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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黄绫囊 这时候,龙天楼已到了礼王府左边的一条胡同里,一肚子不痛快,迈步疾走。 也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蹄声传来,随着这阵急促蹄声,胡同里驰进一匹快马。 龙天楼眼快,一眼就看出,马是蒙古种的健骑,鞍上是个气度高华雍容的清癯 青衣老人。 马是蒙古种的健骑,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刚驰进胡同,突然马失前蹄,鞍上 的青衣老人身子一倾,往下就栽。 这栽下来还得了。 龙天楼眼明手快,一步就到了马旁,伸手抄起了青衣老人离鞍。 只听青衣老人喝了一声:“好功夫!” 就在这时候,两匹快马像一阵风,卷进胡同,马上两名黑衣骑士,见状齐声暴 喝:“大胆!放手!” 两柄长剑龙吟声中出鞘,人同时离鞍飞起,两把长剑闪电般疾卷龙天楼。 龙天楼道:“鲁莽!” 左手曲指遥弹,铮铮两声,两把长剑上扬飞起,两个黑衣骑士也被震得连人带 剑扑势一顿,硬生生往后退去。 与此同时,龙天楼的右手扶着青衣老人安然落了地,那匹蒙古种健骑也一跃而 起。 两名黑衣骑士抖剑还要扑。 青衣老人抬手一拦:“不怪人家骂你们鲁莽,人家这是救我,你们也比人家差 得远,省省力气吧!” 两名黑衣骑士一怔忙道:“老爷子!您――” “没看见吗?我好好的。” 两名黑衣骑士立即垂剑肃立,没再动。 青衣老人转望龙天楼,脸上有了笑意:“年轻人,你是哪个府里的?” 龙天楼更看清了青衣老人,只见他龙眉凤目,不怒而威,心想必然又是个亲王 一流的人物,道:“有劳老人家动问,草民是个江湖人。” 青衣老人微怔道:“江湖人,江湖人到内城里来干什么?” 龙天楼不想再让人知道他去过礼王府,当即道:“草民是来帮巡捕营办案的。” mpanel(1); “巡捕营?他们是干什么的,办个案要借重你这个江湖人?” “也许老人家听说过,是承王府的案子。” “承王府?承王府出了什么案子?” 显然青衣老人还不知道。 这下龙天楼可为难了,说了不好,不说也不好,转念一想,也许这位不是亲王, 是个内调的大员,说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当下道:“承王爷的格格失踪了,九门 提督衙门把案子交给了巡捕营,巡捕营把案子又交给草民一位父执,草民的父执觉 得这件案子不好办,所以把草民叫来了。” 青衣老人叫道:“有这种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龙天楼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不说。 青衣老人忽然微笑道:“你那位父执把你找了来,你自认比他们都行?” “草民不敢,但尽心尽力而已!” “你很谦虚,以我看你还真比他们都行,好好办吧!只要能找回人来,承王一 定会重谢你!” “草民为的是父执,不求别的。” 青衣老人看了看龙天楼:“倒真是江湖英雄本色――” 顿了顿道:“你救了我,我不是谢你,算你我投缘,我送你点东西。”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小黄绫囊,塞进了龙天楼手里,也不等龙天楼说话,拉过健 骑,翻身上马,径自走了。 两名黑衣骑士忙上马跟了上去。 龙天楼没多说什么,他觉得这青衣老人挺有意思,也觉得有点投缘。 捏捏黄绫囊,扁扁的,他没在意,也没看里头到底装着什么,往怀里一揣,转 身走了。 到了巡捕营,在统带的办公房里见着了白五爷,正巧统带不在,说是上九门提 督衙门去了。 白五爷问怎么样? 龙天楼把去礼王府的经过说了一遍。 白五爷皱了眉:“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老郡主她还是不能忘情――这都无关 紧要了,要紧的是你又惹祸了。” 龙天楼双眉陡扬:“我惹的祸我承担!” 白五爷道:“小七儿。” “五叔,您当时是不在场,像当时的那种情形,我要是一声不吭地也受了,那 我就不算是个男子汉了。” “呃?管了这种事儿,就算男子汉了?”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一声不吭,受了?” “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那个主儿,谁也惹不起啊。” 龙天楼冷然道:“不见得,真惹火了我,我撂倒他走路,他们谁有那个能耐, 让他们上江湖上找我去。” 这位小七儿一脸的煞气,看着还真吓人。 白五爷忙道:“可别,再怎么说,那也得等把承王府的案子破了再说。” 龙天楼看白五爷的神色,听白五爷的口气,忍不住笑了。 白五爷也笑了,拍了拍龙天楼的肩头,道:“小伙子,你毕竟年轻几岁,年轻 人气盛肝火大,要是像你这样的脾气,五叔我在这个京城里,一天也待不下去。” “人走到哪儿说哪儿,我真要吃了粮,拿了俸,也就学会忍了。” 白五爷两眼一瞪:“小子,你这是捧我还是损我?” 龙天楼笑了笑,旋即正色道:“五叔,玩笑归玩笑,正经归正经,这位大贝勒 金铎,不管他是为什么能蛮横跋扈,可是于公,礼王是个只比他大、不比他小的和 硕亲王,于私,他叫礼王一声六叔,礼王府上下为什么这么怕他,到底对他有什么 顾忌,老郡主甚至得把兰心格格给他?” 白五爷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或许就是因为你爹当年跟老郡主的那一 段,连累得礼王爷差点没被削去爵位吧!” 龙天楼双眉一扬,道:“龙家害得人家得赔进个闺女去,这笔帐该怎么算?” 白五爷忙道:“小七儿,我只是这么猜,到底是不是另有别的原因,我不知道, 除了礼王府的人,谁也不知道,你可别为了这件事,又去管闲事!” “如今您说这个,岂不是太迟了?!” “小七儿,别忘了,你爹不许你――” “我知道,原先我也不想往礼王府跑这一道,是您非让我去不可,还说将来我 爹那儿自有您说话,您都忘了。” “可是,小七儿――” “五叔,碰到这种事,别人权衡利害,也许不会管,甚至躲得远远的,生怕沾 上身,可是我辈,您把兄弟几位,凭什么受人尊仰,凭什么在江湖上响当当,这就 是我辈为什么跟别人不同的所在啊!” 白五爷脸色一肃,细眉一扬:“好吧!小七儿,谁叫我这个做长辈的把话说出 了口,别的方面我不敢说,你爹那儿,哪怕是天塌下来,自有我这个头儿高的顶住 了。” 龙天楼一阵激动:“谢谢您,五叔,别的方面不用您管,我不信我斗不了这个 大贝勒,不错,在这儿他是个贝勒,搁到扛湖上去,还轮不到他。” 白五爷道:“这个我知道――” 龙天楼道:“还有件事,老郡主不明白,我也要请您给我解个疑。” “什么事要我给你解个疑?” “五叔,兰心格格今年廿岁,老郡主只她这么一个,可是您知道不知道,我大 哥今年多大了?” “卅多了啊!怎么?” “当年,我爹在上京里来以前,成过亲,娶过妻了?” “胡说,谁说的?!” “先别骂我,我跟您算一算,当年我爹离京的第二年,老郡主嫁了人,就算我 爹一离京就成了家,那也不可能兰心格格今年廿,我大哥今年卅多啊?!” 白五爷怔了一怔:“这倒是,这我就不清楚了,还是等你回去以后问你爹吧!” 龙天楼把一双目光紧盯在白五爷脸上:“五叔,您不可能不清楚,说别人不清 楚我信,您是我爹的拜把兄弟,几十年过命的交情,说您不清楚,我绝不信。” “小七儿,我真――” “五叔,小七儿能大老远跑到京里来,为您办这种烫手的案子,您就好意思瞒 小七儿?” 白五爷皱了眉,脸上的神色连连变化,半天,才突然一点头道:“好吧!我告 诉你,可是你绝不许跟你爹提起,要不然你爹能跟我拔香头。” “您放心,您既然这么交代了,我绝不会提。” “你爹到现在还没成家,恐怕这辈子要光棍儿打到底了。” 龙天楼听得猛一怔:“怎么说?我爹到现在还没有――那我们兄弟几个――” “都是你爹收养的义子,当年你跟小五、小六太小,不经事儿,不知道,老大、 老二、老三、老四都知道,可是你爹绝不许他们说。” 龙天楼瞪大了眼,半天才说出话来:“有这种事,有这种事,我爹这是为什么 ――” “不为别的,就为如今这位老郡主,当年的大清皇族第一美人。” “呃――” 龙天楼现在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他“呃”了一声,没再说话,不是没说话, 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白五爷道:“你爹很对得起这位老郡主了。” “不,我不这么想。” 白五爷一怔,诧声道:“怎么说,你不这么想?” “当年要是他老人家不到京里来,或是压根儿就不沾,人家老郡主什么事儿都 没有;既然沾了,最后却让人家嫁了个不愿嫁的人,把一辈子全毁了,您叫我怎么 想?” “那不能怪你爹啊!是他们大清皇律――” “管什么大清皇律,只管带着人回江湖去,凭他老人家,我不信朝廷能拿他怎 么样!” “朝廷是不能拿他怎么样,压根儿也没办法他,可是礼王为此被送交宗人府, 祸福就等于掌握在你爹手里,你要是你爹,你忍心么?” 龙天楼没说话,这回是没话说,却扬手一巴掌拍上了桌子,那么厚的桌面儿, 那么结实的木头,竟让他一巴掌拍裂了。 白五爷一惊忙道:“坏了,小七儿,你把统带的桌子――” 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个人,正是统带富尔,富尔一眼就瞧见他的办公桌裂了, 忙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 白五爷是个老公事、老官场了,一时竟也没说上话来。 龙天楼一定神道:“统带,是我跟五叔谈论案情,激愤之余一失神拍坏了您的 桌子――” “天!”统带富尔竟没一点愠色:“往后你跟人说话,千万别拍人家,要不然 你非打人命官司不可。” 听了这么一句,白五爷神情一松,笑了。 “谢谢统带不怪罪!”龙天楼欠身说。 “怪罪?你是拍桌子,又不是拍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早就想换张新的 了,就是一直找不到理由,这回有了,我还想谢谢你呢!” 听这么一说,龙天楼也笑了。 富尔自己拉把椅子坐了下来,白五爷忙给倒上一杯茶,富尔顾不得喝一口茶就 问:“案子怎么样了?刚刚上头还问呢。” 龙天楼道:“就是来禀报您,我准备行动了。” “呃!怎么行动?” “先抓一个。” “谁?” “承王府总管哈明。” 富尔一惊:“哈总管,他是福晋面前的红人儿,可是――” “您放心,我已经又请来承王爷一纸手令了。” 龙天楼取出承王手令,递给了富尔。取承王手令的时候,他手碰着了怀里那个 绫囊,心里为之一动。 富尔看完了承王手令,神情一松道:“这就行了,咱们可以放心大胆行动了, 你是打算怎么个抓哈明法?” “这您就不用管了,反正我预备今天晚上行动。” “好,你放手办你的,要是需要人手,营里尽管抽调。” “是!” 龙天楼跟白五爷告辞出来,边走,白五爷边问:“小七儿,您打算来暗的?” “嗯!这样暂时不会打草惊蛇,也可以让承王不太难说话。” 接着,他把救人马失前蹄的经过说了一遍。 “呃?那人给你的是什么?” “我还没看呢!” 白五爷道:“拿出来我看看。” 龙天楼探怀摸出了那个小小的黄绫囊,递给了白五爷。 白五爷道:“挺讲究的嘛!还用黄绫囊装着。” 嘴里说着,手上扯松了囊口,从黄绫囊中掏出一方玉佩来,这方玉佩,形式古 朴,色泽质地均属上乘,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白五爷“呃”了一声道,“是方玉――” “佩”字还没出口,白五爷突然脸色大变,急忙停了步,并用手捂住了那方玉 佩:“小七儿,你知道你碰上谁了?” 龙天楼一见白五爷突然停步,已是感到诧异,如今再察言观色,更是觉得事态 不寻常,忙道:“不知道,谁?” “皇上。” 龙天楼一怔:“皇上?怎么会?!” “你自己看!” 白五爷忙把那方玉佩递还给龙天楼。 龙天楼接过一看,只见玉佩的正面镌刻了八个篆字,刻的是:“乾隆玉佩,如 朕亲临。” 龙天楼登时就是一怔。 再看背面,背面刻着九条张牙舞爪,飞腾云霄的龙。 龙天楼失声道:“怎么会,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这方玉佩能假得了?谁又敢仿造冒充。” 确是没有人敢,论起罪来,灭门抄家,谁敢? 龙天楼没说话,直发怔。 白五爷忙又道:“小七儿,给你玉佩的那位,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 龙天楼脑海里浮现起那人的面貌与气度,定定神道:“五叔,您不用问了,看 他的相貌跟气度,他该是当世第一人,只是他怎么会把这方玉佩给了我?” “怎么不会,你不是救了他吗?论功,你该获颁赐黄马褂呢。这位皇上跟前头 两位都不同,圣祖康熙太过宽厚,世宗雍正又过于狠毒阴鸷,这位有前两位之长, 没前两位之短,更难得文武双全,豪迈潇洒兼而有之,只要看对了人,心里一高兴, 再贵重再值钱的都能出手赏人。” “我不是说这方玉佩值钱,我是说这方玉佩的权威,如朕亲临,有了它就代表 皇上――” “可不是吗?圣天子不但天生龙目,而且独具慧眼,一定看出你是个英雄,一 定觉得你投缘,要不然他不会把这能代表他的玉佩赏给了你,小七儿,你想啊!救 了他固然该赏,可是他是皇上,不赏谁又能拿他怎么样,就算赏,随便赏什么都是 殊荣,大可不必出手就是这方代表他的玉佩啊!” 龙天楼没说话。 “你小子真是福缘深厚,这比起承王爷亲手下的手令,不知道有多管用,有了 这方玉佩,天下去得,就是任上封疆的方面大员,见了你也矮半截,这下还怕什么 大贝勒?!” 龙天楼道:“我可不愿拿这方玉佩压他。” “只要让他知道你获赏这方玉佩,从今后他绝不敢再找你的麻烦。” 龙天楼没说话,两眼奇光闪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白五爷道:“小七儿,我跟你说,你听见没有?” 龙天楼定定神,把玉佩装好,把黄绫囊往怀里一揣,道:“五叔,正事要紧, 走吧!” 他当先迈步行去。 白五爷一怔,忙跟了上去。 老少俩刚出巡捕营,迎面来了一前四后五个人,前面的那位,是个五旬上下, 精神矍铄,稍嫌有点阴冷的老头儿。 后头那四个,清一色的腰佩长剑,黑衣壮汉。 这五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来自侍卫营的人。 双方相见,各一怔停步,随听老头儿说了话:“也好,省得我再去找,跟我走 吧!” “走?”龙天楼道:“上哪儿去?” “侍卫营,我们爷想见你。” “大贝勒现在想见我,我现在不想见他,你看怎么办?” 老头儿脸色一变道:“这怕由不得你。” “由不得我――” 老头儿冷然道:“这是我们贝勒爷亲下的手令,你看看!” 老头儿探怀摸出一张上有侍卫营用笺字样的信笺递了去。 龙天楼接过一看,果然是大贝勒金铎亲下的手令,大意说,龙天楼犯了罪,着 侍卫营的人速将他缉捕归案。 龙天楼看得剑眉双扬道:“我龙某人犯了什么罪,要大贝把那纸手令往老头儿 怀里一扔,道:”五叔,咱们走。“ 话落,他转身就要走。 “站住!” 老头儿一声沉喝。 龙天楼听若无闻,白五爷跟着要走。 老头儿一声怒笑:“姓龙的,抗命不遵,这就是你的大罪一条,走了你,我怎 么回营交差。” 他一步跨上,探掌就抓。 龙天楼霍然旋身,伸手架住。 白五爷忙道:“小七儿,拿出那方――” 龙天楼道:“不必,他们还不配。” “配”字方落,老头儿缩手沉腕,变抓为指,食中二指疾点龙天楼胸前要穴。 龙天楼两眼冷芒暴闪,左掌闪电一翻,老头儿已抱腕暴退,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龙天楼冰冷道:“回去告诉你们大贝勒,不必用这种手段对付我,有空的时候, 我自会上侍卫营讨取公道去。” 他转身而去。 白五爷忙跟了上去。 那四名黑衣壮汉要出剑。 老头儿忙抬手拦住,带着四名壮汉转身疾行而去。 走了几步,白五爷回头看了看,已不见了那五个侍卫营的人,忙扭回头道: “走了。” 龙天楼道:“原就该走了。” “小七儿,你不该再次动手,应该用那方玉佩――” “不,五叔,现在就让他知道我有那么一方御赐玉佩,太便宜了他,我要等该 用的时候才用。” 白五爷何等老江湖,闻言深深地看了龙天楼一眼:“小七儿,你似乎是想狠整 他一下。” “当然,他欺人太甚。” “是欺你还是欺礼王府?” 龙天楼莫名其妙地脸一热:“都一样。” “小七儿,老实说一句,他们之间之事,不是咱们该管的,我不希望你过于介 入。” “五叔,那您当初就不该劝我上礼王府去。” “好嘛,就抓住这一点,要知道我让你去,是心软,是情面难却,可没让你― ―” “我知道,您的原意不是让我管他们的事,可是如今我碰上了,是您,您会怎 么办,您说过的话还算不算。” 白五爷沉默了一下道:“小七儿,你不知道,我是怕――” 怕什么,他没说出口。 龙天楼懂,他道:“您放心,对付大贝勒,我是自卫,他要是想仗官势欺负我, 那是他找错了人,我也是激于义愤,一个大男人家,干什么这样仗势欺凌孤寡。可 是,别的,我不沾,一点儿都不沾。” 白五爷似乎放了点心,拍了拍龙天楼:“你准备晚上行动,现在时候还早,走, 上家去――” 龙天楼不等话完便道:“不,我回客栈,准二更,咱们在承王府西墙外碰头。” 白五爷伸手拉住龙天楼:“怎么了,小七儿,跟玉妞儿一般见识啊!” “那怎么会,她正在气头上,何必去惹她,等过两天她气消了再说吧!” “她有什么气,话都说清楚了,她还有什么,走吧!” “不!五叔,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白五爷还待再说。 龙天楼已急忙一句:“咱们准二更见。” 转身走了。 白五爷没追,也没再说话,望着龙天楼远去,老脸上浮现一片阴霾,喃喃道: “丫头,你恐怕自己弄砸了――” 龙天楼一路上心里都不痛快。 他不痛快大贝勒仗势欺人。 他不痛快玉妞儿对他的态度。 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不痛快,他自己都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就因为这些不痛快,使他分神,回到客栈推开房门,才发现屋里站着个人。 赫然是巴尔扎! 巴尔扎一见龙天楼进来,抢步上前见礼:“龙少爷!” 龙天楼定了定神,随手掩上了门,道:“老人家,你怎么来了?” 巴尔扎道:“龙少爷,您怎么还叫我――” 龙天楼道:“老人家,称呼并不重要,你何必一定要在这上面计较。” “龙少爷――” “老人家,咱们都不是世俗中人,何必呢?” 巴尔扎迟疑了一下,旋即一点头:“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龙天楼抬手道:“坐。” “谢谢!” 巴尔扎态度相当恭谨,欠身谢了一声,等龙天楼落了座,他才跟着坐了下去。 坐定,龙天楼凝目道:“老人家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客栈?” 巴尔扎不安地笑笑:“龙少爷,我是老北京了,虽然近年来少出府门,可是地 面上的朋友还没忘记我,我要是想找一个人,还不为难,何况龙少爷跟巡捕营有来 往。” 龙天楼道:“这我倒没想到。” 巴尔扎陪上不安的一脸笑:“我不得已,在别处见您不方便,您也未必有空, 所以只好跑来客栈等了,您千万别见怪!” “老人家太客气了,彼此不外,哪里有什么见怪之说。” 巴尔扎不自在地笑了笑:“既然您不见怪,那我就放心了。” 龙天楼道:“老人家到客栈来找我,有事儿?” “既然来了,也就没必要瞒您,我是有事,而且是很要紧的事。” “呃?那么老人家请说。” 巴尔扎老脸上神色一转凝重,道:“龙少爷,今儿个在礼王府,您给大贝勒来 了那么一顿,也许您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老郡主跟两位格格,还有我,心里无不大 为痛快,多少年了,总算出了一口怨气。” 龙天楼想借这机会问问礼王府的事,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忍了下去,改口道: “其实我也是一时没能忍住气,毕竟年轻几岁,修养还是不到家。” “不,龙少爷,您别这么说,礼王府的今后,全仗您了,您要只是一时小不忍 的气愤,那礼王府的命运,可是就真注定这么悲惨下去了。” 龙天楼心里有几分明白,可是他却这么说:“老人家,你这话我不懂。” 巴尔扎微一怔,凝目道:“龙少爷,难道您没看出什么来,就算您真没看出什 么来,您有白五爷这么一位在京里当差的五叔,他也会告诉您点什么啊!” 龙天楼道:“老人家,你想错了,我到京里来,只是应五叔之召,来办承王府 那件案子的,前后待不了多久,平日所谈的,也只是案情,别的事,他老人家是不 会跟我多谈的。” 龙天楼这话说得够巧妙,暗示白五爷不希望他多管闲事,他自己对承王府以外 的闲事,也并不热衷。 以巴尔扎的年龄、经验、历练,包括世故,他不会听不出来,然而他表现得却 好像没懂龙天楼的意思:“那么您自己呢,您自己也没看出什么来?” 要是龙天楼再说没有,那就显得太假了,而且巴尔扎这话,也分明不容他躲闪, 他只好道:“我只觉得大贝勒有点仗势目无尊长!” 巴尔扎两眼奇光一闪,须发猛一抖动:“只是仗势目无尊长?他简直是仗势欺 人太甚!” 龙天楼轻轻地“哦”了一声。 巴尔扎凝目望着龙天楼,神色转趋肃穆:“龙少爷,巴尔扎清楚得很,您来京 之前,龙爷一定交代过,别沾礼王府的事,您自己也未必愿意管,可是这么些年来, 礼王府实在没别人好求了,巴尔扎身受王爷跟老郡主的大恩,自己有心无力,实在 不忍更不能眼睁睁瞧着这么下去,所以只好来求您。” 他单刀直入,一下正中龙天楼的要害。 龙天楼站了起来,巴尔扎忙跟着站起,一双老眼紧盯着龙天楼,老脸上充满了 希冀之色。 踱了几步,龙天楼才缓缓说道:“老人家,你能跟我说这话,那是源于龙天楼 的上一代跟礼王府有段不平凡的交情,如今咱们彼此不外,也就因为这,我要告诉 老人家,你没有说错,事情的确是这样。” 巴尔扎忙上前一步:“可是龙少爷,您不能不管,礼王府实在没别人好求,除 了您,也没人敢管。” 龙天楼道:“老人家,你到底让我管什么?” “救救礼王府,救救老郡主跟兰心格格,把礼王府、还有老郡主跟兰心格格, 从大贝勒的手里救出来。” “老人家,我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但是你知道,我是个江湖布衣,小小的百 姓。”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只有您这位江湖布衣,才能救礼王府,才能 救老郡主跟兰心格格。” “老人家,我还不清楚你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不能违 背父命,同时承王府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头绪,我是既没办法分心,也没办法分身。” 巴尔扎目光一凝:“龙少爷,您真不管?” “老人家,我是不能管。” 巴尔扎一阵激动,旋即神情一黯:“龙少爷,巴尔扎求您。” 话落,他突然跪了下去。 龙天楼一怔:“老人家――” “龙少爷,您要是真不管,巴尔扎就自绝在您面前,也算巴尔扎的一片卫主忠 心,巴尔扎等您一句话。” 龙天楼一定神忙道:“老人家,请起来说话。” 他伸手就要去扶。 巴尔扎抬手一挡,道:“龙少爷,龙家人没来之前,老郡主日盼夜盼;听说有 您这么一位龙家人来了京里,老郡主激动得直流泪,恨不得马上就能看见您;见了 您之后,她话里没带出来,可是您应该清晰感觉得出,她对您,有一份远胜亲生的 特殊感情,别的不冲,就冲这,您忍心不管?” “老人家――” “再一说,请恕巴尔扎直言,礼王府所以有今天的式微没落,也几乎完全是因 为龙爷的当年,您就真能不管?” 龙天楼心神一震,伸出去的手停在了那里。 “龙少爷,巴尔扎知道不该这么说,可是为了礼王府,巴尔扎我不能不惜一切。” 龙天楼听得双眉陡扬,猛伸手,硬生生一把架起了巴尔扎:“老人家,告诉我, 究竟是怎么回事?” 巴尔扎猛一阵激动,须发猛抖,老泪夺眶而出:“谢谢您,龙少爷,不管旁人, 巴尔扎对您是一辈子感激,愿意来生结草衔环――” “老人家,言重了,我还不知道究意能尽多少心力。” “龙少爷,只要您愿意,就一定能救得了礼王府,救得了老郡主跟兰心格格, 我不会求错人的。” “老人家,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巴尔扎猛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道:“说来话长,当年事后,礼王爷被 交付宗人府议处,要不是老郡主牺牲自己,及时毅然决定嫁给了蒙古亲王哈善,哈 王爷出面说了话,礼王爷就会被削去宗籍。但是从那时候起,老郡主虽然过了几天 好日子,可是礼王府算完了,王爷赋闲在家,声势一落千丈,圣眷没了,交往也没 了,曾几何时,情形完全变了,大贝勒获宠掌权,领侍卫营,他本人也不错,号称 大清国第一勇士,他看上了兰心格格,从他那儿落井下石,处处欺压礼王府,兰心 格格为了王爷,为了老郡主,自愿许亲,表面上,礼王府是攀上了权贵,日子似乎 好过一点,可是事实上,日子更难过,大贝勒不但没好,反而变本加厉,老郡主为 了礼王爷,礼王爷为了老郡主,谁也不敢得罪大贝勒,大贝勒的眼里,也根本没有 礼王府这些人――” 龙天楼扬了扬眉梢,没说话。 “这几年来,礼王府的日子不好过,如今礼王府、老郡主跟兰心格格,命运全 操在大贝勒的手里,老郡主跟兰心格格,脸上带着笑,眼泪却往肚里流,您说,龙 少爷,我不求您求谁?” 龙天楼明白,虽说没十分明白,至少也已明白了七八分,道:“兰心格格不该 这么做,难道除了许亲,就没别的办法了?” “龙少爷,但凡有一点别的办法,兰心格格又怎么会自愿许亲。圣眷没了,所 有的交往也断绝了,皇族们等着看笑话,能去求谁?” 龙天楼扬眉道:“不管怎么说,礼王爷、老郡主总是大贝勒的长辈,金铎他这 个样子,大清朝的皇律、皇族的礼法,都到哪里去了?” 巴尔扎苦笑道:“圣眷已然断绝,还谈什么皇律、礼法,纵然有皇律、礼法, 龙少爷,皇族亲贵们都等着看笑话,巴不得少一个礼王爷,他们可以多分到一点权 势,谁又肯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谁又敢啊?” 巴尔扎老脸上带着悲愤,带着激动,但是,泪水却在他一双老眼里打转。 龙天楼看在眼里,心里泛起一阵激愤,也泛起一份悲痛,高扬着双眉道:“既 是这个圈子里让人这么心灰意冷,甚至寒心,礼王爷跟老郡主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天下之大还愁没个容身之地,他们早年也有不少江湖上的朋友,还愁冻着饿着?” 巴尔扎悲笑摇头:“龙少爷,您不是不知道,天下虽大,可是像礼王爷跟老郡 主这种身分,又能上哪儿去,躲得了吗?再说,他们两位总是属于这个大家族的, 再不好,这总还是自己的家族,爱新觉罗这个姓,是永远变不了的啊!” 龙天楼听得心里一阵沉闷,他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巴尔扎说得不错,如果不是礼王爷跟老郡主兄妹有这么一份“固执”,当年不 会有那么一幕让人心碎肠断的悲剧,不会铸下情天恨海,如今也不会有这种忍气吞 声的悲惨了。 龙天楼只觉得心里憋得慌,憋得有点出不来气之感,猛吸一口气,心里才觉得 好受些,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然昏暗,想必已经日暮了,当即道:“老人家,时候 不早了,你请回吧?” 巴尔扎忙道:“龙少爷……” 龙天楼道:“老人家,我不能担保什么,但是我绝对尽心尽力。” 巴尔扎一阵激动:“巴尔扎感同身受,大恩不敢言谢,我给您……” 他话还没说完,人已抢前一步,曲膝跪了下去。 龙天楼伸手架住,硬把巴尔扎架了起来:“老人家,我要是做得到,你用不着 这样,我要是做不到,你就是这样也没用,我不冲别的,冲当年,就算替我爹还这 笔债,也冲老人家你这份令人敬佩的忠心。” 巴尔扎仰着激动的老脸,热泪盈眶,口齿启动,还待再说。 龙天楼道:“老人家,我还有事,不留你了。” “是,龙少爷,我这就走。” 巴尔扎举袖拭泪,一躬身,转身外行。 龙天楼望着巴尔扎往外走,站着没动。 快到门边的时候,巴尔扎突然停步回身:“龙少爷,我差点忘了,无论如何, 请别让老郡主跟兰心、明珠两位格格知道我来找过您,由于有当年那么一段,老郡 主绝不愿意再把龙家扯上。” 龙天楼点头道:“我知道,老人家放心就是。” 巴尔扎没再说话,看了龙天楼一眼,转身行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龙天楼心里又有了沉闷的感觉,缓缓坐下,顺手抓过了桌上那有半杯凉茶的茶 杯。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看见他手里握的那个茶杯,像块朽木似地碎了,凉茶 洒在龙天楼手上,也流满了一桌子,看龙天楼,还像一点也不觉得。 二更时分,一条矫捷黑影,像一缕轻烟,落在了承王府西墙外。 是龙天楼! 龙天楼刚落地,靠后墙一片黑暗里,闪出了打扮利落的白五爷。 龙天楼迎上去道:“五叔早来了!” 白五爷道:“我也刚到没一会儿,咱俩怎么行动?” 龙天楼道:“咱们只找姓哈的一个,您声东,我击西。” 白五爷是老江湖、老公事,一点就透:“行,咱们进去。” 承亲王府的围墙,足有丈余高,可是这拦不住能高来高去的,当然更拦不住龙 天楼跟白五爷这等一等一的高手,两人微一提气,已上了墙头,翻身落了下去。 置身的地方,是承王府的西跨院,堆满了杂物,靠北是一排马厩。 这座西跨院里没人,可是牲口马匹的感觉是敏锐的,两个人一落地,马厩里立 即起了一阵不算大的骚动。 对一个禁卫森严,遍布岗哨的王府来说,这阵不算大的马匹骚动,已足能惊动 值夜的护卫。 龙天楼跟白五爷都明白这一点,两人不约而同闪身直扑西跨院通往正院的那扇 门,看看已近那扇门了,双双腾身拔起,直上院墙,只一翻,便从西跨院进了正院。 果然不错,两个人刚进正院,便见身右几丈外,两名承王府的护卫,一前一后, 疾快地奔向通往西跨院的那扇门。 如果不是两个人老于经验,刚才一出那扇门,便正巧碰上赶来探视的这两名护 卫。 白五爷低声道:“可知道姓哈的现在在哪儿?” 龙天楼道:“如果承王爷还没睡,这时候他应该在书房里侍候王爷。” “书房在哪儿?你带路吧!” 龙天楼一点头,人已贴地平窜了出去。 白五爷没这种本事,弯着腰急窜跟去,倒也矫捷异常。 龙天楼专走暗路,避开巡夜当值的亲兵跟护卫,穿画廊,走小径,拐了几拐便 来到承亲王的书房外。 两个人隐身庭院的矮树丛里看,书房里还透着灯光,镂花的窗棂上,映着―个 坐姿的人影,一看就知道是承亲王。 不过,窗棂上的人影只有一个。 书房门口,站着两名挎刀的护卫。 白五爷道:“人影只一个,不知道姓哈的在不在里头?” 龙天楼道:“不敢说。” 刚说完这句话,画廊上传来了一阵轻快步履声,两个人转眼一看,正是总管哈 明。 白五爷道:“该他小子倒楣,小七儿,怎么办?” 龙天楼道:“五叔,走,咱们西墙外见。” “好。” 白五爷一声“好”,弯着腰窜出树丛,故意带得枝叶“哗喇”―声,然后疾快 地窜向夜色中。 这一来,不但惊动了书房门口那两名挎刀护卫,而且惊动了哈总管。 哈总管急忙停了步。 “什么人?!” 两名护卫沉喝声中,双双飞掠追向白五爷。 “什么事?” 承亲王在书房里喝问了一声。 哈总管站在画廊上发怔,听见承亲王喝问,一定神刚要回答,猛觉眼前一花, 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人呢,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承亲王又在喝问,可惜书房外已经没人了。 龙天楼挟着昏迷中的哈总管掠出西墙,白五爷早在墙外等着了。 龙天楼掠出墙便道:“走。” 脚一沾地,腾身又起。 白五爷急忙跟上。 龙天楼跟白五爷一前一后刚没入夜色里,西跨院里,翻墙掠出了三名巡夜的护 卫,但是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龙天楼跟白五爷带着哈总管到了南下洼,也就是当初发现两名丫头埋尸的地方。 白五爷头一句便说:“小七儿,好用心。” 龙天楼道:“没做亏心事,他不必怕鬼,他要是怕鬼,那他就是做了亏心事。” 抬手一掌拍醒了哈总管。 哈总管刚醒过来,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已感觉得出不对劲, 脱口叫了一声:“这是――” 这两个字刚出口,忙又闭上了嘴,因为他已经隐约看出眼前站着两个黑影了。 可是吓只是吓一跳,旋即他又定神壮胆,震声喝问:“谁在这儿?” 龙天楼道:“我。” 哈总管似乎听出了些什么:“你是――” “怎么,哈总管,听不出来吗?” 哈总管忙道:“龙天楼?” “不错。” “你怎么会――这儿是哪儿?” 龙天楼道:“这儿么?这儿是南下洼。” 哈总管一怔:“南下洼?我怎么会到了南下洼?” 又一怔,急问道:“龙天楼,是不是你――” “没错!”龙天楼截口道:“是我把你带到这儿来的。” “真是――”哈总管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我原在府里,正要上书房见王 爷去,突然――我明白了,就是你――” 话声愤怒:“龙天楼,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天楼淡然道:“哈总管,先别动气,听我慢慢说,我不是正在查办格格失踪 的案子么――” 哈总管沉声道:“我知道你正在查办格格失踪的案子。” “那就对了,我这就是为办案,府里不方便,所以我把哈总管你请到这儿来谈 谈。” “你就是为――”哈总管惊声道:“龙天楼,你别是――好哇,你办案竟然办 到本总管的头上来了――” “哈总管,不只是你,府里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既是府里每一个都有嫌疑,你为什么单找我――” “哈总管,你是承王府的总管,理应先从你着手。” 哈总管愤怒地大叫道:“龙天楼,你敢――你可别含血喷人,要是让王爷知道 ――” “哈总管,我已经跟王爷请了手令――” “王爷的手令是让你对府外,不是对府内。” “不,我又跟王爷请了一纸专对府内的手令,这儿太黑,你看不见,不然我一 定会拿给你看看。” “我不信。”哈总管跳脚大叫:“少跟我来这一套,你是胆上长了毛,我这就 回府见王爷去。” 话落,他转身要走。 白五爷伸手拦住,冷然道:“既把你弄来了,就不会这么轻易让你回去。” 哈总管没看清白五爷,道:“你是――” 白五爷道:“巡捕营的白殿臣。” 哈总管霍然回身:“龙天楼――” 龙天楼劈胸一把揪住了他,冰冷道:“哈总管,把你带到这儿来的是我,天塌 下来自有我顶着,你最好给我知机识趣一点,我这个江湖道上的可不吃你这一套。” 哈总管一惊,要挣:“你――” 白五爷冷然道:“哈总管,吃你这碗饭的应该都会察颜观色,至今这儿没人给 你撑腰,他要是整了你,你是白挨白受,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老实点儿吧!” 谁说哈总管不会,他马上老实了,语气不但缓和,甚至有点低声下气:“我跟 格格失踪的案子,扯不上――” 龙天楼冷然道:“现在说这话早了些,扯上扯不上,待会儿就知道了,从现在 起,你最好有一句说一句。” 哈总管苦着脸道:“我连半句都没有―一” “未必。”龙天楼冷笑一声道:“看看再说吧!” 往地上指了指,接道:“这是哪儿,你知道吗?” “南下洼啊!你刚不说是南下洼么?” “这儿是南下洼,可也是富儿跟桂儿的埋尸处,就在你的脚下。” “呃!这儿是――” 哈总管吓一跳,忙躲开了些。 “不做亏心事,又何必怕鬼?” 哈总管忙道:“我不是怕,我是――” “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承王府的?” “宗人府派的啊!” “别唬外行,就算我是外行,眼前还有个吃了多年公事饭的白五爷在,你要是 宗人府派的,宗人府的名册上,承王府的总管,不可能写的还是前一任的名字。” “真的啊!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啊!” 白五爷插了嘴:“实话个屁,王府的总管是亲信,都是各主子自己找的,其他 的人才是由宗人府派的。” 哈总管还想狡辩:“可是――” 龙天楼冰冷道:“哈总管,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龙天楼两眼奇光闪射,一般高手看了都会胆怯,何况是这个做人奴才的。 哈总管一哆嗦,道:“我,我是福晋找来的。” 白五爷紧跟着一句:“以前的福晋,还是现在这位福晋?” “现在这位福晋。” 龙天楼道:“怪不得你对这位承王福晋这么恭顺啊!” “主子嘛,端人碗,服人管,有什么法子?” 龙天楼道:“恐怕不是为这吧!” “您,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已经变成了“您”了。 龙天楼没理他,突转话锋问道:“格格是怎么失踪的?” “我不知道,您怎么问我――” “你不知道谁知道?” “我,我是真不知道。” “我问你谁知道?” “我不知道。” 龙天楼伸手扣住了哈总管左肩。 哈总管机伶一颤,忙道:“龙爷,我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管教我遭天打雷 劈,不得好死。” 龙天楼手上没用力,道:“那么,富儿、桂儿跟两个护卫是谁下毒手害死的, 你总该知道吧!” “这,这我也不知道。” 听口气不对,龙天楼五指微微用了点力。 哈总管虽是个奴才头儿,可却是王府的奴才头儿,连宰相门奴都像个七品官, 何况他是个王府的总管,一向也养尊处优惯了,哪受得了这个,叫了一声,立即矮 下了半截:“龙爷――” 他也会叫“爷”了。 龙天楼道:“知道不知道?” “我――” “哈总管,你的筋骨远不如江湖上的练家子,我要是再加一分力,你这条胳膊, 从此便算完了。” 哈总管忍着痛叫道:“我说,我说――富儿、桂儿是那两个护卫害死的。” 这答案很出龙天楼跟白五爷意料之外,两个人都一怔。 龙天楼道:“怎么说,富儿、桂儿是那两个护卫害死的?” “龙爷,这回我说的是实话,无论如何您要相信。” 白五爷突然问道:“那两个护卫为什么要害死富儿、桂儿?” “这――” 龙天楼道:“哈总管,留神你的胳膊。” 哈总管忙道:“据说是她们俩犯了错。” 白五爷道:“她们俩犯了什么错?” “这我就不清楚了,真不清楚。” “你身为总管,顾名思义,承王府的人与事都归你管,两个丫头犯了错,都被 处死了,你会连她们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 “白五爷,我虽然是个总管,可毕竟还是个下人啊!” 这倒是不折不扣的实情实话。 白五爷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富儿、桂儿被处死这件事,根本没经过你这 个总管?” 哈总管道:“是啊!白五爷!” “那么,又是谁下令处死富儿、桂儿的呢?” “是福晋。” 哈总管的话声,低得几乎听不见。 白五爷跟龙天楼对望了一眼,然后又问:“福晋随便下令处死两个丫头,难道 承王爷都不过问?” “王爷对福晋一向百依百顺,只要是福晋说的话,就等于是王爷自己说的,王 爷不过问。” 那位福晋之娇媚、之泼辣,承王爷对她之“礼让”,是龙天楼亲眼看见过的。 龙天楼道:“不能说福晋没权处置犯错的下人,只是两个丫头既犯了错,福晋 大可晓喻府内,当众赐死,为什么要秘密下这种毒手,怕人知道似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福晋要这么做,谁又敢说个‘不’字,更不敢教她怎么做 啊!” 龙天楼道:“既然富儿、桂儿是让两个护卫害死的,那么那两个护卫,又是谁 毒害的呢?” “龙爷,这您还用问吗?” 龙天楼到底还是问了:“又是福晋?” 哈总管点点头,没说话。 “是谁下的手?” “等于是福晋自己。” “这话怎么说?” “龙爷,两个护卫立了功,还能不加赏赐么?除了别的赏赐之外,还有一桌酒 席,他们两个吃了就都――” 白五爷道:“这不分明是灭口吗?” “福晋本就不愿意让人知道嘛!” 龙天楼道:“格格房里的东西,真是福晋下令搬出来的?” 哈总管道:“我没说假话,真是福晋。” 龙天楼道:“福晋真相信什么狐仙?” 哈总管道:“平常我没见福晋烧过香,拜过佛,可是这回她倒是很信。” 白五爷道:“相信格格是让狐仙摄走的?” “对。” 龙天楼道,“那位大贝勒,似乎跟承王府走得很近。” 哈总管道:“王爷现在有权有势,在皇族亲贵里,以前数礼王爷,如今王爷是 头一位,贝勒爷虽然现在在皇上跟前很红,可是他毕竟只是贝勒,这话您懂吧!” 龙天楼跟白五爷何许人,当然懂,大贝勒是趋炎附势,跟承王走得近,对他当 然有好处。 龙天楼道:“你是承王府的总管,对这位福晋,你了解得应该比我们多。” “这个――” 哈总管有了犹豫。 龙天楼道:“你用不着隐瞒什么,在某方面来说,你恐怕也替福晋跑了不少腿。” 哈总管猛然一惊:“龙爷,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您可不能乱说。” “你这么害怕干什么,你知道我说的是哪方面。” 哈总管也够狡猾,立即道:“这――我不大清楚。” “你不清楚,我索性明说,就是像那天你把我叫到水榭去的那一方面。” 哈总管忙道:“叫您上水榭去,我是奉福晋之命,端人碗,服人管,我是个奴 才角色,主子既有吩咐,难道我还敢不听,至于福晋叫您上水榭去有什么事,我就 不知道了!” 龙天楼淡然一笑:“你倒把自己推得干净,只不知道这种事王爷知道不知道, 要是让王爷知道,王爷恐怕不会像你这么想!” 哈总管大惊:“龙爷――” “我不是吓唬你,逼急了我,我只有一五一十禀报王爷,可是你要是实话实说, 我保证不牵连你。” “真的,龙爷?” “我向来是说一句,算一句。” 哈总管沉默了一下:“您或许已经知道了,福晋原位侧晋,进府没多久,老福 晋就过去了,到如今福晋才三十刚出头年纪,可是王爷都快六十了,再加上王爷公 务忙,在家的时候少――这种事是难免的,各大府邸差不多都有这种事。” 这,骇人听闻。 白五爷没怎么样,可能他听过不少。 龙天楼却为之动容,本来他不愿再问下去,可是这位福晋如今涉嫌最重,他不 得不问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以前就有这种情形?” 哈总管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经我的手,前后有过三回,可是您的运气最 好。” “这话怎么说?” “前两个都死了,只有您――” 哈总管没说下去。 龙天楼吸了一口气:“前两个都是什么样人?” “就是那两个护卫。” 龙天楼跟白五爷都猛一怔,龙天楼道,“原来如此――这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 一下,我的确比他们两个运气好,因为我并没有怎么样!” 这会儿,虽在暗中,可是彼此已能看得见了,只见哈总管一怔,凝望着龙天楼, 意似不信。 “信不信在你。”龙天楼淡然道:“我来自扛湖,没有必要在福晋面前屈服, 在江湖上,只要是稍许有良知的,都不会做这种事。” 忽听白五爷道:“我有点明白了,福晋杀那两个护卫,是为灭口,命那两个护 卫杀富儿、桂儿也是为灭口,难不成是富儿、桂儿见了什么?” 哈总管道:“那恐怕不会,这我清楚,格格跟福晋处得不好,绝不会让她的丫 头近福晋的住处,不是福晋身边的,福晋也向不许近她的住处。” 那就不可能是因为富儿、桂儿撞见了那位福晋的淫秽行为了。 龙天楼道:“福晋的品行,难道说王爷一点也不知道么?” “当然不知道,要是知道,那还了得!” 哈总管话锋一顿,接着又道:“不知道是不知道,可是王爷也一向严禁男丁近 福晋的住处,就拿那位贝勒爷来说吧,王爷就不喜欢他,更讨厌他老往福晋的住处 跑。” 龙天楼心里一动,道:“既是王爷不喜欢那位大贝勒,那位大贝勒趋炎附势还 有什么用?” “有用啊!怎么会没用?”哈总管道:“王爷不喜欢大贝勒,可是福晋喜欢, 王爷得听福晋的,那位贝勒爷许是看准了这一点。” 龙天楼转望白五爷:“已经呼之欲出了,是不是可以让哈总管歇息了?” 白五爷道:“等一等,让我再问他一句――” 一顿,凝望哈总管道:“你既是这位福晋找来的,那就表示你是她的人,是她 的亲信、她的心腹,既是她的亲信、她的心腹,你所知道的,不应该只这么多。” 哈总管苦着脸叫道:“白老,我告诉两位的还少吗?不是为顾自己这条命,连 这些我都不敢说,不该说啊!” “你告诉我们的,也许不少,可是你所知道的,绝不止这些。” “天地良心,白老,您就是杀了我,我也没法子再说出些什么了,我刚才说的 都是实情实话,您两位总不会希望我没梗添个叶,瞎编吧!” 白五爷道:“最后我再问你一句,格格是怎么失踪的,要是让人掳了去,那又 是让谁掳了去?” “我不知道,真的,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白五爷向着龙天楼微一点头。 龙天楼一指闭了哈总管的穴道,伸手扶住他,把他放在了地上。 白五爷道:“小七儿――” “五叔,我刚说过,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证据,小七儿,那位福晋不比别人,没有证据,咱们是绝不能轻举妄动的。” 龙天楼一指哈总管道:“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人证。” 白五爷道:“姓哈的只能证明那位福晋有淫秽之行为,却不能证明别的什么。” 龙天楼沉吟了一下:“五叔,会不会是因为格格对这位福晋深恶痛绝,这位福 晋就――” “这恐怕只是原因之一,我想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格格知道了她什么事, 所以她非除去格格不可。” “格格都不让丫头近福晋的住处,自己怎么会――” “小七儿,丫头不能近,格格自己可没有不能去的地方,世上的巧事,也不能 算少。” 龙天楼沉吟一下:“倘若果然是这样,那位福晋可算得真正心狠手辣。” “最毒妇人心啊!小七儿,有些人为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龙天楼道:“照我的看法,大贝勒跟那位福晋之间,恐怕也会有什么不可告人 之秘。” “我也这么想,只是那位福晋不会武,简直就弱不禁风,她又是怎么把格格掳 了去的呢?” “要是她真跟那位大贝勒有染,大贝勒辖下的侍卫营人人是好手,掳一个弱女 子,应该不是难事。” 白五爷点头道:“说得是,你说得是,可是,小七儿,证据,必须要有证据, 否则你绝不能轻举妄动。” “我知道,五叔。” “小七儿,咱们碰上扎手的事了。” “怎么?” “这位哈总管,咱们是放他好,还是不放他好?放了他,他回去一定会详禀那 位福晋,那不但是打草惊蛇,而且一个不好,你五叔就会掉脑袋,不放他回去,明 天见不着他,承王府定然会闹翻天,你看该怎么办?” 龙天楼沉吟了一下:“不要紧,您先带他回巡捕营,我上承王府见承王爷说明 一声去。” 白五爷道:“恐怕也只好如此了。” 龙天楼、白五爷两个人一起走了一段路之后分了手。 白五爷带着昏迷中的哈总管回了巡捕营。 龙天楼则直奔承亲王府。 这时候了,内城早关城门了,是谁都不行,没有九门提督下令,绝不会开城。 当然,皇上例外。 龙天楼不走城门,硬是翻城墙进了内城,可是一进内城,他就觉出不对来了。 内城平日就比外城静,各大府邸的所在地,没有闲杂人等,入夜以后,大街、 小胡同里,几乎看不见人影儿。 今夜,居然比往常更静,听不见一点声息,简直就像座死城。 这情况不寻常,必然有什么特殊事故。 龙天楼怀有承亲王的亲笔手令,再特殊的事故,跟他扯不上边儿,所以,他还 是大摇大摆走他的。 走没多远,原是寂静空荡的街道,终于让他看见人了,两个一伙,三个一群, 一个个都是手提长剑的黑衣汉子。 龙天楼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侍卫营的人。 内城禁人行走,侍卫营的人结队巡街,这是为什么? 敢莫是承王府丢了一个哈总管――实际上,承王府今夜没出什么大事,丢了个 哈总管,不可能这么快被发现。 那么是――龙天楼一点都不避讳,大摇大摆走,当他看见人家的时候,当然人 家也就看见了他。 一声断喝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随着这声断喝,三名提剑的侍卫腾掠而至,挡住了龙天楼的去路。 凭这种身手,当然都是侍卫营的好手。 龙天楼只得停了步。 三名侍卫,六道锐利目光,上下直打量龙天楼,一名冷脸沉喝:“干什么的, 谁叫你这时候大模大样地在街上?” 龙天楼还没有答话。 数缕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又是四名侍卫,由一名黑衣老者带着掠了过来。 老者眼神十足,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知道是位内外双修的好手。 “领班!”头三名侍卫向着黑衣老者躬了躬身。 黑衣老者神情倨傲,没看他们一眼,没哼一声,却两眼直盯着龙天楼,老脸上 的颜色变了,只听他问道:“你是巡捕营那个姓龙的?” “不错。”龙天楼没多想,道:“龙天楼!” 黑衣老者一声冷笑:“要不是我在侍卫营见过,今儿晚上差点儿当面错过。” 一顿沉喝:“就是他,拿下!” 六名侍卫铮然一声,都拔出了长剑,成圆形包围,六把长剑的剑尖,也都遥遥 指向龙天楼。 龙天楼道:“这是干什么?我一不作奸,二不犯科――” “谁说你没作奸、没犯科?拒捕、抗命,这不是作好犯科是什么?” “拒捕、抗命?我干了什么了,你们说我拒捕抗命?” “这――” “这什么?我没有犯法,任何人无权拘捕我,既是如此,又怎么算得上我拒捕 抗命?” “你自己做的事你明白,有什么理由侍卫营说去,我们侍卫营办事一向如此。” 龙天楼淡然笑道:“老套了,你们侍卫营没有新鲜一点的词儿么?” 黑衣老者变色沉喝:“少哕嗦!拿下,跟我们走。” 六名侍卫举剑逼了过来。 龙天楼双眉一扬,要动。 黑衣老者厉喝道:“大胆!龙天楼,你还敢拒捕?!今夜这内城里,到处都是 侍卫营的人,就是为着拿你,说什么也不会容你再拒捕。” 敢情就是为自己。 龙天楼听得刚一怔。 阵阵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转眼工夫,几十个手提长剑的侍卫相继掠到。 黑衣老者一指龙天楼,大叫:“他就是龙天楼,他还想拒捕,别让他跑了。” 几十名侍卫纷纷拔出了长剑。 龙天楼绝没想到,大贝勒为了对付他,不惜派出了几十名侍卫营好手封锁内城, 度量情势,不能动手,否则就一拨连一拨,没完没了了,除非把侍卫营的人都撂倒, 他能那么做吗,当即扬声沉喝:“慢着,我要见大贝勒――” 黑衣老者道:“别怕见不着我们贝勒爷,他坐镇承王府等着你呢!” 龙天楼听得一怔,旋即道:“正好,我正要上承王府,咱们一块儿走。” 他迈步要动。 黑衣老者跟众侍卫逼近一步。 龙天楼两眼威棱暴射:“我不愿动手,愿意去见大贝勒,你们最好不要逼我。” 黑衣老者迟疑了一下,抬手一挥,众侍卫立即让开了一条路。 龙天楼迈步行去。 黑衣老者率众侍卫,众星捧月似的,紧跟在身周。 大家脚下都快,没一会儿工夫,承王府已在望。 今夜的承王府,跟往日没什么两样。 门口两盏大灯亮着。 站门的八名亲兵,仍挎刀站立着。 不过,灯光下,除了那八名亲兵之外,还多了四个手提长剑的侍卫。 当侍卫的反应都不迟钝,一见他们的人拥着人走来,立即有一名转身奔进了承 王府。 当然,他是往里通报去了。 果然不错。 龙天楼被拥着进了承王府前院,大贝勒金铎带着那名侍卫从里头迎了出来。 满院都是侍卫营的人,承王府的人不见一个。 夜凉似冰,大贝勒金铎的脸色却红红的,他肤色黝黑,所以看上去紫红紫红的, 不但红,还有点汗意,而且袍子的大襟,有几颗扣子没扣。 龙天楼看在眼里,心头微微跳动了一下。 只听大贝勒金铎冰冷道:“龙天楼,你到底还是让我抓来了。” 龙天楼淡然道:“龙天楼已然去过一趟侍卫营,承蒙贝勒爷您大度不究,敢问 贝勒爷,龙天楼如今又何罪?” “你冒犯了我,这就是大罪。” 龙天楼明知故问:“敢问贝勒爷,这冒犯二字何指?” “你倒是相当健忘啊!我指的是礼王府的事。” “呃,原来如此,恕龙天楼斗胆,那是因为有贝勒爷不敬长辈在先,所以才有 ――” “敬不敬长辈,那是我跟礼王府的事,你还不配过问。” “不瞒大贝勒,大贝勒想必也清楚,就因为我姓龙,我不能不过问。” 大贝勒阴冷一笑:“我清楚,我当然清楚,你们姓龙的给礼王府惹的麻烦还不 够,难道你还想再给礼王府一棒吗?” 龙天楼两眼陡现威棱:“贝勒爷不必拿这个威胁谁,固然贝勒爷你掌握大权, 凭大清皇律,你可以依法行事,用任何方法打击礼王府,但是世上究竟还有个‘理 ’字在,姓龙的是江湖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另一套,今天谁再打击礼王府,明天 他未必能讨得好去。” 大贝勒勃然变色,威态吓人,可是旋即他又敛去威态:“龙天楼,遍数京城之 内,没有一个人敢对我这样。” “奈何贝勒爷碰上了龙天楼。” 大贝勒浓眉一扬,旋又冷冷而笑:“你放心,兰心是我的未婚妻,明珠叫我一 声大哥,我不会打击礼王府,也不会让任何人打击礼王府,我也不会因为礼王府对 付你,我甚至极不愿意把你跟礼王府扯在一起,所以,咱们公事公办,我依法行事, 我要以犯上的罪名逮捕你。” “贝勒爷,龙天楼是个江湖人,谈不上犯上。” “可是你现在总是在为巡捕营办事!” “那是冲私谊,我一不吃巡捕营的粮,二没拿巡捕营的饷――” 大贝勒陡然沉脸暴喝:“你不必再行狡辩,只要是大清朝的百姓,他就得服王 法,今天说什么我也要逮捕你,治不了你这个江湖人,今后我还怎么领侍卫营治官 家的人?给我拿下!” 满院子侍卫营的人轰雷般答应,就要一拥而上。 “慢着!”龙天楼沉喝道:“这儿是承王府,我是在为承王爷办事,贝勒爷为 什么不先问一问承王爷――” 大贝勒冷笑道:“承王爷不在府里,就算在,他照样拦不了我逮捕你。” 承王不在,入耳这句话,龙天楼更肯定了刚才眼见大贝勒脸发红,有汗意,他 心里所想的,心头不免一阵猛跳。 就这一怔神工夫,大贝勒再次暴喝:“拿下!” 满院子侍卫营的人,一拥而上。 龙天楼定神暴喝:“住手!” 这一声霹雳暴喝震天慑人,满院侍卫营的人为之一惊,扑势也随之一顿。 大贝勒为之激怒:“没用的东西。” 他一捋衣袖,就要自己上。 龙天楼探怀摸出那方玉佩,举在胸前,“钦赐玉佩在此,谁敢冒大不韪?” 满院侍卫营的人为之一怔,一名领班满脸狐疑地上前一步,凝目细看,他不看 还好,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机伶一颤,连忙跪下去爬伏在地。 这名领班一跪,当然就错不了,满院子侍卫营的人,跟着都跪了下去。 霎时间,这承王府的前院里,地上跪着黑压压的一片,鸦雀无声。 大贝勒更是讶异,他一声:“钦赐玉佩?”便大步跨到,伸手就抢。 他出手不能说不够快,可是龙天楼一偏腕就轻易避了开去,道:“可以眼看, 不得动手,就算你圣眷极隆,也不能对钦赐玉佩无礼。” 大贝勒怒喝道:“我不信!” 他二次探掌,再次要夺龙天楼手中玉佩,这一抓比前一抓还要快,快得像电光 石火。 龙天楼没再躲,双眉扬处,左掌探出,一把扣住了大贝勒的腕脉。 大贝勒大为惊怒,一声厉喝还没有出口,龙天楼的右手已把那方玉佩送到了他 眼前,冷然道:“告诉你只能眼看,不得动手,不信容易,睁眼看仔细吧!” 玉佩近在眼前,大贝勒还能看不清楚,只一眼,他神情震动,立时怔住。 龙天楼松了大贝勒的腕脉:“是不是钦赐玉佩,大贝勒常伴帝侧,应该认得出 真假。” 大贝勒脸色一转铁青,躬下了身。 龙天楼翻腕收起了玉佩:“现在,大贝勒还要把我拿下吗?” 大贝勒猛然抬头,环目暴睁,威态吓人,“龙天楼,你是哪里来的这方玉佩?” “贝勒爷既认识这方钦赐玉佩,就该知道,这方玉佩当然是皇上的赏赐。” “你什么时候见过皇上,皇上怎么会赏你这么一方‘如朕亲临’的玉佩?!” “贝勒爷常伴帝侧,可以随意出入宫禁,何不自己去叩问皇上?” 大贝勒冰冷道:“我当然要问,你当我不敢。” 猛转身,大踏步向外行去。 大贝勒这一走,满院子的侍卫营的人,谁还敢留下,急忙跟去,霎时走个干净。 龙天楼眼望大贝勒跟侍卫营的人不见,冷然一笑:“到底还是有能降你之人, 能降你之物啊!” 回身看看,偌大一个前院,到现在还没见一个承王府的人出现,心想承王既然 不在,没有再留的必要,进去让那位福晋碰上,恐怕又是麻烦,再说这时候也没有 见她的必要,一念及此,转身要走。 忽听一个喊声传了过来:“王爷回府!王爷回府!” 喊声来自大门外,喊声方落,承王府的人出现了,一下子从后头跑过来十几个, 有承王府的戈什哈,也有包衣。 他们一见龙天楼一个人站在前院里,都为之一怔,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谁 都没问龙天楼,也没跟龙天楼打招呼,立即避开目光,往大门方向走几步,然后分 两边垂手恭立。 龙天楼当然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敢沾他。 大贝勒亲自带领侍卫营的高手,到处要捉拿的人,谁还敢沾? 一顶大轿抬进了前院,八名挎刀戈什哈两旁护卫。 两旁垂手恭立的戈什哈跟包衣,立即施下礼去。 大轿进前院停下,两名挎刀戈什哈上前掀开轿帘,轿里低头走出了穿戴整齐的 承亲王。 龙天楼迎上去躬身:“龙天楼见过王爷!” 承亲王一怔:“龙天楼,你怎么在这儿?我正要派人去找你,快跟我来。” 他迈步往里行去。 龙天楼心知有什么大事,他来见承亲王也是有大事,正好,当即迈步跟了上去。 八名挎刀的戈什哈里,四名没动,四名跟上来紧随在后。 承亲王带着龙天楼进了书房,四名戈什哈留在门外。 进了书房,承亲王连换衣裳都顾不得,立即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去 找你,你怎么――” 龙天楼截口道:“王爷!天大的事,请容我先禀报下情!” 承亲王疑惑地看了龙天楼一眼,坐了下去,深吸一口气,然后才道:“好吧! 你先说。” 龙天楼道:“先请王爷恕罪,我把哈总管弄去了。” 承亲王―怔:“怎么说,你把哈明弄去了?!” “是的。” “怪不得府里找不到哈明,我还当他溜出去了呢!” “王爷,我认为他是多知多晓的关键人物。” 承亲王神情一震,急忙姑起:“你是说他跟我女儿失踪的事有关?” “格格的失踪,未必跟他直接有关连,可是从他嘴里可以问出不少东西来。” “你,你问过他了吗?” “问过了。” 承亲王忙道:“问出什么来没有?” “至少我知道,富儿、桂儿跟那两个护卫是怎么死的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据说,富儿、桂儿犯了错,是福晋命那两个护卫把她们处置了,至于那两个 护卫,则是福晋亲手杀害的。” 龙天楼边说,边注意承亲王的脸色。 承亲王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也没有太多的震惊,等到龙天楼把话说完, 他才道:“原来他们是这么死的。” “看来王爷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是福晋事先请示过王爷?” “福晋做什么事,用不着事先请示我,我是事后才听福晋说的。” “那么王爷可知道,富儿、桂儿究竟犯了什么错?” “这我没问,不过福晋既然把她们处死了,就足见她们犯的错不小。” “下人犯了大错,王府有权把他们处死,既是如此,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当众把 她们处死,反而派两个护卫秘密执行,把富儿、桂儿的尸首偷埋在南下洼,我问起 来竟有人说把她们两个遣送回家了。” 承亲王变色道:“龙天楼,你这是责问我,还是责怪福晋。” 龙天楼正色道:“龙天楼不敢,龙天楼这是办案,就事论事,为的是失踪良久, 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的格格。” 承亲王的脸色缓和了些,但却掠过一片阴霾,脸上也同时闪过了一阵轻微抽搐 :“福晋跟我没什么两样,有权用任何方式处理府里的大小事。” 龙天楼看得出来,这位承亲王是在不情愿,而又相当痛苦的心情下,为他的福 晋掩饰,护卫他那位美艳而娇媚的福晋。 承亲王为什么这样? 龙天楼心里泛起了一丝讶异,道:“既然王爷这么指示,我也不便再说什么, 只是,那两个护卫又是犯什么罪死的呢?他们秘密执行福晋的令谕,理应有功才是, 怎么福晋有功不赏,反亲手毒杀了他们呢?!” 承亲王目光一凝道:“你问过哈明没有?” “问过了。” “哈明没有告诉你,福晋为什么亲手毒杀了他们?” “不敢欺瞒王爷,哈总管本不肯说,但是王爷知道,只要落在江湖人手里,很 少有人能不说实话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有些话龙天楼不便启齿,只是在试探王爷是不是知道。” 承亲王坐了下去,脸上再闪抽搐,声音也突然有点沙哑:“我没想到你会下手 哈明,既然哈明都告诉了你,就是我不说也没什么用了,你问我是不是知道,你以 为我是什么?我是傻子?!” 他知道! 龙天楼心神猛震:“怎么说,王爷您,您――恕我斗胆,王爷为什么隐忍?怎 么能隐忍?” 前后不过两句话工夫,承亲王好像变得很虚弱:“龙天楼,要是你喜爱某样东 西成了痴迷,你就绝不会挑剔它什么,是不是?” 龙天楼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承王福晋的淫 行秽事,承亲王都知道,他更做梦也没想到,承亲王会因为对他这位福晋的痴迷, 而对这种最不能忍受的事加以隐忍。 其实,每个男人都会觉得那位承王福晋迷人,但是能被她迷到像承亲王这种程 度的,恐怕就为数不多了。 承亲王见龙天楼表情有异,没说话,吁了一口气,又道:“你不是我,任何人 都不是我,我不能勉强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你们对我,应该也不必强求。” 这话说得很明白。 龙天楼焉能不懂,他一定神,扬眉说道:“草民自是不敢勉强王爷,任何人也 无法勉强王爷,只是既是这样,这件案子,草民就没办法再办下去了。” 承亲王一怔,忙凝目望龙天楼:“为什么?难道是她――” “目下草民还不敢说,不过根据哈总管的供词,在在都显示福晋涉有重嫌,在 在都对福晋不利。” 承亲王忙站起来道:“怎么见得她涉有重嫌,怎么对她不利,哈明是怎么说的?” 龙天楼道:“丫头、护卫之死;格格失踪后,福晋认为是闹狐仙,命人销毁了 格格房内所有的东西。这两件事,前者,我认为是灭口,后者,我认为是破坏各种 可能的线索。加以那天晚上,出现在南下洼,以淬毒暗器杀那名前往探视的护卫灭 口的,身材娇小,显然是个女子,这就够了。” “龙天楼,这都不能算是证据。” “王爷,一旦草民掌握了确切证据,到那时候恐怕很让王爷为难!” 承亲王脸上再闪抽搐,缓缓坐下,低下头没说话,但旋即又抬起了头:“要万 一不是她呢?” “王爷,草民也希望不是,不过以草民看,两个丫头之死,很可能是因为她们 知道格格失踪的真象,而格格的失踪,也很可能是因为格格知道了些秘密。” 承亲王猛一点头道:“好吧!那就不要再办下去了。” 龙天楼一怔:“王爷――” “龙天楼,真要是像你所说的,我的女儿可能还活着吗?” 龙天楼心头一震:“这个草民不敢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说,不要再办下去了。” 龙天楼双眉陡地一扬:“格格是王爷的亲骨肉,即便她真已经有了什么好歹, 难道王爷就不想为她报仇雪恨?” “那是你的想法,我却不这么想,我已经失掉了一个我所钟爱的,我没有办法 忍受再失掉另一个了。” 龙天楼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好吧!毕竟女儿是王爷的,王爷有权作这个决 定,不过,临走草民还要请教王爷两件事。” “哪两件事?” “第一,草民请问王爷,大贝勒金铎,和王爷究竟什么关系,他经常到府里来 走动,王爷是不是知道――” 承亲王截口道:“龙天楼,你不必对我暗示什么,金铎跟她的事,我也知道, 一个是我所喜爱的,一个是我惹不起的,装聋作哑,一可以使我喜爱的人长留我身 边,二可以保住我现在的权势,不会落得像礼王一样的下场,我还求什么?” 龙天楼听得一阵胸气翻腾,如今他不只是觉得这位承亲王可怜,甚至觉得这位 承亲王卑鄙,但他还是忍住了,道:“第二,草民请问王爷,老福晋是什么时候过 世的?是怎么过世的?” 承亲王像被针扎了一下,脸色大变,霍地站起:“龙天楼,你是说――” “草民没说什么,只是请问王爷!” 承亲王脸色恢复了些:“她是病死的。” “什么病,请大夫看过没有?” “年岁大了,身子骨弱了,先是头昏,心上发闷,继而一病不起,我找的是御 医,他没看出有什么别的。” “给老福晋看病的是哪一位御医?” “叶子云,人已经死了两年多了。” “怎么死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 龙天楼没再问下去,―一躬身:“草民告退!” 承亲王忙道:“龙天楼,我跟你说的话,就到此为止。” “王爷放心,草民省得。” “回去后,把哈明放回来。” “草民回去后,马上放回哈总管。” 承亲王道:“那就好了。” 龙天楼没再说话,转身要走。 承亲王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叫道:“慢着,龙天楼!” 龙天楼停步回身:“王爷。” “我差点忘了件大事,我女儿的事,皇上知道了,是你告诉皇上的?” “是的。” “皇上就是为这件事,才把我召进宫去问了半天,你告诉皇上干什么?” “草民以为皇上知道。” “我没敢让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就不想让他知道,唉!现在怪你也来不 及了,怪我当初没交代你,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碰见皇上啊!” “草民也没有想到。” “听说皇上赏给你一方‘如朕亲临’的玉佩?” “是的。” “殊荣!殊荣!龙天楼,这是你的殊荣!” “草民知道。” “你还有更大的荣宠,皇上要见你。” 龙天楼―怔:“王爷!您怎么说,皇上――” “皇上让我回来就知会巡捕营,让你明天早朝以后,上北海漪澜堂见他去。” 龙天楼又复一怔:“北海漪澜堂?” “明天―早,你上西安门外等着,自有人接你进去。” “王爷!这――” “这种事本不可能,可是这位皇上,跟圣祖、世宗都不一样,不能以常情论他, 他的作为,有时候根本就违反家法、皇律,可是事后证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 有他的道理,他既然要见你,你就尽管去,如果你有意仕途,打算供职官家,我可 以告诉你,这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大好机会。” “谢谢王爷的指点,草民天生是个江湖人,只怕注定要一辈子待在江湖上了。” 承亲王微一怔,叹了口气道:“世间事十九是这样,热中的人,想尽办法磕破 头,一辈子未必求得到,淡泊的人,反而时常有不求自来的大好机会,你去吧!别 忘了明早,你要是不去,皇上不会怪你,会怪我。” 龙天楼也没说去不去,一躬身:“草民告辞!” 他转身出了书房。 承亲王脸上闪过激烈的抽搐,猛然伏在桌子上,身子也起了剧烈的颤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承受了多少的痛苦。 龙天楼赶到了巡捕营,见着了统带富尔跟白五爷,先让白五爷派人送走了哈总 管,然后再转达承亲王的意思,案子到此为止,不必再办下去了。 当然,富尔、白五爷诧异,当然他们会问所以。 当着富尔,龙天楼以“不知道”、“承亲王是这么交待的”答复。 不管怎么说,富尔两肩卸下重任,倒是长吁一口气,浑身轻松,满心欢喜。 出了巡捕营,龙天楼才把原因告诉了白五爷,白五爷静静听毕,只有这么一句 话:“这位王爷怎么是这么个人,这位王爷怎么是这么个人?” 接着,龙天楼又告诉白五爷,明早要见皇上的事。 白五爷大为惊喜,霎时把承王府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本来嘛,承王不让再办, 那毕竟是他家的事,如今小七儿如此福缘,白五爷怎么能不高兴。 他一蹦老高,拉着龙天楼就要上他家去庆贺。 龙天楼的反应可大不如白五爷热烈:“不了,五叔,明早的事,我不想去,我 打算今天晚上就离京回家去。” “你疯了,小七儿。”白五爷一怔瞪大了眼:“皇上是惹得起的?这是什么事, 别人烧一辈子高香都未必求得到――” “五叔,我可没打算吃官家的饭。” 白五爷脸一红,好在天黑:“就算你不想吃官家饭,见见有什么要紧,活这一 辈子,总算你比人多了一样,晋见过皇上,再说,你也可以趁这机会为礼王府说句 话呀!礼王府往后的祸福,就在他一念之间。” “开玩笑,我是龙家后人,去说这种话,不是反为礼王府招祸吗?” 白五爷正色摇头:“看你就不懂了,固然,伴君如伴虎,当皇帝的好恶,大半 是由于自己的喜怒,可是当皇帝的一旦对谁有了好感,他怎么样都讨皇上喜欢,别 人不谈,单说当今那位和中堂,炙手可热,大红大紫,那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 上,他说什么,皇上就听什么――” 龙天楼道:“五叔,和坤是个奸臣,阿谀逢迎,巧言令色,您拿我比他?” 白五爷道:“小七儿,你听哪儿了,我是――” “五叔,您不要再说了,您的心思我懂,我救过皇上,皇上钦赐玉佩,足证皇 上挺喜欢我,您是让我利用这一点趁机为礼王府说两句话,也许碰上他高兴,他交 代一句,礼王府的噩运就过去了。” 白五爷一点头道:“对,我就是这意思!” 龙天楼想想见老郡主跟兰心格格的情景,再想想巴尔扎客栈相求的情景,心中 的确为之不忍。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是龙家人,礼王府不会落得如今这样悲惨, 谁都能欺负,而且骑到了头上,这总是龙家欠人的一笔债,父债子还,龙天楼他不 该尽心尽力试一试吗?! 一念及此,龙天楼点了头:“好吧!那我就等见过他以后再走。” 白五爷吁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尽管我跟你爹情逾亲兄弟,我该帮他护他, 可是这档子事,我总觉得姓龙的欠人家礼王府的。” 龙天楼没说话。 白五爷一顿话锋,又道:“走吧!小七儿,咱们上家里弄两杯喝喝。” “不了,五叔,明儿个得早起,今儿个我想早睡。” “练家子还怕起不来?喝两杯能耽误你多少觉?”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等明儿个我要走的时候再喝吧!” 白五爷一个劲儿地邀。 龙天楼怎么说都不去,到底还是没去,最后说请白五爷早些回家,扭头就走了。 白五爷看着龙天楼在夜色中越走越远,他自言自语地道:“丫头,恐怕你要弄 砸了,你倔,碰上一个比你更倔的!” 哈总管回到了承亲王府,没去见承亲王,却直奔后头,一头扎进了水榭,刚进 水榭,就让美福晋跟前的两个丫头挡了驾。 福晋在沐浴。 这会儿不睡还在洗澡,想必是刚才曾经香汗淋漓。 哈总管到了美福晋这儿,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只有垂着手等候的份儿。 不一会儿,美福晋在里头娇声娇气地叫人了,两名丫头奔了进去,转眼工夫, 扶出了沐浴方罢,出水芙蓉似的美福晋。 她身着轻纱晚装,娇慵无力,该红的地方红,该白的地方白,要多撩人有多撩 人,可惜的是哈总管他没敢抬头看一眼,上前一步打下千去:“奴才给福晋请安。” 入目哈总管的狼狈模样儿,美福晋吓了一跳:“哎哟!哈明,你这是怎么了?” 哈总管本已垂手哈腰站立,听这么一问,砰然往下―跪,竟流了泪:“奴才正 要请福晋给奴才做主。” 美福晋一怔:“什么事儿!怎么了?” 哈总管撇开了他那些要紧的招供,从头到尾,把龙天楼掳他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了哈总管的叙述,美福晋砰然一声拍了桌子,哈总管抬头一看,美福晋脸 色铁青:“好个大胆龙天楼,他眼里还有承王府吗?他眼里还有我吗?都是那个老 头子把他惯的,我先找完了富尔再找老头子说话,就为他那个女儿,都让人骑到咱 们头上来了,哈明,给我备车。” 哈总管一听美福晋要去找,唯恐把他的要紧供词抖露出来,忙道:“奴才还有 禀报!” 美福晋怒不可遏:“什么事,说。” “禀福晋,格格失踪的案子不办了。” .“怎么说?”美福晋一怔:“不办了?” “是龙天楼亲口告诉奴才的,是王爷下的令,奴才想不会错,要不他们怎么会 把奴才放了回来?” 美福晋娇媚的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你跟龙天楼,别的没说什么?” 哈总管心里一惊,忙道:“奴才哪敢欺蒙您,其实奴才也不知道什么别的啊!” 他倒是把自己洗刷得干净。 “我再问你,大贝勒带着人在咱们府里等那个龙天楼,要逮捕他,怎么他跟大 贝勒在咱们府里碰过面后,大贝勒反而放走了他?” “奴才不在府里,奴才不知道。” 美福晋深深地看了哈总管两眼。 哈总管不安地低下了头。 美福晋动人香唇边,泛起了一丝阴冷笑意:“给我备车。” 哈总管一惊抬头:“福晋您――” 美福晋道:“我不是要去找富尔,我是要去找大贝勒!” 哈总管出了一身冷汗,答应一声,忙退出了水榭。 美福晋冷然道:“就说我睡了,任何人不许进水榭。” 两名丫头低头恭应。 白五爷回到了家,玉妞儿屋的灯还亮着,窗户上映着玉妞儿婀娜刚健的美好身 影。听见了白五爷的步履声,玉妞儿居然连动都没动。 白五爷摇摇头,暗叹了口气,拐到玉妞儿屋门前,抬手轻敲,哪知手一碰,门 开了,里头没上闩。 白五爷开门走了进去,玉妞儿坐在灯下发呆,话是说了,但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您要吃点什么?” 灯下看玉妞儿,娇靥颜色有点苍白,白五爷有点心疼,也忍不住有点气:“不 用了。” 自己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玉妞儿道:“我去给您沏茶去。” 玉妞儿要往起站,白五爷摆手拦住了她:“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不睡?” 玉妞儿道:“不困,不想睡。” 白五爷看了看她:“承王府的案子不用办了,从今儿晚上起,爹算是卸下了肩 上的重担。” 玉妞儿不但没什么惊喜,甚至反应还很冷淡:“呃?” 她没问为什么。 白五爷也没往下说,道:“你天楼哥机缘凑巧,救了皇上,得了一方钦赐玉佩。” 玉妞儿娇靥上顿时布上了一层寒霜:“稀罕,皇上瞎了眼,把玉佩扔进水沟里, 也不该给他。” 白五爷猛然站了起来:“丫头,天楼不愿解释,我弄清楚了,根本没有的事儿, 承王那个福晋不是正经女人,可是天楼他到底是龙家的人。” 玉妞儿双眉一扬,撇了小嘴儿:“龙家的人怎么样,天下乌鸦一般黑,您怎么 说我都不信。” 白五爷有点忍不住了:“丫头,别倔了,有人比你还倔,女孩子家不该这样, 想抓他的心也不是这种办法。” 玉妞儿忽然站了起来:“谁想抓他的心了,他也配,告诉您,从今后别在我面 前提他。” 白五爷气往上一冲,沉声道!“那正好,明儿他就要走了,几次让他上家里来, 他也不肯来。” 说完话,扭头出去了。 玉妞儿先是一怔,继而香唇边闪过了阵阵的抽搐,脸上浮现―种奇异的表情, 看着让人有点害怕的表情:“好,龙天楼,咱们就看看谁别得过谁。” 一辆单套黑马车,停在了一堵丈高的围墙外。 夜色里看这堵围墙,觉得它阴沉沉的。 马车刚停好,两扇红门开了,开门的是个手提长剑的壮汉:“什么人?” 美福晋从车里下来,身上多了件黑披风:“我。” 提剑壮汉忙见礼,把美福晋让了进去。 进了门,眼前是个花园,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夜景相当美。 魁伟、高大的大贝勒金铎,从暗影里迎了过来:“你怎么走后门?” 美福晋含嗔地白了他一眼:“这时候我能走前门?” “有事儿?” “里头还有别人,不能进去说?” 大贝勒金铎没说话,伸手拥住那水蛇似的腰肢,两个人相依偎着走向暗影之中。 那提剑壮汉站着没动,生似没看见。 大贝勒金铎拥着美福晋,走过一段黑暗的花间小径,走进一间灯光微透的精舍。 这是一间豪华、考究的精舍,模仿明武宗的“豹房”,一看就知道是个专供行 乐的所在。 一进精舍,大贝勒那粗壮的臂膀,就拦腰抱起了美福晋。 美福晋娇呼一声急道:“死鬼,急什么,我有正经事儿!” 说着,她拧身下了地,抬皓腕轻理微散的云鬓。 大贝勒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找我会有正经事儿?” 美福晋美目一瞟,娇媚无限,含嗔地打了大贝勒一下:“去你的。” 大贝勒轻舒手臂,拥着美福晋坐了下去,坐在了一排厚而绵软的锦垫上:“什 么正经事,说吧!” 美福晋道:“先告诉你,哈明让姓龙的那小子弄去了。” 大贝勒勃然变色:“弄哪儿去了?我去找他要回来。” 美福晋又轻拍了他一下:“你急什么?姓龙的小子已经把哈明放回来了。” 大贝勒怔了一怔:“怎么说,他已经把哈明放回来了?” “可不,要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大贝勒满脸怒色,巨目放光:“好大胆的龙天楼,好大胆的龙天楼――” 脸色忽一变,忙接道:“坏了,他既下手哈明,那就表示他对你动了疑。” 美福晋扬了扬两道黛眉:“我不在乎,哈明知道的不多,除非姓龙的他掌握到 什么证据,要不然他绝不敢动我,可是现在哪儿还有什么证据呢?” 大贝勒道:“江湖人的那一套我清楚,哈明知道的是不多,至少他不知道劫掳 那个丫头的事,可是多少他知道点儿别的,难保他不和盘托给姓龙的。” “这些我都想到了,我本想做了哈明的,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再说那个老鬼也 已经下令这件案子不再追究了――” 大贝勒又―一怔:“怎么说,他已经下令――怎么会?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哈明绝不敢骗我,而且他们把哈明都放回来了,这还假得了吗?” 大贝勒皱眉道:“这件事有蹊跷,老鬼不会不顾自己的亲生女儿,留神他是以 退为进,欲擒故纵。” “我倒不担心,老鬼我是清清楚楚的,只要有了我,他能什么都不要――” “少说这话,我不爱听。” “哟!你这是吃哪门子飞醋啊!怎么说我总是他承王的福晋。” “你谁的都不是,你是我金铎的。” “我要是你金铎的,你把你的未婚妻、那娇格格兰心往哪儿搁呀?” “我要兰心,你可是知道的。” “所以呀,我都不吃醋,你干吗这么大醋劲儿呀!当初我就跟你说过,咱们只 能维持这种关系,永远是这种关系,我是承王福晋,你有你的女人,只有在这种时 候,我才是你的,你才是我的。” 大贝勒猛然一阵激动,两手突然抓住美福晋的粉臂,神色怕人:“不,我要你, 永远要你,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要是有一天你想断,我就――” 美福晋既没挣扎,也没说话,只笑吟吟地望着大贝勒。 突然,大贝勒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松了手,低下了头。 “你说完了没有,该我说了吧!我没说要断哪,我说了吗?跟你断了,往后的 日子叫我怎么过呀!只是,你我这种关系,别动真的,要不然将来两人都痛苦。” 大贝勒低着头没说话。 美福晋又道:“丫头失踪的案子,老鬼既不让办下去了,不管是为什么,我都 不在乎,我清楚他,我瞧准了他,就算让他知道是我干的,作个选择,他也会舍那 一头,倒是姓龙的小子,是咱们一个威胁,我来找你,就是为这。” 大贝勒低着头,话说得有气无力:“我知道,我早想除掉他,可是他一身好武 功,又是个要走就走的江湖人,动他本就不容易,现在更难了。” “怎么更难了?” “不知道让他怎么救了皇上,皇上赐给他一方‘如朕亲临’的玉佩。” 美福晋猛为之惊怔:“怎么说,他,他,皇上怎么会――你这么个大红人儿, 什么都没落着,皇上怎么随便把方‘如朕亲临’的玉佩,给了个江湖亡命徒?你就 没去问问皇上?” “去了,问过了,我差点儿没跟皇上吵起来,可是他说龙天楼在他坐骑失蹄的 时候救了他,不能不赏点什么,可是临时身上又没带别的东西,只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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