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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圈套 进城的时候,日头已经偏了西,等龙天楼进了内城,到了承亲王府,日头就要 下山了。 如今龙天楼进承亲王府容易得很,只是进了王府之后,照例还是得在签押房先 见哈总管。 等了半天,哈总管才一边擦嘴,一边剔牙地进了签押房,敢情他已经吃过晚饭 了。 对龙天楼,他似乎永远不够友善,也不知道对小衙门里来的都是这样,还是怎 么着,两眼一翻,冷冷然道,“什么事儿呀?” 龙天楼也来个傲不为礼,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儿:“我要见王爷!” “又见王爷有什么事儿?” “自然是公事。” 哈总管脸色微一变,但是他没有发作:“你来得不巧,王爷这会儿没空。” “哈总管,我有急要大事!” 哈总管冷冷地瞅着龙天楼:“再急要的大事,也得等王爷吃过饭吧。” 敢情大厨房吃过饭了,小厨房这会儿正在开饭。 没奈何,只好等了。 龙天楼没说话。 哈总管却剔着牙,漫不经心地问:“案子办得怎么样了,找着线索了吗?” “线索很多――” 哈总管目光一凝留了意:“呃?” “只是都还没有什么进展。” 哈总管似乎有点失望:“呃!我看这件案子扎手,很不好办。” “也不能这么说,只要有线索,不愁追不出什么来。” “叭”地一声轻响,哈总管手里的牙签断在了嘴里。他手里一扔,嘴里一吐, 道:“你来见王爷,就是为向王爷禀报有了线索?” “另外请王爷多宽限几天。” “为什么?” mpanel(1); “头绪太乱,时间不够。” “恐怕不可能,你们要知道,这不是别的案子,格格在别人手里,再拖下去― ―” “没有人愿意拖,也没有人敢拖,可是总要给的时间够。” “什么时间够不够,五城巡捕营养那么多人是干什么的?” “哈总管,我一不吃粮,二不拿俸,我不是五城巡捕营的人。” “可是你总是五城巡捕营找来办案的。” “对,我是五城巡捕营找来的,所以我只对五城巡捕营的统带―个人负责。” 哈总管不会听不出来,脸上登时变了色:“你这是跟谁说话!” “哈总管,这儿没有第三人。” 哈总管抬手就要拍桌子。 龙天楼冷然道:“哈总管,你要是存心为承亲王府好,就不该对人这样,尤其 是对我,你要知道,我不吃这一套。” 哈总管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没拍下去,他狠狠地道:“你也别忘了,你是来 见王爷的。” “怎么样?” “我可以让你见不着王爷。” 龙天楼冷然一笑道:“哈总管,你的记性最好也好一点,我有王爷的手令,可 是我不愿意跟你争,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耽误了急要大事,你得担着点儿。” 他说完话,抄起桌上一方水晶镇纸,往外就走。 哈总管一把抓住:“慢着,你怎么能私自拿王府的东西?” “当着你哈总管的面,就不能叫私自拿,有了签押房的这方水晶镇纸,你我一 旦跟王爷三头对面,也好证明我的确来过承亲王府。” 哈总管一怔,旋即笑了:“老弟台,你可真是忙中不乱啊!跟你逗着玩儿的, 你怎么当了真,请等等,我这就给你通报去。” 他没等龙天楼再说话,一溜烟儿似地走了。 龙天楼唇边浮现一丝冰冷笑意,把那方水晶镇纸又搁回了原处。 哈总管卖力气的时候,真能办事,龙天楼负手踱步,走还没两趟,他就又进了 签押房,陪着一脸的笑道:“你老弟面子真大,王爷一听说你来了,茶没顾得喝就 立即准见,老弟台,跟我来吧!” 龙天楼连谢也没谢就跟着走了。 他知道,对付这种小人,就不能像对常人一样。 许是承亲王刚吃过饭,懒得走动,这回是在他的书房接见。 龙天楼进书房,承亲王已坐在那儿等着了,还没等龙天楼见礼,他先站了起来 :“怎么,有线索了?” 龙天楼躬身刚一声:“王爷――” 哈总管那里已欠身接了话:“回王爷的话,龙天楼说头绪太乱,时间不够,来 请王爷多宽限几天。” 承亲王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刚要发作,龙天楼没等他发作就说了话:“那只 是附带,龙天楼有急要大事禀报王爷!” 承亲王没发作,可是语气不怎么好:“什么急要大事?” “龙天楼斗胆,请王爷摒退左右。” 哈总管一怔! 承亲王道:“这儿只有我的总管――” “事关重大,除了王爷,任何人都一样。” 承亲王皱着眉,疑惑地看龙天楼。 龙天楼泰然而立,回望着承亲王。 承亲王突一摆手,“哈明,你出去。” 哈总管忙道:“王爷――” “我既然准他办案,就只有相信他,他要真会对我怎么样,你留在身边也帮不 上什么忙。” “是!”哈总管没奈何,只好欠个身退了出去,临出去还盯了龙天楼一眼。 龙天楼装没看见。 承亲王往下一坐:“什么事?说吧!” “王爷!龙天楼特来请辞。” 承亲王微一怔:“请辞?什么意思!” “这件案子,龙天楼办不了,五城巡捕营办不了,就是九门提督衙门也办不了。” 承亲王站了起来:“你办不了,五城巡捕营办不了,连九门提督衙门也办不了, 你――是什么意思?” “王爷可知道,格格失踪以后,她的两个贴身丫头富儿、桂儿,还有两个那夜 当值的护卫,都被除名逐出了王府!”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了,怎么样?” “据龙天楼的调查,富儿跟桂儿没回家去,至今下落不明,那两个护卫也都被 人下毒灭了口。” 承亲王一惊:“这,这是谁说的?” “刚禀报过,是根据调查。”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家――” “王爷,内务府有名册可以查。” “那你的意思是说――” “富儿、桂儿跟两个护卫,都被人灭了口。”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被人灭了口,而不是――” “王爷,富儿、桂儿有家不回,两名护卫回家后同时暴毙,看尸体很明显是中 毒而死,您说这是什么?”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线索中断,不好查了―――” “不,龙天楼是不敢再往深处查了。” “不敢再往深处查了?为什么?!” “因为您给龙天楼的权限,是对王府以外,不是对王府以内。” 承亲王脸色一变:“龙天楼,你是说――” “王爷,龙天楼死罪,但显而易见,毛病出在王府之内。” 承亲王一把抓住了龙天楼:“龙天楼,你胡说。” 龙天楼平静地道:“龙天楼自知死罪,只是,王爷,格格失踪,丫头、护卫被 除名逐出王府,两个不知下落,两个中毒暴毙,要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些什么被人灭 了口,您说又是什么?毛病不是出在王府里,您说又出在什么地方?” 承亲王松了龙天楼,“砰”然一声坐了下去:“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 种事……?” “龙天楼宁愿自己的判断错误。” “可是,可是……” “王爷,龙天楼告退。” 他施―礼,要退。 承亲王忙抬手:“慢着。” 龙天楼停步道:“王爷?” “以你看,毛病真出在王府里?” “龙天楼刚禀告王爷,宁愿是自己判断错误。” “所以你不敢再查下去?” “目下龙天楼还无法肯定毛病是出在王府哪一个人身上,如果万一是位身分高 的,龙天楼实在吃罪不起。” “可是你总不能不管我的女儿啊!” “王爷可以请旨,派侍卫营负责侦办。” “可是我信任你呀,别人都摸不着头绪,你刚接办就查出了眉目。” “可是,王爷,龙天楼是个百姓,五城巡捕营是个小衙门,连九门提督都嫌官 卑职小……” “我准你放手去查,放手去办。” “这……” 承亲王忙站起:“龙天楼,你只管放手去办事,不管将来查出是谁,自有我做 主,我不怪你。” 龙天楼迟疑了一下:“如果王爷非让龙天楼侦办下去不可,龙天楼不敢不遵, 但是要王爷再下一纸手令。” 承亲王道:“不是已经……” “王爷,那是对外,对王府之内,您以前下的那纸手令,恐怕起不了什么效用。” 承亲王毅然点头:“好,我就再下一纸手令给你。” 他说写就写,这回是亲自提笔,一纸手令一挥而就,照样地盖了他那颗小印。 龙天楼双手接过手令,道:“有了王爷这纸手令,龙天楼马上就可以展开侦查, 只是,为免打草惊蛇,还请王爷不可对任何人提及毛病出在王府之内。” “这个我知道。” “敢问王爷,格格房里,收拾得一干二净,是谁的主意?” “是福晋的主意,她非说是闹大仙不可,所以把那个屋的东西全烧了,怎么?” “龙天楼斗胆,福晋做差了,这么一来把所有的线索全毁了。” “线索?” “不管格格是为什么失踪,只要是在她房里失踪的,出事现场多少可以找到些 线索。” “我就说嘛,闹什么大仙,偏偏她信这个。” “房里的线索没了,可能知道内情的人,两个下落不明,两个已被人灭了口, 这件案子实在很难办。” 承亲王呆了一呆,道:“龙天楼,你真以为毛病会出在我王府里?” 龙天楼道:“王爷,如果您真要我说,我只好说,不敢十分肯定,但是王府里 的这些人,涉嫌最重。”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王府上上下下,谁会跟她有仇?” “王爷,不一定非跟格格有仇不可。” “那么,是跟我有仇?” “王爷,也不一定非仇不可。” “那你说究竟是为什么?” “目下还不知道,不过不难查明。” 承亲王“砰”然一声拍了桌子:“查,赶快给我查,只查出是谁来,我扒他的 皮,抽他的筋!” 龙天楼道:“王爷能否不动声色?” 承亲王叫道:“不动声色?我的独生女儿失踪了,现在下落不明,生死难卜, 竟是我这座王府里的人干的,我平日对他们不薄啊!他们竟――你还让我不动声色!” 龙天楼淡然道:“王爷,你这样于事无补,一旦走漏消息,反倒打草惊蛇,对 破案,对格格都大不利,为了这件案子,为了您的独生女儿,您只有隐忍不动声色。” 承亲王一下子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半晌才道:“好吧!我听你的,你赶紧给我 查,赶紧救回我的女儿来,我这么大年纪,只这么个女儿,万一她要是有个三长两 短,我――” 承亲王竟流下两行老泪,低下了头。 也难怪,毕竟是父女至亲。 龙天楼心里也不免为之戚然,道:“您放心,草民一定尽心尽力,草民既然接 办了这件案子,好歹总要给王爷一个交代。” 承亲王抬起了头,举袖拭泪,摆摆手道:“要是没什么别的事,你去吧!” “是,草民告退。” 龙天楼欠身一礼,退出书房。他这里刚带上了书房的门,哈总管已从长廊那头 快步迎了过来。 龙天楼加快两步,在长廊中间迎着了哈总管,哈总管忙不迭地道:“见过王爷 了?” “见过了。” “怎么样?” “哈总管是问――” “你不是来求王爷宽限的吗,我是问王爷答应了没有。” “好说歹说,王爷总算答应了。” 哈总管微一怔,看了看龙天楼道:“王爷答应归王爷答应,你们还是要加紧侦 查啊!格格失踪有不少日子了,万一――” “哈总管放心,我不但不会松懈,反而更要加紧侦查,王爷恩厚,不能不报, 况且那么些口子的脑袋,在刀口上搁着呢!我敢松懈吗?” 哈总管迟疑了一下:“这么些日子了,真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吗?” 哈总管很关心、很热心,足见一片为主之忠心。 龙天楼微一摇头:“我跟哈总管说过,目前头绪很乱,也就是说,线索不是没 有,只是还很难说哪个有用,哪个没用。” 哈总管两眼似乎一亮,忙不迭地道:“都是些什么样的线索?” 龙天楼摇头道:“事关办案机密,恕我不能奉告。” 哈总管一怔,显然有些不高兴了:“这是我们承亲王府的案子,我是承亲王府 的总管。” “哈总管原谅,我只知道我是在找寻格格,拯救格格,在巡捕营,我只对统带 负责,在王府,我只对王爷负责。” 龙天楼说话的语气、态度都不错,可是听进哈总管耳朵里就受不了了。 本来嘛,他堂堂一个王府总管,谁对他不是客客气气,敬畏三分,几曾碰见过 这么一个人,受过这个。 哈总管他脸色难看,就要发作。 也就在这时候,从前头转过―行人来。 这一行人,共是七位,清一色的旗装女子。 前两个,后四个,都是丫头打扮,而走在两个丫头之后,四个丫头之前的,却 是位使人觉得眼前一亮的贵妇人。 她,卅上下年纪,有着一副让人心跳的身材,蛾眉淡扫,薄施脂粉,但却娇媚 无限,尤其一双眸子能摄人魂魄,成熟的风韵更是醉人。 龙天楼方自微怔,哈总管已急步趋前,打下千去:“奴才恭迎福晋。” 敢情这位是承王福晋。 龙天楼又一怔,也跟着欠了身。 “起来。” “谢福晋。” 哈总管起来了,垂着手哈腰微退。 美福晋的一双勾魂眼波瞟向了龙天楼:“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孩子?她才多大年纪? 许是官太太们都爱这调调儿。 哈总管忙道:“回您的话,他就是巡捕营请来办案的那个江湖客。” “是的。” 美福晋深深看了龙天楼一眼:“叫他跟着来,我要问话。” 叫的是龙天楼,话却是对哈总管说。 这许又是官太太的作风。 “喳!” 在哈总管恭应声中,美福晋留下一阵香风,带着六个丫头擦身而过。 哈总管瞅着龙天楼道:“走吧!” 福晋宠召,岂能不去? 龙天楼迟疑了一下,只好跟着走了。 哈总管带路,循着那阵能让人脸热心跳的香风,走画廊,走小径,到了一间精 舍前。 天色还没全黑,精舍里已经有了灯光。龙天楼跟哈总管刚到精舍前,适才六名 丫头中的一名,从里头走了出来,道:“福晋叫你们进去。” 哈总管忙带着龙天楼进了精舍。 进精舍一看,眼前是个精美的小客厅,精美而不失典雅。 美福晋已然居中高坐,一双勾魂眸子直盯着龙天楼。 哈总管上前打千,龙天楼则躬了躬身。 美福晋像没看见哈总管,紧盯着龙天楼说了话,话声有点冷意,但却难掩娇美 :“你是富尔找来的?” 龙天楼如今当然知道富尔是谁,从容应道:“是的。” “你是从哪儿来的?” “草民来自江湖。” “我还能不知道你来自江湖!” “草民来自关外。” “呃,关外?你姓什么,叫什么?” “草民龙天楼。” 美福晋深深看了龙天楼一眼:“名字很不错。” “福晋夸奖。” “富尔找你来,当然有他的理由,只是你有把握吗?” “草民不敢说有把握,但尽心尽力。” 美福晋的眉梢儿挑了挑:“没把握你来干什么?你可知道,王爷限期破案,破 不了案就要脑袋。” “草民知道。” 美福晋还待再说。 哈总管一旁插了嘴:“禀福晋,人家跟巡捕营的白殿臣沾亲带故,不能不来, 来了之后果然不同凡响,据人家亲口说,已经掌握了若干线索了。” 龙天楼何等样人,焉能听不出来,哈总管这话是在“烧火”,可是他不在乎。 美福晋“呃”地―声道:“已经掌握若干线索了?我倒是轻看了你。都掌握到 什么线索了?” 哈总管接着便道:“奴才正想禀告您别问,哪知道慢了一步,您还是问了。” 这是第二把火。 美福晋转脸望哈总管:“怎么了,我为什么别问?” 哈总管道:“奴才刚就碰了一鼻子灰了,人家说在巡捕营只对富尔一人负责, 在王府只对王爷一人负责,这意思您懂吗?就是说关于这件案子的案情,只字儿不 能对第三个人说。” 美福晋叱道:“胡说,哪有这种事!” “奴才大胆也不敢在您面前胡说,不信您问问!” 美福晋霍地转过了脸:“对我也不能说吗?” 龙天楼欠身道:“福晋原谅,事实上草民所说已掌握若干线索,只是为让哈总 管宽心。” 哈总管哼哼一笑道:“这话好听多了。” 美福晋脸色一变:“龙天楼,你敢欺我!” “草民不敢。” “那就给我说。” “福晋原谅,草民无可奉告。” 哈总管烧上了第三把火:“您听听。” 美福晋拍了座椅扶手:“好大胆的龙天楼,竟敢――哈明,绐我拿下!” “喳!” 哈总管这一声应得既嘹亮又舒服,走上前伸手就抓龙天楼的胸口。 龙天楼抬手一挡,硬把哈总管震得退了两步,一龇牙,一咧嘴,抱住了腕子。 只听龙天楼道:“慢着!” 他左手从怀里掏出了承亲王亲笔所写那纸手令,一抖抖了开来,道:“福晋, 草民奉有王爷手令。” 哈总管忙道:“福晋,那纸手令只是对外给他方便。” 龙天楼淡然道:“你看清楚了,这是另一张。” 伸手把那纸手令递到哈总管眼前。 哈总管定睛看去,一怔,旋即道:“禀福晋,这纸手令是对咱们府内的。” 美福晋霍地站起:“对哪儿都一样,要弄清楚我是谁,我不管什么手令不手令, 我说拿下就得拿下!” “这――” 哈总管犹豫着没敢上前,他倒不是怕龙天楼手里那纸手令,他是怕龙天楼那双 手。 龙天楼欠身道:“禀福晋,草民要对王爷负责,加以草民一身系无数条性命的 生死存亡,实在碍难从命,福晋原谅。” 话落,他转身往外行去。 “站住!” 美福晋冷喝。 龙天楼像没听见,人已经出了精舍。 美福晋许是既急又气,急扭几步追出了精舍,大声厉喝:“站住!我叫你站住!” 龙天楼仍不理。 可是美福晋这一声厉喝,惊动了王府当值的护卫,蓦地奔过来两个,正挡住龙 天楼的去路。 美福晋忙叫道:“拿下,把这个人给我拿下。” 两名护卫不能不听福晋的,奔过来就抓。 龙天楼一扬手令,沉喝道:“王爷手令在此,谁敢拿我!” 两名护卫一怔,硬生生把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只听美福晋撒泼似地叫道:“叫你们把他拿下,听见没有?不快把他拿下,我 要你们的脑袋!” 两名护卫一惊,就要再动。 适时,承亲王的话声传了过来:“什么事?什么事?” 龙天楼要抬的手没动,两名护卫也急忙收住步子。 只见承亲王带着两名贴身护卫,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这儿的两名护卫忙躬下 了身,哈总管更是忙迎过去打千。 美福晋又叫了起来:“你来得正好,你自己来看看,可真找对了人了你,竟敢 在我面前撒野放肆!” 承亲王已匆忙地到了近前:“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问问你找的好人哪!” 承亲王转过脸来道:“龙天楼――” 龙天楼淡然道:“回王爷,福晋听哈总管说,草民已掌握到若干线索,便问起 草民;草民回禀福晋说并没有掌握到什么线索,所以福晋就生气了。” 承亲王转望美福晋:“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你也真是,这用得着生气?到现 在为止,真还没有什么线索。” 美福晋叫道:“都什么时候了,到现在还没有线索,你女儿的命你还要不要了! 这种饭桶还能用?给我撤换他。” 承亲王道:“这――” “这什么,你女儿的事,眼看就让这些饭桶断送了,你还非用他不可?” “他不过是刚接办案子――” “刚接办怎么了,既然把他找来,就表示他比别人行,既然比别人行,一接过 手,就该有些眉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线索。” “这――这事儿让我一个人操心,你不要管行不行?” “这什么话!我不要管,就你一个人急!我不急?” “没人说你不急,只是――我信得过他,把案子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美福晋似乎很生气,气得脸都白了,一点头道:“好,我不管,女儿是你一个 人的,我跟着担惊受怕,我这是图什么啊。我乐得不管,可是他跟我这么无礼,这 该怎么办?” “他没有线索,没法告诉你,这怎么叫无礼?” “怎么不叫无礼?还要怎么样才能叫无礼?难道非骂我几句,给我几个嘴巴才 叫无礼?你是没看见他那态度,仗着你给他那一张手令,眼里就根本没我这个福晋。” “那这样好不好,他惹你生气,我叫他给你赔罪。” “不行!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是个堂堂的福晋,他放肆无礼,赔个罪 就算了,往后谁还把我放眼里?” “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你相信他是个干才,我看他是个饭桶。撤换他,我要打断他一条腿。” “你,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问你,怎么不行?” “他是来办案的,是来救――” “办什么案?救谁呀?到现在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不要他,我要撤换他,还 有什么不能打断他一条腿的?” “你――” “别你呀我的,只说一句,我的话你听是不听?” “这――” 龙天楼淡然道:“王爷不必为难,草民来自江湖,还回江湖去,大可不必管这 件案子――” 承亲王八成儿急了,暴叫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再说了,我说,有线索 了,富儿、桂儿下落不明,白成、丁蒙两个被人灭口毒死了,你满意了吧!” 龙天楼想拦没来得及,心里一动,转念一想,也好,干脆来个将计就计。 美福晋、哈总管一怔,脸色都变了。 美福晋道:“怎么说,富儿、桂儿她们一一她们不是都回家了吗?” “要是都回家了还说什么?她们两个失踪了,白成、丁蒙让人毒死了。” “有这种事,有这种事,那我问他他为什么不说。” “显然毛病是出在府里,怕消息走漏,打草惊蛇,他能说吗?” “既然他不能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告诉我的啊!” “还是啊,为什么能对你说,不能对我说,你这个王爷能知道,我这个福晋不 能知道?怎么了,是我会坏事呀?还是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承亲王更急了:“你也真是,不告诉你你生气,告诉了你你又――” “我又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哈总管干咳一声道:“王爷,奴才斗胆,他说显然毛病出在府里,是什么意思?” 承亲王道:“富儿、桂儿她们是被除名逐出府去的,两个失了踪,两个被人毒 死,显然是他们知道什么,有人怕他们说出来,这不是毛病出在府里是什么?” “奴才斗胆,怎么见得不是外人干的呢?” 龙天楼道:“显而易见的,外人不可能这么了解他们的动静,即便是外人,府 里也应该有他们的内应。” 哈总管道:“王爷,这您就不能怪福晋生气了,连奴才听了这话,心里都不舒 服,府里都是些老人,谁会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呢?” 龙天楼道:“自然有,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我已经找到富儿跟桂儿了, 不过她们俩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只等她们醒过来,是谁干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 就不难知道了。” 承亲王为之一怔,瞪大了眼。 美福晋、哈总管也一怔色变。 承亲王就要说话。 美福晋抢了先:“你已经找到富儿跟桂儿了?她们在哪儿?” “福晋原谅,为免她们俩再被人灭口,草民不能说。” “好,看在你已经掌握了线索份上,我暂时饶了你,不过你最好赶紧从府里把 那个人给我揪出来,要不然我照样轻饶不了你。哈明,跟我走。” 美福晋带着几个丫头,转身走了。 哈总管向承亲王打个千,急忙跟去。 承亲王定过神忙道:“龙天楼,你――” 龙天楼道:“请王爷静候佳音就是,草民告辞。” 一躬身,提气长身,飞射而去,快得使承亲王根本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 龙天楼一口气奔进了巡捕营,密见统带,要富尔马上派出干练人手,秘密监视 承亲王府四周,跟踪每―个出府的人,只要有任何发现,马上到白五爷家通知他。 富尔自然要问。 龙天楼说了个大概。 富尔不敢。 难怪他不敢,他什么顶戴,有几颗脑袋敢派出人去监视承亲王府? 龙天楼一力承当,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这,富尔才急急忙忙下令派出人去。 眼看着一批干练人手匆匆出了巡捕营,龙天楼这才赶往白五爷家。 天都黑透了,玉妞儿小嘴儿噘着,脸拉得老长。 也难怪,饭菜都好了,等天楼哥都盼得人急死了,能怪人家姑娘不高兴? 可是,天楼哥一到,玉妞儿马上就春风解冻了,埋怨了几句,连拉带扯地就把 天楼哥按坐下了。 “小七儿,怎么这么老半天,碰见什么了?” 龙天楼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白五爷皱眉沉吟,没说话。 龙天楼接着问:“承亲王怎么有这么年轻的福晋?” 白五爷这才说了话:“原来是侧福晋,刚扶没多久。” “怪不得,我还当是格格的生身之母呢!” “瞧你糊涂的,看年岁还看不出来?” “我原就纳闷儿,五叔,我觉得这位承亲王福晋有点邪气!” “我没见过――” 玉妞插嘴道:“邪气,怎么个邪法儿?” “说不出来,反正不够端庄,不像正经就是了。” 白五爷道:“许是不是什么好出身。” 玉妞瞟了龙天楼一眼道:“既是这样,你可得留神点儿啊,越是大府邸越污秽, 脏事儿常听人说。” 白五爷一瞪眼道:“一个姑娘家,你这是什么话?” 玉妞道:“实话,您知道这是实话。” 白五爷看了看龙天楼:“小七儿,这个圈子里的事儿,你还不清楚,这话玉妞 虽不该说,可却真是实话,你是得留点儿神,要不然你会很为难。” “为难?” “怎么不?你不会干那种事儿,可是不依顺她们,又得罪不起。” 龙天楼淡然一笑,没说话。 玉妞盯着他道:“怎么不说话?” 龙天楼道:“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玉妞似乎不放心,还想再说。 白五爷抬手一拦:“好了,好了,净说这些个肮脏事儿,这儿谈正经的呢。” 玉妞噘着嘴道:“告诉天楼哥留神提防,这怎么不算正经事儿?” “跟他说这个是多余。你放心,凡是龙家出来的,都沾不上这个。” “不沾这个不就得罪人了吗?” 白五爷目光―凝:“丫头,你到底是愿意他得罪人,还是愿他沾上这种事儿?” 玉妞面上一红,嗔道:“瞧您问的。 楼明白是怎么回事,觉得很窘,只好垂下眼皮,望着面的酒杯,装没看见。 脸来,白五爷皱了眉:“那位格格失踪了有些时日了,咱这些办案的,到现在 还没抓到一点头绪,实在让人着急。” “五叔,不能说没抓到头绪,毛病出在承亲王府,这不就是头绪了?” “可是毛病是出在承亲王府的哪一位身上呀?” “这得慢慢查,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不敢随便乱指。” “怕只怕等到查出来的时候,那位格格的高贵小命儿――” “但求尽心尽力,真要是那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承亲王他得讲理,除非是 根本不让他女儿落进人手里,否则即便是只失了一眨眼工夫,就有杀身的可能,不 过――” 白五爷道,“不过什么?” “以我看,做案的人意不在要格格的命,要不然他大可把那格格一刀杀死在小 楼卧房之内,用不着把她掳走藏匿起来。” 白五爷点头道:“这倒是。” 玉妞道:“可是一旦把他们逼急了,就难说了。” 白五爷抬眼问道:“你什么意思?” “看样子天楼哥是个办案的能手,比您这位老公事要强得,一旦一步步逼近了 他们,狗急了还能不跳墙?” 白五爷登时又皱了眉:“这――” “五叔,您是老公事,应该知道这是必然的,不过这种事我也想得到,我会尽 量想法子避免的。” 白五爷突然一拍桌子道,“娘的,怎么偏会是这种人家出事,又怎么案子偏落 在咱们头上。” “早就跟您说,别干了,回江湖过逍遥日子去,您偏不听。” 白五爷苦笑道:“小七儿,我不比你爹,打当初我就沾上了官,只一脚跨进了 六扇门,谁不轻看谁不恨,何况这些年来,我也得罪了不少道儿上的朋友?现在他 们也许不敢拿我怎么样,可是―旦回到江湖去,哪一个能容我过安稳日子?” “五叔,您小看您过去的朋友了。” “如今的朋友,不比当年,个个有家有业,我就是不愿给朋友惹麻烦。” “那您不但是见外,也对江湖生涯隔阂了。” “小七儿――” “五叔,说句不该说的,您可别介意,现在,您算不算给朋友们惹麻烦?自从 我爹当年走了以后,曾经发誓不再到京里来,而如今,他的儿子来了,还得到处晃, 随时随地都免不了碰上礼王府的人,事实上我已经碰上了,还好只是碰上,可是谁 知道往后会怎么样呢?” 白五爷默然了,脸色有点阴沉。 玉妞道:“我不也早劝过您?” 白五爷仍没说话。 玉妞又道:“爹,办完了这件事,咱们就走。” 白五爷吁了口气道:“可总得办完这件事。” 玉妞喜道:“如今有天楼哥做证,到时候您可不许说了不算。” 白五爷话里有话。 谁又听不出来? 玉妞娇靥猛一红。 龙天楼更窘,举起的杯也不能放下去,放下去即是伤玉妞的心,他不忍,也不 愿,还没喝呢脸就红了,红着脸窘笑:“喝吧,五爷!” 玉妞一双美目里,绽放出异样的光采,羞红的娇靥上,也平添了三分喜意,灯 下看,益发动人。 可惜龙天楼没看,他是不敢看。 白五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适才的阴沉,一扫净尽,举杯一仰而干。 爷儿俩刚干了头一杯,龙天楼两眼突闪异采:“有人翻墙进来了!” 玉妞脸色一变,就要动。 白五爷伸手拦住,沉声道:“哪位朋友这么看得起白某人?” 蓦地―个话声从院子里响起:“五爷,刘仁贵见龙爷!” 龙天楼霍地站了起来:“承王府有动静了?” 话刚说完,灯光闪动,一条人影疾掠而入,是个一身短打装束的精壮汉子,一 躬身还没说话。 白五爷推杯站起,震声道:“仁贵,拣要紧的说。” 精壮汉子刘仁贵转脸望龙天楼:“龙爷,承王府出来了一名护卫。” “往哪儿去了?”白五爷忙不迭地问。 “往右安门去了。” “有人缀着没有?” “有,大麻子盯着呢!” 龙天楼道:“五叔,我去一趟。” 白五爷道:“我跟你去。” 转脸望玉妞:“丫头,别等我们,先吃你的。” 没容玉妞答话,拉龙天楼、刘仁贵就走。 一行三人疾快地出了白家,顺着胡同,走得飞快。 边走着,白五爷问道:“那个护卫什么时候出承王府的?” “刚出来我们就盯上了。” “谁看见的?” “我跟大麻子。” “有什么异样吗?” “怎么没有,做贼似的,出门先张望一下,然后贴着墙边儿走了。” 龙天楼道:“承王府外还留的有人吗?” “有,还有三四个呢!” “那就行了,不怕他们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三个人走得飞快,没多大工夫,就到了右安门里一带。 只见一个汉子从一处黑胡同口闪了出来,抬手一指道:“五爷,往‘南下洼’ 去了。” “南下洼?” 听得龙天楼等一怔。 南下洼有座“陶然亭”,原地是辽金时代的“慈悲庵”,到了康熙年间在此设 亭,采白乐天的诗句:“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而命名为“陶然亭”。 陶然亭很高,水木明瑟,跟“黑窑台”相对,亭下是数顷的沼泽之地,种着芦 苇,大黑夜的,往这跑干什么? 定过了神,白五爷问道:“大麻子还缀着?” “是。” “走。” 一行三人,加快步履直奔南下洼。 赶到了地头看,夜空无月,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白五爷道:“招呼大麻子。” 刘仁贵撮口发出几声夜鸟啼叫也似的声音。 龙天楼知道,这一定是巡捕营互相联络的信号。 果然,叫声方落,衣袂飘风之声响动,一条黑影划空掠到,是个粗壮黑衣汉子, 站得近,龙天楼目力又好,看出这汉子脸上有几个榆钱儿大小的麻坑。 白五爷道:“人呢?” 大麻子道:“刚往黑窑台去了。” “走。” 四个人,龙天楼、白五爷在前,大麻子、刘仁贵在后,疾快地在夜色中行去。 走没五六丈,看见黑窑台了,黑忽忽的一堆。 四个人放轻步履挨过去。 到了黑窑台,龙天楼耳目并用,白五爷、大麻子、刘仁贵三个却只能用眼,四 人听听看看,没人,夜色寂寂,一点影子都没有。 大麻子低声道:“坏了,丢了。” 龙天楼抬手一指:“没有,那边有动静。” 白五爷等顺着龙天楼所指一看,看是看不见什么,不过老京城一看方向就知道 是哪儿。 刘仁贵脱口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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