我也绝不轻易请出此符!”    雷飞道:“那么,严大侠所要垂询的事……”    严慕飞道:“我想请雷分舵主告诉我,当年燕王朱棣以‘靖难’名义率兵逼京, 城破时,兵荒马乱之际,前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行踪与下落!”    雷飞凝目说道:“严大侠要找纪纲挥使是……”    严慕飞道:“雷分舵主,请原谅,暂时我不能奉告原因!”    雷飞道:“雷飞不敢再问,关于纪指挥使的行踪与下落,正如严大侠所说,当 时兵荒马乱,禁宫及外城数处火起,本分舵奉命撤出城外,并没有发现纪指挥使出 了城。”    严慕飞道:“事实上事后清查内苑,纪纲不见了!”    雷飞道:“严大侠,纪指挥使会不会死在……”    严慕飞摇头说道:“雷分舵主该知道,纪纲的一身所学,允称天下第一好手!”     霄飞道:“那么……”    严慕飞道:“一句话,雷分舵主是不知道纪纲的行踪与下落?”    雷飞道:“是的,不过……”    严慕飞道:“不过什么?”    雷飞道:“我知道纪纲有位同门师兄现在住南京城!”    严慕飞精神一振,道:“雷分舵主,他是……”    雷飞道:“说来严大侠也许知道,此人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胜字,美号叫做 ‘铁胆神眼快刀手’……”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原来他就是纪纲的师兄……”    雷飞点头说道:“是的,严大侠,此人一生耿介,名利之心甚淡,为人古道热 肠,义薄云天,一身所学虽不及纪纲,但一双过人的眼光目力却是纪纲所难及。当 年纪纲在锦衣卫指挥使任内,曾数度请他进锦衣卫任职效力,都被他拒绝了。”    严慕飞道:“他现在何处?”    雷飞摇头说道:“武林事沾不得,岁月尤其不饶人,如今的‘铁胆神眼快刀手’ 已不是当年了。多年前他瞎了一眼,断了一臂,悄悄地退出了武林,如今的公孙胜 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可怜老人,在胭脂井旁靠卖水果为生!”    严慕飞问了一句:“在姻脂井旁?”    雷飞道:“是的,严大侠,胭脂井旁,‘金陵王’王府之前!”    一句“金陵王”,听得严慕飞难言感受,他道:“雷分舵主以为他知道纪纲的 下落么?”   雷飞道:“我不敢断定,只敢说以常理论他可能知道。严大侠该知道,他可以 说是纪指挥使的唯一亲人?”    严慕飞点了点头,道:“就是知道,怕他也不会说!”    雷飞道:“是的,不过对严大侠该例外。”    严慕飞道:“但愿如此……”    雷飞道:“您请坐坐,我派个弟兄去请他来一趟……”    严慕飞一摇头,忙道:“不,我该移樽就教。公孙胜不是等闲人物,别让他说 我严慕飞傲慢。再说,一个卖水果的老人被个要饭花子带到这儿来,那也太显眼, 会招人起疑……”   雷飞道:“那么,我陪严大侠去一趟!”    严慕飞笑道:“那更惹眼,还是我自己去吧!”    顿了顿,接道:“分舵主,在临告辞前我奉告一事……”    “不敢。”雷飞忙道:“您请吩咐,雷飞掩耳恭听!”    “好说!”严慕飞道:“据我所知,找寻纪纲下落的,不只我一个人,还有锦 衣卫及锦衣卫的外围大批武林好手,这话,雷分舵主明白么!”    雷飞一点头,道:“雷飞懂,您请放心,您此行但有泄露,请唯雷飞是问!”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好说,我先谢了……”说着,他便要站起!    突然--    “且慢!”雷飞说道:“严大侠,有件事雷飞忘了禀报……”    严慕飞收势坐了回去,道:“什么事?”    雷飞郝然一笑,浓眉微皱,道:“严大侠,也许这件事我不该说,说出来会让 有识之士笑死,可是雷飞自己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实情……”    严慕飞道:“雷分舵主只管请说就是!”    雷飞迟疑了一下,道:“读书人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雷飞是个没读过什么书 的粗人,如今更是个要饭花子,说说谅必无妨……”    抬眼接道:“严大侠,这是件怪事,近年来这儿闹鬼闹得很凶……”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这儿?雷分舵主说这乌衣巷里的谢家……”    “不!”雷飞摇手说道:“我是说南京……”    严慕飞凝目说道:“整个南京城?”    雷飞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因为既然真有鬼,他就绝不会守在一个地方, 事实上这南京城有好几个地方都出现过……”    严慕飞道:“那几个地方?”    雷飞道:“像孝陵、莫愁,玄武二湖、雨花台,还有……”    严慕飞似已有了兴趣,道:“雷分舵主,请从头说起!”    雷飞应了一声道:“最先发现鬼的是公孙胜……”    严慕飞微微一愕,道:“怎么,公孙胜最先……”    雷飞点头说道:“说来也没别的,只因为他在胭脂井旁摆水果摊儿,每每到夜 深人静时才收摊儿!”    严慕飞道:“听雷分舵主话意,好像鬼是从胭脂井里出来的?”    “不!”雷飞失笑摇头,随即笑容一敛,道:“严大侠,鬼是从胭脂井旁,金 陵王王府出来的,也就是说金陵王王府最先闹鬼……”    严慕飞“哦!”地一声,诧声说道:“金陵王的王府那地方怎会……”    雷飞道:“严大侠也许知道,那座金陵王王府,自当年兴建至今一直空着,根 本就没人住,也不知道那位金陵王是谁,这么好的一座王府他却让它空着,一空就 是这么多年……”   严慕飞“嗯!”了两声,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听说那位金陵王没这个福 份,封爵不久,王府甫建他就故世了,所以他那座王府一直空到如今!”    雷飞摇头说道:“那真是福薄硬被折死了!……”    严慕飞眉锋为之一皱。    雷飞接着说道:“说来有好几年了,那还是一天深夜,公孙胜刚要收摊儿的时 候,突然由街角走来了一个穿黑衣的女人……”    严慕飞道:“她是要买水果?”    雷飞点了点头道:“是的,当时公孙胜也没在意,只当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内眷 白天出来不方便,所以在夜深人静时出来买。”    严慕飞道:“是有这可能!”    雷飞一摇头,道:“可是自那夜后,那女人夜夜在同一时候来买水果,而且都 是穿着那件长可触地的黑衣,由那街角去,一直十几天都是这样!”    严慕飞道:“这有什么不对?”    雷飞摇头说道:“公孙胜他越想越不对……”    严慕飞道:“怎么不对?”    雷飞道:“公孙胜心里想,胭脂井那一带并没有什么大户人家,要说是别处的 大户又用不着跑这么远路,偏偏到他摊儿上来买水果,再说,难道她家里没有别人, 就非得她三更半夜地跑出来买水果不成么?又为什么十几天都是那件衣裳,从不换 换……”    严慕飞点了点头,但他沉吟着没说话!    事实上,这能证明那女人是鬼的理由并不充足!    “还有。”雷飞接着说道:“公孙胜也看出,那女人步履轻盈,不类常人……”     严慕飞插口说道:“雷分舵主,一个会武的女子,步履之轻盈也不类常人!”     雷飞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严大侠知道,公孙胜是个大行家,他若是认为那 只是个会武的女人,他就不会称之为鬼了!”    严慕飞一怔点头,道:“说得是,雷分舵主请说下去!”    雷飞应了声“是”,接着说道:“自那时起,公孙胜就动了疑。到了第十五天 夜里,他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在那女人照例地买水果离去后,他就在后面跟上了……”     “冒失!”严慕飞道:“倘若那是位人家闺阁,或良家妇女,岂不被人视为轻 薄,视为居心叵测?尤其在夜深人静……”    雷飞道:“他当时若考虑那么多,他就不会跟了,既不会跟也就不会吓出一身 冷汗地叫碰见鬼了!”    严慕飞道:“想是被人家发觉了!”    雷飞道:“岂止是发觉,他跟着那女人绕过街角,那女子贴着金陵王王府的院 墙根走,结果他跟那女子到了金陵王王府的后院门,那女子就进了金陵王王府的后 院门。    在临进门的时候,她突然回身瞪了公孙胜一眼,严大侠,就这一眼,差点把有 铁胆之称的公孙胜吓瘫在那儿……”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是怎么回事儿?长得狰狞怕人?”    雷飞摇头说道:“不,严大侠,是那双眼,不,该说是那双目光,那双目光能 吓破人的胆,吓飞人的魂。严大侠,她那目光竟然是碧绿碧绿的,还带着冰冷的阴 森……”    严慕飞轻“哦!”一声道:“那的确吓人,的确是怪事……”    雷飞道:“严大侠,吓人的怪事还在后头呢……”    顿了顿,接道:“当时公孙胜心里发毛,素有铁胆之称的他,竟也没敢跟进去 看个究竟,心惊胆战地转了回来。哪知,在半路上被不知由何处打来的水果打得满 脸开花,狼狈异常,及至他回到水果摊儿上时,那一摊儿水果全没了影,摊儿上却 滴着几行血迹。腥臭腥臭的。结果他摊儿也不要了,撒腿跑回住处,推开门,点上 灯,那一摊水果都在他床上,只是已稀烂了,害得他一夜没能睡,其实他吓怕了, 哪儿还有一点儿睡意!”    严慕飞不禁为之失笑,旋即他敛去笑容,道:“这就能证明那女的是鬼?”    雷飞道:“要不是鬼,目光怎么会是碧绿碧绿的?”    严慕飞沉吟了一下,道:“这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不是中原人,雷分舵主 该知道,关外有些民族是天生碧目的……”    雷飞点头说道:“这个我听说过!”    严慕飞道:“很有可能她是来自关外某一……”    忽地一顿,接道:“对了,公孙胜可曾看见她的面貌?”    雷飞摇头说道:“没有,严大侠,因为那女人脸上始终蒙着一层黑纱。”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她有什么怕人看的?只要能看见她的面貌,就可 以知道她是来自关外哪一族………”    雷飞道:“严大侠,我看她不会是关外的异族!”    严慕飞微愕说道:“怎见得?”    雷飞那张大脸微微一红,道:“因为我见过她,还跟她说过话……”    严慕飞为之一怔,旋即说道:“那就好办了,是怎么回事,请说说看!”    雷飞应了一声道:“当天晚上,公孙胜没敢在家里待,就跑到了分舵来,要把 这件事告诉我。可巧我不在,石青几个年轻人好事,也趁着我不在,几个人就跑进 了金陵王王府,折腾了一夜,不但什么也没找到,而且在那网结尘封的王府里,连 个女人脚印也没有发现,严大侠请想,人怎会没有脚印……”    严慕飞点了点头,道:“想必雷分舵主听说之后也去了?”    雷飞脸一红,赧然点头,道:“是的,严大侠,其实,我生平不信这一套,认 为公孙胜缺了一只眼,剩下的那一只可能昏花了,本来是不打算去的,可是第二天 我在石青几个的后领上发现了已经干了的血迹,这下吓坏了石青几个,也让我动了 疑,结果在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跑了去查。”    严慕飞道:“看见她了?”    雷飞点了点头道:“起先我折腾了半夜也是一无所见,气得我脱口骂了一声, 那知道这一骂把她给骂了出来……”    严慕飞笑道:“显见得鬼也怕骂!”    雷飞勉强一笑,接道:“起先是一声声听来令人头皮发炸,心里发毛的鬼哭, 那是个女人低低的哭声,时东时西,让你根本没法捉摸那哭声究竟在那儿,后来那 哭声竟越来越近,简直就近在我的眼前,我的身后,可是我就瞧不见什么,我一发 狠虚空发出了好几掌,结果什么也没打着,哭声仍是绕在身边……”    窘迫一笑,接道:“不瞒大侠说,当时可真把我吓坏了。我想跑,两条腿发软 不听使唤,我想叫,脖子像被人扼住一般,也叫不出声。正在这时候,鬼哭突然没 了,在我眼前几丈处,院子里一棵枯树枝上,直挺挺地吊着个人,就是那女人,穿 着一身黑衣,一头头发披散着,那张脸白惨惨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严慕飞道:“跟中原人有什么不同?”    雷飞苦笑说道:“当时我都快被吓瘫了,那里还有心情留意她的长相……”    也难怪,严慕飞忍不住笑了。    雷飞窘迫地接着说道:“不过有一点我倒很清楚,她那双眼直直地瞪着我,公 孙胜瞎说,根本不是碧绿碧绿的,有点冰冷阴森的鬼气倒是真的……”    严慕飞道:“那也许是他当时被吓坏了,眼看花了!”    雷飞道:“是啊!我也这么想,可是事后对他一说,他硬说一点不错,确是碧 绿的,还急得要赌咒………”    严慕飞道:“那就有可能是雷分舵主……”    “不!”雷飞正色摇了头,道:“我绝不会看错,我敢发誓,绝不会错!”    这敢情好,他两个都敢发誓赌咒。    严慕飞失笑说道:“那……二位之中总有一位是看错了!”    “不!”雷飞又正色摇了头,道:“事后我又想了想才想通了,她既是鬼,那 目光就有可能会变……”    严慕飞笑道:“只是,雷分舵主能肯定她是鬼么?”    雷飞道:“要不然那怎么会……严大侠,我雷飞生平是从来不信这一套的,可 是如今我却要肯定地说,那女的是鬼。撇开这会变的目光不说,她自己说的,她是 当年‘靖难’时被人丢进胭脂井里淹死的。她没地儿去,所以暂借那空着的金陵王 王府安身。她不愿扰人,希望人也别扰她,要不然南京城往后不会有安宁。最后她 还告诉我,往后不许有任何人擅进那金陵王的王府,否则绝不会再活着出去,她让 我警告所有的人。说完了这话,她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的。紧接着一阵 凉而又腥沾手的东西滴在了我头上。我没敢再停留,捡回了一条命般跑了出来,公 孙胜他们在外头等我,据他们说,当时我满头是血……”    静静听毕,严慕飞皱了眉锋,而且皱得很深,沉吟了半晌,他始缓缓说道: “听雷分舵主这么一说,我却也觉得她有七分像鬼,只是……雷分舵主,以后呢?”     雷飞摇了摇头道:“以后我可没敢再往那边去,公孙胜虽然因为地盘的关系没 办法转到别处去,可绝不敢再卖三更半夜了,日头一偏西他就收了摊儿。自那次后, 接连地又有人深夜在孝陵、莫愁、玄武二湖等地看见一个黑衣女子对月吟哦,嘴里 老是吟哦那么一句……”   严慕飞道:“哪一句?”    雷飞道:“听人说好像是什么天若有情天,天……”    严慕飞接口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对么?”    雷飞点头击掌,忙道:“对,对,就是这句,就是这句………”    咧嘴赧然一笑,接道:“谁叫我是个粗人,没读过多少书。”    严慕飞微一摇头,道:“看来此女有一段事关情字的伤心往事……”    雷飞道:“严大侠,有不少人也这么说,还有人说她是以前南京城某大户的女 儿,是个才女,在‘靖难’时被乱兵奸杀了,更有人说她就是什么张丽华呢……”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此鬼不是俗鬼,听雷分舵主这么一说,她该也十分可 人,更难得的是她不扰人,是个好鬼。”站了起来接道:“雷分舵主,我走了,有 机会我会看看的,只请雷分舵主记住,要找纪纲的,不只我一个。”    雷飞忙跟着站起道:“雷飞省得,严大侠,还有什么用得着南京分舵主的地方, 您请尽管吩咐!”    严慕飞含笑道:“谢谢,只要有借重贵分舵的地方,到时候我自会前来求助的。 雷分舵主,我告辞了。”    举手微拱,飘然走了出去!    雷飞忙道:“您这是折煞雷飞。”    忙举步跟上,送了出去!    他送严慕飞出了谢家废回,又要送严慕飞出乌衣巷,却被严慕飞称谢婉拒,在 雷飞遵命声中,他走了!    这时候,天色还早,算算离公孙胜收摊儿的时候还有一段工夫,所以严慕飞直 奔了胭脂井。   --------------------------------------------------   一兆 COR,旧雨楼 与潇湘书院联合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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