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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紧迫钉人 马车驰了一阵,突然缓了下来,旋即停在一处山坡下。山坡下有一座茅屋,一 明两暗透着灯光,附近没有人家,这座茅屋可算得孤伶伶的一座。马车刚停稳,茅 屋门开了,冯七当门而立。 那庄稼汉忙道:“老,老爷子您要的人接……” 冯七冰冷说道:“你怎么去这么久?” 毕竟是老实的庄稼汉,吃冯七这么一问他居然没词儿了,我了半天没说上一句 话。 冯七冷笑一声道:“你把人给我抱下来。” 没想到冯七会出这么一句。庄稼汉傻脸了。凌燕飞知道砸了,一掀车篷跳下了 车。 冯七脸色大变,旋风般进了屋,再出来时隔肢窝多了个熟睡中的两三岁小孩儿, 他厉声说道:“小七儿,你敢过来我就毁了这孩子。” 屋里一点儿动静没有。庄稼汉吓瘫了,人靠在马车上一动不动。 凌燕飞没往前走,道:“七叔,您是跟老龙沟结的怨,别人家的孩子何辜?” 冯七道:“别人家的孩子无辜,可是这是你逼的。” 凌燕飞道:“那么您放下这个孩子,我让您走出百丈。” 冯七冷笑道:“小七儿,我可是这么大把年纪了。” 凌燕飞正色道:“您应该知道,我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冯七道:“你把那老太婆弄走了?” 凌燕飞道:“我先找到了李扬波家,李扬波告诉我您掳走了他的老娘逼他窝票, 我又找到了李老太太,用李老太太换取了老爷子跟大哥他们!” 冯七咬牙说道:“小七儿,你毁了我多年的心血,我恨不得撕碎了你……” 凌燕飞道:“七叔,我不得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爷子有难,我不能不竭 尽所能搭救,不是我惜命,而是我不能死,” 冯七道:“你说得好,你说得好,你怎么知道我把人窝在李扬波家?” 凌燕飞道:“我借重了老董他们,您知道,老董他们的耳目广,消息极为灵通, 他打听出有辆马车前些日子从关外来到了李家集。” 冯七道:“好个老董,你又怎么找到我藏李扬波老娘的地方的?” mpanel(1); 凌燕飞道:“那怪您自己不小心,你鞋底沾上了黑土窑的黑土,李扬波看见了, 我们先找到了黑土窑,然后又顺着轮痕蹄印找到了那座小庙!” 冯七厉笑说道:“好,好,好,好极了,你真行,小七儿,本来我跟你没什么 的,现在我跟你也结了仇了,这笔咱们暂且记下,有算的一天的。” 他要动。 凌燕飞震声说道,“七叔,放下人家的孩子,要不然你走不了!” 冯七道:“小七儿,我放下这孩子,你真让我走出百丈?” 凌燕飞道:“七叔,话我已经说过了!” 冯七一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放下怀里的小孩儿,腾身飞掠而去。 那花子两眼直盯着冯七的身影,道:“凌少爷,您放心,他跑不了的。” 凌燕飞闪身掠过去,抱起那小孩子进了茅屋。地上倒着一个妇人及一个五六岁 孩子,都是被闭了穴道。凌燕飞把手上小孩儿往地上一放,抬手三掌拍活了娘儿三 个的穴道,转身出了屋。 只听那花子道:“凌少爷,已经过了百丈了。” 凌燕飞道:“咱们追!” 那花子当先腾掠而去。凌燕飞知道他擅追踪之术,遂紧跟在他身后驰追。 就这么一路飞驰,一个时辰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登上了一座大山。花子在山 腰略略停了一下,然后笔直往上掠去。 穿树林,绕石壁,片刻工夫之后登上了山顶,只见山顶是一片平地,巨大的石 块倒处,对面就是断崖。 花子停了身,目先略一环扫,扬声说道:“姓冯的,我们跟到了,这儿没路可 跑了,请出来吧。” 对面一块巨石后闪出一条黑影,正是冯七,只听他惊声说道:“你擅追踪之术?” 花子道:“要饭的我别无所长,就会这个。” 冯七咬牙说道:“天绝我冯七!” 凌燕飞道:“七叔,我们老爷子不计较,只要您答应我别再为罗刹人卖命,我 愿意给条路您走。” 冯七哈哈一笑道:“燕飞你小看我了,我用不着你抬手!” 凌燕飞道:“您以为您有路走?” 冯七道:“没路走也不走你给的走,不管怎么说,我冯七这大半辈子在江湖上 也闯出了些名声,我岂会要你这个小辈的抬手?” 凌燕飞双眉微扬道:“这么说七叔是打算一拼了!” 冯七摇头说道:“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 凌燕飞诚恳地道:“七叔,听我的,小七儿绝不会害您的,您跟老爷子之间的 事老爷子说过不计较了!” 冯七冷笑一声道:“他永远是这么假仁假义!” 凌燕飞道:“七叔,您冤枉他了,您知道当初你出了事之后,九门提督衙门打 算怎么办您?您知道是谁救了您么?” 冯七道:“九门提督衙门打算怎么办我,革了我的职还不够么?” 凌燕飞道:“我不妨告诉您,九门提督衙门认为您是知法犯法,应该罪加一等, 他们准备判您个死罪。” “是么?”冯七冷冷一笑道:“甭说,准是楚三救了我?” 凌燕飞道:“七叔,这是实情。” 冯七哈哈一笑道:“实情,好一个实情,这是谁告诉你的?” 凌燕飞道:“当然是老爷子!” 冯七脸色一变,厉声说道:“他救了我?我不领他这个情,他还不如让我死了 呢!我没死,我永远抬不起头……” 凌燕飞道:“七叔,那您只能怪您自己。” 冯七道:“我从来不怪我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我从来不怪我自己,任你怎么 说,我还是认定是楚三害了我。” 凌燕飞吸了一口气道:“七叔,您要一定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冯七道:“没人让你说!” 花子大声说道:“到了这地步了,凌少爷还一句一个七叔,你姓冯的究竟算不 算人?” 冯七怒声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说话,凌燕飞跟楚三一样的 假仁假义……” 花子勃然大怒,还待再说。 凌燕飞抬手拦住了他,望着冯七道:“七叔,事到如今您我都用不着再说什么 了,我只求您一样,看在这么多年我叫您七叔份上,把那张字据给我,告诉我还有 那些为罗刹人卖命的躲在京里?” “你做梦。”冯七厉声说道:“小七儿,不管怎么说,你总是个汉人?” 凌燕飞正色说道:“您弄错了,七叔,我为的不是某一个人,我为的是亿万百 姓,我不能让他们已落狼喙,再入虎口。” 冯七道:“好话,好话,你真会说话,你可知道,罗刹人亲口答应过我们,一 旦事成,天下由咱们汉人执掌……” 凌燕飞淡然一笑道:“七叔,我记得刚才您说过,您是这么大把年纪个人了, 您怎么会信这个?真要到了那时候,还由得了你们这区区几个人么?吴三桂当初借 清兵人关,他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他们又怎么答应他的,这……” 冯七道:“吴三桂不能跟我们相提并论,他为的是爱妾,报的也是私仇,我们 是为了所有的汉族世胄,也没用罗刹人一兵一卒。” 凌燕飞双眉一扬,正色说道:“七叔,您扪心自问,罗刹人真是诚心诚意帮你 们打天下么?” 冯七迟疑了一下,旋即一点头道:“当然!” 花子道:“凌少爷,您……” 凌燕飞抬手又拦住了他道:“七叔,还是那句话,我求您……” 冯七道:“我也还是那句话,你做梦!” 凌燕飞一点头道:“好吧,七叔,由您了,为了亿万百姓,我不得已,这儿先 给您告个罪。” 他撩衣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下头去。 忽听花子叫道:“凌少爷,留神暗器。” 凌燕飞没抬头,身子一滚往旁边躲去,“噗”地一声,他刚才跪处地上插了把 蓝汪汪的飞刀,一看就知道是淬过毒的。 凌燕飞挺身而起,叫道:“七叔,您……” 冯七仰天长笑,笑声凄厉异常,笑声止纵身而起,直往断崖下跳下。凌燕飞心 神狂震猛吸一口气,人似脱弩之矢般扑了过去,他够快,奈何距离远了些,等他扑 到了断崖边,冯七已滚翻着往下落去。 凌燕飞心如刀割,猛一跺脚,断崖硬被他跺塌了一块。 只听花子道:“凌少爷,咱们从那边下去,快。” 他当先往右掠去,凌燕飞定定神跟着掠去。 花子带路,从右边几十丈外一条小径到了山下,拐过左边一块山壁便是崖下, 只见乱石堆里一团黑影不住抖动,凌燕飞如飞掠了过去,冯七脸朝上,满身是血, 仅存一息。 凌燕飞蹲下去,他悲声叫道:“七叔,七叔……” 冯七睁开了眼,嘴唇动了几动,道:“我……我这……边一辈子……可……可 说没……没干……过好……事,临死……前让……让我做……做件……好……好事 吧,字……字据……胡……胡……胡家……” 他头一歪,就没气了!凌燕飞身躯泛起了一阵颤抖,低下头去。 花子一旁道:“凌少爷,人死不能复生,您就别难受了。” 凌燕飞缓缓抬起了头,脸上热泪两行,道:“我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糊 涂,又为什么这么固执。” 花子道:“凌少爷,世人要不是这么糊涂,这么固执,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让 人扼腕的事了!” 凌燕飞抱着冯七默默地站了起来。 那花子道:“您看咱们是把他带走,还是――” 凌燕飞道:“不管怎么说,这总是我师父的把兄弟,我应该把他交给我师父去。 咱们走吧。” 花子答应一声道:“那我前头带路了。” 他迈步行去。凌燕飞抱着冯七的尸体跟了上去。 口口口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到了李家集外,凌燕飞道:“我不便这么到人家 去,麻烦你去请我师父跟我六位师兄出来一趟吧。” 花子答应一声奔进了李家集,没多大工夫,一盏灯前导,灯后人影晃动,从李 家集里奔了出来。楚三老、凌燕飞的六位师兄,还多了个李扬波,李扬波手里提盏 风灯。 楚三老见面就叫:“小七儿……” 凌燕飞缓缓说道:“师父,我认为应该把七叔交给您。” 楚三老连连点头道:“好,好……” 他含泪把冯七接了过去,身躯泛起了颤抖,头一低,悲声说道:“老七,把兄 弟几个就剩了咱们俩人,没想到你……你,你这是何苦啊……” 凌燕飞的六个师兄低下了头。 李扬波道:“三老,咱们不外,江湖上跑的也不忌讳这种事,您请把冯七老抱 进去吧。” “不,”楚三老抬起了头老眼含泪,道:“谢谢少当家的好意,我想请少当家 的给雇辆车,我们师徒这就回老龙沟去。” 李扬波道:“三老,您见外了……” 楚三老一摇头道:“不是这意思,少当家的,京城里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我 不愿再在里京待下去了。” 凌燕飞道:“扬波兄,这样也好,就麻烦你一趟吧。” 李扬波迟疑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诸位请等等。” 他转身奔了回去。 凌燕飞把刚才的经过向楚三老禀报了一番,最后道:“正事在身,我就不送您 了,等京里的事儿一了,我马上就赶回去,七叔的灵柩等我回去之后再入土。” 话落,他单膝点地一礼,带着花子飞掠而去。 口口口凌燕飞带着花子离开了李家集,一边走着,凌燕飞一边道:“大哥可知 道我冯七叔临终前那胡家两个字何指么?” 花子忙道:“凌少爷,您别这么叫我,我不敢当,我叫周青……” 凌燕飞道:“周大哥,咱们不外,你就别客气了。” 花子周青沉默了一下道:“可惜冯七老那最后一口气咽得太早,再迟一点咱们 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凌燕飞道:“这么说……” 周青道:“您不知道,在京里搭上‘胡家’这两个字儿的可真不少,有胡家客 栈、胡家药铺、胡家老铺、胡家南货店……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凌燕飞眉锋微皱道:“总有几家相近的。” 周青道:“凌少爷,您要这么想您就错了,这种人干这种事儿,他绝不会让人 看出一点儿相的,要让人看出来他还能在京里待下去。” 凌燕飞微一点头道:“周大哥说得是,我受教了,谢谢。” 周青道:“您这是骂我!” “不,周大哥,”凌燕飞道:“一个人的智慧是有限的,也有很多想不到的地 方;没听人说么,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周青笑了。 凌燕飞道:“这么说,这胡家两个字究竟指的是什么,咱们一时还难弄明白?” 周青道:“您何不上慈悲庵问问驼老跟我们董大哥,他二位也许能想出个所以 来。” 凌燕飞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对,有道理,咱们这就上慈悲庵去。” 当即转变方向往慈悲庵行去。 周青道:“凌少爷,这么看来,冯七老已经把那张字据交出去了?” 凌燕飞道:“嗯,我也这么想。” 周青道:“这我就不懂了,冯七老为什么要把那张字据交到胡家这一边,而不 交给那座大宅院的主人?” 凌燕飞道:“恐怕是因为那座大宅院的主人知道他身份暴露之后会杀他灭口, 不,不对,那张字据他早就拿到了,那时候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那座大宅院的主 人不至于对他下毒手,他为什么没把字据交给他们?” 周青道:“我就是这意思。” 凌燕飞摇摇头道:“这一点让人想不通,好在现在也不关什么紧要了。” 周青道:“您看会不会是这样,那座大宅院的主人别有用心,只等冯七老拉拢 住福康安之后就下手冯七老,然后冒领冯七老的功劳,冯七老看穿了这一点,所以 干脆直接把那张字据交给了这边?” 凌燕飞点点头道:“嗯,这倒不无可能!” 两个人脚下极其快速,说话间慈悲庵外那片树林已然在望。 凌燕飞转移话锋道:“这一趟恐怕要吵人的觉了。” 周青道:“自己人,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进了树林,一条人影迎了过来,凌燕飞一眼便看出那是龙刚,他道: “龙二哥,是我跟周大哥。” 只听龙刚道:“老远我就瞧出是您了,这么晚了您还在外头?” 凌燕飞道:“这几天事多;有什么法子;驼老睡了吧?” 龙刚道:“要睡也是刚躺下,刚刚还出来巡视了一圈儿呢。” 周青道:“二爷,凌少爷有件要紧事儿要跟驼老商量一下。” 龙刚望着凌燕飞道:“我这就去请他去,您那儿见他?” 凌燕飞道:“庵里去吧,别惊动玉洁跟傲霜。” 他就要往庵里走。周青道:“二爷,我们大哥回去了没有?” 龙刚道:“没有,驼老把他留下了,让他明儿个一早再走,怎么,有事儿?” 周青道:“那正好,凌少爷也要找他,您就把他也叫起来吧。” 进了慈悲庵,凌燕飞跟周青径自在前头等着,龙刚则一个人往后去了,等没一 会儿,驼老带着老董来了,凌燕飞道:“吵您二位的觉了。” 老董道:“您这叫我怎么敢当!” 驼老摆摆手道:“我刚巡完外头回来,还没睡。” 几个人落了座,驼老立即问道:“怎么样,找着了没有。” 凌燕飞心里一黯,点了点头道:“找着了……” 他把在李家集外跟驼老、老董分手后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了他这番叙述,驼老跟老董也为之一阵默然,过了一会儿驼老才道:“人 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不管怎么说他在江湖上也是个有头有脸 有字号的,这是何苦!” 老董是个有心人,轻咳一声道:“凌少爷,冯七老只说了胡家两个字儿,没提 别的?” 凌燕飞摇摇头道:“没有。” 老董转望驼老,道:“您看这‘胡家’两个字提的是……” 驼老摇摇头道:“一时恐怕不大容易找,你不是不知道,城里搭上这两个字的 少说也有几十家!” 老董道:“我知道,咱们是不是可以把范围缩小一点儿,找几家可疑的……” 驼老道:“你说那一家可疑?要让人瞧出可疑来,他们还能干什么事儿?他们 一定掩饰得很好,怎么也让人想不到他们头上去。” 凌燕飞道:“我也这么想。” 老董道:“那也容易,咱们从那一点也不碍眼的着手!” 驼老沉吟了一下道:“这件事很扎手,咱们得一个一个的试,还得极其小心谨 慎,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周青道:“而且不管那一家,咱们得一下就试出他是干什么的,要是一下试不 出,等到走过了这个门儿想起来再回头,那可就来不及了。” 驼老点点头道:“周青说的对,这件事是这样。” 凌燕飞皱眉道:“没想到最后遇上这么一桩扎手事儿,当初我没想到,我只以 为罗士信就是他们在京里的最高负责人,我要是早想到了,我早就从罗士信那儿逼 出来了。” 驼老道:“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就是再扎手的事儿咱们也得把它办了,周青, 你去叫龙刚拿纸跟笔来。” 周青答应一声站起来出去了。 凌燕飞道:“您是要……” 驼老道:“我要把城里凡是搭上胡家这两个字的,一个一个的都写下来,然后 在这里头排出个先后来……” 老董道:“对,一个一个的写下来可以一目了然,先把咱们知根儿知底儿的剔 下来,然后把那些咱们不知道的排上个先后,一个一个的去试。” 凌燕飞叹了口气道:“我要早下崖一步就用不着费这么大事了。” 驼老道:“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他还留一口气,说出胡家这两个字,就是咱 们的万幸,他要是一下咽了气,一个字儿也没说呢?” 凌燕飞没说话。 老董点点头道:“这倒也是!” 说话间周青跟龙刚捧着文房四宝进来了,把文房四宝往桌上一放,周青当即就 掳袖子磨墨。 周青磨好了墨,驼老摊纸提笔开始写了起来,一边想一边写,他没想到的老董 在一边补充,周青跟龙刚京里都熟,他两个也在一边偶而插上一嘴,就这么足足费 了快一个时辰才把城里所有搭上胡家两个字的买卖,或者是住家写全,一张半个桌 面大的纸,写得密密麻麻的。 驼老吁了一口气,刚要放笔,老董忽道:“驼老,还漏了一个。” 驼老道:“那一个?” 老董道:“胡家大院!” 驼老一点头道:“嗯,对,不是你提我倒忘了。” 他当即又把胡家大院写上,又看了看道:“这下应该齐全了。” 他放下了笔,道:“咱们看看那些个是知根儿知底儿的吧。” 从头上往后看,除了凌燕飞之外都说话,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纸上只剩下十家 上头没打勾的。 这十家是:胡家酱园、胡家老铺、胡家骡马行、胡家古玩店、胡家裱褙店、胡 家寿器店、胡家打铁铺、胡家油行、胡家商行、胡家大院。 就这么十家不知根儿,不知底儿的。这十家里头数胡家老铺高深莫测,名虽老 铺,却什么生意都不做,只有一间空店面,终日由个半百老头儿看着,从来没见过 别的人儿。 胡家酱园做的生意很明显,可是驼老跟老董不知道他们的东家是怎么样的一个 人。 胡家骡马行的掌柜据说早年打从张家口来,这个人驼老跟老董也不熟。 胡家古玩店在琉璃厂,据说先人是做官的,自以为了不得,很少跟别人来往。 胡家裱褙店书香门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也是自以为不得了的一家。 胡家寿器店,京里的人没事儿谁也不会找上这一家! 胡家打铁铺,一老一少两个人,不知道从那儿来的,只知道那个少的是那个老 的干儿子兼徒弟。 胡家油行,干这一行的滑得很,虽然大伙儿跟他都熟,但他让人摸不透。 胡家商行,做的是四方买卖,接触广,来往的人杂得很,北边儿来的药材商、 皮货商,西边儿来的驼队什么人都有。 胡家大院,大户人家,那是以前,现在没落了,人还是不少,面子也不能不充, 所以胡家大院在京里是妇孺皆知的,可是他们的先人究竟是谁,是干什的,这一辈 的人不清楚,老一辈的知道得也含糊,十个人有十种说法。就这么十家! 老董道:“没有遗漏的了吧?” 驼老道:“我看是不会有了。” 老董道:“那就行了,您看咱们先从那一家着手?” 驼老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凌燕飞道:“燕飞,你看呢。” 凌燕飞道:“这十家以前我连听也没听说过,我看还是您做个主吧!” 驼老沉默了一下,旋即道:“我看咱们这么办,这十个地儿咱们同时着手。” 老董一怔道:“同时着手?” 驼老道:“你、周青,再找八个弟兄来,给我换换衣裳装扮一下,咱们各订他 们一大批货,各给他们一笔生意。” 周青道:“驼老,这里头有家寿器店。” 驼老道:“订上两口棺材,给赤魔教的两个教主预备着。” 周青一点头道:“对!” 老董道:“驼老,买几缸酱,几篓油,几样古玩……这,咱们干什么用?” 驼老道:“容易,雇胡家骡马行的车,酱送到安贝勒府去,油送来慈悲庵,古 玩送给嘉王爷,打几把趁手的刀留着用……” 老董道:“裱褙呢?” 龙刚道:“弄幅字画让他们裱裱不就行了。” 老董道:“那家商行呢?” 驼老道:“也容易,挑几件上好的皮货到冬天做衣裳,这种东西买了还怕吃亏?” 老董道:“人家做的是大批的买卖……” 驼老道:“那不更好么,跟他磨菇,摸他的底,咱们是挑好的买,他卖,咱们 落下了,他不卖,咱们省下了。” 老董笑了,道:“您真行,胡家老铺跟胡家大院可就不好办了,前者是什么生 意都不做,后者咱们总得找个借口才能进门儿……” 驼老道:“也不怎么难办,前者,找他对门儿的茶馆儿帮个忙,让掌柜出面跟 他商量,说有人愿出高价买他那间铺面做别的生意,后者……这一家你别管了,我 来办,时候不早了,天也快亮了,干脆咱们都别睡了,你带着周青这就去张罗去, 记住,扮什么要像什么,不用多试,只能试出他们会武就够了,这件事越快越好, 你现在就去办吧。” 老董答应一声站了起来,道:“周青,咱们走。” 凌燕飞跟着站起,道:“董大哥,周大哥,我什么都不说了,容我后谢好了。” 老董道:“您这不是骂我们么,您请坐吧,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到这儿来会合… …” 驼老道,“不用到这儿来了,你带着他们办就是,明几个上午行动,下午我听 你们的信儿,记住,只试试他们是不是会武就行了。” 老董道:“我知道,您放心吧。” 他带着周青走了。龙刚送了出去。 凌燕飞道:“胡家大院那方面,您打算怎么办?” 驼老道:“明儿个咱俩一块儿出去,你等着看吧,走,咱俩也到后头打点打点 去。” 他站起来往外行去。凌燕飞跟了出去。 口口口快晌午了,酒馆儿、饭庄正是上座儿的时候。 京华小馆不算大酒馆儿,可是挺有名,自酿的酒是一绝,还不到晌午座儿就快 满了。 还有来得更早的呢!那是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都是乡下人打扮,男的有卅多 岁,个头儿挺壮,穿一身粗布衣裤,女的廿上下,长得挺好,也是一身粗布衣裤, 一块花布包着头,手里还抓着一个青布小包袱。 怎么知道这一男一女是早来的呢?只因为这当儿正上座儿,那个壮汉子已经喝 得差不多了,满脸通红,两眼都有了血丝,可是他还喝。 那女的一脸焦急色,一句连一句地直劝:“哥哥,别再喝了,咱们还要赶路呢。” 她说她的,壮汉子跟没听见一样,照喝他的。 打外头进来个人,是个卅多近四十的中年汉子,瘦瘦的,穿得挺气派,可却一 脸阴沉像。 这汉子八成儿是京华小馆的老主顾,他一进门儿伙计就满捡陪笑迎上去了: “五爷,今几个怎么晚了,您那儿坐?” 瘦汉子打鼻子里“嗯”了一声,脸上没一点表情,抬眼四下瞧了一瞧,瞅着了 个座儿,迈步就往里走去。 巧了,就在这时候,那壮汉子发了脾气:“你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出来这一趟, 我喝点儿酒你都要管。” 手这么一挥,一壶酒飞了起来,酒洒了,正好溅了瘦汉子一身,那么好的衣裳 湿了一块。 瘦汉子脸色一变停了步,怒目瞪着那壮汉子道:“你长眼了没有……” 他刚说这么一句话,那女的满脸惊慌神色站起来赔了不是,那知道她不赔不是 还好,她这一冲瘦汉子赔不是,壮汉子火儿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什么大不了 的,不过湿了块……” 他这往里一站,坏了,酒往上涌,嘴一张,“哇”地一声,吐得那瘦汉子满脸 开花,有酒有菜,漏子大啦! 瘦汉子怔了一怔,怒喝一声,抬手一掌拍了出去,正拍在壮汉子的心窝上。壮 汉子一张嘴又吐了一口,这回不是酒,也没菜了,是血,鲜红鲜红的血,身子往后 一仰,人躺了下去,砰,哗喇,把另一张桌子也砸垮了。 那女的怔住了。瘦汉子也怔住了。 突然,那女子一声尖叫扑向地上壮汉子:“打死人了,哥哥,哥哥……” 乱了,酒客们都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候,一阵风般奔进来个人,又是个乡下人 打扮的壮汉子,他一进来抓住那女的就问。 那女的一头扑进了他怀里,指着那瘦汉子哭着道:“二哥,大哥让他打死了!” 这壮汉子―个旋身劈胸抓住了那瘦汉子道:“我大哥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你竟……走,跟我上衙门打官司去。” 他这里揪着瘦汉子要往外拖,门口又进来个人,很俊逸个汉子,看样子只有廿 多岁,长眉、细目、白净脸儿、天青色的长袍正合身,典型的大户人家公子哥儿样 儿。 只听有人嚷道:“好了,好了,胡少爷来了。” 胡少爷进来就到了瘦汉子身旁,望着那壮汉子道:“怎么回事儿,这是干什么?” 壮汉子冷笑道,“怎么回事儿,这是干什么,我先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胡少爷不慌不忙地道:“我姓胡,这个人是我家的护院。” 壮汉子道:“那正好,这儿出了人命了,你这个护院打死了我大哥!” 胡少爷往里头地上看了一眼,仍然是不慌不忙:“那个就是令兄么?” 壮汉子道:“不错!” 胡少爷转望瘦汉子,马上沉下了脸:“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瘦汉子苦着脸道:“少爷,是这样的,这个人喝醉了酒,吐得我满头满脸的, 您看看我这一身,我只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就……” “混帐!”胡少爷厉声叱道:“明知道他喝醉了酒,你还跟他一般见识?” 转望壮汉子,拱手陪笑:“这位大哥,让我先看看令兄,行么?” 壮汉子叫道:“人都让你们打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他的,胡少爷径自走过去俯身伸手把了把地上壮汉子的腕脉,这一把脉, 他的身子不禁震动了一下,转过身,飞快地看了瘦汉子一眼,然后转望壮汉子道: “这位大哥,不管怎么说,是我这个护院伤了人,我自知理屈,可是你这样揪着他 ……” 壮汉子道:“我拉他上衙门打官司去。” 胡少爷道:“这是人命官司,由不得他不打,你请放了他,有话咱们慢慢说, 好不?” 壮汉子道:“放了他他跑了呢!” 胡少爷道:“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再说我胡家大院就离这儿不远,人跑得了家 还跑得了么?” 壮汉子悻悻地松了瘦汉子道:“人都让你们打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胡少爷没理他,转身冲里一拱手道:“诸位乡亲,诸位过路的朋友,事情诸位 都亲眼看见了,用不着我再说什么,现在我想借这个地方把这件事了一了,请诸位 帮个忙让一让,乡亲们改天我一一登府道谢,过路的朋友我现在就谢了,诸位的吃 喝算我请客了……” 这位胡少爷见过世面,也懂礼,在这种情形下谁好意思不让,一转眼工夫全都 走光了。 胡少爷拱手称谢,送着酒客们出门,然后他吩咐掌柜的上门,掌柜的苦着脸过 来要说话,胡少爷抬手塞过一物,道:“彭掌柜,咱们都是老街坊,你的损失我明 白,这个你先拿着,不够,赶明儿个我再补。” 掌柜的连说不是这意思,可是他到底把东西接下了,而且吩咐伙计上了半扇门。 一切都妥当了,胡少爷摆手让壮汉子坐下。 壮汉子白着脸道:“用不着坐,有什么话站着说也是一样。” 胡少爷一点头道:“好吧,既是这样那咱们就站着说吧,请告诉我,你打算怎 么办?” 壮汉子叫道:“怎么办,问得好,咱们上衙门打官司去。” 胡少爷笑笑道:“这位大哥,衙门里的事恐怕你还不大清楚,人命官司不是那 么好打的,不错,人是我家护院打死的,可是大不了衙门让他偿命,你家又能落到 什么,再说我胡家几代在京里,认识的官家人不少,就冲着这,衙门也未必会判我 这个护院的死罪,这么一来你家不是更吃亏么……” 壮汉子跺了脚,道:“好哇,打死了人你还……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胡少爷道:“我不敢说没有王法,可是失手打死人算不得什么大罪!” 壮汉子咬牙说道:“原来你把人都支走是……你这是欺负我们乡下人,干脆, 你们把我们兄妹三个一块儿打死这儿算了!” 他迈步向着胡少爷冲了过去。瘦汉子从后头伸手抓住了他两只胳膊,别看他那 么壮,这时候硬是不能动弹。那女的吓得不敢再哭了。 壮汉子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胡少爷道:“这位大哥别误会,我不是怕挨打,要知道,你要是打坏了我,咱 们之间的事可就扯平了,你们更落不着什么了!” 壮汉子道:“现在我们能落着什么?” 胡少爷道:“这就要看你了,你要是愿意私了,我可以赔钱。” “放屁!”壮汉子道:“钱能买条命?” 胡少爷脸色一沉道:“你可要放明白点儿,人不是我打死的,我只是代我的护 院出面跟你说话,别嘴里不干不净的,愿不愿在你,你要是不愿意也行,我的护院 就在这儿,你只管拉他上衙门打官司去,看衙门能把他怎么办,看你们又能落着什 么?” 壮汉子还要再说。 掌柜的走了过来,陪着一脸勉强的笑道:“这位兄弟,你要放聪明点儿,人家 胡少爷是一番好意,人死不能复生,纵然衙门里判这位爷个死罪,你这个哥哥还不 是活不过来,何况衙门不一定会判这位爷个死罪?以我看哪,人家胡少爷既然答应 赔钱,你不如落下一个是一个啊。” 壮汉子毕竟是乡下人,听掌柜的这么一说可就没了主意了,他道:“这,这我 不敢做主,得回家问问我爹妈去。” 胡少爷道:“那容易,你尽管回去问问去,把我的意思说清楚了,看看你爹妈 怎么说!” 那女的突然说道:“二哥,不行,不能让爹妈知道。” 壮汉子忽然流了泪道:“我知道,你是怕爹妈……可是这怎么瞒得了啊。” 那女的头一低又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掌柜的道:“你们住那儿?” 壮汉子道:“我们是从房山乡下来的。” 掌柜的道:“你们到京里来是来干什么的?” 壮汉子道:“我大哥是上京里来找事儿做的,他不愿意种庄稼,在家里待不下 去,可是他的脾气不好,我爹妈不放心,让我跟我妹妹送他到京里来……” 掌柜的不等话完便道:“那就好办了,你们俩回去跟你爹妈说一声,就说你大 哥在京里找着事儿了不就行了么?” 壮汉子道:“可是往后呢,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掌柜的没办法了,干咳一声道:“往后,咳,往后……” 胡少爷接着哄上了,道:“往后慢慢的说嘛,能瞒老人家多久,就瞒老人家多 久……” 忽听那女的尖叫道:“二哥,快看,大哥动了。” 她这句话刚说完,地上那壮汉子竟然摇晃着爬了起来,半醉半醒地道:“好, 你敢打我?” 也不管是谁捞起一条板凳,冲胡少爷兜头就砸。 那女的急叫道:“大哥,别……” 她叫迟了。胡少爷没转身,胳膊一抬正碰着那条板凳,砰然一声,一条结结实 实的板凳竟断为两截前半截飞了,后半截也飞了,那壮汉子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做兄弟的好不惊喜,过去就抓住了壮汉子,叫道:“大哥,你,你,你没死?” 壮汉子没吭气儿,他又昏过去了。 胡少爷冷冷说道:“你们兄妹俩看见了,你大哥并没死,他只是受了点儿伤, 可是他刚才打了我一下,咱们之间扯平了。” 他转身走了,那瘦汉子忙跟了出去。 掌柜的直发怔,他怔的是这个乡下汉子居然没死,也怔的是公子哥儿胡少爷的 胳膊居然比那条板凳还硬,这要不是他亲眼看见,他绝不相信! 胡少爷带着他那护院走了,人没死,已是不幸中之大幸,壮汉子兄妹三个也走 了,两个搀着一个,一拐一拐地走了,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对街有家小茶馆儿,茶馆儿里坐着两个人,京华小馆里的情景,打始至终一点 也没漏地全落进了这两个人眼里,这两个人是驼老跟凌燕飞。 凌燕飞这时候笑了:“龙三哥,龙四哥跟玉洁合唱的这出戏真不含糊,真可谓 之唱做俱佳,尤其是玉洁,我没想到她居然一点也不慌张。” 驼老吁了口气,摇摇头道:“惭愧,在京里这么些年,竟不知道胡家大院的这 位少爷是个颇为高明的练家子,走吧,咱们回去看看别的几个地方是怎么个情形。”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茶馆儿,很快地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里,口口口驼老跟凌燕 飞回到了慈悲庵,龙文、龙武跟韩玉洁已经先到了,老董他们也都到齐了。驼老一 见韩玉洁便一扬拇指道:“姑娘,你真行,燕飞说得好,简直是唱做俱佳,尤其难 得的是一点也不慌张,一点也不怯场。” 龙文望着凌燕飞笑道:“您听听,驼老完全一派内行人口吻。” 驼老道:“我不会唱,可是我懂,像玉洁这样的材料,只假以时日还怕不成为 红透半边天名角?” “不!”凌燕飞道:“玉洁只能算是名票。” 大伙儿都笑了,逗了一阵之后,驼老跟凌燕飞开始听取老董他们的禀报,别处 都没毛病,单胡家打铁铺那一老一少是练家子,尤其那个老的,更是个大行家。 驼老一听就扬了眉,他道:“北京城可真是藏龙卧虎的地儿啊,咱们先冲这老 少俩下手,老董你先派出几个弟兄去监视胡家大院,把他们的一动一静全都记下来, 要有什么异动随时往回报。” 老董当即派出了四名弟兄,四个弟兄领命而去,老董始讶然说道:“怎么,驼 老,胡家大院也有毛病?” 驼老哼了一声道:“岂止有毛病,毛病恐怕还不小呢……” 接着他把京华小馆的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老董苦笑摇头:“这个人可丢大了,这地面上是怎么混的,胡家大 院胡少爷是这么个行家,我居然会一点儿都不知道……” 驼老道:“咱们都够瞧的。” 老董道:“驼老,要照您这么说,这位胡少爷这么世故,这么圆滑,他简直就 是老江湖嘛,胡少爷既是这么个老江湖,那胡家大院的主人就可想而知了,说什么 家道中落的大户,我看这里头有文章。” 驼老道:“要不我怎么说毛病不小呢?” 老董道:“那咱们何必再找那铁匠……” “不,”驼老道:“胡家大院虽令人动疑,可不一定跟这档子事有牵连,凡是 有毛病的咱们都不能放过,打铁铺这方面容易办些,所以我要先把它办了!” 老董道:“那么咱们什么时候下手?” 驼老道:“青天白日不好动,到晚上再说吧,昨儿晚上一宿没睡,大伙儿都够 累的,先歇息歇息,养足了精神晚上好办事!” 他让老董他们歇息去了,屋里只剩下了他跟凌燕飞,还有韩玉洁跟桑傲霜,他 望着凌燕飞道:“燕飞,你也歇会儿去吧!” 凌燕飞道:“我倒不怎么累,您歇会儿去吧。” 驼老站了起来道:“那也好,你们三个在这儿聊聊吧,我到后头歇会儿去,有 什么急事儿别忘了叫我。” 他走了。 韩玉洁望着凌燕飞道:“你真不累么。” 凌燕飞道:“有你们俩陪着还会觉得累?真是。” 桑傲霜白了他一眼道:“姐姐,瞧他的嘴有多贫。” 凌燕飞笑笑道:“嘴还是贫点儿好,要笨得连话都不会说,那还能讨人喜欢?” 桑傲霜叫道:“哎哟,姐姐,你听听,他是怎么啦?” 韩玉洁嫣然一笑道:“我倒觉得他这话有点道理,女儿家谁会喜欢个木讷呆痴 的人。” 凌燕飞道:“听听!” 韩玉洁道:“你知道那个臊字怎么写不?” 桑傲霜“噗哧”一声笑得个花枝乱颤。 凌燕飞忍不住也笑了,道:“好嘛,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韩玉洁忽然娇媚地瞟了他一眼道:“事实上,眼前可就有三个人喜欢你。” 凌燕飞心头猛然一跳,认识韩玉洁以至于今,这是他头一回看见韩玉洁那醉人 的娇态,他不觉地看直了眼。 桑傲霜道:“姐姐,留神。” 韩玉洁娇靥微微一红道:“别逗了,说起三个人我想起来了,燕飞,你有没有 着人给内城送个信儿去,免得让怡宁妹妹挂念。” 凌燕飞一定神道:“前两天龙二哥去过了!” 忽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随听一个女子话声道:“在后头么?” 龙飞的话声道:“是的。” 凌燕飞为之一怔,道:“怡宁。” 韩玉洁一阵风般跑了出去,只听她在外头叫道:“格格。” 怡宁惊喜叫道:“玉洁姐。” 龙飞道:“大姑娘,凌少爷是不是在后头,格格是来找他的。” 桑傲霜轻轻“哟”了一声道:“咱们这位娇格格可真多情啊,还不快出去。” 她先出去了,凌燕飞跟在后头。 韩玉沽拉着怡宁站在院子里,怡宁瘦了一些,向着凌燕飞飘过让人难以言喻的 一瞥,“哟”地一声道:“怪不得他舍不得回内城去。” 桑傲霜娇笑道:“两地相思最断人肠,怪不得格格在内城待不住。” 怡宁笑了:“好厉害,这位是傲霜姐吧。” 韩玉洁道:“妹妹好眼力。” 怡宁道:“还会有别人在这儿么?” 桑傲霜走过去道:“玉洁姐,别都抓着,也分一只给我。” 伸手抓住了怡宁一只手。 怡宁道:“我该给傲霜姐见个礼。” 说着她矮了矮身。 桑傲霜忙扶住了她道:“妹妹这是干什么,我下回不敢了,行不?” 怡宁瞟了她一眼道:“瞧,这不是又来了么。” 她三个笑成了一团,也亲热成了一团,凌燕飞站在一边儿倒插不上嘴了,可是 心里挺舒服。 龙飞一看这情形,一声没吭地溜了。 韩玉洁忽然说了一句:“妹妹瘦多了。” 怡宁看了凌燕飞一眼道:“是么?” 桑傲霜道:“非关病酒,不是悲秋,谁知道是为了什么啊。” 怡宁娇靥微酡,道:“姐姐,要不要我给你磕个头?” 桑傲霜道:“哎哟,我的忘性怎么比记性大。” 韩玉洁抬眼望向凌燕飞,道:“刚才还直念道呢,怎么人来了你反而不吭气儿 了。” 凌燕飞不好意思地笑笑,望着怡宁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怡宁道:“怎么,不行么?我来多了!告诉你,你在那儿我都能找得着。” 桑傲霜道:“这倒是实话。” 怡宁道:“头回见面,姐姐怎么老跟我过不去。” 桑傲霜道:“难道你说的不是实话?” 怡宁瞟了她一眼道:“姐姐,我可真领教了,告诉你们吧,是龙二哥进内城送 信儿的时候,我让他给我画了张图,照着图找还能找不着么?” 桑傲霜道:“妹妹可真是个有心人,今儿个你来那几位知道么?” 怡宁道:“知道,要不让他们知道那不是惹乱子么?” 韩玉洁道:“别在这儿站了,屋里坐去吧。” 四个人进了屋,落了座,怡宁望着凌燕飞道:“燕飞,外头的情形到底怎么样 了,十五阿哥都快急坏了。” 这一问把凌燕飞的心情问了下去,沉默了一下,他把出城后的经过说了一遍, 一直说到眼前。他这么一说也把三位姑娘原先那份高兴说没了,这是人之常情,毕 竟冯七是凌燕飞的长辈,凌燕飞的心情沉重,她三个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屋里四个人,没一个说话,这种气氛更让人难受,过了一会儿还是韩玉洁先强 笑开了口:“妹妹既然来了,内城要没什么事儿,我看就在这儿住下吧。” “对。”桑傲霜道:“咱三个住一间屋,这下更热闹了。” 怡宁看了凌燕飞一眼道:“我……” 凌燕飞道:“既然他们几位知道你来,内城也没什么事儿,你就在这儿住几天 吧,省得来回跑了,等事办完之后再回去。” 怡宁不再说话了。 怡宁来了,慈悲庵多了个人,四个人也齐了,凌燕飞心里也少了一分牵挂,时 间在闲聊中过去,很快地,天黑了! ☆BIGCAT扫描小糊涂仙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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