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十四章擒贼逢故人 庄稼人起得早,天边刚泛鱼肚就下田了。 可是山坳里几家庄稼人例外,天都大亮了,几间屋还关着门儿,烟囱里连炊烟 都还没冒呢,静悄悄的,连一点声息都听不见。 不,有声响,不过这声响不是起自山坳里这几间屋里,而是从山坳外传来的, 是一阵轮声跟蹄声。 这阵声响起先很远,可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过片刻工夫这阵轮声跟蹄声 已到了山坳外,然后随着这阵轮声跟蹄声,山坳里驰进一辆单套黑马车来。 车辕上高坐着一个黑衣蒙面人,衣裳嫌大了些,可是他个子并不大,那件黑衣 让风刮得飘飘的。 头上罩着个黑面罩,只露两个眼。手上戴着―双鹿皮手套,看上去那双手也不 大。 这位车把式赶着马车一直驰到几间屋前那片空场子里,才收缰停住马车。 马车刚停稳,中间那间屋两扇门呀然而开,从里头走出个衣衫不整,睡眼惺忪 的黑衣汉子来,他看了看马车还没开口,赶车的车把式已然冷笑了一声道:“你们 可真是好福气啊,我赶了半夜的车到了这儿,你们才起来,徐香主呢?” 话声虽带着冷意,可仍不失清脆甜美,原来是个女子。 只听一个阴恻而冰冷的话声起自车左:“我在这儿,有什么事吗?” 车左边一间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门,一个身材瘦高,惨白脸的中年黑衣汉子 当门而立。 蒙面黑衣女子霍地转过脸去,旋即一笑说道:“我冤枉人了,看样子徐香主是 早起来了。”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脸微微一扬道:“好教你知道,我根本就没睡。” “好,”蒙面黑衣女子道:“徐香主忠于职守,受苦受累,我一定回报教主, 对徐香主你―定有所奖赏。”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脸上马上堆上笑意,一抱拳道:“我这儿先谢了,你是… …” 蒙面黑衣女子道:“徐香主你天生的怕女人么?”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咧嘴―笑道:“我怕女人不愿意近我。” 他迈步走了过来。容得他走到车旁,蒙面黑衣女子伸手递出一物,那是颗拇指 般大小的骷髅。 mpanel(1);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一怔,忙仲双手接了过去,道:“这是……” 蒙面黑衣女子道:“奉三教主之命来提人。”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道:“提人,人刚送到这儿来怎么……”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一声道:“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内城出事儿了,人全让人家 赶了回来,连姑娘也落进了他们手里,三教主大为震怒,要拿人质开刀报复,你明 白了么?”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直了眼,傻了脸道:“真的……” 蒙面黑衣女子根本不容他再说下去,当即说道:“别真不真了,我还得往回赶 呢,快些把人提出来吧。”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还真不敢怠慢,转过脸去―挥手喝道:“把他们都叫起来, 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儿挺尸呢,快去,快去。” 他这―发火,那黑衣汉子的睡意全没了,转身进了内屋,一转眼工夫出来了七 八个,穿衣裳的穿衣裳,提裤子的提裤子,跑着往屋后去了。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声道:“就冲这种材料,还想成什么大事,人在后头么?”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忙道:“是的,尾后山壁上有个洞,地方比较隐密,我让 他们把人藏在了那洞里,这样就算让那些鹰爪找到这儿来,只要咱们自己人不说, 他们绝不会知道人在这儿!” 说话间那七八个黑衣汉子已从屋后转了过来,前头两个架着一个衣衫零乱,神 情憔悴,但却掩不住她的绝代风华的姑娘来。 蒙面黑衣女子目光一凝道:“还有―个呢?”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随即答道:“那―个早两天就让三教主派人带去了!” 蒙面黑衣女子“哦”了―声,没说话。这当儿两个黑衣汉子已架着那位姑娘到 了车旁,就待往车上架。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忽地一怔,抬手拦住了那两个黑衣汉子,望着蒙面黑衣女 子说道:“那一个早两天让三教主人提去了,你不知道么?” 蒙面黑衣女子道:“没听三教主说,三教主只命我来提人,没告诉我提几个, 三教主的意思许是只提这一个。”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眨眨眼道:“是这样么?” 蒙面黑衣女子霍地转过脸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带着三教主的令符来的, 令符现在你手里,难道你连三教主的令符都信不过?”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道:“那倒不是,我有几个胆敢信不过三教主的令符,只 是这人质关系重大,我职责所在,不能不小心,现在想想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见我,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香主,本教 之中见过我的人并不多,想知道我是谁那容易,你直接去问三教主。” 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道:“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香主,连你都没资格见,又 有什么资格去见三教主,我小心点三教主总不会怪我,这样吧,把你的身份证明拿 出来我看看……” 蒙面黑衣女子怒笑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好吧,我就让你看个明白,等我回 去见了三教主之后,我自会把你忠于职守的情形禀明三教主!” 她把长鞭交在左手,右手往腰里探去,等她右手从腰间抽出来的时候,忽然向 着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一扬。没看见什么,却听见惨白脸瘦高黑衣汉子哼了一声, 捂着脸倒了下去,满地乱滚。 那七八个黑衣汉子看得都为之一怔。就在七八个黑衣汉子这一怔神间,蒙面黑 衣女子已鞭交右手,扬起身向着架住那姑娘的两个黑衣汉子抽了过去。 “叭”、“叭”两声,那两个黑衣汉子脸上各中一下,大叫着捂脸后退。蒙面 黑衣女子动作奇快,腾出右手来,车辕上探身,一把抓住那位姑娘硬把她掀上了车, 然后一声叱喝,赶动马车打个转向外疾驰而去。 另六个黑衣汉子定过了神,大叫一声腾身追向马车。马快,但刚开始驰动却不 及人的轻功身法快,那六个黑衣汉子里的前两个,一个起落便追上了马车,两个人 抓住车后翻上了马车,然后钻进车篷往前扑去。 这时候另四个也从两旁赶到了,蒙面黑衣女子抖手两鞭抽倒了两个。车旁的两 个黑衣汉子滚翻着倒了地,车辕后钻出了那两个黑衣汉子,伸手便抓蒙面黑衣女子。 蒙面黑衣女子身后像长了眼,只见她上身往后一仰,那两个黑衣汉子顿时落了 空,与此同时,蒙面黑衣女子戴着鹿皮手套的两只手,已硬生生地插进了两个黑衣 汉子的胸腹之间,他两个大叫―声弯下了腰。 蒙面黑衣女子挺身坐起,手往回一带,两个黑衣汉子倒进了车里,她那双鹿皮 手套上热腾腾的鲜血淋漓,一刹那间她已抓住了缰绳马鞭。 身旁那位姑娘吓得闭上了眼。马车驰出了山坳,剩下的那两个黑衣汉子没敢再 追过来,马车驰行若飞,一口气驰出了十几里去。 蒙面黑衣女子突然收缰勒马停下了马车,转望身旁那位姑娘柔声说道:“韩姑 娘受惊了!” 那位姑娘微愕说道:“姑娘认得我?” 蒙面黑衣女子道:“姑娘是顺天府韩大人的千金韩玉洁韩姑娘么?” 韩玉洁道:“我请教,姑娘是……” 蒙面黑衣女子道:“韩姑娘不必问我是谁,只知道我不是赤魔教中人,是来救 姑娘的,这就够了,现在容我问一句,韩姑娘能走路么?” 韩玉洁道:“姑娘这话……” 蒙面黑衣女子道:“韩姑娘应该知道自己关系至大,要是韩姑娘被掌握在赤魔 教手里,凌爷跟官家投鼠忌器,难以对赤魔教采取行动,我想尽办法,费了很大的 事才好不容易救出韩姑娘来,绝不能让他们循轮痕蹄印追上我再把韩姑娘夺回去, 所以从现在起我要弃车步行,不知道韩姑娘方便不方便?” 韩玉洁忙点头说道:“谢谢姑娘关注,我能走!” 蒙面黑衣女子微一点头道:“那就好,咱们赶一程之后再歇息。” 她先跳下车辕然后伸手把韩玉洁扶了下来。 蒙面黑衣女子把韩玉洁扶下车后,挥起一鞭打在马身上,那匹马拉着马车飞驰 而去,她道:“让他们循着蹄印轮痕去找吧,韩姑娘请跟我来。” 马车驰向正东,她则转身往南行去。韩玉洁跟在蒙面黑衣女子的身后,一边走, 一边想,而且一边看,她想的是这蒙面黑衣女子究竟是谁,她看的是蒙面黑衣女子 的背影以及走路的姿态。 她想不出这位蒙面的黑衣姑娘是何许人,可是她看得出这位黑衣女子有一副相 当美妙的身材,走路的姿态也很动人,她猜,想这位蒙面黑衣女子长得一定很美。 走了几步之后,她忍不住问道:“姑娘认识凌燕飞么?”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以前在江湖上我见过他几次!” 韩玉洁马上想到,这位蒙面黑衣女子可能是暗地里倾心于自己未婚夫婿的江湖 女英豪,所以她才会赶来从赤魔教手中救出自己来,暗地里帮助自己的未婚夫婿。 她当即又道:“姑娘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姑娘是谁?” 蒙面黑衣女子道:“韩姑娘又为什么非知道我是谁不可?” 韩玉洁道:“姑娘救了我,这是恩……” 蒙面黑衣女子道:“韩姑娘言重了,赤魔教潜伏京畿,图谋不轨,小则危害京 城一地的治安,大则将陷天下生民于水火,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 辈江湖人有一身武艺,为什么不替国家尽点心力。“ 韩玉洁道:“姑娘让人敬佩,只是韩玉洁身受姑娘活命之恩……” 蒙面黑衣女子道:“韩姑娘不要再提了,我为的是韩廷,为的是天下百姓,不 是为某一个人。”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韩玉洁自然不便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下之后,她道:“姑 娘打算把我带到那儿去。” 蒙面黑衣女子道:“跟姑娘同时遭赤魔教劫掳的,还有一位凌爷的师门长辈, 他仍掌握在赤魔教手里,对凌爷跟官家仍是一大威胁,我不能不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我打算先把姑娘安置在一个安全地方,然后再去救那位老人家,等救出那位老人家 之后,再由他陪着韩姑娘回到凌爷跟官家的保护下去。” 韩王洁道:“让姑娘冒险受累了,凌爷跟官家要是知道,一定会很感激。” 蒙面黑衣女子道:“韩姑娘别客气了,请告诉我,凌爷的那位师门长辈是什么 时候给他们派人提走的?” 韩玉洁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凌爷的那位师门长辈,也遭他们掳来了,却 始终没见着那位老人家。” 蒙面黑衣女子呆了一呆道:“姑娘一直没见着那位老人家?” 韩玉洁道:“是的。” 蒙面黑衣女子道:“那么姑娘是怎么知道那位老人家也被他们掳来了的?” 韩玉洁道:“我是听他们说的。” 蒙面黑衣女子沉吟了一下道:“他们可曾制姑娘的穴道?” 韩玉洁摇头说道:“没有。” 蒙面黑衣女子道:“那么刚才在山坳里,听他们那个香主说,凌爷的那位师门 长辈早在几天前已经被他们派人提去了,显见得那位老人家也曾被他们囚在那处山 坳里的洞穴中,姑娘怎会没见着那位老人家?” 韩玉洁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我始终没见着那位老人家是实!” 蒙面黑衣女子道:“这就怪了,他们把他弄到那儿去了?又为什么要把他跟姑 娘分开,难不成是怕人―块儿救了去。” 韩玉洁道:“也许是,像现在,姑娘救只能救我一个。”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他藏到那儿去。” 蒙面黑衣女子有―身很好的武功,能跑能走白不在话下。韩玉洁虽是宦门千金, 但并不娇生惯养,尤其经凌燕飞治好她的五阴绝脉后,她的身子已不像以前那样虚 软,虽不能放开步怎么跑,但是走路之力却是绰绰有余。 两个人一口气走出好几里地去,这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只是蒙面黑衣女子带 她去的这条路相当偏僻,看不见一个人影。又走了半里多之后来到一处山脚下,紧 挨着山脚下有一片枣林,枣林之中露着几角红墙绿瓦。 蒙面黑衣女子道:“韩姑娘累了吧,已经到了。” 韩玉洁尽管不累,却已走得娇靥泛红香颜见汗,她赧然一笑道:“还好,这是 什么地方?” 蒙面黑衣女子道:“枣林里有座慈悲庵,住持师太是我的朋友,韩姑娘尽可以 放心住在这儿,她会照顾姑娘的。” 韩玉洁香唇启动迟疑了一下道:“姑娘为什么不送我回城去?”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知道韩姑娘迟早会有此一问,我可以告诉姑娘,我要是 送姑娘回家,府上那些人不足以保护姑娘的安全,我要是把姑娘送交凌爷,凌爷势 必会知道我是谁,而我却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我是谁……” 韩玉洁道:“姑娘,这是为什么?” 蒙面黑衣女子道:“韩姑娘,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说话间二人已走进入枣村,来到一座尼庵之前,这座尼庵不大,但红墙绿瓦, 盖得异常精细,而且地方也很幽静。韩玉洁还待再说。 蒙面黑衣女子抬手一指道:“韩姑娘请看,这就是慈悲庵。请姑娘稍候,我去 敲门!” 她的确得先去敲门,此刻慈悲庵两扇庵门紧紧地关闭着。蒙面黑衣女子走上前 去轻轻地扣了两下门环。 转眼工夫之后,门里有一个女子话声问道:“谁呀?” 蒙面黑衣女子立即应道:“师姐是我。” 一阵门闩响动过后,两扇庵门开了,一名年轻比丘当门而立,这位年轻比丘褴 衣芒鞋,人长得很清秀,只见她含笑说道:“姑娘回来了。” 蒙面黑衣女子,一指韩玉洁道:“这位就是顺天府韩大人的千金韩姑娘。” 年轻比丘轻“哦”一声,深深看了韩玉洁一眼,合什微一躬身道:“无垢见过 韩姑娘。” 韩玉洁忙答一礼道:“不敢当,打扰庵主清修了。” 蒙面黑衣女子一旁说道:“韩姑娘弄错了,这位是庵主的唯一高足。” 韩玉洁“哦”一声,笑了笑没说话。 年轻比丘又看了韩玉洁一眼道:“久仰韩姑娘不但是宦门奇女,而且还是一位 才女,今天能莅临敝庵,慈悲庵增光不少,快请庵里坐吧。” 话落,侧身退向一旁,肃容微躬身躯。 韩玉洁答了一礼道:“师太夸奖,韩玉洁愧不敢当,有僭了。” 她跟在蒙面黑衣女子之后进入慈悲庵。 无垢关上庵门之后赶来道:“庵主等二位等了很久了,容我带路。” 她快步越前带着蒙面黑衣女子和韩玉洁,绕过正殿往后行去。过正殿,有个遍 植花木的小小后院,后院里,禅房三五间,正北―间禅房前站着一位瘦小老尼,一 般地褴衣芒鞋,手里还握着一串念珠。 看年纪,老尼该在五十上下,但红光满面,硬朗精神,尤其一双目光,更是炯 炯有神。韩玉洁虽是宦门之女,但她看得出这佛门中的师徒俩不但都会武,而且都 有一身很好的武学。 只听无垢道:“庵主怎么出来了?” 老尼含笑说道:“我听见敲门,料想是我盼的人到了,果然我盼的人到了,韩 姑娘芳驾莅临,我焉有不出迎的道理。” 蒙面黑衣女子向韩玉洁道:“这位就是庵主,上静下心。” 韩玉洁快行几步,盈盈施礼,道:“韩玉洁见过庵主。” 静心老尼含笑答礼,道:“韩姑娘你这是折贫尼,贫尼未曾远迎,还请韩姑娘 原谅!” 韩玉洁道:“好说,韩玉洁打扰清修,该请庵主海涵。” 静心老尼道:“韩姑娘别客气了,能接芳驾,慈悲庵增光不少,贫尼师徒也与 有荣焉,快请禅房里坐吧。” 蒙面黑衣女子道:“姑姑,我不进去了,我还要找另一位去。” 静心老尼道:“不歇会儿再去么?” 蒙面黑衣女子道:“不了,姑姑,救人如救火,不早点救出另一位来,他们仍 然无法对赤魔教采取行动!” 转望韩玉洁道:“韩姑娘就请在慈悲庵暂住,我救得那位老人家之后会尽快赶 回,失陪了。” 她一抱拳转身行去。 静心老尼道:“无垢,送她出去。” 无垢答应一声,跟着行了出去。 出了后院之后,无垢道:“她知道你是谁么?” 蒙面黑衣女子摇摇头道:“暂时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无垢道:“你可以暂时不让她知道你是何许人,难道也让老人家一直揪心着么。” 蒙面黑衣女子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自己糊涂,伤了他老人家的心,在 我没弥补我的过错之前,我是没有脸回去见他老人家的。” 无垢叹了口气道:“你真别扭,由你了!” 又走了两步之后,无垢忽然问道:“要是他老人家找到这儿来怎么办?” 蒙面黑衣女子道:“不会的,他老人家绝不会到这儿来的,他老人家要是肯低 头,当年姑姑也不会出家了!” 无垢又叹了口气道:“别扭的人都凑到一块儿来了。” 这里无垢送走了蒙面黑衣女子。 后院韩玉洁已经进入禅房入了座,她想跟静心老尼打听蒙面黑衣女子是谁,那 知她迟疑了一下香唇刚动,静心老尼已然含笑说道:“韩姑娘只管安心在慈悲庵住 下,别的事到了能告诉韩姑娘的时候,贫尼自当奉知!” 韩玉洁不好再问了,只得把已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口口口入夜,孝亲王府灯火通明,光同白昼。 二更过后,孝亲王府的灯火一盏一盏的熄灭了,只剩下上房屋的东耳房里尚有 一盏灯。 孝亲王灯下伏案,一桌子上有一叠公文,面前摊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密密麻麻 的行行字迹。孝亲王穿的便服,面向里背正对着门,斜斜地对着窗户。 孝亲王一向都在书房处理公文,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儿晚上却挪到卧房来处 理公文了。 夜已深,人已静,除了几个站班的跟巡夜的护卫之外,外头已经看不见一个人, 也听不见一点动静了。 二更刚过没多久,窗户纸突然“噗”地一响,破了个洞,洞不大,只有小指大 小。 孝亲王就在这时候趴在了桌子上,他正后心插着一样黑黑的东西,不知道是什 么,只见那黑黑的东西粗细也跟小指头一样。 接着,窗户动了一下,只动了一下,灯光闪动了一下,也只是那么闪动了一下。 再看时,孝亲王身旁多了个人,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背插一把单刀,用块黑布蒙 着大半张脸的汉子。他看也没看孝亲王一眼,伸手就抓摊在桌上的那张纸。 突然,趴在桌上的孝亲王手一动,五指已落在蒙面黑衣汉子的腕脉上。蒙面黑 衣汉子大吃一惊,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孝亲王另一只手的食指已经点在了他腰上。 蒙面黑衣汉子心里明白得很,可就是不能动了。 孝亲王松了扣在他腕脉上的那只手,直起了身,抬起了头,孝亲王脱胎换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好年轻,连一把胡子都没有,不但没有胡子,而且唇红齿白, 剑眉星目,俊美异常。蒙面黑衣汉子的心沉到了底,奈何他一点也不能动弹。 年轻俊美的孝亲王站了起来,先捏开蒙面黑衣汉子的牙关,伸手进去一掏,掏 出了一颗豆般大小的蜡丸,往桌上一扔,然后又反手伸进自己衣裳里,从背后掏出 了一个小枕头般,不太厚,但挺硬的个垫子也扔在了桌上,垫子上插着一根子午向 心钉。最后,他一掌拍在蒙面黑衣汉子的左肋下。 蒙面黑衣汉子忽然―拳递出直捣孝亲王的心口要害,孝亲王抬左手拨开了他的 拳头,右手一个嘴巴打在蒙画黑衣汉子脸上。 蒙面黑衣汉子跄踉暴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蒙脸的黑布掉了,右半边脸红了, 嘴角也见血,他抬手抽刀跳了起来。 他刚跳起,孝亲王一脚踢在他持刀腕脉上,刀飞了起来,扎破顶棚“笃”地一 声正插在房梁上。疼的是手腕,黑衣汉子左手抓住了右腕,一弯腰,旋即直起腰来 要往窗户扑。 孝亲王一跨步便拦在他身前。黑衣汉子一张马脸惨白,没往前扑,要往后退。 黑衣汉子咬咬牙道:“你是……” 孝亲王道:“凌燕飞,来这儿之前听人说过么?” 黑衣汉子两眼猛睁道:“你就是凌燕飞。” 凌燕飞微一点头道:“不错,足见你听说过我,那么咱们别这么生份,请坐!” 黑衣汉子没坐,脚下直往后移。 凌燕飞道:“你应该相信,我能把你按到这张椅子上去!” 黑衣汉子脚下立即变了方向,往后挪了两步坐在了墙边那张椅子上。 凌燕飞抬手一指椅子,道:“请坐,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我会让你走?” 凌燕飞道:“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黑衣汉子没说话。 凌燕飞道:“我很纳闷,为什么有些人生得那么贱,迟早都必得说的话偏要等 吃过苦头后才说。” 黑衣汉子开了口:“我姓骆,骆英和。” 凌燕飞道:“你这三字姓名是真也好,是假也好,我认为无关什么紧要,要紧 的是你为什么夜进孝亲王府行刺?” 黑衣汉子道:“这老头儿当年蛊惑皇上,害得七阿哥永琮已然到手的东宫太子 又没了……” 凌燕飞截口说道:“是这样么?” 黑衣汉子一点头道:“是这样。” 凌燕飞道:“这么说你如今夜进孝王府行刺,是为已然死了多年的七阿哥报仇 雪恨了?” 黑衣汉子道:“一点都不错,正是这样,我姓骆的当年受过七阿哥的恩惠,大 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不能不为七阿哥出这口气。” 凌燕飞点了点头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倒是死无对证!” 黑衣汉子小脸掠过一丝得意神色,道:“什么叫死无对证,大丈夫敢做敢当, 我承认了,你们定我的罪,杀了我就是。” 凌燕飞道:“话是不错,可要是栽赃嫁祸,让死人为活人顶罪的话,那就该另 当别论。” 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道:“栽赃嫁祸,让死人为活人顶罪,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燕飞道:“你说你是为已死的七阿哥报仇雪恨,所以夜人孝王府行刺,可是?” 黑衣汉子道:“不错,确是这样。” 凌燕飞道:“那么我问你,你夜人孝王府行刺,是为了替已死的七阿哥报仇雪 恨,你隔窗用子午向心钉打进孝王爷的后心要害,报仇雪恨的目的已达,你没有必 要再进入房里来……” 黑衣汉子道:“我进来看看他死了没有,我不能功亏一篑,白跑一趟,我这一 趟必得置他于死地,这一趟要是杀不死他,再想下手可就难了。” 凌燕飞淡然一笑道:“你反应很好,也能言善辩,让你来行刺,这个人选十分 恰当,那么我问你,你拿这张口供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这张口供也跟当年事有关?” 黑衣汉子脸色又为之一变,但他旋即说道:“听说当年七阿哥临行前写了一纸 遗书,七阿哥在这纸遗书上指陈这个老头儿的条条罪状,而七阿哥过世之后这纸遗 书却不见了,我怀疑是这老头儿偷了来,我想看看桌上这张是不是那纸遗书,要是 的话,凭这纸遗书我就能让这老头儿死后还落个罪名。” 凌燕飞倏然一笑道:“你的确反应快,的确能言善辩,你这番辩辞乍听似乎头 头是道,无懈可击,其实到处都是破绽,你来行刺之前,那指使你前来行刺的人有 没有告诉你,七阿哥是在几岁时死的么?我要不是前些日子听嘉亲王提过,今儿个 差一点就让你蒙了,据我所知,七阿哥死的时候年纪还小,小小年纪懂得写什么遗 书,再说,即使七阿哥留有遗书,即便孝王爷派人把那纸不利于己的遗书偷了来, 也绝没有保留至今的道理,一定早就事后湮灭了,这道理任谁都懂,你又来找什么 遗书?” 黑衣汉子听得脸色连变,等到凌燕飞把话说完,他还待再辩,凌燕飞已脸色一 沉,目中两道威棱直逼过去,冷然说道:“告诉我,福康安都给了你什么好处,使 得你这样为他卖命?” 黑衣汉子脸色大变,两眼一睁道:“你说谁……” 凌燕飞道:“我不妨告诉你,这是我设的一个圈套,口供之说是假,赤魔教那 女人已被暗中押来孝王府之说也是假,我为的是让福康安往这个圈套里钻,你明白 了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黑衣汉子白着脸低下了头,但旋即他又抬起头来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是 为七阿哥报仇雪恨来的。” 凌燕飞道:“告诉我,福康安对你有什么恩惠,给了你什么好处?” 黑衣汉子道,“对我有恩惠的是七阿哥,给了我好处的也是七阿哥。” 凌燕飞伸手按在了他肩头上,道:“你可听说过错骨分筋手法?” 黑衣汉子机伶一颤,两眼暴睁。 凌燕飞突然回手在他两边耳下捏了一下,黑衣汉子的下巴立即掉了下来。 凌燕飞道:“想在我面前嚼舌自绝,没那么容易。” 黑衣汉子不但两眼暴睁,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他一挺腰就要往起站。 凌燕飞伸手又按在他肩头上,只见他拚命拧了往上挣,身下的椅子吱吱响,但 一个身躯却难离开那张椅子分毫。 凌燕飞摇摇头道:“我没想到有人肯替福康安这么卖命法,现在我可以用错骨 分筋手法对付你,可是这手法有伤天和,非不得已我绝不轻用,我还存一点希望, 你最好不要让我这仅存的一点希望幻灭,现在我把该说的都说一说,最后作什么样 的选择那还在你……” 顿了顿道:“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保你不死,而且无罪,不管福康安答应给你 什么好处,我也照样能给你,要是福康安手里抓着什么东西胁迫你,我可以帮你的 忙,你也可以等确信这胁迫解除之后再点头,怎么样?” 黑衣汉子没说话:他现在不能说话,可是他两眼已经没睁那么大了,头上的青 筋也不见了。凌燕飞道:“咱们来个摇头不算点头算,怎么样?” 黑衣汉子没动,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凌燕飞吸了一口气道:“我要冒个险,不过我要先告诉你,以你嘴里预藏毒药 以及情急要嚼舌自绝这两件事看,福康安即使答应给你什么好处,那一定是给你的 亲人的,并不是给你本人的,要是的话,你死后好处自然也就没有了,这划不来, 你也不会这么傻,不过,福康安要是答应以你的行刺为你的亲人换取什么好处,或 者是他手里掌握着什么逼你行刺,你要是行刺不成扯出他来,他会毁了掌握在手里 的什么,让你抱恨终生,这你也应该好好想一想你为了柏扯出他来一死了之,你的 亲人会不会得到福康安答应过的那种好处,你要是为了怕扯出他来一死了之,他会 不会重诺守信保全掌握在他手里的东西,如果你认为福康安值得信赖,你尽可以一 死,要不然的话,我劝你还是珍惜自己一条性命跟我合作,那样的话,或许可以保 全你所希望保全的。” 说完了话,他伸手托上了黑衣汉子的下巴。 黑衣汉子低下了头,半晌之后才道:“你真能保我无罪,保我不死?” 凌燕飞道:“你既然知道我,你就应该知道我跟孝亲王、嘉亲王以及安贝勒的 关系,这个圈套是我设的,我有全权处理一切!” 黑衣汉子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能,我是怕你玩虚施诈。” 凌燕飞道:“那就没办法了,你我缘仅一面,你无法知道我的为人,这一次又 是在敌对的情形下,更不容易让你相信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所以跟福康安不相为谋,更进一步的跟他作对,就是因为道不同,也就是说我跟 福康安不一样……” 黑衣汉子微一点头道:“你不用再说什么了,冲着你那句错骨分筋手法有伤天 和,我确知你跟福康安不一样,我相信你!只是……” 他摇头一叹道:“就是我跟你合作,只怕你也拿福康安无可奈何。” 凌燕飞道:“这话怎么说?” 黑衣汉子道:“因为叫我来行刺的不是福康安本人,而是他的护卫领班鲁天鹤 透过他手下的一个弟兄,我的把兄弟叫我来行刺的!” 凌燕飞道:“那有什么不一样?” 黑衣汉子道:“自然大不相同,尽管大家明知道这是福康安的授命,可是抓不 着证据,不但福康安可以装作不知道,甚至于连他的护卫领班鲁天鹤都能推得干干 净净,即便万一鲁天鹤推不掉,到时候福康安可以来个下手,杀了鲁天鹤,然后到 皇上面前认个督下不严,用人不当,来个自请处分,皇上却无法拿他怎么样,顶多 也判他个督下不严,用人不当,骂他两句了事。” 凌燕飞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不过并不是全无办法,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可 以请准孝王爷秘密拿人,先抓鲁天鹤那名手下,再抓鲁天鹤,让福康安无法灭口, 让鲁天鹤从他嘴里扯出福康安来,这样再有一个福康安他也站不住。” 黑衣汉子道:“你以为鲁天鹤会扯出福康安来吗?他是福康安的心腹死党。” 凌燕飞道:“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让鲁天鹤扯出他来!” 黑衣汉子微一点头道:“只要你认为有办法就行,现在我告诉你,我不是福康 安府里的人,我跟福康安的关系只是我有一个把兄弟在他府里当护卫,仅此而已, 我姓马,是个回回,朋友们都管我叫马回回,因为我自小脾气不好,喜欢跟人打架, 到处惹事生非,所以我空有一身武艺却没法子,一直在京里地面上帮这个打那个, 帮那个打这个混碗饭吃,我有个瞎了眼的老娘没人侍候,我想娶个媳妇儿,却没那 家姑娘敢嫁我、愿意跟我,我在窑子里认识个姑娘,只有她愿意跟我,而且是真心, 那缺八辈子德的老鸨子却狮子大开口,我赎不起,昨儿个我那个在福康安那儿当差 的把兄弟去找我,他说有人愿意出一笔钱,不但够我赎人的,还够我一家三口吃喝 半辈子的,条件是进孝王府行刺,我要赎人,也打算让我那瞎了眼的老娘过好日子, 我答应了,可是他们也有条件,为怕我行刺不成被擒出卖了我们,不但给了我一颗 毒药,还暂时派人陪着我那瞎了眼的老娘,他们说了,我要是办成了事儿,钱有了, 人也有了,尽可以换个地儿隐名埋姓侍候我那老娘过好日子去,要是事不成,只不 扯出他们来,他们也会给我那老娘一半,让我那老娘过几年好日子,就是这么回事 儿,我就为贪这一点财,所以就来了!” 凌燕飞道:“你那把兄弟姓什么,叫什么?” 黑衣汉子马回回道:“你既然知道了鲁天鹤,何必再问我那把兄弟。” 凌燕飞道:“我不找你那把兄弟这中间就差着一个人,差着一个人就会有很多 话对不起来,很多事无法连贯,你放心,我保你那个把兄弟没事就是。” 马回回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他姓孙,叫孙太和,因为人长得瘦小猴儿 干,所以有个外号叫孙猴儿,如今你让我说什么,我说什么,可是我有个条件,必 得先让我见着我那老娘,要不然就算到时候你把他们都拿住了,我也会来个坚不认 帐。” 凌燕飞道:“这个你放心,我自会把你那老娘送到你面前来,要不然到时候你 尽管不认帐就是,你那老娘现在在什么地方?” 马回回道:“在我家,东城根儿潘家窑后有座小破庙,那就是我家,我来的时 候我娘还在家,现在是不是还在就不知道了。” 凌燕飞微一点头道:“行了,以后的就是我的事儿了,咱俩唱出戏你会不会?” 马回回道:“唱戏?唱什么戏?” 凌燕飞道:“很简单,我追你跑,你翻上墙头,我追上去打你一掌,然后你大 叫一声倒栽下来,会不会?” 马回回诧异地道:“这是……” 凌燕飞道:“我说他们一定会派人监视你,你信不信。” 马回回脸色一变,霍地站了起来。 凌燕飞道:“我要让他们以为你死在孝王府,这出戏你要演得像一点,现在就 走,出屋后让护卫们看见你。” 马回回微一点头道:“我知道了。” 一步跨到窗前,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凌燕飞跟到窗前,外头传来了一声沉喝:“什么人,站住!” 他打开窗户窜了出去,先看清了马回回跑的方向,然后扬声一声大喝:“有人 行刺,拦住他。” 他提一口气追向马回回。马回回的轻功不错,就这一转眼间他已翻上了墙头。 凌燕飞的轻功更高绝,他一个起落便已追上了马回回,他腾身窜起,扬掌劈向 马回回后心,忽见迎面一点乌芒闪电般奔向马回回咽喉处,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能让这点乌芒打中马回回的咽喉,立即变掌为抓,抓住马回回后背衣裳一扯, 低声说道:“叫。” 马回回大叫一声翻了下去。 凌燕飞把时间算得恰好,马回回大叫下翻的前一刹那,一点乌芒已划空打到, 凌燕飞把马回回身躯扯偏,乌芒擦着马回回脖子而过,凌燕飞伸手接住了那点乌芒, 适时马回回大叫下翻,在这么浓的夜色里,只要是看见这点乌芒直奔马回回咽喉的 人,任何人都会以为马回回咽喉上中了暗器,后心要害又挨了一掌翻了下去。 凌燕飞跟着墙上落下,伸手拍开了追扑而来的一名护卫的腰刀,大叫说道: “刺客死了,外头有他的同党,快追。” 两名护卫当了真,事实上也并不假,立即双双翻上墙头掠了出去。地上的马回 回要往起站。 凌燕飞轻喝一声:“不要动。” 一指闭了马回回的穴道,抓起他来往孝亲王的住处掠去。 孝亲王搬到了两边长廊下一间屋里,此刻他屋里已亮起了灯,凌燕飞提着马回 回敲开门一步跨了进去。 孝亲王衣裳穿得好好的,想必根本没睡,一见凌燕飞进来,迎上来扬起拇指道 :“你真行,燕飞,又逮住了!” 凌燕飞没多说,他匆匆地把刚才上房屋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其他的 都是我的事,您怎么办,这出戏您能不能接着唱下去。” 孝亲王皱眉沉吟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我懂,这出戏我要是接着唱下去,势 必非惊动宫里不可,蒙谁都不要紧,蒙皇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凌燕飞道:“那就这么办,刺客还没进上房之前就被发现了,今后这一两天万 一有人来看您,您就这么说,还有,刺客死了,是让您的护卫从后头一掌,以及刺 客的同党从外头发暗器打死的,这个马回回您交给个亲信守着,别让任何人知道他 没死,我这就出城办别的事去!” 他没等孝亲王说什么,放下马回回闪身掠了出去。 口口口凌燕飞一口气跑到了东城根儿潘家窑。 刚到潘家窑他就看见了,潘家窑后面是有座小破庙,里头黑忽忽的,看不见灯 光,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他绕到那座小破庙后,从后头进了小破庙。这座庙可真是既小又破,除了侍神 的那座小殿之外,总共也不过两间房子。 凌燕飞一个地儿的找,连半个人影也没找到,他明白,马回回那瞎了眼的老娘 自己不可能跑到那儿去,一定是让福康安的人带走了。 他沉吟了一下,腾身拔起,飞射而去。 片刻之后,他抵达了桑宅,龙云几个都在,可是还没见驼老回来,龙云几个都 快急疯了,一见凌燕飞回来跟碰上了救星似的,马上都围了过来。 凌燕飞把几天来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龙云几个精神为之一阵振奋,但这 振奋也不过是一转眼的事,转眼工夫之后他几个又恢复了焦急、颓废。 凌燕飞没敢把桑傲霜被骗上当的事告诉他几个,他绝口不提桑傲霜,只安慰龙 云说凭驼老的一身所学,以及多年跟赤魔教的周旋的经验,绝不会出什么事,事实 上他也没听说驼老落在了赤魔教手里,要有的话,赤魔教早说了。 听了这话,龙云和几个好了点儿,可禁不住都问:驼老究竟是上都儿去了呢? 这问题,凌燕飞无从回答,他也不敢轻易作答,只有含混地又安慰了他几个一阵。 安慰过龙云几个之后,他让龙云把老董找了来。一见老董,凌燕飞就说他要找 个人,福康安府的护卫孙太和,外号孙猴儿。老董居然知道这个人,而且提起了马 回回。 老董领命而去之后,凌燕飞就在桑宅歇了下来。几个人又聊了起来,聊的全是 驼老跟姑娘桑傲霜,凌燕飞始终没露一点口风。 龙云几个也曾问及冯七跟姑娘韩玉洁。凌燕飞苦笑了笑,没说什么,不过他表 示赤魔教那位三教主的女弟子跟一名护教掌握在官家手里,谅赤魔教也不敢动这两 个人质。 第二天一大早,老董派人送信儿来了,孙太和孙猴儿昨儿一早就到外城去了, 昨儿晚上没回去,到现在还在他的姘头翠花的香闺里,老董的人送来一张小纸条儿, 翠花的住处小纸条儿上写得清清楚楚。老懂真行,凌燕飞精神振奋,如获至宝,马 上就要赶到翠花的住处去。 龙云几个要跟去凌燕飞不许,他让他们仍旧留在家里等驼老,非重大事故,不 许轻离桑宅,驼老要一有消息,马上想办法通知他,而且也让驼老留在家里别再出 门。 凌燕飞的话就是令谕,龙云八个不敢不听,只得作罢! 凌燕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又离开了桑宅。他按图索骥,很容易地找到了翠 花的住处,这时候天色刚亮,家家户户都还没开门儿。 一个要饭花子蹲在胡同口,凌燕飞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老董手下的弟兄。果然, 他一到,那名花子立即站起身来迎了过来,近前一欠身,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凌少爷!” 凌燕飞答了一礼,道:“让诸位受累了,人还没走吧。” 那名花子道:“还没有,我守这儿半天了,没见动静。” 凌燕飞道:“请回吧,回去代我谢老董大哥一声。” 花子走了,凌燕飞进了胡同,他在两扇小窄门儿前停了下来,抬手拍了门。 门拍得砰砰响,老半天才听见里头有个犹带着睡意的女人话声问道:“谁呀, 这么一大早就这么吵人。” 凌燕飞立即应道:“我是内城来的,有事儿找老孙。” 一阵门闩响动过后,两扇小窄门儿开了,开门儿的是个廿多岁的女人,长得倒 还好,只是妖里妖气的,头发蓬着,衣裳扣子都还没扣好,脖子下头露着一大块, 连兜肚都露出来了。 似乎她没见过这么俊的人,一看见凌燕飞,两眼猛地一睁,睡意全跑到九霄云 外去了,脸上马上堆起了笑意:“哟,我还不知道老孙有你这么一位朋友呢,他还 在被窝儿里呢,睡得跟个猪似的,是谁找他?” 凌燕飞道:“我们的少爷有事儿找他。” 那女人道:“那你请进来坐坐吧,我这就叫他去。” 凌燕飞谢了一声进了门,那女人关上门在前头带路,也不知道她一直都这样还 是现在才这样,腰扭得好厉害,她也不怕断了。 凌燕飞也懒得多看她一回,跟着她过了小院子进了上房屋,刚进屋,就听左边 瓦房里传出个带着睡意,含混不清的男人话声:“翠花儿,这么早是谁呀?” 那女人扭过头去道:“快死起来吧,府里派人找你来了。” 扭回头来又堆上了一脸笑:“你坐坐,我进去换换衣裳梳梳头去。” 飘过来个媚眼儿,扭着腰进去了。 只听瓦房里那男人话声道:“府里有人找我,谁呀?” 床响,鞋响,那男人下了地。 随听那女人道:“死人,这样儿就敢出去。” 那男人道:“有什么要紧,都是大男人。” 步履两声,门帘儿一掀,出来个只穿件短裤头儿的男人,卅多,尖嘴猴腮,瘦 小猴儿干,他一怔,凝目问道:“你是……” 凌燕飞含笑说道:“我姓凌,孝王府的,马回回让我来找你。” 孙猴儿脸色一变,抽身就要往后退。可惜他没能快过凌燕飞,他脚下刚动,凌 燕飞已然到了他的面前,孙猴儿急了,抬手就是一拳,他这不是打凌燕飞,是把腕 脉往凌燕飞手里送。凌燕飞五指只微一用力,孙猴儿“哎哟”一声就矮下了半截。 门帘儿一掀,那女人披散着头发,手里还拿着一把梳子闻声而出,一怔,忙问 道:“怎么了,你们这是……” 孙猴儿龇牙咧嘴苦着脸道:“他是……” 闷哼一声立即住口不言。 凌燕飞道:“你要是孙猴儿,我就是二郎神杨戬,我只问你一句话,马回回那 瞎了眼的老娘现在那儿?” 孙猴儿没说话。 凌燕飞五指又一用力,孙猴儿叫了一声道:“就在东屋里。” 凌燕飞转望那女人道:“大嫂子,麻烦把老孙的衣裳拿来。” 那女人刚才看傻了,一听这话定定神忙道:“兄弟,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 凌燕飞道:“老孙串通了他的把兄弟马回回行刺孝王爷想造反,如今事发了, 我奉命来拿他的。” 那女人“哎哟”一声转望孙猴儿道:“老孙,你怎么……” 孙猴儿叱道:“少在这儿废话,你一个女人家懂个屁,还不快拿我的衣裳去。” 那女人没敢再多说,转身进屋去了,转眼工夫一手提着衣裳,一手提着裤子走 了出来,刚出来,“叭”地一声,一个小革囊掉在了地上。 凌燕飞看了那小革囊一眼,道:“我现在放开你让你穿衣裳,你要是没把握对 付我,我劝你还是别动手。” 他当真松了孙猴儿。 孙猴儿居然也没乱动,劈手夺过衣裤,规规矩矩的穿上,刚穿好衣裳,他突然 伸手抓住那女人往凌燕飞身上一推,转身就往外跑。 凌燕飞一笑说道:“我早防着你这一手儿呢。” 他闪身躲过了那女人,伸腿一勾,孙猴儿爬了下去,嘴恰好磕在门槛上,把嘴 唇儿都磕破了,他右手探腰,一个翻身跃起,他手里多了把匕首,挺腕就扎。 凌燕飞侧身让过匕首,一指头敲在他腕子上,匕首落了地,孙猴儿左手抓住了 右腕。 凌燕飞抖手又是个嘴巴,孙猴儿跄踉后退,砰然一声撞在门板上,一屁股坐在 了地上,右半边脸红肿,鼻子里嘴里都见了血,他坐那儿没敢再动。 凌燕飞伸脚一挑,地上那个小革囊飞到了他手里,他打开革囊口一看,两眼寒 芒为之―闪:“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钉,你比马回回还狠,昨儿晚上杀马回回灭口的 也是枚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钉……” 只听孙猴儿道:“那不是我,是……是别人跟我要了两枚去……” 凌燕飞道:“谁?鲁天鹤么,你把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钉给了他,明知道他要干 什么用,这跟你亲手杀了马回回有什么两样,真是好把兄弟,这香没白烧。” 孙猴儿惊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是鲁天鹤?” 凌燕飞道:“我知道的不比你少,站起来走吧。” 孙猴儿缓缓站了起来,转身要往外去,可是忽然他又转了回来,望着那女人道 :“翠花儿,你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我走之后你收拾收拾也赶紧走吧,免得连累了 你。” 他话里有话,是指望翠花想法子往贝子府报信儿去。凌燕飞何许人,一听就听 出来了,他希望这女人能把这消息送到福康安那儿去,所以他没吭气儿。 那知翠花儿却道:“我当然要走,难不成让我陪你让人砍头去。” 孙猴儿听得一怔,旋即脸上变色破口骂道:“你这无情无义的婊子……” 翠花不甘示弱,立即顶了过去:“婊子本来就是无情无义的,你才知道啊,你 以前有钱有势我才跟你,要不然冲你这付德性给我端尿盆儿我都不要……” 孙猴儿忍不住了,闪身要扑。 凌燕飞伸手拦住了他,道:“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跟个女人家一般见识,这 种事儿本就如此,走吧。” 孙猴儿指着翠花儿道:“你这臭婊子,只别让我没事儿。” 他转身走了出去,凌燕飞紧迈一步跟了出去。 翠花追到门口骂起来了,怎么难听怎么骂,什么难听拣什么骂。孙猴儿突然俯 身从地上拾起半截砖块,他不打凌燕飞,要扔泼翠花儿。凌燕飞再次抬手拦住了他。 孙猴儿狠狠地砰然一声把石头扔了。 到了东屋门口,孙猴儿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道:“伯母,您醒了么?” 只听屋里响起了个老妇人话声:“谁呀,是太和么,醒了,进来吧。” 孙猴儿推开了门,凌燕飞看见了,炕上坐着个瞎了眼的老妇人,正在梳头,或 许是日子过得不好,老妇人显得既干又瘦,衣裳虽旧,可挺干净,一看就知道是个 光梳头净洗脸的老太太。 孙猴儿进了屋,老妇人垂下了梳头的手,道:“太和,还有一位谁呀?” 老太太两眼虽然瞎了,听觉可真够敏锐的。 孙猴儿嘴里应道:“是个朋友。” 身子一晃,人就要窜过去。 凌燕飞早防着他了,一步跨到,探掌一抓正抓着了孙猴儿的后衣领,孙猴儿硬 没敢再动。 凌燕飞望着老妇人道:“老太太,我姓凌,是孝王府来的,令郎现在在孝王府, 让我来请老太太去一趟。” 老妇人听得怔了一怔道:“孝王府,这孩子他跑孝王府干什么去了?” 孙猴儿突然叫道:“伯母,不管他怎么说,你绝不能跟他去。” 老妇人转过了脸,老脸上一片诧异之色道:“太和,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 事儿?” 凌燕飞松了孙猴儿的衣领,抓住了孙猴儿的脖子,冷冷说道:“姓孙的,你告 诉马老太太,敢有半句谎言我先毙了你!” 孙猴儿一听这话,没敢吭气儿。 老妇人脸上诧异之色更浓了,往前挪了挪道:“本和,你说话,究竟是怎么回 事儿?” 孙猴儿道:“伯母,这件事一时说也说不清,不管怎么说您别跟他去就是了。” 老妇人当即又转过脸来道:“您这位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可以,”凌燕飞道:“不过我先请老太太不要担心害怕,令郎现在孝王府中, 他很好,也没有人难为他。” 老妇人道:“您请说吧,我不会担心害怕,我那个不长进不争气的儿子,一天 到晚惹祸,不是他伤了人,就是人伤了他,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 话虽然很平淡,但任何人都听得出这话背后隐藏着多少沉痛! 凌燕飞向着老妇人投过同情一瞥,道:“老太太,是这样的,令郎受了奸人的 利用,昨儿夜跑进孝王府行刺被捕……” 老妇人身子一抖,急道:“您,您怎么说?” 凌燕飞道:“老太太,您别急别怕,我刚才是说,令郎是受了奸人的利用,他 现在已经答应跟我们合作,孝王爷赦免了他的罪,不会有事儿的。” 老妇人全身发了颤,一张老脸跟着就白了,她颤声说道:“糊涂、糊涂、该死、 该死,他惹的祸还不够,如今居然……他想干什么,是想杀了我还是想灭了马家的 九族,孝王爷赦免了他的罪,怎么不杀了他,这种人留着是个祸害,这种儿子我不 要,从今儿个起我全当没这个儿子……” 老太太居然没吓晕过去,足见她真是受惯了。老太太谈吐不俗,不问她儿子的 生死,只说她儿子该死,足见当初出身大家是个明事理的老太太。 凌燕飞道:“老太太,令郎也是一番好意,他想挣几个钱让您过好日子,只不 过他做错了。” 老妇人冷笑说道:“他可真是一番好意,拿这种钱养活我,我宁可穷死饿死也 不沾他的,想让我过好日子,他年轻轻的,既没缺条胳膊也没少条腿,什么正当事 儿不能干,他如今竟做出这种事来,闯出这种大祸,叫我有什么脸见他爹,叫我有 什么脸见马家的列祖列宗?” 她颤巍巍地挪下了地。 凌燕飞道:“老太太,您要干什么?” 老妇人没说话,摸索着往旁边挨了两步,突然往墙上扑去。 凌燕飞右手飞快点了孙猴儿的穴道,左掌疾探一把抓住了老妇人,道:“老太 太,您不能这样,令郎已经知道错了。” 老太太直抖直喘,道:“他,他现在知道错了又有什么用,今天他能进孝王府 行刺,明天他还能进大内行刺呢,我还有什么指望,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您不要管 我,您让我死了吧。” 凌燕飞道:“老太太,您可知道我为什么来找您?” 老妇人喘着道:“为什么?” 凌燕飞道:“令郎所以进孝王府行刺有一半是受了逼迫,我刚才告诉您他是受 了奸人的利用,也就是说他背后还有指使的人,我跟令郎谈好了条件,我保您安全, 他到时候当堂作证,指认奸人,可是他要是见不着您到时候他宁死不愿作证,老太 太,您想想看,您能寻短见么,您愿让奸人逍遥法外么?” 老妇人道:“他既然做出这种事来,还管我的死活?” 凌燕飞道:“老太太,您别这么说,令郎有一番孝心,只是他交错了朋友,走 错了路,做错了事,只要给他机会,他会回头的,他有一身好武艺,将来不愁没有 出人头地的时候。” 老妇人摇摇头道:“不求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只能安份守己做个好百姓我 就知足了……” 顿了顿道:“您刚才说他不见着我到时候不肯作证,可是真的?” 凌燕飞道:“老太太,这不是别的事,您这么大年纪了,我还能诓您么?” 老妇人微一点头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跟您走一趟吧,太和,过来扶 着我。” 凌燕飞道:“老太太,还是让我扶您吧,他不能扶您,我也不能让他近您。” 老妇人愕然说道:“您不能让他近我?这是为什么?” 凌燕飞道:“老太太现在不要问了,等到了孝王府令郎自会告诉您的。” 老妇人道:“不,您这位,我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老太太还挺倔强的。 凌燕飞沉默了一下道:“既是老太太现在非问不可,我也只有告诉您了,我刚 才不是说令郎交错了朋友了么,就是指他,他就是利用令郎的奸人,只不过他背后 还有人。” 老妇人听得一怔道:“您怎么说,太和他……您恐怕还不知道吧,他是我儿子 的……” 凌燕飞截口说道:“我知道,令郎已经告诉过我了,他是令郎的把兄弟,令郎 昨儿晚上已扯出他来了,老太太,您以为他把您从家里请到这儿来是来干什么的? 我昨儿晚上就到您家去过了,没找着您,我猜想您一定是让他带走了,因为他是令 郎的把兄弟,您相信他……” 老妇人霍地转过脸去道:“太和,是这样么?” 凌燕飞道:“老太太,他现在没有知觉,我闭了他的穴道,我刚才过来拦您, 怕他跑了!” 老妇人道:“那,您让他醒过来,我问问他。” 凌燕飞迟疑了一下道:“好吧,您先请坐下!” 他扶着老妇人坐在了炕上,然后一掌拍醒了地上的孙猴儿,道:“姓孙的,你 跟马回回的事马老太太已经都知道了,你现在……” 只听老妇人在炕上道:“太和,真是你让你大哥到孝王府去行刺的?” 孙猴儿从地上爬了起来,道:“伯母,您别听他的,我在福贝子府当差算是个 官家人,再说大哥又是我的把兄,我怎么会让他去干这种事儿!” 凌燕飞冷冷一笑道:“到了这时候你还狡辩,我问你,你为什么单单在昨儿晚 上把马老太太请到这儿来住?” 孙猴儿道:“这……我大哥不在家,我不放心让老,人家一个人住在那么偏僻 地儿的一座破庙里,我特意请她老人家到这儿来住两天,这有什么不行的。” 凌燕飞道:“好刁的一张嘴,你怎么知道你把兄不在家?” 孙猴儿道:“我大哥告诉我他要出门办点儿事儿去,要我代他照顾老人家两天, 要不我昨儿晚上干吗不回内城去。” 凌燕飞道:“那么你又为什么不让马老太太跟我上孝王府去?” 孙猴儿道:“我当然不让她老人家,我大哥临走的时候把她老人家交给了我, 我又不认识你,知道你是个干什么的,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凌燕飞冷笑一声道:“姓孙的,你这理由很牵强,我是个会武的人,马老人家 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我要有什么别的心,何必用诓?我架也把她老人家架走了。” 孙猴儿道:“这个我知道,可是我拦不住你,告诉她老人家别跟你去总可以!” 凌燕飞冷笑说道:“你的确有一张厉害刁嘴,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敢不敢跟我 上孝王府见你那把兄去?” 孙猴儿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刀山油锅,龙潭虎穴我也敢走一趟,只是我怎 么知道我大哥确在孝王府?” 凌燕飞道:“这么说你还是以为我玩虚施诈诓人?” 孙猴儿道:“那可难说啊。” 凌燕飞道:“别说是马老太太,就算是你,我也照样能不费吹灰之力带你走, 我为什么要玩虚施诈用诓?” 孙猴儿还待再说。 老妇人突然说道:“都不用再说什么了,到了孝王府一切就都明白了,走吧。” 她从炕上下了地。 孙猴儿忙道:“伯母,您真要跟他去?” 老妇人道:“为什么不去?这位说的对,他架也能把人架走,何必用诓,我眼 瞎心不瞎,你跟我去一趟吧。” 孙猴儿脸上掠过一丝狰狞狠毒神色,要动。 凌燕飞伸手扣住了他的腕脉,道:“姓孙的,可惜马老太太两跟失明,看不见 你两次要下手时的狰狞面目,跟我走吧,也让你那把兄知道一下昨儿晚上是谁用什 么暗器要杀他灭口去。” 他―手扣住了孙猴儿的腕脉一手掺着老妇人往外行去。三个人出了东屋,恰好 翠花提着小包袱要出上房,一见三个人马上又收腿退了回去。凌燕飞搀声说道: “大嫂子,你用不着走,这件事不会扯到你身上的。” 翠花怔了一怔忙道:“真的。” 凌燕飞道:“我何必骗你,要是会扯到你身上,我还会让你―个人在上房屋收 拾东西打包袱,把东西抱回去吧,劳个驾帮我雇辆车去行么?” 当然行!那有不行的道理?翠花对凌燕飞的印象本就好得不得了,再加上现在 听说事儿扯不到她身上去,焉有不极力讨好的道理?翠花儿满口答应,把包袱往桌 上一摆,扭着腰三脚并成两步地出去了。 孙猴儿看得两眼要喷火,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翠花儿办事儿还真俐落一会儿 工夫就把车雇来了。 凌燕飞含笑称谢,他先闭了孙猴儿的穴道把孙猴儿扔上车,然后又把马老太太 搀了上去,最后他登上车辕坐在了车把式身旁。车把式一见这阵仗登时就吓白了脸, 可是这当儿却由不得他不拉了。 临走翠花直抛媚眼儿,满脸堆笑地让凌燕飞没事儿常来坐,她有她的心,但却 瞎了眼,凌燕飞可不是孙猴儿,岂会看上她? 而,凌燕飞本来是要招呼车把式赶车走的,突然他又跳下车辕拉着翠花儿进了 门,两个人在门后头嘀咕了一阵,谁也没听见他俩都嘀咕了些什么,反正凌燕飞又 出来的时候,翠花儿跟在后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摆着手儿还直让凌燕飞放心! 车走了,翠花儿老半天眼珠不转一下。车都出了胡同拐了弯儿了,翠花儿却还 在门口站着舍不得进去。 口口口车到了孝王府,凌燕飞给了车钱,先搀下了马老太太,然后提下了孙猴 儿。 车把式开了眼界了,要不是凌燕飞雇了他的车,他这一辈子也别想进内城来, 这一下抖了,回去后准逢人就吹,冲后世子孙夸耀,不愁没材料了。 搀着马老太太,一名戈什哈过来把孙猴儿接了过去。 单独见过了孝亲王,禀报了经过,问明了马回回的所在,凌燕飞搀着马老太太, 向那名戈什哈要过孙猴儿,径直往藏着马回回的所在行去。 马回回被藏在粮仓旁的一间屋里,穴道已被制,一名孝亲王的亲信还在那儿看 着他。凌燕飞到了之后,把孙猴儿往地上一扔,扶马老太太坐下,马老太太打进府 就问,现在刚坐下又问:“您这位大哥,马宏呢?” 敢情马回回叫马宏。 凌燕飞道:“您等等。” 他伸手拍活了马宏的穴道。 马宏醒过来了,睁眼一看,马上怔住了。 凌燕飞道:“你让我办的事儿,我办到了吧。” 马宏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了马老太太面前,叫道:“娘!” 马老太太身子起了颤抖,伸手摸着马宏就是一个嘴巴,骂道:“你这畜生,还 有脸叫我,你爹兄弟几个的脸全让你丢光了,马家怎么会出你这种不肖子孙。” 马宏低下头,连吭都没敢吭一声。 马老太太接着又说道:“我告诉你,要不是这位凌大哥又拦又劝,我刚才早就 一头碰死在太和那儿了……” 马宏霍地抬起了头道:“凌爷,您是在他那儿找到家母的?” 凌燕飞点了点头道:“不错。” 马宏脸色一变,挺身站了起来。 马老太太沉声喝道:“跪下,你要干什么?” 马宏忙又跪了下去,激动地道:“娘,我交错了朋友,拜错了把……” 马老太太道:“我知道,凌爷全告诉我了,可是许他不仁,不许咱们不义。” 马宏低下了头。 马老太太又道:“听凌爷说,孝王爷赦免了你的罪了,是不是?” 马宏道:“是凌爷仁义……” 马老太太道:“凌爷仁义归凌爷仁义,马家有马家的家法,你爹跟你叔叔几个 教了你一身武艺,我没办法代他们追回来,可是我不能再让你付着这身武艺去惹祸, 你这是行刺不成,要让你行刺成了呢,马家几代的罪过都是你一人儿惹的,你给我 自断一手,右手。” 马宏猛然抬头:“娘!” 凌燕飞也忙道:“老太太!” 马老太太没说话,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马宏双眉一扬,突然左手探腰,他掣出一把薄如柳叶的小刀,扬起来便要向右 腕斩下。 凌燕飞就站在马宏身后,伸手一把夺过了马宏手里的刀子,道:“老太太,凌 燕飞斗胆,要为令郎讲个情。” 马老太太道:“凌爷,这是我马家的家法!” 凌燕飞道:“老太太以家法管教令郎,我本不便过问,可是令郎这条命是我保 下的,我还有用令郎之处,要是老太太断他一只手,那就等于毁了他。” 马老太太道:“凌爷,我就是为了让他能在公堂作证,所以只断他一只手,要 不然我就非逼他自绝不可!” 凌燕飞道:“老太太,我指的不是公堂作证。” 马老太太道:“那么凌爷是指……” 凌燕飞道:“令郎有这么一位母亲,我信得过他,令郎经过这次事件之后,也 一定会收敛锋芒,我要推荐他在孝王府当差!” 马老太太跟马宏听得俱都一怔。 马老太太诧声说道:“凌爷您这是……” 凌燕飞道:“老太太,我是个会武的人,我爱惜令郎这一身武艺,我要给他个 机会让他把这身武艺派正用。” 马老太太道:“凌爷,他夜入孝王府行刺……” 凌燕飞道:“老太太,可以说他已将功折罪了。” 马老太太道:“孝王爷敢要他?” 凌燕飞道:“我刚才说过,他有您这么一位母亲,我信得过他,而凡是我推荐 的人,孝王爷一定录用!” 孝亲王的那位亲信此刻也道:“是真的,老太太,这位凌爷不是我们府里的人, 也不是官家人,可是他跟皇族亲贵有极深的渊源!” 马老太太“哦”地―声。 凌燕飞道:“还望老太太成全。” 马老太太忽然叹了口气道:“要我成全,凌爷对我马家这是大恩大德……” 沉声喝道:“还不快叩谢凌爷。” 马宏转过身道:“凌爷,大恩大德不敢言谢,请受我一拜。” 他要磕头。凌燕飞伸手架住了他,硬把他架了起来。马宏惊骇地望着凌燕飞。 凌燕飞笑了笑,掉转刀把把刀递了过去,马宏伸手就要接,凌燕飞一眼瞥见刀 把上刻着三个字:“关东马‘,他神色一动,道,”马兄,这是你自己的刀?“ 这时候马宏把刀接了过去,闻言微一点头道:“是的。” 凌燕飞道:“马兄跟关东马家有什么渊源?” 马宏脸色微变,刚要说话。 马老太太道:“用不着瞒凌爷,实话实说。” 马宏道:“凌爷,我就是关东马家的后人。” 凌燕飞脸上掠过一丝激动神色,道:“我提个人,这位昔日在关东马家行四, 美号玉娇虎。” 马宏道:“那是我姑姑。” 凌燕飞转身向着马老太太跪倒,道:“老人家,燕飞该称您一声大娘。” 马老太太眼瞎听觉好,一怔忙道:“宏儿快扶起凌爷起来。” 马宏忙伸手扶起了凌燕飞。 马老太太道:“凌爷,您这是……” 凌燕飞道:“大娘,您请叫燕飞,燕飞曾在啸傲山庄学艺一年。” 马宏一怔,脱口叫道:“怪不得。” 马老太太猛可里站了起来,道:“这么说你是克威纪荣贞的徒弟。” 凌燕飞道:“燕飞不敢这么说,实际上燕飞是老龙沟楚家的人,蒙啸傲山庄几 位老人家慈悲,在啸傲山庄待过一年。” 马老太太道:“你不要客气,虽然仅仅一年,也算列啸傲山庄门墙,据我所知, 克威他们在选传人方面极苛,他们自己订的几个条件缺一不可,你能让他们看中, 绝不是侥幸,你上啸傲山庄是什么时候的事?” 凌燕飞道:“是在三年以前。” 马老太太道:“我那个小姑子,她可好?” 凌燕飞道:“老人家安好,几位老人家安好。” 马老太太缓缓坐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既列啸傲山庄门墙,当知道当 年事。” 凌燕飞道:“不敢瞒您,燕飞知道。” 马老太太道:“我有一个条件,不许让啸傲山庄的任何人知道我母子在京里, 要不然我母子马上就走。” 凌燕飞道:“您不知道,几位老人家曾经派人到处找您……” 马老太太道:“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母子远从关外来到京里,栖身于潘家 窑后那座小破庙的道理所在,马家吃的是上马挂注的饭,能有当年那样的果,我已 经很知足了!” 凌燕飞道:“大娘……” 马老太太道:“你答应不答应?” 凌燕飞道:“燕飞敢不答应?” 马老太太微一点头道:“那就行了,宏儿,你就改口叫兄弟吧。” 马宏立即叫了凌燕飞一声。 凌燕飞道:“昨儿晚上我不知道是大哥……”‘马宏道:“别提了,兄弟,你 当时没毙了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凌燕飞歉然笑了笑道:“现在咱们听孙太和的吧。” 他俯身拍活了孙太和的穴道。孙猴儿一震而醒,一眼瞥见马宏站在跟前,他脸 色大变,连站都没敢往起站。 凌燕飞道:“姓孙的,现在你怎么说?” 孙猴儿白着脸没说话。 凌燕飞转向马宏道:“有件事大哥不知知道不知道,昨儿晚上当大哥掠上墙头 的时候,有人从外头打暗器想杀大哥灭口。” 马宏微一点头道:“我知道,兄弟你救了我,我还没道谢。” 凌燕飞道:“自己弟兄,大哥客气什么,倒是我该让大哥知道一下,那暗器是 枚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钉!” 马宏脸色大变,目中两道寒芒直逼孙猴儿。 孙猴儿机伶一颤急道:“大哥,不是我,是鲁天鹤。” 凌燕飞道:“大哥,这是实情,下手的要是他,他会回去报信儿的,绝不会待 在外头一夜没回去,不过他把淬了毒的子午向心钉借给鲁天鹤一枚也是实。” 马宏两眼中的寒芒闪了一闪,道:“孙太和,老人家刚才说过,许你不仁,不 许我不义,咱们俩从现在起拔香头绝交。” 孙太和还待再说,凌燕飞一指点下去又闭了他的穴道,道:“大哥,让他在这 儿躺会儿吧,咱们见王爷去安置好大妈后,咱们晚上到福康安那儿跑一趟救鲁天鹤 去。” 一听福康安,马老太太忙问所以,凌燕飞把事情从头到尾概略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马老太太既惊骇又庆幸,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大的牵扯呢, 幸亏这是碰上了你,要不然马家的罪过可大了。” 马宏道:“兄弟,你说救鲁天鹤是什么意思?” 凌燕飞笑笑说道:“我已经拢络了翠花儿,让她吃过晚饭后想法子把孙太和被 我弄走的事传进福康安那儿去,福康安―听说这消息马上会杀鲁天鹤灭口,咱们可 以看准机会救走鲁天鹤,鲁天鹤一定会为咱们作证,要不然鲁天鹤是福康安的心腹, 他岂会帮咱们。” 马老太太连连点头:“嗯、对、对,燕飞,你真行,你真行。” 马宏也点了点道:“的确,兄弟,我就没想到这一着。” 马老太太道:“你能想到什么?” 马宏不好意思地笑了。 ☆BIGCAT扫描小糊涂仙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