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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赌局惊艳 双龙镖局的大门关了一天。 金大龙跟金小龙都没出门,兄弟俩在院子里陪着金老头喝茶、下棋、谈天,其 乐也融融。 是既没选吉日往柳家去,也没有往甄百万家各处走走。 委实令人有点纳闷。 这天晚上,金大龙换过一件干净的衣衫,着实地打扮了一番,然后一个人开了 镖局的后门,飘然而去。 在北京有个天桥,在金陵有个夫子庙,在开封有个大相国寺,在扬州有个二四 桥,在长安则有个开元寺。 开元寺在长安,一如天桥、夫子庙、大相国寺、二四桥之在以上诸地,是个诸 技杂艺会集之所,既热闹,繁华,而且品流杂。 每当长安城华灯初上,你站在远处看,开元寺前一片灯海,人声鼎沸,万头攒 动,热闹得不得了。 在开元寺左一片空地上,有一座占地颇大的平房,这间平房内灯火辉煌,进出 的人极其之多。 但是,一条厚厚的棉布帘挂在门口遮住了屋里的情景,若是外来人,很难知道 那是什么所在。 这当儿,一个青衫客背着手,步履洒脱地到了门前,伸手一掀帘,灯光、热气、 烟味儿、汁味儿、人声,一起透射而出,令得青衫客眉锋为之一皱。 这一下看清楚了,那是一大间,屋中摆着几十张桌子,桌子四周坐满了人,只 听骰子在碗里当当作响,骨牌在桌上砰砰然,押宝的带吆喝,个个聚精会神。 敢情,这就是长安城里唯一的赌场所在。 瞧那众生相吧,有赢得眉飞色舞,嘿嘿直笑的,有输得青筋暴起汗水直流,嘴 里直咒骂,拿牌出气的。 有…… 总之,个个表神不一样,个个神态不相同。 再看四周,站着十几个歪戴帽,斜瞪眼,抱着胳膊,插着腰,满脸邪像的打手 地痞。 明眼人不难看出这十几个,个个都有几手。 最里,是柜台,柜台里,坐着个瘦削老头,嘴里叼着旱烟袋,眯着眼,跷着二 郎腿,正在那儿养精神。 mpanel(1); 青衫客这里一掀棉布帘,那十几个地痞一起望了过来,只听有人呼道:“是金 局主……” 随见一个瘦高黑衣汉子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一哈腰,奉承道:“稀客,稀客, 金局主,今夜是什么风……” 柜台里那瘦老头被惊动了,他睁开了眼向这边溜了一下,随即又闭上了眼养起 了神。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阁下认得我?” 那瘦高黑衣汉子忙道:“金局主忘了,昨天晚上还在长安酒楼上叨扰了金局主 一顿呢,金局主,我是开元寺前铁……” 金大龙道:“原来是称霸开元寺一带的铁罗汉,恕我失礼!” “好说。”铁罗汉忙堆笑道:“那是长安朋友抬爱,还请金局主往后多照顾!” 金大龙寒喧着往里行去。 铁罗汉回身喝道:“来个人,给金局主搬张椅子来!” 答应声中,一名地痞两手提着一只椅子飞步而至。 铁罗汉一边摆手让座,一边又道:“给金局主沏壶好茶去!” 那地痞应声而去,金大龙含笑说道:“罗汉兄,别跟我客气,我初来贵宝地, 想创点基业,往后还要请多多照顾!” 铁罗汉忙道:“没那一说,您不是别人,见过您的人,谁不翘起拇指,喝采一 声,凭您,还怕闯不出招牌……” 金大龙含笑说道:“那得诸位往后多照顾。” 铁罗汉谦逊着道:“局主大驾光临,是……” 金大龙道:“听说这儿有家赌场,我来看看!” 铁罗汉忙道:“您有意思……” 金大龙微微一笑,道:“对赌,我不懂,是个十足的门外汉。” 铁罗汉道:“那是您客气,要不要试试手气?” 金大龙道:“我真不懂……” 铁罗汉笑道:“金局主怎么这般谦虚,就算不懂,一回生,两回也就熟了,有 很多朋友都说不会,但没出几天就成了老手。” 金大龙淡然笑道,“是么?” 铁罗汉笑道:“不信您请试试,我在旁边给您瞅着点儿,您想上哪一桌?” 金大龙摇头说道:“恐怕不行!” 铁罗汉笑道:“您是位武林中的大英雄,无论再怕人的镖都敢保,难道还怕这 个?输赢也不过几十两!” 金大龙似乎有点心动了,犹豫着道:“那么……” 抬手往左一指,道:“罗汉兄,那是多少?” 铁罗汉连看也没看便道:“局主,那是押宝,凭运气,还得靠点经验。” 金大龙笑道:“挺好玩的……” 铁罗汉笑道:“那您就请上那上桌试试!” 金大龙摇头说道:“罗汉兄,我没带银子……” 铁罗汉道:“没关系,我先垫着,您要什么?” 金大龙淡然一笑,探怀摸出一颗明珠,道:“罗汉兄,你看这颗珠子值多少?” 铁罗汉两眼一亮,笑着摇了头,道:“局主,对珠宝我是门外汉……” 金大龙道:“可有识货的?” 铁罗汉道:“得拿到柜里请掌柜的看看!” 金大龙道:“那么麻烦铁罗汉兄一趟,我在这儿等着。” 随手把那颗珠递向了铁罗汉。 铁罗汉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珠子,快步走向柜台。 到了柜台,他把那颗珠子递了进去,低低的说了几句。 柜台里,那瘦老头敲了敲旱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接着珠子摊在手掌心看了 看,然后在灯下照了照,仔细地看了好半天,似乎生怕是颗假的,然后他手一翻, 伸出两根指头,始终没说一句话。 铁罗汉忙接过珠子走了过来,近前说道:“局主掌柜的说,这颗珠子值两千两。”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掌柜的是位识货行家,他出身是……” 铁罗汉忙道:“不大清楚,是敝东家聘来的。” 金大龙笑了笑,道:“那么,就请铁罗汉兄把这颗珠子押在柜上,给我取五百 两银子出来,我试试自己的运气。” 铁罗汉忙答应着而去。 这里金大龙也举步走向那押宝的一桌。 他到了桌前,铁罗汉也捧着银子到了,而且那名沏茶的地痞,也捧着一只精致 的茶壶来到。 铁罗汉殷勤地让金大龙坐下,然后站在金大龙身旁。 金大龙瞪着桌面,似乎有点茫然,回过头来道:“罗汉兄,这怎么赌?” 铁罗汉弯着腰忙道:“局主请看,大伙儿不是往五个点儿上押么?您等摇宝的 摇好之后,您爱往哪个点儿上押,就往哪个点儿上押……” 金大龙道:“我明白了,押不中庄家吃我的,押中了,庄家赔我的!” 铁罗汉将头连点连应了三声对。 金大龙道:“只是,押多少?” 铁罗汉道:“那随您,您想押多少就押多少,一两也可押,您要是把五百两银 一起放上去也行,完全看您的意思。” 金大龙目光一扫,只见桌面上最大的押注不过五十两,最少的也不下十两,当 即他道:“我先拿一百两试试!”取出一百两银子,放在了三点儿上。 摇宝的原就等他一家,他放好了银子,庄家开了宝,吆喝一声宝开处,是个六 点儿。 吃的吃,赔的赔,金大龙那一百两银子成了人家的。 他笑道:“这玩艺儿好,一进一出真容易。” 的确,是容易,转眼之间他那五百两银子全送了人。 铁罗汉替他往柜台上又跑了两趟,每次五百两,可惜,那每次的五百两银子在 他面前没能待多久。 一个时辰不到,一千五百两银子长了翅膀飞了。 金大龙他面不改色,铁罗汉却微微动容,两眼中,还闪耀着异样光彩,他弯下 腰,低低说道:“局主,我看您歇歇吧,今天您运气不大好……” 一顿,随又接道:“真抱歉,原是想请您玩玩的,却不料……我很不安!” 金大龙洒脱笑道:“罗汉兄,岂有这一说,想玩的是我,再说,那有包每赌必 赢的?小意思,几千两银子我输得起,镖局也不会因此关了门儿,再麻烦一趟,我 ……” 目光忽地凝注,住口不言。 赌场门口进来个人,那竟是长安酒楼的帐房井洪,众地痞拥了过去,神色之间 颇为恭敬。 只听铁罗汉叫道:“井老,金局主在此……” 井洪一震,忙转眼向这边望来,然后他挥手支开了众地痞,快步走了过来,近 前笑着打了招呼:“金爷……” 金大龙含笑站起,道:“怎么,井老也是常客?” 井洪赧然一笑,道:“不瞒金爷说,我平生无他好,就喜欢没事儿跑这儿来坐 坐,但今夜我志不在赌,是专为找您……” 金大龙“哦”地一声,道:“井老到局里去过了?” 井洪点头说道:“碰见了二局主,他说金爷逛开元寺来了。” 金大龙笑道:“我是这么交代的,井老找我有事?” 井洪道:“不是我,金爷,我是为人跑腿……” 金大龙道:“那么是……” 井洪道:“金爷,是柳老找您。” 金大龙忙道:“是什么事儿?” 井洪笑道:“金爷怎么忘了!您接他的那笔生意……” 金大龙“哦”地一声道:“那岂能忘怀?怎么?” 井洪道:“柳老没见您上门,着了急,所以着我……” 金大龙笑道:“此老也太性急,吉日还得过几天……” 井洪道:“这件事固然耽搁不得,但柳老也的确是太性急了,这样行么?我陪 您去一趟,给他回个话。” 金大龙笑道:“我赌兴方起,井老奈何太煞风景。” 铁罗汉一旁忙道:“局主,您也该歇歇了。……” 金大龙回目笑道:“罗汉兄,胳膊肘儿往外弯,像你这样的要多几个,恐怕不 出半个月,这家赌场就要关门了。” 铁罗汉赧然一笑,道:“我还不想自砸饭碗,不过怎么说您是头一次光临。” 金大龙双肩微耸,道:“好吧,只有忍忍赌兴陪井老走一趟……” 铁罗汉忙道:“那么,局主,我给您把剩下的……” 金大龙一摆手,道:“不用了,先放在柜上吧,反正我明晚会再来。” 井洪一旁笑道:“敢情金爷真赌出兴趣来了。” 金大龙摇头笑道:“有人说,赌跟喝酒一样,会上瘾,一天不喝一壶,不赌那 么一回,浑身就不舒服,看来恐怕是真的。” 说罢,他自己笑了。 井洪跟铁罗汉也一旁笑了两声。 笑语声中,金大龙跟井洪相偕而去。 送走了这两位,铁罗汉脸上泛起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表情,那表情让人猜不出, 摸不透。 然后,他急步走向了柜台…… 第二天晚上,金大龙果然如言而至。 但是,惨得很,手气坏得很,倒霉运仍跟着他,前后两个更次,他输了一千五 百两。 加上昨晚的,整整是三千两雪花花的银子。 他丝毫不在意,而且面不改色,同时他的兴致更浓。 这是第三天上灯的时候,他来了! 铁罗汉仍是那么殷勤,那么热络。 金大龙似乎仍不灵,转眼之间,板凳还没坐热,一千两银子就剩下了二百两, 八百两又输出去了。 他摇头一笑,道:“看来我得孤注一掷了,罗汉兄!胜负在此一下,借点运气 给我。”说着,他向着铁罗汉抓了一把。 在铁罗汉的笑声中,他把二百两银子摊在十点上。 还好,谅必老天爷垂怜,这回竟让他押中了。 金大龙好不高兴,“哈”地一声笑道:“罗汉兄!你的运气果然不同凡响,三 夜来这是我头一次押中,看来是时来运转借了光了。” 砰然一声,庄家宝扣上了桌子。 与赌的人纷纷押注,金大龙推了二百两银子在三点上。 妙,老天爷仍然垂怜,再不然就是他当真时来运转了,宝开处,一点不多,一 点不少,三大点。 二百两一下子变成了六百两,金大龙别提有多高兴了。 铁罗汉也凑趣笑道:“看来局主明天长安酒楼上得请我喝一杯。” “当然,当然。”金大龙点头笑道:“全仗好运,那少得了罗汉兄的。” 说话间又是二百两赢了回来。 铁罗汉仍是笑。 但渐渐地,他那笑由爽朗而勉强,由真而假,最后他笑不出来了,就是想挤也 难挤出一丝。 那只因为在有输有赢的两个时辰后,金大龙面前银子堆积如小山,曲指算算, 吓人,竟然有一万多两。 那是没办法仔细算,要能有办法仔细算,铁罗汉他定能发现,金大龙他不但本 儿捞了回来,而且还挣了一万多两银子,这称得上豪赌,金大龙他的确转了好运。 瞧,连他自己都瞠目不知所以:“这是怎么搞的,这是怎么搞的,罗汉兄,你 的确鸿运,明晚我请你上长安酒楼大大吃喝一顿去。” 摇宝的庄家不敢再摇了,四周的赌客个个都呆在那儿,铁罗汉一面点头应付, 一面向那柜里飞递眼色。 柜台里那老头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怪他没能及时阻拦金大龙,然后向旁 边招了招。 一名地痞飞步而至,老头儿向着他一施眼色,他转身一头钻进了后墙上垂着棉 布帘的那间屋。 转眼间那棉布帘掀动,由里面走出个人来,此人一出现,赌场那辉煌的灯光为 之一暗,比金大龙的豪赌还引人,几声惊呼乍起,此起彼落,扬了开去。 “啊!红姑娘……” “瞧!红姑娘出来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儿,红姑娘……” 敢情她叫红姑娘,那该是她芳名中某一字,实际上,她由头至脚,一身墨绿。 一头梳得油亮而整齐的乌云下,是张美艳绝伦的娇靥,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睛, 眸子漆黑,光亮深邃、清澈,像一泓秋水,又像那能吞舟的汪洋大海。 悬胆一般的小瑶鼻下,是张没点胭脂的樱唇檀口,那用不着点胭脂,事实上那 一点红得像熟透了的樱桃。 那刚健婀娜的娇躯上身,是一袭墨绿色宽窄正合腰身的大襟大袄,往下看,是 一袭墨绿色的八幅风裙。 那隐约裙下的绣花鞋,衬饰工绝,也无异色。 甚至,连她那双欺雪赛霜、皓腕上戴着一只玉镯的柔荑里所拿的那块手绢儿, 也是墨绿色的。 她一出门,立夺全场,当她望见金大龙那第一眼时,也有着一刹那间的错愕, 随即,她展颜而笑,如百花怒放,左边的粉颊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儿,那一口玉 齿,更是个个如扁贝,白得迷人,白得令人心跳。 含着笑,她风摆柳枝一般袅袅走了过来。 铁罗汉像见到了老佛爷,忙迎前两步躬身陪上不安笑道:“姑娘,您怎么来了?” 姑娘她嫣然一笑,美目却盯在金大龙脸上。 “闲着没事儿,在家里闷得发慌,所以来看看。” 铁罗汉忙道:“老爷子安好!” 姑娘她微颔臻首,从小瑶鼻里轻轻嗯了一声:“好,看来,咱们这场子要关门 儿了。” 铁罗汉一惊忙道:“姑娘,这位是双龙镖局的金局主,今晚手气……” 姑娘她轻“哦”了一声,笑问道:“就是刚开张,前几天在长安酒楼宴客的那 位。” 铁罗汉忙道:“正是!正是!……” 转身一拉金大龙,道:“局主,请歇歇手。” 金大龙犹自望着桌面出神,如今,也许是赌吸引了他,对于姑娘的出现,他似 乎茫无所知。 铁罗汉这一拉他,他恍如大梦初醒一般,“嗯”了一声,但却是望向了铁罗汉, 道:“罗汉兄,什么事?” 铁罗汉道:“局主,我们姑娘来了……” 金大龙似乎这才发现身旁多了位美艳夺人的姑娘,移目转望呆了一呆,随却含 笑站起说道:“恕我失礼!” 四目交投的一刹那,姑娘她神情一震,娇靥上飞快地掠过一抹红晕,而金大龙 却泰然接问道:“罗汉兄,你说这位姑娘是……” 铁罗汉道:“敝东家的千金,红姑娘。” 金大龙含笑拱手,道:“原来是戚姑娘……” 姑娘含笑说道:“金局主,我叫戚嫣红。” 金大龙道:“我这个名字俗得很,叫金大龙。” 戚嫣红笑道:“我这两个字,也不见得雅,再说,名字俗并没有关系。” 那么,什么才有关系,姑娘她没说。 金大龙笑了笑,没话找了话,道:“戚姑娘常来赌场巡视?” 戚嫣红道:“谈不到巡视,这是家父开的,我对它没兴趣,只是偶而觉得烦闷 来走动走动……” 目光一转,落在那银子上:“金局主今晚手气好。” 金大龙笑道:“我是门外汉,全沾了罗汉兄的光。” 戚嫣红微愕说道:“这话怎么说?” 铁罗汉似是生怕姑娘怀疑他暗中帮了忙,急忙把这‘沾光’二字解释了一遍, 最后还补充了那么一句――“所以金局主认为是沾了我的光。” 听毕,戚嫣红淡然笑问:“是么?” 铁罗汉忙道:“是的,姑娘。” 戚嫣红扬眉一笑,道:“恐怕像有眼不识泰山,要以我看,金局主是赌中老手, 此道中有数的大行家,你信么?” 铁罗汉为之一怔,忙转眼望金大龙。 金大龙笑道:“罗汉兄,你该明白,真正走眼的该是戚姑娘。” 戚嫣红微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希望金局主手下留情。” 金大龙摇头笑了笑道,“姑娘这话令我啼笑皆非,也承当不起,不过,我愿意 敬遵芳谕,就此歇手就是。” 戚嫣红含笑说道:“戚嫣红这里代家父谢过……” 金大龙一句不敢尚未出口,戚嫣红已然扬眉轻喝:“铁大,先里面奉茶侍候, 然后把这些银子替金局主收拾好。” 铁罗汉连忙答应,拔腿要走。 金大龙适时一把拉住了他,道:“罗汉兄,且慢。” 铁罗汉回身说道:“局主还有什么吩咐?” 金大龙淡淡笑道:“好说,除了我的本儿及那整数外,剩下的二千两算我谢谢 罗汉兄的帮赢鸿运,请笑纳。” 二千两不是小数目,这位出手之大方,慷慨吓煞人。 铁罗汉几疑非真,也许他没听清楚,一怔,瞪眼叫道:“怎么?金局主你……” 戚嫣红淡然笑道:“还不谢过金局主的赏赐。” 铁罗汉连忙谢过,愣愣然走了。 这里,戚嫣红含笑摆手:“金局主,请里面坐坐。” 金大龙含笑说道:“缘仅初会,怎好打扰。” 戚嫣红嫣然一笑,道:“金局主是白诩身份,羞与长安下九流为伍,还是怕这 赌场卧虎藏龙,谁能吃了你金局主。” 金大龙双眉微扬,道:“姑娘,论身份,金大龙原是塞外牧马儿,至于后者, 保镖生涯又岂能畏缩惧龙潭虎穴。” 戚嫣红目闪异彩,道:“那么,该两者都不是。” 金大龙含笑点头,道:“是的,姑娘,两者都不是。” 戚嫣红道:“那么金局主还有何犹豫?” 金大龙道:“只要姑娘不怪我唐突孟浪。” 戚嫣红嫣然一笑,道:“金局主,是我敬邀。” 金大龙道:“我敢不从命。” 话落,二人互观而笑,戚嫣红笑得有点…… 这是一间座落在赌场后的一间屋,屋里的摆设颇见气派,也不脱雅细,戚嫣红 举手让客,二人隔几而坐。 坐定,铁罗汉奉上两杯香茗,然后垂手哈腰而退。 刹时,这一间里,就剩下隔儿而坐的他两个。 戚嫣红含笑举杯邀客,浅饮一口之后,她含笑问道:“金局主,我冒昧动问… …” 金大龙忙道:“不敢,姑娘有话请说。” 戚嫣红接道:“金局主认识家父么?” 金大龙微愕说道:“姑娘何有此问?” 戚嫣红微笑说道:“请金局主先答我问。” 金大龙摇头说道:“金大龙长年牧马塞外,以次乃初来贵宝地……” 戚嫣红道:“这么说,金局主并不认识家父?” 金大龙摇头说道:“是的,姑娘!” 戚嫣红笑了笑道:“那么,这赌场的其他人呢?” 金大龙摇头说道:“也不认识。” 戚嫣红黛眉微一皱,道:“那我就不明白了。” 金大龙道:“姑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戚嫣红道:“这赌场上下,金局主既不认识任何一个,那金局主跟这赌场中的 任何一人就该谈不上什么怨仇,他们也没人得罪过金局主,金局主以为对么?” 金大龙倏然而笑道:“对的,姑娘。” 戚嫣红道:“那么,金局主为什么深藏不露,假充生手,跟家父所开这座赌场 过不去呢?”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显然,我刚才说的话,并不能取信于姑娘。” 戚嫣红笑了笑,道:“事实上,戚嫣红这双眼从没看错过人。” 金大龙笑道:“有可能这是姑娘第一次看走眼了。” 戚嫣红微微摇头说道:“我不以为会有这一说。” 金大龙苦笑说道:“我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姑娘执意不信,我无可奈何。” 戚嫣红淡淡一笑,截口说道:“金局主,你是位武林高人,我父女则是跑江湖 的,说起来,彼此都该是一路,我以为金局主该明白,吃这一口饭,并不容易,在 这种无怨无仇的情形下,我以为金局主不该……” 金大龙摇头笑道:“姑娘,请听我说,为表示我毫无跟贵场有过不去的意思, 我愿意将今夕所获双手奉还……” 戚嫣红摇头说道:“多谢金局主好意,那倒不必,这个赌场万儿八千两银子赔 得起,也不会因此就关了门。” 金大龙道:“姑娘,这就令我大大地为难了。” 戚嫣红摇头说道:“我无意,也不敢为难金局主,只请金局主说出个原因,让 我父女明白一下,然后请金局主放手饶人,赏我父女一口饭吃,能如此,我父女就 感激不尽了。” 金大龙摇头苦笑道:“姑娘奈何如此不能信人。” 戚嫣红淡淡说道:“那皆因戚嫣红对自己这双眼太过自信。” 金大龙双手一摊,道:“既如此,我只有任凭姑娘了。” 戚嫣红双眉微扬,道:“金局主分明武林英豪,奈何这般小气,难道说这昂藏 七尺躯,须眉大丈夫,连个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么。”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姑娘,非我小气,也不是我没有承认之胆,实在是… …” 戚嫣红淡然说道:“金局主令人太以失望……” 砰然一声,那低垂的棉布帘向内猛然扬起,门内,大步行进一人,此人是个神 态戚猛的矮胖老者。 浓眉、大眼、狮鼻、海口、虬须如猬,一双大眼之中精芒四射,满脸怒容,直 逼金大龙。 金大龙入目这矮胖老者先是一怔,继而目闪寒芒,含笑站起,道:“这位是… …” 戚嫣红也早已站起,闻言接口说道:“这是家二叔。” 金大龙“哦”地一声,道:“原来是戚二老先生……” 向着矮胖老人一拱手,尚未说话。 那矮胖老人却突然转注戚嫣红,抬手指了指金大龙。 戚嫣红略一犹豫,微颔臻首。 她这里臻首方颔,矮胖老人那里陡然冷哼,一句话未说,跨步欺进,其快如风, 向着金大龙当胸便抓。 金大龙微愕说道:“二先生这是……” 嘴里说话,脚下不闲,身形往左一侧滑步,轻易地躲过矮胖老人那快捷威猛的 一抓。 戚嫣红目闪异彩,面有异容。 矮胖老人则一怔,继而再扬冷哼,一翻腕,抓势不变,旋身又袭金大龙胸前要 穴,比前一式更快。 金大龙道:“二先生,这却是为何?” 身形只一闪,矮胖老人那快如闪电的一抓又落了空。 戚嫣红美目圆睁,娇靥上倏现惊愕神色,道:“金局主好高绝的身法!放眼天 下尚无人能躲得过家二叔……” 金大龙一笑说道:“那是姑娘夸……” “奖”字未出,矮胖老人大喝一声,人如旋风般扑过,须发愤张,单臂颤抖, 当胸又是那么一抓。 这回金大龙未躲,摇头说道:“事不过三,二先生奈何如此逼人?” 容得矮胖老人五指沾衣,他上身突然向后微仰,仅差一发,矮胖老人招式用老, 五指落了空。 适时,金大龙右掌闪电翻起,五指一探,轻易地扣上矮胖老人腕脉,戚嫣红大 惊,刚一声:“金局主……”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姑娘放心,我无意伤令叔。” 五指一松,闪身飘退。 他虽是一触即收,矮胖老人却机伶一颤,愣在当地。 戚嫣红只当是矮胖老人被制,脸色一变,闪身近前急呼道:“二叔,您……” 矮胖老人须发暴张,脸色倏转赤红,嗔目大喝,双手一抖,疯狂一般扑向了金 大龙。 戚嫣红神情一松,忽又一紧,她要拦阻时,矮胖老人已然扑近了金大龙,双掌 一翻,猛劈而出。 金大龙双眉扬起,微一摇头道:“姑娘恕我,令叔太以逼人。” 他未躲,也未硬拼,双掌并出,一翻攫上矮胖老人双腕,目中忽射寒芒,直逼 矮胖老人。 矮胖老人双腕被制刚一惊,倏地闷哼一声,威态倏敛,跟着,矮胖的身形泛起 了轻微颤抖。 戚嫣红惊声说道:“金局主,你要干什么?” 金大龙淡淡说道:“没什么,姑娘,我消消令叔暴烈的脾气……” 双眉陡扬,双腕微抖,矮胖老人跄踉而退,接着,他单臂往后一抛,身后响起 一声惊呼,随见一条瘦小人影由他身边掠过,跄踉向前冲去。 再看时,矮胖老人木然而立,他身旁,已多了个人,是那柜台里的瘦老头儿, 他一脸惊容怔在了那儿。 金大龙的手里,多了根旱烟袋,掂了掂旱烟袋,他摇头淡笑道:“阁下好快好 狠,若非我发觉得早,命门穴上岂不要挨阁下一烟袋锅,下次别拿这东西伤人,拿 去。” 手往前一伸,递出了旱烟袋。 那瘦老头两眼眨动,迟疑着没动。 戚嫣红喝道:“还不谢过金局主手下留情,接过去。” 那瘦老头一张脸好红,强笑说道:“谢谢局主手下留情!” 跨步向前接过了旱烟袋。 金大龙并未动他,淡然一笑收回了手,目注戚嫣红道:“戚姑娘,我不懂手势, 令叔处请代我道个歉。” 戚嫣红道:“我也谨代表二叔谢过……” 抬手便要比,忽地一怔手停在了半空,道:“金局主知道家二叔……” 金大龙笑了笑,道:“见了令二叔后,我知道了不少。” 戚嫣红圆瞪美目,道:“金局主都知道什么?” 金大龙道:“姑娘要听么?” 戚嫣红一点头,道:“我是想听听……” 金大龙笑了笑道:“那么我就告诉姑娘……” 顿了顿,接道:“令尊聋,令二叔哑,倘姑娘真是令尊的爱女,就不该姓戚, 应该姓漆雕,对么,姑娘?” 戚嫣红脸色一变,道:“金局主知道……” 金大龙点头说道:“是的,姑娘,令尊令叔人称聋哑双残。” 戚嫣红神色立趋平静,微一点头,道:“金局主既知道,我就不好再瞒了,家 父及家叔正是聋哑双残漆雕聪、漆雕言,我是家父义女漆雕嫣红。” 金大龙含笑转注瘦老头,道:“那么这位就是他二位的开路使者,威震武林的 夺命煞公孙龙阁下了。” 瘦老头为之一惊。 漆雕嫣红点头说道:“今夕何夕,幸逢高人之余,令人有置身梦中,几疑非真 之感。” 漆雕嫣红道:“金局主这话……”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曾几何时,威震环宇的聋哑双残竟隐于长安,改名换姓, 在这开元寺前开设起赌场来了,岂不……” 漆雕嫣红神色一黯,忽又淡淡笑道:“那也没什么,世间事白云苍狗,本就变 幻无常,曾几何时沧海能变良田,二位老人家厌倦了武林恩怨纷争,血腥厮斗,所 以才隐居长安……”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姑娘,是么?” 漆雕嫣红点头一笑道:“是的,金局主!” 金大龙道:“那位铁罗汉也是他二位的人么?” 漆雕嫣红道:“原不是,那铁罗汉本是长安城的大地痞,二位老人家来了之后, 施以恩惠,收在身边充任赌场……” 金大龙道:“姑娘,他二位跟长安酒楼的帐房井洪是熟识?” 漆雕嫣红神情一震,道:“是来到长安之后才认识的。” 金大龙道:“他二位跟姑娘对那位井帐房,仅是认识么?” 漆雕嫣红脸色微变,道:“金局主这话……”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不知道姑娘是否知道,井洪前天晚上来过……” 漆雕嫣红道:“这不算什么!他原是这赌场的常客。” 金大龙道:“我看贵赌场的这些打手,对那位井帐房颇为恭谨。” 漆雕嫣红道:“对老主顾、熟客人,都是这样,谁叫漆雕家如今吃的是这口饭, 做生意原该如此,再说,他们对金局主不也一样恭谨么?” 金大龙道:“那不同,姑娘,对那位井帐房,恭敬之中,似乎还有点畏惧的成 分在。” 漆雕嫣红“哦”地一声,道:“那么,金局主以为……”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姑娘,恕我直言,我看此中内情颇不简单!” 漆雕嫣红忽地格格娇笑说道:“我明白金局主的意思了,金局主,你要弄清楚, 家父跟家叔是聋哑双残,并不是那些不足道的人物,放眼武林,尚没有能使他二位 俯首听命之人。” 金大龙点头说道:“事实如此,姑娘,就因为他二位这种威震武林、纵横宇内 的人物,隐于长安改名换姓开赌场,我才以为此中内情绝不那么简单。” 漆雕嫣红淡淡说道:“信不信全凭金局主,我没有多解释的必要。” 金大龙道:“姑娘,我既不强迫问也不敢多管闲事,只是,我为他二位扼腕, 也为他二位一世英名惋惜!” 口中说着,目光移向了漆雕言。 漆雕言竟面泛难以言喻的神色,微微低下了头。 漆雕嫣红的娇靥上,也掠过一抹黯然神色,但是她没说话。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姑娘,阴阳二怪委曲为酒楼、客栈帐房,聋哑双残更 自抑身份在长安改名换姓开赌场,其中似隐藏着莫大的事端,这,耐人寻味,但我 不愿过问许多,我只有一句话,倘姑娘认为有值得我效劳之处,请尽管派个人到双 龙镖局招呼我一声,我随叫随到,愿竭尽棉薄,言尽于此,告辞了!” 言毕,举手潇洒一拱,转身行去。 他刚走两步,突然――北后传来漆雕嫣红一声娇喝:“金局主,请留一步!” 金大龙停步转身,含笑问道:“姑娘有何教言?” 漆雕嫣红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姑娘莫非改变了主意,认为确有值得我效劳之处?” 漆雕嫣红未答,淡然反问,道:“你真姓金?” 金大龙微愕笑道:“当然,姑娘!” 漆雕嫣红道:“你真叫金大龙?” 金大龙笑道:“当然,姑娘,更错不了!” 漆雕嫣红目光微转,扬眉说道:“武林之中,何时出了个能使家二叔难敌三招 的金大龙?” 金大龙道:“姑娘,长江后浪推前浪……” 漆雕嫣红道:“我没听说过塞外有这么一位高人?” 金大龙道:“姑娘,一个牧马为生的人,没有必要炫露自己,再说,姑娘如今 知道,也不算迟!” 漆雕嫣红道:“是的,金局主,一万两银子在柜上,你请吧!” 金大龙并未动,目光凝注,道:“难道姑娘叫我,只是问我这些么?” 漆雕嫣红道:“是的,金局主,能胜过家二叔之人,放眼武林,屈指可数,而 我不以为这屈指可数的人中,有个金大龙。” 金大龙笑了笑,道:“倘只为在姓名上探究,姑娘未免令人失望!” 漆雕嫣红道:“金局主,同样地,你也令我失望!” 金大龙道:“姑娘,可否说明白些?” 漆雕嫣红方欲张口,忽地脸色一变,闭上檀口。 金大龙自然也有所觉,转注那低垂的棉布帘,道:“是哪一位,请进来!” 门外,那棉布帘的那一边,发出一声轻响,随即,棉布帘掀动,铁罗汉手持一 物,快步而入。 近前,他陪上一脸不安的笑,道:“金局主,柜上没那么多银子,再说,一万 两银子您拿着也不方便,这儿有张一万两的银票,您拿到长安城里的各处钱庄,立 可兑换。” 说着,把那张银票双手递了上来。 金大龙伸手接过,含笑说道:“罗汉兄办事高明,令人佩服,我谢了!” 铁罗汉忙道:“不客气,应该的!” 随即转向漆雕言与漆雕嫣红,一哈腰,陪笑说道:“二东家,姑娘,大东家适 才命人传话,赌场要没什么事儿,请您二位赶快回去,他候着二位呢!” 漆雕嫣红一点头,道:“我跟二叔这就回去。” 铁罗汉应了一声,转向金大龙,一哈腰陪笑说道:“金局主,您包涵,赌场要 上门了!” 金大龙笑道:“罗汉兄这是下逐客令,我这就走。” 言毕拱手,含笑转身出门而去。 铁罗汉紧跨一步,跟了出去。 事实上,铁罗汉并没有说假话,赌场里,板凳都已上了桌子,正有几个地痞在 那儿打扫。 金大龙边走边道:“罗汉兄,今晚怎么散得那么早。” 铁罗汉忙笑道:“柜上的银子我全让您赢了去,再赌下去,拿什么赔人家,所 以只好提早关门了,金局主……” 嘿嘿一笑,接道:“您真是不露像的真人,这一来我可惨透了,稍时见了敝东 家,有一顿排头好挨的了。”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罗汉兄,不会吧!” “怎么不会!”铁罗汉道:“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而且我走眼硬拉您入局 的。” 金大龙笑道:“那全仗罗汉兄的鸿运,可别把我当什么高手。” 说话间,已到了赌场门口,铁罗汉停了步,道:“金局主,您好走,我不远送 了。” 金大龙含笑说道:“罗汉兄,好朋友,别跟我客气,过两天我来找你,咱们上 长安酒楼好好吃喝一顿去。” 摆了摆手,洒脱迈步,飘然而去。 望着金大龙那颀长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铁罗汉脸色倏转阴沉,回身进赌场,随 手掩门往里行去。 里面那一间里,漆雕言、漆雕嫣红与公孙龙,犹站在那儿发呆,铁罗汉进门便 是一声冷笑。 漆雕嫣红双眉微扬,道:“铁大,你冷笑什么,人是你引来的……” 铁罗汉一点头,冷冷说道:“不错,人是我引来的。” 漆雕嫣红道:“一万两银子白白送了人……” “那是小事。”铁罗汉冷笑截口说道:“东家有的是雄厚财产,不会心痛这区 区万两银子,倒是有人有叛离之意会令他痛心!” 漆雕嫣红脸色一变,道:“铁大,你这话什么意思?” 铁罗汉嘿嘿阴笑说道:“姑娘是个明白人,这还用问我么?” 漆雕言突然冷哼一声,须发微张。 漆雕嫣红忙伸手一拦,道:“二叔,别跟他一般见识……” 铁罗汉目光一转,嘿嘿笑道:“对了,还是姑娘明白,二先生,您别忘了,赌 场里一旦不见了我铁大,东家面前可不好说话。” 漆雕言威态一敛,身形暴颤。 漆雕嫣经叱道:“铁大,你可别含血喷人……” 铁罗汉嘿嘿笑道:“姑娘是明白人,我铁大也不糊涂,老实一句话,别对那姓 金的寄太大的希望,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二位要不信,尽管请试试看,我 绝不阻拦,也可以不向东家禀报……” 漆雕嫣红扬眉说道:“铁大,别拿他威胁我,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死……” 铁罗汉嘿嘿一笑,道:“大先生跟二先生恐怕舍不得!” 漆雕嫣红脸色一变,默然垂下臻首。 铁罗汉嘿嘿一笑,又道:“对了,姑娘,大先生跟二先生心疼你,你嘛,也请 心疼心疼大先生跟二先生,乖乖地听命于东家,往后,自会有咱们的好处的,你不 见那两家镖局已成东家掌中物了?” 漆雕嫣红猛抬臻首,道:“我一直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铁罗汉微一摇头,阴笑说道:“东家雄才大略,他的心意岂是别人可以猜测的, 姑娘若想知道,请去当面问东家。” 漆雕嫣红道:“卫振东、申一鸣跟他无怨无仇,何苦用这种手段对付人,非害 得人倾家荡产不肯罢休,这种事我漆雕家……” 铁罗汉耸肩截口说道:“姑娘,何止是三位,像这种有损阴德的事,我铁大也 不愿做,无如身在人手,若之奈何!” 漆雕嫣红脸色惨变,默然未语。 铁罗汉嘿嘿一笑,探怀摸出一物,那是个小纸包,他一扬手,笑道:“姑娘, 这是今后三天份的,拿去吧!” 随手丢了过去。 漆雕嫣红没动,公孙龙却跨步而前,伸手接住,转注漆雕嫣红,悲凄地道: “姑娘,请为二位老人家着想,您服用了吧!” 双手把那小纸包递上。 漆雕嫣红没说话,身颤,手颤,缓缓地接了过去。 打开小纸包,里面有三颗豆一般大小的赤红药丸,她一双美目凝注在三颗药丸 上,神色难以言喻。 突然,她张口抬掌,将三颗药丸尽纳檀口之中。 铁罗汉嘿嘿笑道:“姑娘!别忘了,每隔三天要吃一次药就行了。” 侧身让路一摆手,道:“莫让大先生久等,请回吧!” 漆雕嫣红没说话,扶着漆雕言,还有铁罗汉护驾,只有夺命煞公孙龙没走,他 也有几个人陪着。 公孙龙送走了漆雕言跟漆雕嫣红,满脸黯然与悲凄地转回赌场,进了里头一间, 他随手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他直奔长几,长几上,摆着一只小坛子,他到了长几前,捧起小坛 子,仰头就要喝。 蓦地,一声轻笑响自身后:“阁下,岂不闻籍酒浇愁愁更愁?” 公孙龙一惊松手,小坛子飞坠而下。 适时,背后伸来一双白晰修长的手,一把抄起了小坛子,一个清朗声也随之响 起:“阁下是要惊动外面那几个?” 公孙龙强一定神,霍然旋身,眼前,手执小坛子,笑吟吟的站着那位双龙镖局 的局主金大龙。 他倒抽一口气,失声说道:“金局主,你没走?” 金大龙微笑说道:“走了,又回来了!” 公孙龙大吃一惊,道:“那么你适才……” 金大龙抬手拦住了他话头,把那只小坛子轻轻地放在长几上,然后微微一笑, 侧身摆手,道:“恕我夺主,你我坐下慢慢谈谈。” 公孙龙没动,紧张地摇头说道:“金局主,外面还有……” 金大龙笑道:“威震武林,黑白二道闻风丧胆的夺命煞,今日对几个长安城中 的地痞竟这般畏惧,岂不是奇闻!” 公孙龙瘦脸一红,随即扬眉,道:“我倒不怕,我只是为……” 金大龙道:“只要你阁下不大声呼唤,有意惊动他们,谅他们不会知道!” 公孙龙略一迟疑,毅然举步。 金大龙笑道:“这才是。” 举步跟了上去。 适才座位上,二人隔几而坐,坐定,公孙龙突然说道:“金局主,为了我那两 位主人及姑娘,还是请……” 金大龙截口说道:“倘阁下真是为他二位及嫣红姑娘,就该跟我坐在这儿详谈, 毫不隐瞒地把该说的说给我听。” 公孙龙默然,半晌抬眼说道:“金局主既去而复返,那么适才的一切,就该已 悉入耳目。” 金大龙点头说道:“不错,我听见,也看见了!” 公孙龙道:“那金局主还要我多说什么?” 金大龙淡淡说道:“我想多知道一点,阁下可愿多说些。” 公孙龙没说话。 金大龙道:“阁下,站在你的立场上,眼见两位主人及姑娘……” 公孙龙突然开口说道:“为二位主人及姑娘,公孙龙可以万死,但事关重大, 我不得不先弄清楚,我冒这个险是否值得!” 金大龙微笑说道:“适才那几手还不够么?” 公孙龙道:“对我主仆够了!” 金大龙道:“那么,阁下以为对谁还不够?” 公孙龙道:“对你金局主要知道的那个人。” 金大龙笑了笑,道:“我大胆妄测,他该是甄百万。” 公孙龙大惊欲起,但终于坐着没动,刹时间转趋平静,点头说道:“既然金局 主知道,那最好不过了。” 金大龙摇头说道:“甄百万竟是这么个人,很出我意料之外,但是我并不以为 他有多可怕,有多难斗!” 公孙龙凄然一笑,道:“聋哑双残受制,阴阳二怪效命,眼看这长安城便要尽 入他掌握,难道这还不够么!” 金大龙笑道:“在我看那还不够……” 公孙龙讶然说道:“还不够?” 金大龙道:“至少,他得把双龙镖局也夺过去。” 公孙龙道:“金局主认为他不能么?” 金大龙笑道:“假如他能,我还有工夫管别人的闲事么?” 公孙龙迟疑了一下,道:“在我看,他仍是个可怕而难斗的人物!” 金大龙笑了笑,道:“好吧,你阁下可得替我保密一二。” 公孙龙毅然点头,道:“只为二位老人家及姑娘,我死都愿意。” 金大龙微微一笑,附耳对公孙龙低低说了几句。 公孙龙神情猛地一震,骇然凝住,道:“我不信!” 金大龙双手一摊,笑道:“我说了实话,你不信若之奈何!” 公孙龙道:“你可愿证明……” 金大龙没说话,伸出右手,单掌一抬向公孙龙面前伸出,只见十只掌影飘动着 罩向公孙龙。 公孙龙大骇,霍地站起,失声说道:“飘零掌,你果然是……” 金大龙一摆手,笑道:“相信厂就好,别往下说了!” 公孙龙果然闭上了嘴,双目凝注,一眨不眨,半晌,突然摇头说道:“不对, 不对,他不该是这个样子……”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那么,你说,他该是什么样子?” 公孙龙道:“他该是两眼已瞎,容颜已毁,身上还……” 金大龙截口说道:“肋下一剑贯穿。” 公孙龙点头说道:“不错!” 金大龙微微一笑,道:“你要不要我解开衣衫给你看看?” 公孙龙一怔,旋即说道:“可是这双眼与容颜……” 金大龙道:“但识得独门飘零掌,你还犹豫什么,至于双眼与这容颜,你慢慢 就会知道的。” 公孙龙机伶暴颤,默然不语。 金大龙一摆手,笑道:“阁下,请坐下谈。” 公孙龙愣愣地往下坐,一面却摇头喃喃自语:“这真令人难信,这真令人难信!” 金大龙截口说道:“什么事使阁下难信。” 公孙龙道:“那有两点,一是这双眼与容颜,二是……要以他的性情跟当年的 作为,他不会伸手管人……” 金大龙一笑,说道:“阁下,天塌一角女娲尚能炼石补之,何况这区区双眼及 容颜,至于后者,阁下,那是当年,如今他的性情……” 话锋忽顿,目中飞闪寒芒,震声接道:“阁下,你怎知他两眼已瞎,容颜已毁?” 公孙龙道:“听人说的,怎么?难道……” 金大龙截口说道:“听谁说的?” 公孙龙道:“听铁大说的,有一次……” 金大龙急道:“就是那铁罗汉的铁大?” 公孙龙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他,有什么不对的?” 金大龙倏敛威态,摇头淡然而笑,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他又是怎 么知道的?” 公孙龙狐疑地望了金大龙一眼,道:“有一次他喝多了酒,无意中说出来的… …” 金大龙忙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公孙龙摇头道:“他还没有往下说,就被井立命人架走了。” 金大龙双眉一扬道:“被井立架走了……” 一顿接道:“事后你没有问过他么?” 公孙龙摇头说道:“问是问过,只是他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酒后说过什么。” 金大龙略一沉吟,点头说道:“好,这件事到此打止,你我还是谈正经大事吧, 如今该可以说了,漆雕二位究竟是……” 公孙龙目光一凝,道:“我还想弄清楚……” 金大龙截口说道:“如今别问我,问我我也不会说,刚才不是说过么,你既识 独门飘零掌,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公孙龙默然不语,旋即,他猛然一阵激动,霍地站起道:“局主,这件事也只 有您能伸手了,二位老人家跟姑娘,也只有您能救,大恩不敢言谢,请先受公孙龙 一拜。” 他话声方落,金大龙右掌已攫上他左臂,道:“阁下,等办好了事再拜不迟。” 硬把他拖着坐下,堂堂夺命煞,竟然分毫挣扎不得。 他坐定,金大龙松了手,笑道:“阁下,别耽误时间了,说吧!” 公孙龙一叹说道:“我遵命就是,局主,我先说明,名义上,这家赌场是二位 老人家开的,实际上后台老板是甄百万……” 金大龙道:“我没有料错,他究竟是何人?” 公孙龙摇头说道:“不知道,至今只知道他姓甄名世贾,世代商贾,是长安城 雄据一方的豪富,也是远近知名的巨绅。” 金大龙道:“我不以为以聋哑双残的身分,会听命……” 公孙龙一叹说道:“此中内情复杂,他二位有很大的隐衷。” 公孙龙道:“这个我想像得出,适才也听见不少,但究竟是……” 公孙龙长长吁了一口气,截口说道:“事要从多年前说起,局主可记得当年黑 道武林朝金顶,人人咬指血书立誓之事么?” 金大龙点头说道:“我知道,那是因为当年武林中出一功力极其高绝,行事极 其阴狠毒辣的神秘人物,他以一种诡异奇绝手法,使得黑道武林人人降服,是年七 月十五夜登金顶朝拜于他,并人人血书立誓,俯首听命,任他驱策,及至我闻讯赶 到时,金顶已然空荡寂静,不见人影,但我又苦于不知朝金顶的都是谁,所以也无 法找人追问详情……” 公孙龙叹道:“事实确是如此,二位老人家就是黑道武林朝金顶行列中的一对, 那神秘人物确有他惊人之能,以二位老人家的身分声威,竟然震慑畏惧,不敢不俯 首听命……” 金大龙道:“你说下去。” 公孙龙道:“当年,朝金顶之夜,除了血书立誓,俯首听命外,听二位老人家 返来后说,那人并出示一信符,声言只要朝金顶之人在世一天,一旦见着那信符, 就得立即放下一切,俯首听命任他驱策,而事隔多年后,二位老人家在家中突然发 现这块信符,信符下并压一信笺,那等于一纸令谕,着他二位立即前来长安听候差 遣,于是,二位老人家带着姑娘跟我就连夜赶来长安……” 金大龙扬眉说道:“敢莫那甄百万就是……” 公孙龙摇头说道:“只怕不是,二位老人家到了长安之后,一住三月,毫无一 丝风吹草动,是既未再见指示,也未再见那信符出现,就在这时候,姑娘不幸罹病, 二位老人家为她延医治病,不料从此为他人所制,永远不得脱身……” 金大龙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公孙龙道:“姑娘的病好了,但却又得了一种怪病,三日发作一次,痛苦难当, 所以每隔三日必得服药一次……” 金大龙道:“我明白了,那铁罗汉适才给嫣红姑娘的,就是那药物。” 公孙龙点头说道:“是的,局主。” 金大龙道:“所以他二位只得俯首听命,任人摆布。” 公孙龙叹道:“确是如此,局主。” 金大龙道:“你不认为那甄百万就是当年那神秘人物?” 公孙龙摇头说道:“二位老人家到了长安三个月后才为他所制,恐怕不是,倘 他就是那神秘人物,何必候诸三个月后,又何必在姑娘身上下手?” 金大龙点头说道:“有理,只是,那信符调他二位来长安,他二位又在长安被 人所制,这未免太巧了些……” 顿了顿,接道:“你可记得,那信符什么模样?” 公孙龙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因为见过那信符的,只有他二位,他二位不说, 人也不问,姑娘曾问过,但他二位不肯说。” 金大龙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公孙龙道:“我除了知道甄世贾有意夺占两家镖局外,别的一无所知。” 金大龙沉吟了一下,忽地站起,道:“那么,我走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 只要阁下记住,千万别把你所知道的告诉任何人,就连你主人他二位跟嫣红姑娘也 不例外,否则,我办不了事,救不了人,明白么?” 公孙龙忙跟着站起,道:“局主放心,这个我省得。” 金大龙点头笑道:“那就好,我由后窗进来,如今仍由后窗出,阁下别送了, 请早点安歇吧,我走了。” 言毕,他迈步进入了布幔后。 公孙龙果然没送,他站在那儿,呆呆地…… bigcat扫描一兆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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