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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郭燕侠说出来走走的目的,也就是为了探探“八方镖局”的动静,如今他不但 深了,甚至登堂入室了,所以他就不想到处逛了,一出“八方镖局”,也就打算回 “龙威”了。 来的时候,带路的东弯西拐,转走小胡同,如今回去的时候可麻烦了,哪记得 那么多小胡同。 不过还好,他记得“龙威”座落的方向,直奔那个方向走,虽不中也不远了。 “济南城”愧是“山东省”的省城所在,万家粉火时候,热闹得很,虽不能说 万头钻动,倒也熙来攘往。 郭燕侠一边走,一边观赏街景,他很悠闲,本来嘛,回去又没事儿,急什么? 一条大街还没走完,迎面一阵急促蹄声传了过来。 这条大街整条的石板路,马蹄敲上头,清脆之声骤雨 也似的,老远就听得见。 街上的行人慌忙走避,刚让出路来,几骑快马飞卷而至。 来势够快,可是郭燕侠已经看出来了,那是七人七骑,六男一女。 六个男的,为首的一个是魁伟汉子,长袍马褂,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英武之 气中透几分潇洒,气宇轩昂,超拔不凡。 那个女的,就在小胡子旁边儿,从头到脚一身红,不要说身上披的斗篷是红的, 就是札头的丝巾也是红的,整个人红得像一团火。 这,已经够引人目光的了,但是更引人目光的,还是她的花容月貌,誉之为风 华绝代,国色天香毫不为过。 另外五个男的,有一个紧跟在这两骑之后,是个一身淡青长袍,挺白净、挺斯 文个汉子,白净是白净、斯文是斯文,可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阴鸷之气。 剩下的四个,则是清一色的黑衣汉子,个个神情骤悍,腰里间也都鼓鼓的。 万家灯火的时候,“济南府一来了七人七骑这么一支队伍,真说起来算不得什 么,通都大邑,这样的队伍不少见。 可是郭燕侠在意的,是那个红衣女子,人好好色,让郭燕侠在意的,固然是她 的天香国色,绝代风华,而更让郭燕侠在意的,则是因为这红衣女子面熟,好像在 哪儿见过,偏这时候想不起来。 巧得是当郭燕侠觉得那红衣女子面熟的当儿,正好红衣女子一双清澈、深邃的 目光投射过来,也就是说,她也看见了郭燕侠。 郭燕侠觉得她面熟,她看见郭燕侠竟也猛一怔。 就这么一刹那,七人七骑带着一阵疾风飞卷而过,转眼间消失在大街的那一头 的人丛里、夜色中。 郭燕侠站在那儿发了怔,这红衣女子是谁?怎么会让他觉得面熟,而她看见郭 燕侠的时候也一怔,分明,这表示她也见过郭燕侠。 可是,究竟中那儿见过呢? 偏郭燕侠一时就想不起来。 脚底下迈了步,郭燕侠边走边想,他打从离开“南海”,舍船登岸想起,从踏 上陆地那一刹那,一直想到如今,前前后后,他下过碰见过四个女子。 最后两个是“八方镖局”那两位,不是,往前数,诸明的爱女诸秀姑,也不是 ;再往前数,“崂山”“南天门”上那个美道姑,郭燕侠脑际灵光一闪,脚下倏停, 差点儿没叫出声来,对了,就是她,就是“崂山”“南天门”上的那个美道姑! 可是,旋即,他微一怔神又皱了眉,不对,那是个三清弟子出家人,这是个一 身劲装的欲家美姑娘,怎么会是同一个人,不会,绝不会! 皱着眉头,郭燕侠脚下又迈了步,不会是同一个人,绝不会!可是怎么会长得 那么像呢? 甚至连气度、神韵都一点儿也不差。 而且,她看见他,也那么一怔。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可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最后,他只好这么想,他所以觉得她面熟,就是因为她长得像他见过,而且那 一面深刻的美道姑;她看见他的那么一怔,许是他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显得有 那么点儿突出,有那么点儿不一样。 想是只好这么想了,可是他心里却还不能完全解释。 不能解释归不能解释,抬头之间却看见“龙威”镖局已经到了。 真是,找着走都未必那么顺利。 “龙威”镖局是到了,可是大门口却停着三匹马,一个人,那个人的芽着打扮, 一看就知道是县里来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mpanel(1); 郭燕住加快了两步进了镖局,刚到前院,迎面来了两个趟子手弟兄,那弟兄没 等他问就告诉他:“巡抚衙门来了人,正在厅里跟总缥头说话,说什么,他不知道。” 郭燕侠赶到大厅,一进门就的看见了,诸明、石英都在座,另外坐着个穿戴整 齐的白净老头儿,身后还站个跟大门外头拉马的穿着一样的跨刀汉子。 诸明一见他进来,精神一振,马上站了起来,道:“燕镖头回来得正好,请过 来见见,这位是抚台衙门的总捕常老!” 郭燕侠一点就透,上前抱了拳:“常老!” 诸明转过脸去道:“常老,这位是诸明新聘来的镖头,燕侠燕镖头。” 到底是做官儿的,谱儿大,架子也不小,不但坐着没动,连手也没举,只从鼻 子里“嗯” 了那么一声。 郭燕侠没在意,一点儿也没在意,含笑问诸明:“总镖头,这位常老驾临咱们 ‘龙威’是……” 清明道:“常老说,抚台衙门刚颁了令谕,不具规模的镖局,不准设立。” 郭燕侠何许人,马上就明白了,道:“总镖头,什么样的规模,才叫不具规模 呢?” 诸明道:“要是照令谕里的规定,咱们‘龙威’镖局就算不具规模。” 郭燕侠淡然一笑道:“那麻烦了,总镖头,我能不能坐下跟这位常老谈谈?” 诸明忙道:“燕镖头请坐。” 郭燕侠微欠了个身:“谢谢总镖头!” 他坐了下去,坐下去就转望那位常老:“常老……” 只听那位常老冷然道:“我在跟你们的总镖头说话,你不过只是个镖头,恐怕 插不上嘴。” 诸明脸色一变,要说话。 郭燕侠抬的拦住了诸明,道:“常老的意思是说,我们总镖头做得了主,我做 不了主?” 那位常老冷然道:“不错,还有,事关尊卑上下,这也是礼数。” 郭燕侠毫不在意,微一笑道:“前者,就这件事来说,恐怕我们总镖头也做不 了主了,他要是做得了当,他当然希望‘龙威’继续开设下去,常老以为行么?” 那位常老听得微一怔。 郭燕侠接着说道:“既然连我们总镖头也由不得他做主了,事关我们这些下头 人的吃穿生计,我们这些下头人,又为什么不能说话的?” 那位常老道:“这……” 郭燕侠不容他说话,接着说道:“至于论尊卑上下,你常老也不过‘抚台衙眩 ’一名总捕,我虽然年轻几岁,帽簪缨、戴花翎的官儿尽管没见过几个,可是常老 你这位总捕,我还嫌你小了点儿。” 谁也没想到郭燕侠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连诸明都没有想到。 那位常老勃然色变,一拍座椅扶手,大声喝道:“大胆!你这是跟谁说话?” 郭燕侠还是毫不在意,淡然一笑道:“跟你,我还尊称你一声常老,你也不要 仗官势压我。抚台衙门砸我饭碗,夺我生计,这等于是官逼民反,急了我能玩命儿, 别的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那位常老叫道:“你……” 郭燕侠就是不让他说话:“你们抚台衙门颁这种令谕,简直闻所未闻,照你们 这种令谕,‘济南府’就只有‘八方镖局’一家可以继续设立。他们想买我‘龙威 ’在先,今天晚上我也刚到他‘八方’做过客,接着就有你常老连夜来传达‘抚台 衙门’的这种令谕在后,即便是‘龙威’上下都是傻子,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八方’跟你官家究竟有什么渊源,你‘抚台衙门’究竟拿了他‘八方’多 少好处,在这儿,我不妨当面奉知你常老,凭这么个令谕就想让‘龙威’关门歇业 办不到,‘龙威’真要有那么关门歇业的一天,同一天我照样让他‘八方’关门歇 业,我要是办不到,我就把这家‘龙威缥局’拱手让人广诸明眼石英更想不到郭燕 侠接下来还有这么一番话,他们俩听得眼都瞪圆了。 那位常老更是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是一有铁青,他猛然站起,诸指 着郭燕使大叫:“反了!反了!你居然敢……来人哪,给我拿下!” 十足的官威! 他身后那名跨刀汉子一声恭应,举步跨到,右掌一探,劈胸就抓。 这也是吃他们这碗公事饭的,平常抓人的架势。 奈何,他今天碰见的是郭燕侠。 郭燕侠坐着没动,抬手就抓住了那汉子的腕脉,那汉子就变不算慢,曲起膝盖 来就撞郭燕侠的不腹。 这一招相当快,也够狠。 郭燕侠扬了眉,抓住了他腕脉的手没动,另只手往下的拂,正拂在他膝盖之前, 这下苦头吃大了,跟让人砍了一刀似的,杀猪似的一声大叫,立即斜了身躯弯了腰。 郭燕侠抓住他婉扬的手趁势一紧一松,人飞出去了五六丈远,砰然一声摔在地 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摔得倒是不重,可是膝盖痛得要命,不信掳起裤爬看看,已经都肿了。 那位常老直了眼,再次大叫:“反了,反了!你真要造反,不但敢所拒捕,还 敢动手打官差,好!” 一声“好”,他身随话动,跨步上前,就要出手。 郭燕侠站了起来,道:“等一等!” 那位常老收势停住,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郭燕侠道:“奉劝一句,常老你要是不想像贵属,最好不要出手,请自斟酌。” 那位常老迟疑了一下,脸色一白,猛点头:“好,你们等着!” 转身过去,扶起那跨刀汉子就走。 郭燕侠道:“为三方面都好,希望常老不要忘了我的话!” 那位常老没答应,也没回头,运直扶着那一拐一拐的跨刀汉子出厅走了。 只听石英道:“大少,恐怕他们会封‘龙威’!” 郭燕快还没说话,诸明道:“让他们封,大少已经把话撂出去了,他‘八方’ 要真不在乎,就让他们封。” 郭燕侠道:“诸叔,已经很明显了,‘八方’是满虏的爪牙,一处神秘的机关。” 诸明道:“大少是从‘八方’看出来的?” 郭燕侠道:“不必从‘八方’,眼前这件事就足以证明了。” 石英道:“大少怎么想到去‘八方’了,他们的情形怎么样?” 三个人又落了座,郭燕侠把他去“八方镖局”的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诸明道:“那就不会错了,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他们确是满虏的 爪牙,一处秘密机关。” 石英道:“我别的倒不担心,怕只怕只一闹开,咱们的身份……” 郭燕侠截口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除非咱们忍气吞声,把‘龙威’拱手 让人,不过恐怕也没用,允祯不比玄晔,他阴鸷成性,不容异己,迟早会逼得咱们 暴露身份。” 诸明没说话。 郭燕侠又道:“诸叔放心,既然今年来的是我,又让我赶上了这件事,不论将 来事情闹到什么地步,自有我担。” 诸明上道:“大少并拧了我的意思了,我倒不怕承担什么,我只是担心咱们‘ 南海’这些‘生意’的今后……” 郭燕使道:“我刚说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照眼前这件事看,‘南海’今 后的生意恐怕没以前那么好做,不过,有一点我敢说,就算今后咱们‘南海’的生 意都挑明了,允祯他也未必敢明目张胆的对咱们怎么样,多少他应该有点顾忌!” 诸明没再说话,但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在听了郭燕侠这番话以后,已经 不再那么担心了。 郭燕侠道:“时候不早了,大家歇息吧。还是那句话,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三个人站了起来。 郭燕侠住的那间屋,灯已经点上了,进了屋,马上就听出了里间有人,不用想 就知道,一定是秀姑。 他轻轻咳了一声,姑娘诸秀姑低着头从里间走了出来,轻声道:“我正在给大 少收拾床。” 郭燕侠没多说,他知道多说没用,弄不好又把姑娘急哭了,他道:“谢谢妹妹!” 诸秀姑耳根子一红,道:“少刚上厅里去了?” 郭燕侠道:“我回来正好碰上。” “他们欺人太甚,我真想去找他们论论理,可是爹不让我上厅里去。” 郭燕侠道:“一个‘理’字,在这件事上行不通,诸叔是对的,缥局里的人虽 不多,到底还有这么几个能办事的,妹妹就不必操心去管了!” 诸秀姑道:“我知道。” 郭燕侠道:“时候不早了,妹妹也请歇息去吧。” 诸秀姑低应一声道:“洗澡水给大少打好了,在里头,换下来的衣裳请搁在外 头,我明天一早来拿。” 她没等郭燕侠说话,低着头走了。 望着那美好的背影出了门,消失在外头的夜色里,郭燕侠心里有一份感激,也 有一份歉疚与不安。 转身进了里间,一大木桶的水,还在冒热气儿,干净的手巾搭在蛹沿儿上,还 有那股子熟悉的幽香。 床上,被子已经拉开,纱帐也放下来了,床边还放着折叠整齐的一套干净衣裳。 在“南海”,郭燕侠长这么大也没让人侍候过,即使有,谁会侍候得这么周到。 他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一天了,有半天的仆仆风尘,也真需要洗个澡了。 他洗过澡,换上干净衣裳,倒了洗澡水,往床上一躺,刚舒服。 一阵杂乱的蹄声由远而近,夜静了,听得很清楚,恐怕不下百来匹。 他挺身而起,穿穿而出,脚没沾地,提一口气便直上大厅瓦面。 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百来匹人马,提灯的提灯,拿火把的拿火把,身着“龙 威”镖局过来了,带头的正是那位常老,百来匹人马里,有六扇门吃公事饭的捕快, 也有旗营的兵马。 这就够明白了,郭燕侠看得气往上涌,跃下大厅瓦面,诸明、石英还有秀姑跟 几个弟兄,也都闻声出来了。 从屋顶上突然下来个人,再加上外头来了这种事,石英没看清楚,就要动手。 郭燕侠道:“石镖头,是我。” 大伙儿这才看清是郭燕侠,石英忙收手。诸明刚一声:“大少” 郭燕侠拦住了他,道,“诸叔,我这就赶到‘八方’去,他们要封,就让他们 封,只要不对手,就不必跟他们闹翻,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他没等诸明说话,长身而起,直上夜空。 这种绝世身法,看得诸明等又一次的直了眼。 这种绝世身法,也不过转眼工夫就到了“八方镖局”。 “八方镖局”真似已经有了戒备,不管屋里屋外,灯火通明,可就是看不见一 个人。 郭燕侠直落前院,双眉微扬,震声发话:“‘龙威镖局’燕侠到,请‘八方’ 主人出来签话。” 话声直逼夜空,震得四下嗡嗡作响。 话声落后,立有动静,正对面一排三间,那正中间的堂屋里,门大开,柳三变 带着两个半截铁塔也似的壮汉先走了出来,后头是那正副两位女总镖头,带着四名 红衣侍女、那两位都换上了劲装,提着长剑,可却仍然是白的雪白,黑的墨黑。 郭燕侠容他们在院子里站定,立又扬声发话:“看眼前情势,我的来意你们已 经明白,用不着我再多说了……” 只听黑衣姑娘道:“听说你也要我们‘八方’关门歇业,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了 些。” 郭燕侠道:“我说得出,做得到,口气大与不大,何妨试试看再说。” 黑衣姑娘道:“现在已经挑明了,我们也没有什么遮盖的了,你敢跟官家作对, 胆子不小。” 郭燕侠道:“我不管是谁,也不知道什么作对,我讲的是理。” 黑衣姑娘道:“官家不惜出高价买你‘龙威’,已经算是天大客气、天大宽容, 你就该知足。” 郭燕侠道:“强买不成,动用官势,这就让人难服。” “我们姐妹曾经派柳三变,几次跟你们好好的谈广”不管几次,不管怎么好好 谈,‘龙威’不卖,应该可以。“ “我姐妹既然张开了口,‘龙威’就不可以不卖。” “那就是动用官势,欺人太甚,令人难服。” “不服又怎么样,你要知道,今天你要是动了‘八方’,那就是罪加一等‘龙 威’的下场绝不只是查封。” “那简单,不管”龙威‘什么下场,我都会让’八方‘跟“龙威’一样。” “好大的口气!” “我刚说过,我说得出,做得到,口气大与不大,何妨试试看再说。” 黑衣姑娘扬了蛾眉点了头:“好,那就亮你的兵刃!” 郭燕侠道:“我的兵刃就在你们手中。” 黑衣姑娘勃然色变:“你也太狂了!” “我还是那句话,”郭燕侠道:“何妨试试看再说。” 黑衣姑娘又一点头:“好!” 玉手探处,龙吟乍起,寒光一闪,长剑出鞘,她身随剑动,只见一道匹练疾取 郭燕侠。 郭燕侠没动,容得匹练近身,他微一侧身,长剑擦胸而过,他没有还手,而匹 练射势一顿,游龙也似的回旋折回,依然疾取郭燕侠胸口要害。 郭燕侠这没侧身,害得匹练射到,他往后一仰,竟硬演最俗的“铁板桥”。 就这么,他脚下未动分毫,只身躯移挪,一连躲了三剑,就是不还手。 黑衣姑娘沉腕收剑,怒声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郭燕侠道:“我跟人动手,一向礼让三招。” 黑衣姑娘叱道:一往口!“ 振腕递出第四剑。 郭燕侠道:“我现在要还手了。” 右掌一抬,疾拍过去。 这一掌,正好拍在剑身之上,只听长剑“铮!”地一声,带着一道寒光荡了开 去。 郭燕侠右掌再探,一抓即回,就这么一抓,柄长剑已经到了他手里。 黑衣姑娘一惊急抽身,娇叱起处,匹练再现,白衣姑娘带着一阵劲风,仗剑扑 到。 郭燕侠振腕出剑,剑花朵朵,疾迎来剑。 只听挣然一声,匹练倏敛,白衣姑娘娇躯晃动,连退三步,拿桩站稳,她再扬 娇叱,一个娇躯陡然拔起,直上夜空,半空中塌肩折腰,变换头下脚L ,皓腕微振, 长剑幻作一篷光幕,盘旋下击,威力罩住了数丈方圆。 郭燕侠双眉倏扬,卓立不动,长剑一举,直迎光幕。 这一式,似一柱擎天,看似平淡无奇。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平和、轻柔,却狭带着慑人之威的女子话声,从夜空中传 下:“年轻人,剑下留情。” 随着这话声,半空中光幕倏敛,白衣姑娘一个娇躯似遭强风吹袭,一荡斜飞, 飘落在丈余以外,她落地,跟黑衣姑娘同时一脸惊喜,脱口呼叫:“娘!” 人家既已收势,郭燕快自不便再出手,翻腕垂剑,退一步凝立不动。 他以为,夜空中既来了人,那么,来自夜空的这位发话之人,一定会接着现身。 岂料,理虽如此,事却不然,那来自夜空的发话之人并没有现身,却听那平和、 轻柔,挟带着慑人之威的女子话声,又自夜空中响起:“年轻人,承蒙你剑下留情, 我先行至谢。” 郭燕侠道:“不敢当,事实上芳驾阻拦了令媛之后,我才收手的。” 这应该是实情。 哪知,只听那女子话声道:“年轻人,你很谦虚,也很仁厚,知道给人留面子, 我不是阻拦我女儿出手,而是及时拍开她,免得她伤在你剑气之下,而你并没有振 腕发出剑气,就已经是剑下留情了。” 好眼力,非修为、造诣到达某一程度,不可能有这种眼力。 郭燕侠心头震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只听那女子话声又道:“接下来,容我请教……” 郭燕侠道:“不敢,我乃‘龙威镖局’燕侠。” “原来是‘龙威镖局’的人,你在‘龙威’是……” “镖头,刚进‘龙威’,聘约一年。” “‘龙威镖局’主其事者很有眼光,他们聘对了人,从今后后,龙威‘的镖怕 不南七北六,通行无阻?” 这意思,郭燕侠懂,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懂。 郭燕侠道:“芳驾夸奖,受人聘雇,拿人钱财。自当竭尽所能。” “说得好!”那女子话声忽转冰冷:“只是,年轻人,接下来我要责问你了, 我‘八方’跟你‘龙威’虽然同是镖局,但一向各有各的主顾,井水不犯河水,即 便同行是冤家。你上门欺人,是不是也太过了些?” 郭燕侠听得微一怔,旋即轩眉而笑,道:“在我没作答复之前,容我无请教一 声,芳驾是就住在‘八方嫖局’,还是从别处而来?” 那女子话声道:“年轻人,这有什么不同么?” 郭燕侠道:“当然有所不同,若是芳驾就住‘八方镖局’,芳驾就是明知故问, 我不愿作答,即便作答,也不会令芳驾满意;若是芳驾从别处而来,那么芳驾就是 不知始末,不明内情,我很愿意作答,然后清芳驾自忖,是该责已,还是该责人!” 那女子话声道:“哦!有这样的不同?年轻人,我是从别处而来。‘” 郭燕侠道:“那么我愿意,也应该作答,诚如芳驾所说,‘八方’、‘龙威’ 一向井河不犯,即便同行是冤家,也不该过于欺人。” 那么,‘八方镖局’近来不只一次派出总管柳三变,前往‘龙威’,软硬兼施, 要买下‘龙威’予以拒绝之后,竟又经由‘抚台衙门’,动用官势查封‘龙威’, 逼得‘龙威’不得不派人前来理论。我请教,这是‘龙威’上门寻衅,还是‘八方 ’欺人太甚?“ 只听那女子话声诧声道:“有这种事?” 郭燕侠道:“我说的是不是实情,芳驾尽可以当面问令媛,若是芳驾愿意跑一 趟‘龙威’,也可以看到,‘抚台衙门’的人马,正在查封‘龙威’。” 那女子话声沉声道:“你们两个告诉我,这位燕镖头说的是不是实情?” 白衣姑娘跟黑衣姑娘垂下了螓道,两个人没一个作声。 随听那女子话声一转平和、轻柔:“燕镖头,恕我鲁莽。孟浪,也恕我远住他 处,对两个女儿疏于管教。燕镖头只管请回,我保证,一个时辰之内,一定让‘府 台衙门’收回成命,撤销查封‘龙威’如何?” 郭燕侠绝对相信,“八方”能动用官势查对“龙威”,当然也就有办法让“府 台衙门” 收回成命,撤销查封。 他当即道“‘龙威’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芳驾既这么说,我若是再说 个不字,就显得我不通情理,也显得咙威‘得理不饶人了。就此告辞,静候佳音。” 他把那把剑往地上一插,望空抱拳,没有施展绝世身法,转身往外行去。 他那里刚没人夜色中不见,人影飞闪,白衣姑娘跟黑衣姑娘面前多了个人,是 个中年美妇人。 白衣姑娘、黑衣姑娘忙叫道:“娘!” 柳三变、两个半截铁塔也似的壮汉跟四名红衣少女也立即恭谨施和,齐声叫道 :“夫人!” 美妇人对柳三变等抬了抬手,那手,欺雪赛霜,根根似玉:“你们少礼。” 柳三变得等齐声又道:“谢夫人!” 转眼望两位姑娘,仍然是一付寒霜似的冰冷:“你们两个,还认我这个娘么?” 白衣姑娘、黑衣姑娘双双娇射一矮,跪了下去,低头道:“女儿不敢!” 美妇人道:“你们给我说说看,我是怎么交待你们的?” 白衣姑娘没说话。 黑衣姑娘猛抬头:“娘,咱们分明是官家人,为什么不能管官家事?” 美妇人沉声道:“谁告诉你咱们是官家人?” 黑衣姑娘:“凤姨是……” 美妇人截口道:“你凤姨是,可是咱们不是,你凤姨是浩命一品的傅夫人,咱 们只是百姓,只是平常人家。” “不,娘!”黑衣姑娘道:“当外……” 美妇人又截了口:“不错,当年我跟你玲姨、鹃姨都是你凤姨的诗婢,你凤姨 待我们三个倩如姐妹。让你们这晚一辈的叫她一声凤姨,那是她的恩典。” 她贵为诰命一品的傅侯夫人,泽被咱们这三家,那也是她的恩典,可是咱们不 是官家人,我不许你们牵扯官家事。“ 黑衣姑娘道:“就算咱们不是官家人,凤姨总是,您常说凤姨待我们恩比天高, 那么我姐姐为官家尽点心力,也算是报恩,有什么不对?” 美妇人道:“我不许不是不许,你们做得不对就是不对,就连你凤姨,她也未 必愿意咱们为这三家官家做事,来报答她的恩情。” 黑衣姑娘还想再说。 美妇人一双美目中突现逼人寒芒,厉声道:“你什么时候学得我说一句,你顶 一句了?” 黑衣姑娘忙低头:“娘,我不敢。” 只听白衣姑娘道:“娘,您别怪妹妹,这件事全是我拿的主意,您要怪怪我。” 黑衣姑娘忙抬头:“不;娘,是我。” 美妇人冷笑道:“你们两个也不用仍然揽我揽,对你们两个,我都有惩罚,你 们两个有多大能耐,竟敢不知天高地厚替官家出头,不要以为背着官家就无往不利, 这天底下就有太多不把官家放在眼里的人,今天要不是我赶得巧,你们两个就会伤 在人家剑下……” 黑衣姑娘道:“姐姐还没真出手呢?” “她出手又怎么样,告诉你,就是你跟你姐姐联手,也未必能在人家手底下走 完十招,这个姓燕的年轻人,无论人品武学都是少见,‘龙威’镖局有了他,用不 了多久,非称霸南天不可。” 黑衣姑娘道:“偏您这么抬高他,我不服气。” 美妇人厉声叱道:“你又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骄狂自大,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黑衣姑娘道:“我不是骄狂自大,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我跟姐这身武学是您 教的,您的一身武学又出自凤姨的传授,那么我跟姐的这身武学,就是凤姨的再传, 难道我们俩这凤姨再传,边说声不服气的格都不够?” 美妇人叱道:“大胆!你们凭什么自称凤姨的再传,你凤姨何等样一个奇女了, 我跟你玲姨、鹃姨三个,早年也不过只得你凤姨一招半式的指点,我们都不敢自称 是你凤姨的传授,不连你凤姨那把几乎已届剑仙的修为,都还有一两个佩服的人呢, 你又凭什么敢不服气? 黑衣姑娘欲言又止,终于低下了头。 美妇人话锋忽转,道:“告诉我,京里谁来了?” 白衣姑娘一怔。 黑衣姑娘忙抬头:“您怎么知道京里有人来了?” 美妇人冷冷一笑道:“不是有人授意,你们两个不会这么做,来人如果不是来 自京里,‘抚台衙门 ’不会也不敢这么听话,如今不是当年了,除非是京里的意 思,否则任何一个会方官,就连督抚算上,也不敢擅做主张u ” 黑衣姑娘迟疑了一下道:“来的是大内秘密卫队的一个班领,姓云,叫云中鹄, 没怎么待就上‘崂山’去了,可是今天晚上又回‘济南’来了。带队的是纪贝勒。” 美妇人道:“纪刚?” 黑衣姑娘道:“是的!” 美妇人道:“我倒没想到竟这么劳师动人众,贝勒纪刚如今统领都铁卫,这位 皇上倚为右或臂膀,权势显赫,满朝文武,王公大臣,无不畏惮三分,他带队秘密 出京,难道就只为一个‘龙威镖局’?” 黑衣姑娘道:“这我跟姐就不知道了,云中鹄只授意我跟姐并下‘龙威镖局’。” 美妇人道:“云中鹄告诉你们俩,为什么要并下‘龙威镖局’了么? 黑衣姑娘道:“他只说这家‘龙威镖局’可疑。” “可疑?”美妇人道:“怎么个可疑法?” 黑衣姑娘道:“这他倒没说,我跟姐也没问,想来跟‘汉留’有关。” 美妇人脸色一变,道:“‘龙威’最好不要跟‘汉留’有关,否则你们俩就是 千古罪人!” 白衣姑娘为之一怔。 黑衣姑娘也为之 怔,急道:“难道您……” 美妇人正色道:“咱们也跟‘汉留’无关,可是咱们毕竟是汉人。” 黑衣姑娘脸色也一变,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美妇人道:“告诉我,贝勒纪刚跟云中鹊,他们在哪儿?” 白衣姑娘道:“他们在‘抚台衙门’。” 美妇人道:“你们两个,给我回屋去面壁待罪。” 白衣姑娘又微一怔。 黑衣姑娘则忙叫道:“娘……” 她这声“娘”刚出口,人影一闪,美妇人已经不见了。 黑衣姑娘转过来又急叫:“姐……” 也不过一声“姐”,白衣姑娘没吭一声,站起身来往堂屋行去。 黑衣姑娘没再说话,头一低,站起来跟了去。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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