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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李德威道:“我不是跟将军客气。” 谢嘉福欠了欠身,但没说话。 李德威道:“闯贼猖獗,近日有犯京意图,内忧外患交迫,京谢嘉福道:”末 将已命人出去打听李自成藏身所在,不久即可有回报!“ 李德威道:“将军能不能想办法让我接近李自成?” 谢嘉福面有难色,道:“这个……您恐怕不知道,末将是个降将,短时间内李 自成不会让末将带兵,也不会让末将参与机密,不但如此,末将的一举一动还要受 他们……” 李德威点了点头,道:“这点我应该想得到,闯贼狡猾,在没有证实将军是真 降抑或是假降之前,是不会轻易重用的,那就这样吧,请将军把李自成的藏身处告 诉我,其他的事将军就用不着管了。” 谢嘉福低头说道:“末将报国之心有,因处境窘迫,能力却有所不足,末将好 不惭愧。” 李德威道:“将军不必难过,也无须引以为愧,寄人篱下的滋味本就不好受!” 谢嘉福抬起了头,脸上还有愧色,道:“昨天夜里有人刺杀李白成不成,如今 已闹得满城风雨,贼兵与闯贼卫士倾巢而出,到处搜查,莫非是您……” 李德威点了点头,道:“是我,我一时疏忽让他们看破行藏,以致功亏一篑, 打草惊蛇,想想好不懊恼。” 谢嘉福道:“如今一定更见森严,在这当儿想挨近他恐怕不容易。” 李德威道:“我知道,我也想等他们防卫松懈之后再下手,奈何我没有那么宽 裕的时间,我一定要在他犯京之前下手……” 一直净听不说的大姑娘忽然说道:“舅舅,你派出的人到哪儿去打听了,这半 天还不见人影儿。” 谢嘉福勉强笑笑说道:“傻姑娘,以舅舅现在的处境,要打听李自成的藏身所 在谈何容易,太明显了会招人动疑,小侯爷刚才说过,眼下没有那么宽裕的时间, 所以这一次行动只许成不许败,在派出人之前,我不得不交待他们要特别小心,宁 可迟―天,绝不可操之过急招他们动了疑……” 李德威道:“将军说得是,做得对,尽管时机急迫,但并不急在这一两个时辰, 倘若早一刻打听出闯贼的藏身处招他们动了疑,倒不如迟一刻获知闯贼的藏身处。” 大姑娘道:“那就慢慢等吧,大哥暂时就住在这儿,虽然李自成现在还没有完 全信任舅舅,可是他的人还不至于搜查到这儿来,养养精神……” 谢嘉福道:“我已经让厨房准备酒菜了,马上好。” 李德威忙道:“将军不必麻烦了,刚才我已经吃了一点……” 步履响动,由远而近,随听精舍外有人说道:“禀将军,饭菜已经好了……” 谢嘉福立即接口吩咐道:“让他们送进来吧。” 外头那人恭应一声,步履声随即远去。 李德威道:“将军太麻烦了。” 大姑娘道:“大哥怎么这么说话,又不是外人,饭总是要吃的,是不是?不吃 饭哪来的力气杀贼。” 这话确也不错,皇帝不差饿兵,饿着肚子,一点劲儿没有,能干什么,何况厮 杀又是全靠力气的事儿? 李德威没说话。 没多大工夫,饭菜送进来了,满桌子的菜,还真不错,鸡鸭鱼肉都有,热腾腾, 香喷喷的。 李德威百感交集,有难以下咽之感,可是他不便说出口,也不便不吃,因为还 有谢嘉福跟大姑娘在座,他可以不吃,难道也让别人不吃? 他笑笑说道:“李自成不相信人,给的吃喝还真不错。” 谢嘉福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大姑娘道:“那当然了,民以食为天,连吃都不给吃,谁还会为他卖力卖命。” 李德威笑了,点点头道:“说得是!” 谢嘉福恭请李德威入席,大姑娘接着说道:“来吧,大哥,打晌午到如今我还 没吃呢,早就饥肠辘辘了。” 谢嘉福一怔道:“怎么,玉洁,你还没吃晚饭?” 大姑娘脸上突然一红道:“刚才不饿。” 谢嘉福没留意她那异样神色,道:“真是,该吃饭的时候不吃,一直饿到现在, 那你赶快陪小侯爷吃吧。” mpanel(1); 大姑娘道:“您呢?” 谢嘉福道:“我吃过了,你陪小侯爷吃吧,我找两个人出去找找他们,看看有 没有什么收获。” 他没等李德威说话,欠身一礼,转身行了出去。 谢嘉福出了精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精舍外头站着个人,谢嘉福冲他摆了摆 手,示意他走开。 谢嘉福支走了那个人,刚要往后走。 打前头匆匆忙忙走来个人,冲谢嘉福一躬身,低低说了儿句。 谢嘉福脸色陡然一变,道:“他知道不知道这儿有事?” 那人道:“属下告诉他了,可是他说……” 谢嘉福冷哼一声道:“我去见见他去,我要当面问问他,是我这儿的事要紧, 还是他那儿的事要紧。” 大踏步往前行去。 他到了前院,前院里站着个人,一个腰佩长剑的黄衣人,谢嘉福行近,劈头便 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那佩剑黄衣人冷冷说道:“怎么,我不能到这儿来么?” 酣嘉福道:“少废话,我不管你到这儿来是于什么的,不过我要告诉你,郡主 在这儿有要紧事儿,一时半会儿分不开身……” 那佩剑黄衣人冷笑―声道:“你倒会先发制人啊,郡主在这儿有什么要紧事儿?” 谢嘉福道:“有什么要紧事儿,你还不配知道。” 那佩剑黄衣人脸上变了色,冰冷说道:“姓王的,你可别以为巴结上郡主就不 得了,我告诉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是奉王爷之命来找郡主的,只要郡主 当面告诉我一声有事,我扭头就走,你说的话我听不进去。” 话落,迈步便往后闯。 谢嘉福安横身一拦,道:“你要干什么?” 那佩剑黄衣人道:“我见郡上去,我要当面听郡主说―句。” 谢嘉福冷然摇头,道:“你不能进去。” 那佩剑黄衣人唇边浮起―丝冰冷笑意,道:“我为什么不能进去,王爷面前我 照样走动………” 谢嘉福道:“王爷面前你可以随便走动,可是我这儿不容你随便走动,识趣的 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郡主办完事儿之后,自会回去……” 那佩剑黄衣人冷笑一声道:“我知道,我也能等,奈何王爷不能等,别人不知 道王爷的脾气,你该知道王爷的脾气……” 谢嘉福道:“别老拿王爷压我,我奉有郡主的令谕,在郡主没办完事之前,任 何人不许擅闯后院。” 那佩剑黄衣人“哦”地一声冷笑说道:“你听郡主的,我听王爷的,今天我倒 要试试,是王爷的话有用,还是郡主的话有用。” 迈步又闯了过去。 谢嘉福目闪寒芒,双眉一扬道:“你真的非要见郡主不可?” 佩剑黄衣人阴笑说道:“难道你以为我是说着玩儿的!” 谢嘉福一点头道:“好,我让你进去。” 横跨―步闪往一旁。 刚才不让他进去,佩剑黄衣人非去不可,现在谢嘉福退到一旁让出路来让他去, 他反而犹豫了。 那也不过是一犹豫,面子攸关,在那节骨眼儿上谁也不愿示弱,佩剑黄衣人脚 下一顿之后又往后走去。 谢嘉福一动没动,任他从身前走了过去,容得佩剑黄衣人带着一脸得意傲笑擦 着他身边走过,他突然飞起一指点了过去。 佩剑黄衣人做梦也没想到谢嘉福会对他出手,他根本没防备,等他发现不对时, 谢嘉福那飞快的一指已然点在于他腰眼上,他连吭都没能吭一声便躺下了! 谢嘉福冲身边那人摆子手,冰冷说道:“把他带下去,等候郡主发落。” 话落,转身往后院行去。 他回到了后院,精舍的门开着,灯光外泻,几个穿官军军服的汉子正在往外撤 席,他忙加紧步履走了过去。 李德威吃好了,大姑娘正在陪他喝茶。 谢嘉福跨门一躬身道:“小侯爷,末将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大姑娘霍地站了起来,道:“李自成人在哪儿?” 谢嘉福道:“有人说他还在府里没动,他那府里灯火通明,五步一岗,十步一 哨,明桩暗卡遍布,如临大敌,咱们的人却打听他躲在南山一处神密府邸里,那儿 原是‘彰德’大户龚百万的别业,坐落在南山半山腰,景色美而幽静……” 大姑娘道:“南山在什么地方?” 谢嘉福道:“出‘彰德’往南走约摸十二里……” 大姑娘道:“咱们的人是跟谁打听的,可靠么” 谢嘉福道:“我看可靠,他们趁黑夜往南山运吃喝,整只的猪,成篓的鸡鸭, 一坛子一坛子的酒,咱们的人看着动了疑,上前试着一打听,那运吃喝的人笑了笑 说,你想嘛,还有谁吃得这么好,你听听,这不是李自成是谁?” 大姑娘转脸望向李德威道:“大哥怎么样?” 李德威站了起来,道:“虽不中恐怕也差不到哪儿去,他在城里的府邸灯火通 明,戒备森严,分明是一套惑人耳目的手法……” 谢嘉福道:“您看要不要再确定一下?” 李德威摇头说道:“没有办法再确定了,问得多了会招他们动疑,假如再惊动 了他,想找他恐怕就难了,我这就到‘南山’去,在没认准那个是李自成之前,我 绝不贸然出手。” 谢嘉福道:“末将跟小侯爷一块儿去。” 李德威微一摇头道:“不必了,李姑娘还要人照顾,假如‘南山’上起了火, ‘彰德城’里看得见看不见?” 谢嘉福道:“白天不敢说,晚上是一定看得见,您是要……” 李德威道:“我跟将军约定以火为号,将军只见‘南山’火起,就可以立即采 取行动,至于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将军带兵多年,几经战阵,应该用不着我多作赘 言……” 谢嘉福一躬身道:“末将省得,只是万一末将未见南山火光……” 李德威扬了扬眉道:“那就是我杀贼未成,将军可以暂蛰不动,等待以后的机 会!” 谢嘉福还没有答话,大姑娘已听出这话不对,忙道:“那大哥你……”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我也会再找机会的,告辞了,谢谢将军的款待。” 没容谢嘉福跟大姑娘再开口,一步跨出精舍,腾身掠起,飞闪不见。 谢嘉福脸色一变,道:“好快的身法。” 大姑娘淡淡然道:“他的身手是不差,‘布衣侯’‘银牌令主’的衣钵传人怎 么会差,恐怕,放眼当今,数他为最,难怪他们听见‘鱼肠剑’就怕,只可惜他的 心智差了点儿,不管怎么说,他算得咱们进军的一大障碍,我不能不先除了他。” 谢嘉福谄媚地一笑说道:“郡土才是当今第―,任他擅七十二变,一个跟头十 万八千里,他难翻出郡主的手掌心去。” 就在这片剡之间,大姑娘的脸色变得很冷漠,眉宇间煞威隐现,冷意逼人,没 说话。 谢嘉福一躬身又道:“您现在……” 大姑娘道:“我这就赶到‘南山’去,要让他漏了网,再想擒他可就难了!” 谢嘉福道:“不会的,王爷跟郡主洪福齐天……” 大姑娘冷咛一声道:“不必再说什么了,少不了你的大功一桩就是。” 她迈步往里走。 谢嘉福忙跟上‘步道:“郡主,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大姑娘回过身来道:“你还有什么事?” 谢嘉福道:“秦林来了,他说奉王爷之命来找您,硬要往后闯,属下无可奈何, 只有出手制住了他……” 大姑娘脸色一变道:“他现在哪儿?” 谢嘉福道:“属下把他押在了前头……” 大姑娘冰冷说道:“砍了!” 拧身走了出去。 谢嘉福躬下身去,高声恭应:“是,属下遵命!” 口  口  口李德戚一口气奔出十几里去。 他看见了,眼前有座黑忽忽的山峰。 山不算高,也没多大,可是他没看见山上有一点灯火。 没多大工夫,他驰抵了山下,这时候再看,却只觉得这座山不低,也不小。 夜色很浓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难以看见什么,只觉得山上山下很宁静,除 了风声跟虫叫之外,几乎听不见一点别的声响。 单看眼前这种情形,简直让人怀疑谢嘉福派出去的人是不是打听错了,站在这 儿看要说“南山”之上有座别业,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 可是李德威不这么想,他腾身掠上山坡,顺着山势往山的那一边绕去,他知道, 一般别业都建在山南,绝不会建在山北。 夜色很浓,没有月亮,他不容易看见什么,可是别人要想看见他,却也是件不 容易的事。 真要比起来,在这样的黑夜里,李德威还占点便宜,因为他修为深厚,目力超 人! 他在那一片一片的树林里闪动着往前扑进,他没走树上,因为那样容易让人发 觉。 到了山的东面,他忽折而上,直往峰顶扑去,他想登上山峰居高临下,无论山 的哪一面都可以―无余。 这座山不算低,可是在孛德威高绝的轻功身法下,它又算了有多高,没多大工 夫他便抵达了峰顶。 峰顶是一大片平地,他刚要往上翻,突然他身躯一沉,电―般一闪没人了近峰 顶的一棵大树。 他看见了个人,峰顶有个人。 轻轻地拨开枝叶往外看,那片平地的南边边缘上站着个黄色人影,李德威目力 超人,他马上就看出那是个腰佩长剑的黄衣人。 那黄衣人背向着他,他看不见那黄衣人的脸,可是他看得出这黄衣人的―身修 为,远在他来“彰德”后所见过的那些黄衣人之上。 因为,山风强劲,近峰顶风势更强,就是一般练武的人也难以站稳,可是这黄 衣人不但站在平地边缘身躯纹风不动,便连衣袂也没飘起多高。 这黄衣人也相当的有经验,尽量不让衣袂飘风发出声响,免得让人发觉峰上有 人。 由于在峰顶发现这么一个黄衣人,李德威马上确认谢嘉福打听来的消息,李自 成躲在南山之上不虚。 事实上确是这样,要不是李自成躲在这座“南山”之上,大黑夜里何用派出高 手在这风势强劲的峰顶警戒? 李德威眼望着那黄衣人的背影,心里暗自直盘算! 他判断,李自成藏身其中的那座别业必在山南,也就是在眼前这黄衣人的脚下。 假如想顺着山势绕到“山南”挨近那座别业,非先除去峰顶这个暗桩不可,要 不然只―近那座别业,势必会让峰顶这黄衣人发觉。 因为目下他还不知道别业附近有没有可贤掩蔽身形的东西,要是没有,再好的 轻功身法也逃不过居高临下的一双眼。 那么,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峰顶这个黄衣人呢? 要换个地方,李德威会毫不犹豫地腾身扑过左。 可是现在不行,峰顶风势强劲,一定会影响身法速度,眼前这黄衣人身手不弱, 假如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击奏效,很可能会被他发觉一嚷,这一趟就又白 跑了,白跑一趟事小,打草惊蛇杀贼不成事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李德威衡量利害,只有放弃腾身扑击的手法,改用另一 个,但却有把握的手法。 李德威轻轻地摘了几片树叶,抖手打了下去,几片树叶到了他手里跟一块块的 钢铁片一样,树叶投进了树下的草丛里,哗喇哗喇响了几声。 那黄衣人霍地转过了身,两道冷电般犀利目光直逼过来,他只是往下看,并没 有往上看。 随即,他迈步走了过来,一步―步走得很缓慢。 李德威手握住了鱼肠剑把,准备做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 他等的是黄衣人离开峰顶,来到树下。 谁知黄衣人只走了―半后停了步,他停身处距离峰顶北边边缘,也就是李德威 隐身那棵大树,至少还有两丈远近。 显然这黄衣人极具对敌经验。 李德威不由皱起一双眉锋。 他这里一双眉锋刚皱起。 那里黄衣人冷笑一声,霍地抬眼望向大树:“你这―套太俗了,而且你玩错了 地方,下来吧。” 好厉害,他马上就知道有人藏在树上,玩的是一套什么手脚李德威心里猛地一 震,他咬丁咬牙,一动没动! 只听黄衣人冷笑一声又道:“怎么,还等我请么,放眼当今值得我亲自出手的 人还不太多,看你这笨拙手法,就知道不够格,你等等,我叫他们来请你下来。” 探怀摸出个哨子,就要往嘴上送。 李德威坐了蜡,这是他自入江湖以来头一回坐蜡。 他知道那哨子响后的后果,腾身下树扑击,不可能一击奏效,却可能惊动峰下, 他只有走险! 牙一咬,心一横,猛一抖腕,鱼肠剑脱手飞出,他紧跟着腾身扑了出去。 今夜设月,鱼肠剑毫无光华,那黄衣人看见的只是一个自枝叶中扑出的人影。 他手抚剑柄,但没有马上出剑,因为他很自负,他有把握等来人稍近后,拔剑 出击,一气呵成,一击中的。 来人扑近,他算算距离够了,提一口气闪电一般拔出了长剑,顺势挥了出去。 但就在这时候,他猛觉心口一疼,真气顿泄,刹时间,他明白了,在扑来的这 条人影前面还有―样足以致命的东西,一是他明白得已经太迟了,―只持剑右手为 之一窒,也就在这一刹那间,那条人影挟千钧之势扑到,他猛觉心口跟喉头同时又 挨了一下重的,喉头一甜,眼前―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德威吁了一口大气,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拔起鱼肠剑扑向平地南边边缘。 身后挥起子―股血箭,他没看见! 口  口  口李德威终于看见了,一座大庄院就在他脚下,一圈丈余高的围 墙、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围墙外数丈内没有一棵棵树,原来有,可是不知道 什么时候都被砍掉了,只剩下一截一截的木桩。 围墙里有树,茂密的枝叶挡住了大部分的房子,也挡住了灯光。 李德威居高临下,没看见有人,却听见了一阵阵上腾的嬉笑声,有粗野的男人 笑声,也有清脆娇俏的女子笑声。 笑声,起自庄院西北角一片树丛里,只有那儿偶露一两点灯光。 李德威双眉扬起,一缕轻烟般扑了过去。 他没遇阻拦地扑进庄院,没遇阻拦地翻进围墙,也没遇阻拦地找到了那笑声的 来源。 那是一座精雅豪华的花厅。 地上,铺着红毡,没露一丝儿地。 顶上,八盏八宝琉璃宫灯。 中央,放着一张软榻,软榻上倒躺着一个身躯魁伟的锦袍大汉,环目虬髯,一 脸横肉。 他面前,摆着一列长几,七八个细瓷大盘。瓜、果、梨、桃,什么都有,脚下 有个半裸女子一颗一颗地喂他葡萄,看那葡萄的色泽跟个儿,硬是吐鲁番的异种。 四周,一十八个半裸少女,各着蝉翼般轻纱白袍,酥胸隐现,玉褪偶露,在那 儿嬉笑。 看这大汉的享乐劲儿,他应该就是闯贼李自成,可是李德威没见过李自成,却 不敢确定。 突然间,他心底泛起了一阵惧意。 他怕不能一击奏效,不能一击毙贼。 他怕杀错了人,便宜了李自成。 就是这时候,花厅一扇门豁然大开,一个穿得整整齐齐的黄衣女子碎步走了进 来,到软榍前拜伏在地:“禀王爷,相爷求见。” 锦袍大汉霍地坐了起来:“牛金星这时候到这儿来干什么,真扫兴!” 没错了,是李自成。 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东奔西跑找了好久的流寇李自成就在眼前。 李德威忍不住激动,拿鱼肠剑的那只右手泛起了一阵轻微颤抖。 李自成气冲冲的站了起来。 李德威没再迟疑,猛提一口气,腾身扑了进去,他身法快捷如电,在李自成还 汲有发觉之前劈手一把揪住了李自成的胸口,他颤声大呼:“大明思宗祟桢十七年 三月三日,李德威杀闯贼李自成以谢天下。” “鱼肠剑”沉腕插下,“噗”地一声,锋刃全进了李自成的心窝,李自成两眼 一直,脸上变色,身躯马上泛起了颤抖,双唇抖动,只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德威拔起鱼肠剑,鲜血随剑标出,标了他一头―脸热呼呼的,腥腥的,他连 眼都设眨―下,抬剑一挥,鲜血再标,李自成一颗头颅已然到了他手里,尸身砰然 一声砸在那列长几上,盘子飞了起来,瓜、果、梨、桃滚了一地。 花厅里鸦雀无声,寂静一片。 李德威回过了身,要说话,但是他突然―怔,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原以为那些少女都吓傻在了那儿。 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儿,那些少女不但一个个没吓傻,反而站在那儿望着他笑吟 吟地。 这是怎么回事儿? 蓦地,他对面一个少女开了口,话声好娇好柔:“李小侯爷,你以为你杀的是 谁?” 李德威定子定神道:“闯贼李自成。” 那少女“噗哧”一声抬手掩上了小嘴儿。 刹时间那些半裸少女全笑了,格、格、格,吃、吃、吃的,花厅的屋顶几乎被 掀了去。 李德威心头一阵猛跳,道:“难道他不是……” 对面那少女立即放下手截口说道:“他呀,他是我们王爷的马夫,我们王爷早 带着兵马打京城去了。” 李德威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冲口而出。 费尽心思,仍是白忙一阵,怎不让他羞愧气愤文集,焦急悲痛攻心! 他暗一咬牙,强定了定神道:“我不信。” 对面那少女吃吃的笑道:“那不要紧,等我们王爷打下京城,‘北京城’那城 门楼上换了旗帜,你就会相信了。” 李德威身躯为之一晃,脸煞白,眼尽赤,一甩手中人头,闪身就要往外扑! -------- 潇湘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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