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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骨肉情仇 04 情仇化解 骨肉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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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情仇化解 骨肉团聚 葛鹰这时发须皆立,他那瘦长的身体,就像是喝醉了酒似地,踉跄而进。 每走一步,他就发出一阵可怕的笑声,眸子内闪烁着可怕的血光。 他这么歪歪斜斜地一直走到了南宫敬身前,才站住了。 南宫敬抱元守一,掌中剑住肋下一收,现出一半的剑锋,他发话道:“请!” 葛鹰又是一声狂笑道:“南宫敬,我们可是先说好再动手。” 南宫敬面现青霜,道:“你还要说什么?” “嘿!”葛鹰在说这句话时,不由杀机顿起,他扬了一下手道,“你为你妻子报仇, 我为我徒弟雪恨,咱们可是用不着客气。” 南宫敬嘿嘿一笑说:“这是自然。” 葛鹰嘻嘻一笑,又道:“照理说,我道爷大你甚多,本不屑与你这小辈动手,只是 你这小辈如今算是一派的掌门人,在江湖上,也算稍有虚名,所以道爷才破例与你交 手。” 南宫敬被他气得面色青紫,恨不能上前一剑把他给杀了,可是对方既在说话,总应 等他说完才好动手。 当下强忍下心中怒火,一言不发。 葛鹰顿了顿又说道:“我今天特别让你,以空手对你,也就是这个意思,这样,总 算是把身份拉平了,却也无话可说。” 说着,目光向一边的三盒老人柴昆扫了一眼道:“自然,那时,还有你那老鬼师父 为你收尸,你也可以安心了。” 南宫敬咬牙笑道:“老贼,你的话完了没有?” 葛鹰一声大笑,只见他整个身子平蹿了起来,在空中一双瘦爪,霍地抡起,直向南 宫敬头顶上抓了下来。 南宫敬右手剑决一领,右手鱼鳞剑“笑指天南”,倏地点起了一点星芒,直向葛鹰 胯下就点。 鬼面神君双手抱膝,就空一滚,南宫敬的剑尖只是差在毫厘之间,却是没有点上。 他心中不由吃了一惊,目睹葛鹰这种来去如风的身法,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这才知道外面谈起这老鹰头时,那种谈虎色变的样子,并非是虚有做作,敢情这个 老东西,手底下果然是有些玩艺儿。 他虽自思手中持有利刃,可是看情形,连对方一双空手,也不见得就能取胜。 当是不敢怠慢,抖擞起精神来,掌中剑一紧,足下“八步赶蟾”,快如电闪星驰似 地紧蹑到了葛鹰身后,掌中剑“捉星射斗”,猛劈了过去。 葛鹰瘦手倏地向空一举,就像一小孩子“捉迷藏”似地,把身子向前一挺。 说也奇怪,南宫敬那口剑,依然是擦着他的衣边划了下去。 看起来葛鹰固然是险到了极点,又现出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可是南宫敬却禁不住 深为吃惊。 场外的三盒老人,也和徒弟一样地都看出来了,看出来葛鹰所施展的功夫,乃是数 十年来,早已失传武林的一套“戏猫图”。 这一套功夫,全靠一气运用,中途不可停顿,看起来身形就像是凌空而行,事实上 也差不了多少。因为这一套功夫,最忌讳的是足踏实地,即使是非踏不可,却也只能以 足尖轻轻一点,如有一步运的是浊力,那不待敌人打你,你自己就非先倒下不可。 三盒老人目光一触及此,心中就不禁为南宫敬深深地担忧。 鱼鳞剑南宫敬也是吃惊不小,可是事已至此,绝无中途罢手之理,何况他早已把生 死置之度外。 就在葛鹰身形方一让开此剑的刹那,南宫敬足下飞点而上,左手前挥,拉开了极大 的一个架式,掌中剑这一次却施的是“三环套月”。 冷碧的剑锋,“唰唰”一连套出了三圈剑光,直向葛鹰门面及两肩上刺来。 这一招式,从剑上来说,可说是十分厉害,因为你拿不准敌人到底要刺什么部位, 你护面门,他可能是挂两肩,你要是让两肩,却可能是劈面门。 mpanel(1); 而且南宫敬施展起来,是那么的疾劲诡奇,令你防不胜防。 鬼面神君葛鹰忽地一声冷笑,他那枯瘦的身体,看来是屹立不摇,并不急于闪避。 容到对方剑到,他猛地两臂向外一张,只听见“当当”两声脆响,南宫敬的宝剑, 竟为他弹出了满空的银星,嗡嗡声里,荡了回来。 长笑声里,那葛鹰一掌劈出,全身平伏,成一直线,这一掌出势是劲猛力足。 南宫敬心中禁不住大吃一惊,因为此刻门户大开,对方倘有厉害招式攻来,自己只 怕要吃亏了。 一念未完,那葛鹰果然于此时趁虚而入,掌风尖锐,声到掌到,只消他掌心猛吐, 内力也就即时发了出来。如等他掌力吐出,再图解救,可就什么都晚了。 南宫敬有鉴于此,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有伤元气了,他猛地张开了嘴,声如雷鸣似地 一声大吼。 这声音,蓦然由他嘴里吐出,就像是当空响了一个焦雷,声震山岳,其势端的惊人! 在场诸人,无不为他这一声吼叫,震得耳鼓发麻,如同当头响了一声焦雷! 鬼面神君也不例外,他绝没有想到,对方竟会施出这种“莽牛气功”来应敌。 这一声大吼,惊得他打了一个哆嗦,掌力无形中减了一半,也未能即时打击。南宫 敬身形却在此时滴滴溜溜地一个疾转,转到了他的身后,掌中剑“力劈华山”,照准葛 鹰头顶就劈,这一手功夫,可是狠到了家。 按说葛鹰乍惊之下,这一招他是很难逃开的,可是这个魔头真是有一身鬼神不测的 功夫,的确不愧是独占一方的武林怪杰。 他那看来摇晃的身子,忽地又向前一倒,足下仍然仿佛是凌空一般。 南宫敬这么疾快的一剑,却又是砍了一个空,依然是擦着他的衣边砍下去的。 这一连几剑没有砍着,南宫敬已不禁心中有数,他知道自己这五十年苦练的功夫, 如今和这个老魔头比较起来,还是有一段相当的距离。看起来,即使是师父三盒老人上 场,也未见得就能稳操胜算。 果然就在他这一剑方自落下的刹那之间,鬼面神君葛鹰嘿嘿一声怪笑,他整个身子, 只凭一双足尖轻轻点在地上,霍地一个疾转,如同风车似地转了过来。 这一次葛鹰像是愤怒到了极点。他手下是一点情面也不留,身形这一欺进,真可说 是快如惊雷骇电,南宫敬惊魂之下大吼了一声,短剑施出了最厉害的一式救命绝招“一 剑双花”。 这是他过去在青城独具慧心,所体会出来的一式剑招,用以临危救命。 它的特色在于背后现剑,剑由肋下抖出,一点咽喉,一刺前心,乍然看来,那只是 两点银星,绝不给你以思索的机会。 这只是一刹那之间的事,二人是一攻一进,全是疾招,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 二人之中,一人踉跄后退,那口鱼鳞剑,却如同一支飞箭似地飞上了半空,“笃” 的一声,实实地钉在了这演武厅的大梁上。 再看南宫敬本人踉跄的身形,已坐了下来,他的面色现出了一层灰白之色。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好……葛鹰……你……” 可是葛鹰此刻双目赤红,这个老魔头是安下赶尽杀绝之心而来的,这时见敌人已负 伤,哪里肯放过机会。 好在在动手之前,他二人已经说明白了,动手过招是各不相让,就算把他毙于掌下, 谅那柴昆老儿,也是无话可说。 因此他身形再次向前一纵,铁掌二次抢起,狞笑了一声道:“冤家你到阴间点卯去 吧!” 嘴里这么说着,双掌之上贯足了内力,猛地劈空打出,空气中,发出了一声急响。 那负伤在地的南宫敬,此刻说话全没有力气,焉能再躲开对方如此厉害的一击? 他双手霍地一按地面,跳起了一尺,眼看自己就要横尸就地,猛可里,闻得一声断 喝道:“住手!” 紧跟着斜刺里,劈出了一股同样疾猛的罡风,迎着了葛鹰所击出的掌风,发出了闪 雷似的震动,整个大厅都似乎为之一摇。 这一震之威,可真是骇人极了,南宫敬在这一震之下,幸得保生。 他知道这掌力是师父所发的。 果然在这一震之后,那个瘦小干枯的矮老头子柴昆,如同一只灵猴似地,自一边纵 身而上。 他的身子极为灵活,跳跃起来,更像是一只猴子,可是他的脸色,现在却是不带一 点喜容。 身形向当中一落,轻叱了声:“徒儿退。” 南宫敬在方才与葛鹰面对的一招之下,为葛鹰无名指点中了“三里穴”道,故此他 的身子初时看来如同僵了一般,只能坐着,站不起来。 可是此刻情急之下,一阵滚扑之后,穴道已自解开;只是他的穴脉真根,已受了对 方真力震伤,这伤势自非十天半月所能恢复,此刻再想动手与人过招,那是妄想了。 这时听到师父之言,勉强自地上站了起来,踉跄退在了一边位子上坐下。 鬼面神君葛鹰,眼看自己只需一掌,就可把南宫敬结果在地,却在此时杀出了柴昆, 一时怒恼高涨。 呵呵一笑,他瞪目欲裂地道:“老儿你要替你这徒弟死么?” “呸!”柴昆往空啐了一口道:“我们谁送谁的命,现在还不知道,来吧,这是压 轴戏,老夫倒要领教你几手绝活儿,看看到底有多厉害!” 葛鹰这时面色青紫不定,他强忍着内心的忿恨,嘿嘿一笑道:“好!等打败了你这 老儿,一并取你们师徒的性命也是不晚。” 才言到此,忽见柴昆凌空一指点来,空中发出了“噗”的一声尖啸。 这是天南派的劈空指力,柴昆以数十年内力贯入,自是非同小可。 葛鹰耸肩猛笑道:“雕虫小技,也敢献丑!” 铁掌一挥,迎面而来的指力即散为无形。 柴昆知道他是以“二仪无相神功”把自己真力化解,心中不禁吃惊不小。 这才知道,这老儿身上竟有高不可测的功夫,自己虽不见得就不如他,可是要想立 时取胜,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二人仍然是距离着约有五六尺的距离,遥遥屹立,并不混在一起交手。 因为他二人心中都存有戒心,在他二人眼中看来,也都知道,今番是遇见了生平仅 见的大敌。 二人之中,只要有任何一方略为疏忽大意,都可能导致一败涂地,不可收拾的下场。 所以他们都极为慎重,遥遥而立,只是在细细考察对方的空隙,以期能在一举手之 间,立操胜券。 在接过了柴昆的劈空指之后,葛鹰忽地抢手连弹了三下。 却有三点白物,直朝着柴昆呈“品”字形打到,柴昆也是一声朗笑,大抽一挥,遂 趋于无形。 原来葛鹰打来的三截指甲,是他以内力把指甲尖端折断后再打出来的。 看起来,这些动作似近乎儿戏,其实却大不简单,须知,在他们这种幼稚的手法之 后,却往往隐藏有厉害的杀手! 葛鹰见对方破式之法,是循着自己的旧路,不禁两道白眉一挑,冷冷一笑。 二人仍是隔有五六尺的距离,遥遥对立着,甚至于他二人还各自退了一步。 这种情形,看得场内众弟子,都大为惊奇,他们自出娘胎,像这种对敌之法,还是 第一次见过,都不禁相互对望,摸不清头脑。 柴昆忽然向左跨出了一步,可是葛鹰跟着,向右跨出一步,依然保持原状。 葛鹰向前一步,柴昆却又后退一步,仍是原样不变。 柴昆嘻嘻一笑道:“老鬼,你怎么不先发招啊?” 葛鹰冷冷道:“贫道是主人,主人自然要让你这客人先发招才是。” 柴昆见对方奸滑十分,不易上钩,心中颇为警惕。 鬼面神君嘿嘿一笑,道:“你天南派功夫,原来不过如此,实在是徒负虚名。” 柴昆嘻嘻回道;“你这上丸天宫的武功也不见高深呢,承教,承教!” 葛鹰怒道:“你师徒眼看就要死在道爷双掌之下,尚敢在此口出狂言,信口雌黄。” 柴昆置之一笑,显然他二人这番心思,又都是白用了。 四只闪烁的瞳子,牢牢地互相盯着,谁也不曾眨一下,好像唯恐稍一疏忽,对方立 刻有狠毒的招式攻来一般。 二人之中,就个性来言,鬼面神君葛鹰个性较急,柴昆较缓,久候之下,柴昆是不 忧不急,而葛鹰却是迫不及待了。 他忽地怪笑了一声,足尖一点,整个身子飞纵了起来,待到身形向下一落,已到柴 昆身前,左掌向前一探,柴昆仍然不摇不动。 葛鹰心中知道,这老儿可是比他徒弟厉害多了,自己这一式“迷踪探手”,看来是 大可不必了。 想着他狂笑了一声,右掌随着左掌的回式,穿了出去,使的是一招“进步打虎掌”, 力道劈空而出,这是一招沉实的招式。 柴昆见他真招相击,不敢再静待不动了,他那矮小的身子,猛地向下一矮,双手交 叉着向外一抖,用“剪梅手”直向葛鹰两肋括去。 两位老人家都是年逾古稀的人物,岁数也差不多,一个是蓬发鬼面,一个却是瘦小 枯干,却都是白发加霜,二人这一走开了身手,看起来可真是惊心动魄到了极点。 四周诸人,在二人胜负未分之际,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外院里传来了一阵急骤的云板之声,那声音清脆刺耳,像是 遇见了极为紧要之事。 上丸天宫各弟子,一听见这阵云板声,俱都知道,本宫竟然再一次面临大敌,一时 之间,人人都为之变色,几名辈分较长弟子,匆匆离座而去。 葛金郎本在一边观战,闻声之后,匆匆外出,遂又赶回来,一时也忍不住面上色变, 场内场外一样地令他悬心不下,急得只频频皱眉不已。 这时那云板之声传得更近,当当声震耳欲聋,当此一刻,任何人也难以保持沉静矜 持。 场上的二老,这时打斗,也正到了激烈的时候,忽然葛鹰猛地劈出了一掌,掌风有 如音哨似地传了出去,这个老鹰头狂笑了一声道:“且慢!” 三盒老人柴昆,听到云板之声响得奇怪,心中也自称奇,听得葛鹰一叫,忙向一边 纵了出去。 这时葛金郎向柴昆看了一眼,上前对葛鹰匆匆耳语了几句,后者立刻双目一挑,嘿 嘿一阵怪笑。 他对葛金郎笑道:“你且去会会这个小辈!” 葛金郎抱拳弯腰说了一声:“是!” 他说着转身就走,葛鹰愤怒的目光盯着柴昆冷冷一笑道:“柴老儿,你这调虎离山 之计,看来并不高明!” 他接着声色俱厉道:“慢说他是一个年轻小辈,就是像你柴昆这样的再来一个两个, 且看看我这上丸天宫是怕也不怕?老儿,我错看你了。” 柴昆心中一怔,翻了一下眼皮道:“老鬼,你胡说些什么?” 鬼面神君只当他有意做作,不由愈发暴怒,狞笑了一声,二话不说,猛地扑了过来, 双掌一正一反,用“阴阳反掌”直向柴昆前心上猛击了去。 三盒老人见他这种手法内力充沛,愈发不敢轻视,就忙向下一伏腰,正想施“铁琵 琶手”,还敬他一掌。 谁知却在这时,这演武厅内一阵大乱,所有弟子都惊呼起来。 二老不由自主地,各把掌力向回一收,却见一个全身黑衣少年,正大步地踏进厅来。 这青年生得猿背蜂腰,身材魁梧,面上却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只微微露出上额下唇, 使人难窥全貌,但却可断定是一少年! 紧随此人身后,蜂拥着数十名道装弟子,同时踏入大厅。 他们俱都手持兵刃,可是却无人胆敢袭近对方少年身边一步。 这种情形可又比昔年的花蕾,甚至于今日所来的柴昆师徒神气多了。 在场在葛鹰不禁眉头微微一皱,就连三盒老人柴昆和南宫敬,也不禁心中纳罕。 他们俱猜不出来人到底是谁,一时都不禁心内纳罕! 先前为葛鹰派去迎战的葛金郎,这时从外面呼啸着闯了进来,他手中持着一口明晃 晃的剑,满脸杀机。 遂见他用剑一指这人道:“小子你不要跑,少爷送你到西天去!” 挺身而上,掌中剑“桃李满枝”,划起了大片银光,直向这黑衣人前胸划去。 黑衣人一声狂笑道:“去你的!”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扬,却是没有看清,他这一式手法是怎么施展的,只听得“呛啷” 一声,对方那口宝剑,已飞了出去,落向了一边。 同时间,那葛金郎全身更像是一具木人似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了。 他仍然是做着一个递剑的招式,只是全身不动了,两只眸子更较往常睁得大些,头 上是青筋暴跳,看来全身的血都像是凝固了。 黑衣人一声朗笑道:“葛金郎,我此刻先放你在此,等一切事了,我再和你算账。” 说着,他就直向场内走去,这种神奇的招式,足把场内各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就连那一向狂傲自大的葛鹰和柴昆,也不禁都直了眼。 以他二人那种造诣和阅历,竟是没有看清方才黑衣人那一招式,是如何施展出来的。 他们甚至于不敢相信,武林中竟会有如此诡异身法的人物,更何况由体态上判来, 对方不过是一个年轻人。 葛鹰后退了一步,大声叫道:“朋友,你找谁?上丸天宫,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黑衣人冷冷一哂,道:“你既然可以在此胡闹,我也自然可以胡闹,这山是你的 么?” 鬼面神君被对方怪话一激,登时一怔,当下双眼圆睁,嘿嘿笑道:“既有如此身手, 当非无名小辈,小朋友你报个万儿吧!” 黑衣人嘻嘻一笑,道:“你先不要问我名字,我其实与你这老鬼,并无深仇大怨。” 葛鹰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请足下一旁落座,待贫道战胜了这个老儿,再与阁 下一道究竟。” 黑衣人目光一扫柴昆师徒,微微一笑道:“这两位乃是在下所敬重的武林人物,却 不容尊驾冒犯欺凌!” 葛鹰强压愤怒,冷冷一笑道:“俗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小朋友你可犯不着为别人的 事,把自己拉入是非之圈。” 言方到此,一旁闪出了一名中年道人,他手指着黑衣人,对葛鹰道:“真人,千万 不可放过此人,他一路行来,已打死了多人,伤者无数,天宫正门,也为他用掌力震塌 了。” 葛鹰闻言之后,满头白发,刺猬般地直了起来,嘿嘿一阵怪笑,道:“本座知道了, 你且下去。” 那青衣道人退下去之后,葛鹰望着这黑衣人,面上像抽了筋似的一阵痉挛,半天才 嘿嘿地笑了四五声。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显然已知道对方不是好意的。心里略微盘算了一下。遂道: “我门下弟子死伤多人,只怪他们学艺不精,贫道现在只问你,朋友你的来意如何?是 否与贫道有什么瓜葛?” 鬼面神君葛鹰说出这番软弱服输之话,显然是别有苦衷! 原来这老儿,在连番灾祸之后,心胆已寒,此刻目睹对方蒙面人举手之间,竟把儿 子葛金郎制服,手法迥异,前所未见,自是非比寻常。更何况眼前大敌未去,哪敢再结 强仇呢? 有了这双层因素,这位天台山的老魔头,才会如此委屈求全,说出如此低声下气之 言。 可是他的这一心思,仍是自用了。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道:“葛鹰,我此来主要是会一会令郎的,既然碰上了这场热闹 倒也乐得凑上一份!” 一边的三盒老人柴昆,闻言后嘻嘻一笑道:“小伙子,抢生意不是这么抢的,凡事 有个先来后到,这么好了,你先在一边看看,我老头子要是真不行了,死在他的手下, 你再给我报仇也行。只是现在我们才打了一半,你叫我让你,我可是不答应。” 黑衣人似乎对他甚为恭顺,当下嘻嘻一笑,后退了一步,一面抱拳道:“那么弟子 暂作璧上观就是了。” 柴昆眨了一下眸子,微微笑道:“恕老夫眼生,足下大名是……上来执弟子之礼, 老夫可是愧不敢当。” 黑衣人抱了一下拳道:“老爷子你不要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柴昆点一点头,道:“好!我们废话少说。” 说着他又朝着葛鹰冷冷一笑道:“来吧!伙计,我们的架还没打完呢!” 鬼面神君葛鹰冷眼旁观,见初来的这个少年,竟和对方敌人拉上了交情,甚至于向 对方执起弟子之礼来了,一时心里纳闷。 此刻见状,不禁有些老羞成怒,呵呵一声怪笑道:“老鬼,你以为贫道就怕了你不 成?待道爷先成全了你这老鬼之后,再来会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说着,他再也不客气,身形一矮,已纵身而上,搂臂直向对方小腹气海穴上打去。 柴昆冷哼了一声,身形向后一弓,双掌齐出,如封似闻地直向葛鹰递来的手上击去。 二老这一递上手,二次打作了一团,一时之间,但见人影憧憧,怪啸连声。 一旁冷眼旁观的黑衣少年,这时却走到了南宫敬身侧,后者却因伤势过重,正闭目 调息,这时闻声,倏地张开眸子,道:“你是……”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可身份少时便知,此刻却不便见告!” 南宫敬心中想到一人,却不能断定,思念之中,对方一双手掌,已按在自己双肩之 上,敢情他擅于“指压”之术,一时为他拿捏得十分舒适! 南官敬虽是负伤不便多说,内心却极为明白,只由对方掌上所逼运的力道判来,这 个人分明练过“混元一气”的功夫,对于这种功夫,南宫敬只不过一知半解;并无深悉, 却知是武林中一门至今仍不为人所深知的武林玄功! 对方这个少年,他究竟何许人也,竟会有如此造诣,真是令人惊奇了。 说也奇怪,他久久运功都打不开的血路穴门,经这黑衣人“混元一气”气招贯入之 后,立刻就觉得两股热流,交叉着一路势如破竹地穿行直下,所过之处,无论各穴各脉, 竟是畅行无阻。一时间,他只觉得百骸尽酸,周身上下连连颤抖着直打寒颤,忍不住发 出了呻吟。 黑衣少年一笑道:“你先忍耐些吧,这就好了。” 说话之间,南宫敬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愈发地颤抖不已,黑衣人见状,不禁皱了皱 眉,心中暗暗吃惊,因为葛鹰这种闭穴的手法,竟是大异一般。 虽然他自信,以自己所练成的“混元一气”功夫,足能把脉穴打开,可是要想当时 即愈,却也是办不到的。 是时场内二老打得正酣,那种飘忽如飞的身形,和呼呼疾劲的掌风,真是足以吓人。 可是那个黑衣少年,却连正眼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极为轻松地继续把内力贯入南 宫敬的身体,双掌连连地抖动着。 在他每一抖动的时候,必定有火热的真气之功,自掌心贯入对方体内。 似如此有半盏茶的时候,南宫敬身上,竟是由冷而渐转为炎热起来。 最后遍体汗下,头上蒸蒸冒出了白雾,黑衣人见此情形,才松下了一口气。 他松开了双手,含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只请暂时不要说话,以防真气外 泄。” 南宫敬张开二目,心中对这位救自己的思人,真是感铭入髓,连连对他点头不已。 这人治好了南宫敬之后,才退至一边,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眸子,视向 场内,留意地观察着二老的身手。 鬼面神君和三盒老人,这时候正在各尽所能地作殊死之争。 在方才很长的时间里,他们几乎已竭尽了所能,可是依然并不能取胜对方,因此这 时看来,他二人都极为暴怒。 二老几乎是一样的,头上的发束全都散开了,尤其是鬼面神君那张脸,这时候看起 来更是吓人,那颜色是一色的紫红,像是闷了一口气似的。 以二老如此的内功造诣,这时候,他二人竟会发出了很大的鼻息,喋喋之声,有如 兽喘! 忽然四只瘦掌“砰”的一声粘在了一块。 这种情形看来很怪,虽然并非仅有,可是一般人在四只手掌相接之后,都是很快地 又会分开的,但他二人这一粘住之后,竟是再也分不开了。 但其二人身子,却一阵阵地发抖;并且自他们的头顶上冒出了蒸蒸的白气。 任何人一望即知,他们是把全身的内力,都贯注出去。 四只凌厉的眸子,紧紧地互相逼视着,谁也不肯往旁边微瞬一下;而且谁也不多说 一句话,较之开始时的嬉笑漫骂,趾高气扬,彼此揶揄情形,简直大异其趣! 在场各人见状,无不惊心动魄――像这样地坚持,不觉又是甚久,仍然不曾分开, 不分胜负。可是在明眼人眼中,他二人之中,显然已有一方渐渐不支。 在一阵喘息声中,紧接着双方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那黑衣人不禁眉头一皱,想 到了事情的不妙。 只是他却知道在这种情形之下,自己是不能插手的。 因为二人全身精力,全在四掌相接之处,又以互相拚耗甚久,双方内元之气,均已 极其微小,自己如果贸然插手,这种情形之下,受祸者绝不止于一方,很可能二人都会 送命。 他很明白这一点,是以并不上前相助,他更知道,这时候任何一方,顶多只能取胜 对方,任何一方要想制另一方死命,却是不可能的! 眼看着,二人又一阵颤抖。 在这次颤抖中,鬼面神君鼻中微微发出了一声轻哼,霍地双掌抖速加剧! 矮小的柴昆,就在他的这一声厉哼之下,身形渐渐地向下萎塌了下去。 先是弯腰,而曲膝,而瘫软,最后双掌向回一撤,咕噜一声,全身瘫软在地上了。 在这场实力的较量下,这位久居青城山,一生从未遇过敌手的三盒老人,竟败了下 来。可是,他败得心服口服。 因为鬼面神君葛鹰内功实在较他略胜一筹,仅仅不过是“一筹”而已,这“一筹” 之差,也就明显地分出了胜负。 软倒在地上的人,固然是一时难以站起,而那半倒未倒的人,也休想再移动分毫。 他们全身,就像刚在水池子里洗了个澡似的,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汗珠子却是不停 地滴着。 白色的雾气,自他们那生满了胡须的嘴中喷吐着,那样子看起来,实在是狼狈极了。 鬼面神君用悲怆的声音笑道:“老儿,你服输了么……你可服气?” 瘫软在地上的柴昆,只是连连地苦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葛鹰虽是极想一掌下去,结束了对方的性命,只是他此刻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潜力,直向他身上逼到,要在平日,葛鹰只消一挥袖,就能 把这种来犯的力道消于无形。 可是此刻他不要说是消灭对方的力量,就是想动一动双脚的力量,也用不出来了。 是以这股力量,很容易地就把他逼倒下去。 只听得“通”的一声,他就坐了下来,虽想作势爬起,却是力不从心! 这种情形,立刻给三盒老人柴昆挽回了一些脸面,他们――除了当事的葛鹰之外, 谁都不知道葛鹰的倒下,是由于外力所逼迫,只以为他也是因内力不继的缘故。 喘哮着的柴昆,看见如此情形,竟哈哈大笑起来。 他断断续续地道:“葛鹰……你也服了吧!哈……你到底也倒下来了。” 葛鹰吃了这个亏,却无法说出口,他明明知道,那股无形的潜力,定是一旁的那位 神秘少年所发,只是,他却不便说出来。 因为一说出口,他这一世的威名,也就要付之流水,因为对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 少年,而自己却是一派武学宗师。 如果人们知道,葛鹰被一个少年举手之间,打倒在地,这个脸他又如何丢得起?有 了这种想法,这老儿虽是一肚子委屈,却是一言不发,他只是用眼睛怒视着那个黑衣少 年! 南宫敬这时见葛鹰在已登胜场的刹那之间,也陪着师父一并倒了下去,心中大为释 怀――因为他这一倒,算是保全了师父一生的威名。虽然师父先他而倒,可是既然二人 都倒了,又何能再分前后?自然算是一个平手。 上丸天宫中数百名门人,见此情形,他们无不吃惊。因为他们心目中,一向倚为长 城的人物,竟然也倒下去了,这使他们一时感到失去了依赖。 一时之间,众声鼎沸,俱是纷纷夺门而出,情势乱成了一片。 刹那之间,所有弟子均逃了个空,偌大的演武厅内,仅仅剩下了葛鹰父子、柴昆师 徒,还有那个黑衣少年。 这五个人,倒有四个是不能动的,柴昆师徒是一坐一卧,葛鹰父子却是一倒一立。 葛金郎自从为黑衣少年人门点穴之后,始终是僵立在当地,摆着姿势,纹风不动。 想是血凝过久,这时双目已微微凸出,牙关紧咬,面目显得一片灰白。 黑衣人见状不忍,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斥了声:“去吧!” 葛金郎经他这么一拍,才“哇”地叫了一声,随着咕咚一声坐倒当地。 这时候,那两个精疲力尽的老人,都已相继地喘过气来,喘息声渐趋平和。 最后就见柴昆努力地爬了起来,他是有意要争这一口气,虽然他比葛鹰先倒下,可 是他却一定要比葛鹰先站起来。 葛鹰见他站起来,当下也挣扎着站起来,黑衣少年含笑趋前道:“葛鹰.你服了 么?” 鬼面神君低低地冷笑了一声,又点了点头,道:“柴老儿的功夫,我总算领教了, 待贫道稍息之后,还要见识阁下的功夫。” 柴昆哈哈一笑道:“你连折两名爱徒,已为我师徒消了心头之恨,再说花蕾昔日, 也确有冒失之处,我们这笔账,暂时到此为止吧!” 他冷笑了一声,看了一边的葛金郎一眼道:“只是这个奴才,罪魁祸首,却是饶他 不得!” 鬼面神君嘻嘻一笑道:“掌下败将,不足言勇,你又凭什么饶他不得?” 柴昆倒是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愣,他面色微微一红,又道:“这么说,我们还要再比 一场么?” 葛鹰怪笑了一声,喃喃道:“柴昆,你的功夫贫道已领教过了,你是没有办法胜我 的,贫道要请教的是这位少侠客。” 他说着足下踉跄进了几步,嘿嘿怪笑着说道:“来吧!少年人,我们来决一胜负!” 黑衣蒙面少年点了点头,他含笑道:“老魔头,你若是执意要同我比斗,现在却是 不可,等你体力恢复之后再说……不过……”他笑了笑又道,“……你先仔细思量一下, 你的功夫是不是行?” 他说着一步步,沉实有力地直向着葛鹰行去,身形稳若泰山,葛鹰忽然神色大变。 他口中“噢”了一声,身子由不住摇了一下,这时,柴昆和南宫敬也都发现了。 他师徒也不禁惊吓得瞠目结舌,一时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循着他三人目光望去,就在那黑衣少年所行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些足印。 令人吃惊的是每一个足印,足有五寸来深,深深印在这坚比金铁的光滑的石板上。 这种功夫,如不是他们亲自目睹,简直是不能相信,只是却又不能不信! 鬼面神君那狂傲的态度,至此算是一丝也没有了,他喃喃地道:“你……到底是 谁?” 这少年人,忽地又是一声朗笑道:“老鬼,你再看这个!” 就见他双掌霍地向上一举,只听得“轰隆”一声大震,石屑纷飞里,整个大厅剧烈 地大震了一下!各人注目看时,只见那离着地面,高有三丈的大厅顶壁,竟开了一个二 尺见方的大窟窿。 黑衣人冷冷笑道:“葛鹰,你还不服气么?” 这种身手,真可说是把在场请人都吓呆了,柴昆在一边由不住感叹道:“小兄弟, 我老头子算是服了你,好厉害的通天掌力!” 鬼面神君葛鹰,这时面色如土,他点了点头道:“你的身手果然惊人,贫道一生未 曾服人,此番算是服了你。小朋友……” 他抖颤着说道:“令师何人?你的大名可否见告呢?” 黑衣人冷笑道:“你也无需知道我的名字,你这老儿一向是夜郎自大,上丸天宫更 是包藏武林败类、破坏江湖道义的地方,实在没有再存在的必要,我看你还是解散了的 好!” 葛鹰长叹了一声,道:“这也不消你说,上丸天宫从现在起算是完了!”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点点头说道:“你如听我言,自此悔过向善,我也不为已甚。” 说到此,这少年双目一亮,继续道:“否则,万斯同再来天台山,也就是你老儿寿 终正寝之时!” 鬼面神君葛鹰,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他确实不敢得罪眼前这个人物。 却是无意中听见了来人报姓名为“万斯同”,这名字实在很陌生,当下呵呵一笑道: “未来的事,谁也不可预料,少年人,得放手时且放手,能容人处且容人,你的大度, 我记住就是!” 万斯同闻言冷冷一笑,这时一旁的三盒老人柴昆,却直直地走了上来。 他仔细地端详着万斯同的脸,惊奇地说道:“你……你是同儿?万……斯同?” 黑衣人翻身拜倒在地,亲切地恭声道:“正是弟子,你老人家请恕弟子无礼!” 他说着右手一揭面上那块人皮面具,现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柴昆仔细地又注视了一下,大感奇怪地道:“啊……果然是你……同儿……你…… 你……” 万斯同磕了一个头,含泪道:“弟子别后一切,容后再禀,此刻还是先处理眼前事 情要紧。” 柴昆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面扶起了这个弟子,说道:“不要多礼,起来吧!” 万斯同又走到南宫敬身前,恭敬地打了一躬,唤道:“大师兄!” 南宫敬瞪着大眼道:“你真的是万师弟?” 万斯同恭敬道:“小弟奉命至黄山,不想那花蕾……” 南宫敬一摇手道:“唉!这件事不必再谈了。” 他说到此,虎目中,竟滚下两行泪来,一面叹息道:“这都怪我当初意志不坚,以 至于弄得如此下场,只是愚兄我有一事不明……” 他注视着万斯同道:“你那嫂嫂,她果然生有一女么?” 万斯同闻声不由面色一片铁青,南宫敬一提,也正提到了他心中恨事。 当下点了点头道:“不错,是一双孪生的女儿。” 南宫敬冷笑了一声道:“那一定不是我的骨肉,我没有这种女儿。” 万斯同慨然长叹了一声:“这事情绝非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清的;再者,此时也不是 说这些话的时候。” 他苦笑了笑,又道:“这事以后再谈吧!” 南宫敬伤心地点了点头,万斯同遂叹了一声道:“大师兄,眼前你预备如何处理他 父子二人?” 鱼鳞剑南宫敬目视柴昆道:“师父有何意见?” 柴昆嘻嘻一笑道:“你是正主儿,这事由你,我不管,你看着办吧!” 南宫敬目视着一边的葛鹰,冷冷一笑,葛鹰面带不屑,只是他一语不发,因为眼前 情形他知道,自己说话也讨不了什么好。 南宫敬冷笑了一声道:“方才万师弟已说过了,我也不便太为已甚,那花蕾虽说是 我妻子,但她个性偏激,行事任性,这件事情,多多少少,也是她自找的。再说这上丸 天宫,也死伤了多人,我们这件事,也就一笔勾销了。” 柴昆在一边点头道:“这么做很对,既如此,此处我们也就不必再多停留,现在就 走吧!” 万斯同方自点头,忽觉得身后劲风猛袭了过来,并有人大声叱道:“小子!你纳命 来吧!” 一口明晃晃的宝剑自头上猛劈下来,虽是劲猛力足,可是要想伤害这位出自雁荡, 身负绝技而来的少年,却是没有可能! 就在这口剑已几乎挨在了万斯同的头顶上面之时,万斯同一抬手,用了一招自《合 沙奇书》之中所学得的“粘”字诀。 只见他单手往剑上一粘,那么锋利的宝剑,却是伤他不着,非但如此,对方雪亮的 剑身,竟然紧紧地贴在他的手心之上。有如磁石吸铁,再也难以分开。 即见他掌势顺着剑身向下一滑,已滑至剑柄之上,二指向下一分,持剑人如是胆敢 不松手,这只右手就别想要了,因为万斯同指尖,已然点在了对方“分水穴”上。 只见银光一闪,来人这口长剑,已到了万斯同的手中,紧跟着,这位少年奇侠,已 把身子转了过来。 这才看清了敌方来人,敢情竟是葛金郎!万斯同冷笑一声道:“葛金郎,我原有饶 你之意,你却胆敢暗算于我,此番看你如何再能逃生?” 葛金郎这时面色苍白,他一步步地后退着,样子像是十分害怕!一双手嗒然下垂, 眼光闪灿,显然胸罗奸诈! 突见他右掌一翻,“哧”的一声,一口薄叶飞刀,划空而至,直往万斯同面门上奔 来。 万斯同不禁冷笑了一声,用抢到手的长剑,向外一翻,“呛啷”一声,已把这口飞 刀挥落一旁。 可是葛金郎,并不就此罢手,他忽然身形向左一拧,飘了出去,足尖一点地“怪蟒 翻身”,只闻得“唰唰”两声,一连又是两口飞刀,直向万斯同两处肩井穴上掷来。 万斯同身形岸然不移,他只是如意地运用着掌中这口长剑。 这时只见他左右一摇晃,“叮当”两声,两口飞刀,遂为他打落一边。 紧跟着他足尖一点,已到葛金郎身后,就在葛金郎再次翻腕欲出的当儿,一口冷森 森的剑刃,已经搭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无耻之流!”万斯同冷冷地道,“你还不服输么?” 他长剑一抖,葛金郎那只拿着飞刀的手,也跟着剧烈地抖了一下,飞刀“当”的一 声,也随着落了下来。 万斯同剑眉一挑,长剑向外一挑,已把对方身上的鹤羽披风给划开了一道长口子。 这时一边的鬼面神君葛鹰,忽然大吼一声道:“姓万的,你不能杀他……你……” 长剑直点在了葛金郎的心窝之上,万斯同哼道:“这是他自己找死,又怨得谁来?” 葛鹰紧张地道:“万少侠,你先放下剑来,咱们有话好说。” 万斯同把心一狠,正想一剑刺穿对方的心,可是他的目光,忽然接触到葛金郎胸前 所悬挂的一件东西上,他就像触了电似地,颤抖了一下。 他忽然收回了剑,一时眼光都直了。 那战栗的葛金郎,倒也硬朗,当下冷笑了一声道:“万斯同,我技不如你,无人可 怨,你快下手吧!” 说着又闭上眸子,万斯同这时走近了一步,他目光仍然注视着对方胸前所悬挂着的 东西。 那是一块绿光晶莹的翠玉牌儿,它的形状十分特别,是半日形状,一边有锯齿的痕 迹。 万斯同忽地垂下了剑,上前伸手就去抓这块东西,可是葛金郎却反手按住了。 他瞪眼道:“你做什么?” 万斯同口中讷讷地说道:“这件东西是……” “哼!”葛金郎冷笑道,“你杀我可以,只是不许你碰我这个东西。” 万斯同呆了一呆,目光惊讶地看着对方,慢慢地道:“这块翠玉牌,你是哪里来 的?” 是时另外三人,也都好奇地走了过来,葛鹰冷笑道:“这是他自幼随身之物,是老 夫为他打制的,你要如何?” 葛金郎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这块翠玉牌,咬牙道:“万斯同,你何必说这些废话,快 下手吧!” 万斯同冷笑道:“且慢!” 他接着大声说道:“这牌子上,可有字么?” 葛鹰冷然道:“哪有什么字呢?” 可是葛金郎却惊诧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有两个字,你……你怎么知道?” 万斯同猛然拉开了衣服,把自己胸前那块翠玉牌,取了出来,葛金郎顿时就呆住了。 他“啊”了一声,手也松开了,万斯同忙自他前胸把那块牌子摘了下来。 他用一只颤抖的手,拿着这块牌子,在眼前一看,却见葛金郎这块牌子,竟是和自 己这块一模一样,只是裂痕一凸一凹,略有分别。 他那块牌子之上,也有两个凸出的阳文,是“肉”、“足”二字。 试着和自己那半块牌子一对,正是一块绿光四溢的完好翠块。 万斯同牌上原有“骨”、“手”二字,如今对上葛金郎这上面“肉”、“足”二字, 正是“骨肉手足”四个凸出的字。 万斯同不由“啊”了一声,顿时仰身坐倒!葛金郎也已看过,只见他一双手连连颤 抖不已,一时泪下如雨,叫道:“你是……” 万斯同这时已翻起身来,他忽然拉住了葛金郎,痛声道:“兄弟……你是我的手足 兄弟啊!” 葛金郎这时也不禁鼻子一酸,淌下泪来,只是他仍然不大敢相信,他惊异地用眼睛 望着一边的葛鹰,抖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一件隐秘,可是鬼面神君葛鹰,到了此刻,显然是瞒不住了。 他一时面色极窘,口中喃喃地说道:“这……” 万斯同回过头来,看着柴昆,含泪道:“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老人家可曾知 道?” 三盒老人柴昆见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想不到你们竟是兄弟,这真是太 巧……太巧了。” 他说着嘻嘻一笑,对着葛鹰道:“老朋友,原来他不是你的儿子啊!这件事,你怎 么可以瞒他呢?” 葛鹰冷笑道:“虽不是他亲生之父,但我却对他有二十年养育之恩,又有什么分 别?” 葛金郎闻言面色大变,他忽然激动地道:“啊!原来你……你不是我的父亲……那 么我的父亲呢?” 鬼面神君呆了一呆,叹道:“你父亲早已丧生在贼人之手……” 柴昆这时点头道:“如此说来就不错了,这件事说来真是……唉唉……”他只是连 连地叹息着。 万斯同目含热泪道:“师父,请你老人家把我兄弟二人的早年身世说一说吧!” 三盒老人长叹了一声道:“这叫我怎么说呢?葛鹰说得对,你们的父亲大概是被强 盗杀死了!” 他皱了一下眉,回忆起当年的一段往事,喃喃地说:“那是一个大雪天,我和你大 师兄……” 说着指了一下南宫敬道:“就是他,我们为了要到安图去办一件事,路过长白 山……” 他又叹了一声,眨了一下眼皮道:“那时碰见了你母亲。” 万斯同和葛金郎全都心中一动,他二人一齐把目光集中在柴昆身上,这老人用手指 了一下葛金郎道:“那时我们并没有看见你。” 葛金郎脸上闪过一阵疑虑,他没有说话,柴昆遂道:“只有同儿一人,被他母亲背 着。” 想了一下,看着万斯同说:“你母亲名字是盛……” 南宫敬在一旁接口道:“盛红鹃。” 柴昆点点头道:“不错,是盛红鹃,还是你记性好,这事情有二十多年了。” 万斯同焦急地道:“你老人家就快说吧!” 柴昆点了点头,又叹息了一声道:“你母亲那时身上受着重伤,全身是血,看样子, 她大概也练过几天武艺,身上带有宝剑。” 万斯同和葛金郎二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淌下泪来,二人目光一对,又都低下头 来。 柴昆顿了顿道:“据你母亲说,她和你父亲是贩卖药材的商人,不意在长白山,遇 见了一帮匪人。那批匪人要打劫你父母,你父母和他们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了起来。你 父亲……可能就是这么死的。”柴昆说到这里,心中也很悲哀。 一旁的兄弟二人,呆呆地不发一言。 三盒老人一只手捋着长须道:“那时你母亲背着你,在雪中爬行,我和你大师兄忙 替她诊治伤处,只是伤势太重了。” 老人眨了眨眸子道:“很厉害的刀伤,在这里。” 说着摸了一下腰的部位,又道:“你大师兄给她上药,她直摆手说没有救了;并且 求我们去为她找一个人……” 说到此,兄弟二人互看了一眼,不禁淌下泪来!这种化仇敌为骨肉的场面,实在很 动人,就连南宫敬也忍不住频频慨叹。本来他对葛金郎恨之入骨,可是目睹此情,顿时 对他道:“你兄弟如今见面,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万斯同擦了一下泪,遂又问柴昆道:“我母亲托师父你要找之人到底是谁?” 柴昆看了葛金郎一眼,愈发觉得二人生得一模一样,他点了点头道:“徒儿,你们 不要再哭了,你们确是孪生的兄弟,这是一点也不假的。”他接着又追忆道:“那时, 你母亲托我们为她找一个孩子,我想那个孩子就是你了!” 说着用手指了葛金郎一下又道:“她说那个孩子,和她背上的孩子,乃是一对孪生 子,本来他是你父抱着的,后来土匪来了,你父亲为了对敌,就把他放在一边,不想他 竟走失了。” 葛金郎抽搐了一下,兄弟二人泪眼相视,谁也没有出声打岔。 柴昆于是又接下去道:“你们母亲当时托我务必要为她把走失的孩子找回来……那 时她伤得很重,但是还没有死。” “我就在一旁照顾她。”柴昆说:“你大师兄当时冒着大雪出去,去找那个走失的 孩子;可是长白山这么大,要去找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那是多么不容易……一直到了 晚上他才回来,孩子也没有找着,你母亲伤势很重,她一直没死,主要是在等那个孩 子。” 说着叹了声道:“真可怜!”万斯同和葛金郎二人,俱是忍不住泣出声来! 柴昆苦笑道:“你们也不要哭了,兄弟相会,是喜事呀!” 他叹了一声说:“你母亲死了之后,我们把她给埋了,只是可惜你们的父亲,他的 尸身,我们找遍了附近的山林也找不着。因为天黑,我们还有事,要不然也许能找着, 当时就带着同儿一个人走了!” 南宫敬咳了一声,在一旁接道:“你母亲还告诉我说你父姓万,你叫斯同……” 葛金郎抬起头道:“那么我呢!” 南宫敬怔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你自然也姓万了,你的名字叫斯亮,大概我还没 记错。你母亲当时嘱咐我找你的时候,只要喊‘小亮’!” 葛金郎一边点头,泪如雨下,你忽然朝着柴昆跪下来,一面叩首道:“我真是该死, 把恩人当作仇人,二位老人家请原谅我。” 柴昆忙把他拉了起来,一面谦虚道:“少侠不必多礼,不知者不怪,唉……以后就 好了。” 鬼面神君见状不由冷笑了一声,怒斥道:“狗才,你的救命恩人是贫道,又与他们 二人有何关系?”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不禁把目光转向了他,就见他上胸不时地起伏着。 他大声吼道:“贫道非但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还为你兄弟报了杀父大仇!” 万斯同听他这么说,不禁吃了一惊,转身打量着他。 葛鹰忿忿地道:“道爷我怎会向你们撒谎!” 他说着看了柴昆一眼道:“你说得不错,那的确是一个大雪的日子,奇怪呀!按说 贫道应该遇见你师徒二人呀!” 柴昆含笑道:“那天你在长白山?” “怎么不是?”葛鹰直眉竖眼地道,“我上长白山是为了去挖一支好参。”他轻叹 了一声道:“谁知会碰上这种事。” 他用手指了葛金郎一下道:“当时你倒在雪地里,哭得都快死了,小手上沾满了血, 身上也是血!” 鬼面神君可不像柴昆说话那么斯文,他大声道:“我就把你夹在胳肢窝里,心里却 很奇怪,因为你身上并没有伤,那么血又是哪里来的呢?” 葛金郎自从得知葛鹰并非是他生父之后,心中对他颇有芥蒂。 葛鹰继续道:“说来也巧,这个时候,竟来了一帮子山贼,大概有五六个人,我也 记不清楚了。” 他回忆了一下,大声道:“手里可都掂着家伙,见了我抱着那个孩子,就都上来 了。” “他们真找对了人了,当时我问他们干什么,他们有的叫我放下孩子,有的还叫我 留下东西来。” 葛鹰接着说道:“我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居然敢告诉我,说他们是土匪,说这 孩子的父亲,已被他们杀了。” 万斯同和葛金郎都不禁面上霍然变色,葛鹰又嘿嘿一笑道:“他们其中有一个还问 我有没有见一个年轻女人?说还背着一个小孩,我当时气火头上哪里还与他们多说,把 他们全给杀了。” 葛鹰冷哼了一声,望着葛金郎,点了点头道:“是我见你可怜,才把你带来天台。 更因怕你伤心,所以这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你原来姓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干脆 按我的姓,给你取了个名字。我老年得子,无异拾金,所以叫你金郎。” 这么一说,大家才都明白,柴昆又呵呵大笑道:“所以他就成了你的儿子?” 葛鹰不禁面色一红,他倏地一瞪双目道:“柴老儿你休想在一边风言风语,别人怕 你,贫道却不怕你,你还要打么?” 三盒老人一叹道:“只要你有兴趣,老夫无所谓!” 鬼面神君葛鹰冷冷一笑,正要发话,他那原先的儿子葛金郎,忽然跪在地上痛声道: “二位老前辈,万请息怒,这都是弟子不好,弟子真该万死,我……” 他说着忽然举掌直向自己顶门上击去,这种情形,把眼前诸人都吓了一跳,所幸万 斯同及时出手,叼住了他的手腕子。葛金郎看着万斯同忍不住泪下道:“兄弟,你为会 么不让我死?我没有脸再活下去了!” 万斯同目放精光道:“你是葛金郎的时候,我不叫你死;现在你是万斯亮,我就更 不能叫你死了!”他冷笑了一声,又道:“天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去死?好糊 涂的兄弟!” 说着把那只紧抓住的手向外一松,葛金郎一时面红过耳,讪讪垂下头来。 这一霎他仿佛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真不知何所适从。 “父亲”已不再是自己的父亲,“家”也不再是自己的家了,手足的骨肉至亲,原 是自己誓不两立的仇人,这一切,简直是变化得太离奇了,太令人想不到了。 万斯同看着他叹了一声又道:“你不要忘记,你已是有了妻室的人,而且你已有了 儿子!” 这一句话使葛金郎怔了一下,他点了点头道:“我们虽是至亲手足,可是却不知谁 是哥哥,谁是弟弟,你看,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万斯同不由把目光望向师父柴昆,柴昆把眼睛望向南宫敬道:“你知道么?” 鱼鳞剑南宫敬拍了一下手道:“不说我都忘了,当初那位盛红鹃曾说过,万斯同是 哥哥!” 葛金郎激动地握住万斯同的手道:“这么说你是哥哥了!” 万斯同含笑点了点头,心里真是感慨万千!这时一边的葛鹰,忽然笑了一声。 大家都回头看着他,这个老魔头一副悲伤的样子,大声道:“上丸天宫完了,我这 个家也完了,父子也散了,哈,好极了!好极了!”他哈哈大笑了几声道:“现在你们 是一家人了,我这个外人也该走了,再会吧!”说着猛地转身就走,葛金郎赶去唤了声: “真人!” 葛鹰转身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这小子还惦记着我么,我不是你的爹!” 又狂笑了一声,手指着他道:“好在你从来就没叫过我一声爹,只管真人长真人短的, 看来这也是天意吧!说起来你也不吃亏;而且我把你养成这么大,为了你……”说到此, 他忽然面现戚容,顿了一下,忽然叹了一声,回头就走。 葛金郎蓦地扑到了他身前,双膝下跪道:“真人,你老人家千万不要如此说,你老 虽不是我亲生之父,可是这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又叫我如何能忘怀。如你老人家愿意, 我愿拜在你老人家膝下,为一义子,你老可愿意?” 柴昆见状不禁手捋银髯,连连点头不已,心中却忖道:“这小子倒也有几分良知! 我原先倒是错看了他!” 葛鹰闻言眨了一下眸子,呆了一呆,遂大笑了一声,双手把他扶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喜悦地说:“你有这份心,我就高兴了,你看……”他手指着门外道: “走散了的人,我葛鹰可以再召集,败落了的门户,咱们也可以再好好地整顿,唯有离 开了的儿子……却不……” 说着又苦笑了笑,点了点头道:“现在你既自愿拜我为父,我也就收你为义子。待 百年之后,在我坟上烧柱香,也不惜我疼爱你一场。” 葛金郎已感动得声泪俱下,葛鹰这派豪兴真情,着实使得在场各人,内心深深为之 感动不已! 万斯同目睹如此,也忍不住走过来,向葛鹰深深一拜道:“舍弟既拜在你老身下为 义子,万斯同与舍弟一母双胎岂能例外,义父在上,受我一拜!” 说着他就要曲膝下跪,鬼面神君慌不迭地用双手扶住了他。嘿嘿笑道:“贫道不敢 当、不敢当,万少侠,你不要折煞贫道吧!” 万斯同叹了一声道:“既然你老执意不肯,便请受弟子大礼参拜!” 葛鹰面红道:“方才已经受过了。” 可是万斯同仍然毕恭毕敬地对他行了三个大礼,退立一旁。葛鹰呆呆地看着他,又 回望了柴昆师徒一眼,柴昆师徒双双含笑相向。 老魔头狂笑了一声,扬起双手道:“罢!罢!贫道一生是恩怨分明,就冲着万少使 这三个礼,贫道与柴昆老儿的仇恨,一笔勾销。贫道退离天台,终生隐退,再也不在武 林中逞强好胜了。” 葛金郎伤感地道:“你老人家仍然可在天台纳福,又何必退隐别山?” 葛鹰老脸一红,嘿嘿笑道:“傻孩子,为父的脸皮可没有这么厚啊!” 众人都笑了,葛鹰收住了笑声,看着葛金郎道:“我几乎都忘了,从今以后,你的 名字是要改了,你应该叫万斯亮,再叫葛金郎可就要让人家笑话了。” 说到此,陡地发出了一声刺耳的狂笑,笑声里有悲伤、惭愧沉痛…… 笑声未了,人已越窗而出,一缕白烟似地消失无踪。 万斯亮欲追不及,怅望厅外,一时百感交集,点点热泪滑腮而下。 万斯同拍了他肩膀一下道:“我弟兄会面,是一桩喜事,不可不令弟媳知道,你带 我去见她一面吧!” 万斯亮点头道:“这个应该。” 他又看了柴昆师徒一眼道:“二位老人家,也请入内一叙吧!” 柴昆嘻嘻一笑,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们还没吃饭呢。” 万斯亮恭敬地道:“那么请入内,由弟子侍奉吧!”他又转身向南宫敬躬腰行礼道: “南宫大侠请!” 南宫敬这时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心中想到那个嫁给万斯亮的女儿,就 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见她之后该怎么称呼呢? 当下一行人,鱼贯进了大厅,可笑这上丸天宫原是如何热闹的场面,这时却冷冷清 清,看不见一个人。真是“大树一倒,猢狲尽散。” 他们随着万斯亮,绕过了一条小径,来至一处幽雅楼舍,一个丫环正在门口张望, 远远看见斯亮,她就跳了一下,高声道:“少爷回来了。” 万斯亮点了点头,就拉开了门,请各人入内坐定之后,心蕊也闻声出来了。 她穿着长可及地的大红缎裙,鬓发上戴着朵“美女樱”,就和她圆圆的脸一样的嫣 红和妩媚,她走在栏杆的旁边,向下望了望。 万斯亮说:“心蕊,你快下来,你看谁来了?” 心蕊笑着答应一声,一阵风似地跑了下来,嘴里还在问道:“谁来了?” 可是她的目光,在接触到斯同的一刹那,她突然像木人似地怔住了。 她手中本来拿了一束花,竟也落在了地下,讷讷地道:“你……是你?” 斯同苦笑了笑道:“是我!我来看看你。” 万斯亮立刻过去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心蕊,你猜他是谁?” 花心蕊见丈夫如此兴奋,一时有些出乎意料,讷讷地看着丈夫道:“谁?他是……” 斯亮兴奋地道:“他是我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孪生的一对兄弟。” 心蕊不禁眸子一亮,她退后了一步,道:“啊……这是真的?” 斯同笑道:“再真也不过了。” 然后他们各取出了一块翠玉牌,心蕊猛地抢过来,对在一起。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那双大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泪水,忽然像断线的珠串似地 散落下来,一时抽搐着饮泣起来。 兄弟二人都吃了一惊,相互对看了一眼!万斯同叹了一声:“弟媳,过去的一切都 过去了,请你忘记它吧!斯亮是我的手足骨肉,你们的结合,我也感到很骄傲,你应该 高兴才是。” 心蕊擦了一下泪,黯然地点了点头,这种情形,把一边柴昆师徒,看得莫名其妙, 俱都面面相视。 斯亮忽然想起一事,他回身指着二老道:“心蕊,你快拜见这二位老人家。” 他先指着柴昆道:“这是我哥哥的师父柴昆老师父。” 心蕊慌忙拜下,南宫敬却独自坐在了一边,他正望着墙上的一幅画儿发呆。 万斯亮一时也呆住了,他真不知如何来向妻子介绍他,按说,他老人家是万斯同的 师兄,却又是自己的岳父,又应该是心蕊的亲生父亲。 这真是太荒唐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儿啊!怎么自己竟先张罗着介绍哥哥以及柴 昆,却把一位堂堂正正的大主儿给忘了!他该怎么说呢?如果他提到花蕾已死的消息, 心蕊岂不伤心? 想着他顿时就呆住了,他指着南宫敬道:“这位是……是你的……” 心蕊一怔,翻着眸子,惊奇地问道:“是谁?” 柴昆嗟叹一声道:“傻孩子,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名叫南宫敬,你没有听母亲说 过么?” 这句话,就像一声雷似地,使得心蕊怔在了当场。她面色一阵大变,大声道:“不! 不!我没有父亲,你们不要乱说!我没有……” 她望着万斯亮,可是万斯亮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心蕊,他老人家正是你的父亲, 我的岳父,这是一点也不会错的。” “胡说!”花心蕊倏地张大眸子,她尖声叫道:“我没有父亲,我妈说过,我没有, 没有!” 万斯同见状,不由皱了一下眉,他忍不住上前,正要劝说,那一边的南宫敬忽然站 起来怒道:“你们不必多事。” 然后他望了心蕊一阵,心中至为难受地叹息了一声,苦笑了笑道:“她没有说错, 她是没有父亲的,因为她父亲从来没有见过她……” 万斯同顿足道:“大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 南宫敬冷冷一笑道:“我这个做爸爸的,从未尽过一丝做父亲的责任,现在怎能勉 强她来认我呢?”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忽地点了点头说道:“恕我失陪,我还有事先离开一步的好。” 说完掉头就走。 花心蕊却忍不住在一边痛哭出声,实在的,她的委屈也太多了,眼前每一件事,都 令她迷惘、痛心。 她和姐姐心怡都曾在母亲面前发过重誓,今生今世绝不认父,虽然那是母亲逼迫她 们这么做的,可是却也深植内心! 而父亲的出走,弃她们母女于深山不顾,却是真的! 虽然为什么会这样,她并不了解,在她们那幼小的心灵里,是不会追究事实原因的。 对于父亲她们由思念而失望,由失望而恨恶,早已根深蒂固。 现在忽然出现了这位父亲,叫她如何能去接受承认? 南宫敬已走到了门口,听到了心蕊的哭声,忽然回过身来,只见他面现伤感,热泪 夺眶,忽然纵身而出。万斯同正要去追他,柴昆却摇手道:“同儿,就由他去吧!”他 叹息了一声又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说起来我也有不是之处!” 万斯同愣了一下,却见花心蕊忽地跑上楼去,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发出了悲痛的哭 声。 柴昆的一双老眼也红了,他摇了摇头道:“这事情暂时不要谈了。”又望着万斯亮 道:“你去劝一劝她吧!” 万斯亮点点头待要回身,柴昆又道:“老夫也该走了,以后我会和她父再来此处, 一切见面再谈吧!”说着老人目光又望向万斯同道:“你呢?” 万斯同道:“弟子愿随师父回去。” 柴昆含笑道:“你兄弟才见面,还是盘桓几日,好在雁荡离此不远,你不妨暂居冷 碧轩吧!” 万斯同点头,又道:“弟子这两年的经过、遭遇也需要向师父禀明才是。” 三盒老人笑了笑,一面摇头道:“不急,不急,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个大概,再过 十天,我自会去冷碧轩寻你。” 说着即向万斯亮含笑点头,转身步出,纵身自去! 柴昆走了之后,万斯亮忽然低下了头道:“以前都是我不好,对于你,我真惭愧, 我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万斯同摇摇头含笑道:“你不要这么说,过去也不能全怪你……” 说到此,他咬了一下唇,苦笑说道:“兄弟,心蕊是一个好女孩,她只是太任性了 一些,你以后应该好好照顾她,不要与她一般任性才是。” 万斯亮感激地点了点头,又问:“同哥,你应该在此多住几天,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这里。” 万斯同道:“离开,你要去哪里?” 万斯亮叹了一声道:“如今上丸天宫人全都散了,义父也去了,这里还有什么住头? 所以我想跟着你在江湖上走走!” 万斯同冷冷一笑道:“你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怎可像我一般闲云野鹤地四下乱 闯。”顿了一下,他又道:“我先要回雁荡冷碧轩去,说到雁荡,我应该还要谢谢你才 对。” 万斯亮一怔道:“谢我?” 万斯同点头道:“为什么不该谢你?你想那冷碧轩本是一个简陋的石洞,却为你加 工兴建,如今变得焕然一新,这不应谢谢你么?” 万斯亮面色一红即垂首不言,万斯同正色道:“不是我说你,他也要改一改以往的 生活习气了。尤其应该学着吃苦,奢侈的生活,只能使人懒散趋以无为!” 万斯亮面红过耳,一时说不出话来,万斯同笑了一下道:“你的功夫三年以前原比 我高;可是现在反倒差我甚远。当然,主要的原因是我有了一番奇遇,可是主要的,我 是下了极大的苦功;反之,你非但没有进步,我看还有退步。” 万斯亮不由长叹了一声:“今后我要痛下苦功。” 万斯同笑了笑道:“你我兄弟今日一见,足证有缘,依我来看,上丸天宫人已尽去, 你也不必再搬了,就和弟媳住在这里。”才说至此,忽见一个三岁大小的男孩,自楼上 倒爬下来。 万斯同一怔道:“咦!这孩子……” 万斯亮一笑,纵身过去,把他抱了下来。这孩子白白胖胖的,一只手指着楼上,对 万斯亮道:“爸爸……妈妈在哭……哭得大声。” 万斯亮笑了笑说:“我知道了,一会儿就上去。” 他遂对万斯同道:“这就是我的孩子,今年三岁了。” 万斯同摸了摸他的小臂,那孩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眸子望着万斯同,又回头望 着万斯亮,他迷惑了,小嘴断断续续地道:“爸爸……两个爸爸。” 这一句话,把这一双孪生的兄弟都逗笑了。 万斯同看着那孩子漂亮的小脸,觉得他的眼睛和嘴都像心蕊,脸盘儿却像万斯亮, 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从他心灵的深处浮了上来,脑子里离了谱地想着:“如果当年初 下黄山时,就和心蕊成了婚;那么,我的孩子应该比这个更大了。” 回过念头来,再望着这个孩子,他虽不是自己的骨肉,可是在血统上,却也与自己 无异。苦笑了一下,他觉得应该快刀斩乱麻,不要再牵挂这一份非分之情了。自此以后, 倒应该打起精神来,把一番热情,用在江湖道义上,用来造福人群。 “走吧!”他对自己说,“离开这个地方吧!”想到此,他紧紧咬了一下牙,慨然 地对万斯亮道,“兄弟,我走了,以后我会再来看来的!” 万斯亮却紧紧地拉着他一只膀子道:“这怎么行!我兄弟才见面,无论如何你也要 住上十天半月,要不然不放你。” 万斯同一笑道:“兄弟,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各人有各人的地方,我还有事,以 后再见吧!”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有一句话交待,请善待心蕊,否则我可不饶你。” 虽是一句轻松话,可是自他那闪亮的眸子里,却做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威力。他真的 走了,重新踏上江湖路途了。 他伫立在雪地里,目送着才相会的胞兄离开之后,万斯亮也不禁有一种说不出的感 慨。 他注视着雪地里的足迹,见万斯同所走过的地方,只留下极浅的印子,雪花飘下来, 很快就看不见了。 这种“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令他既惊且佩,身边的孩子,却一股劲地拉着他的 衣袖。 “爸爸……爸爸……” 万斯亮拉着他的小手,回过了身子,使他意外地吃了一惊,原来不知何时,心蕊已 立在他的身后,只见她秀发披肩,面形消瘦,颜色十分苍白。 她身上穿着一袭大红的缎裙,长可及地,一双白足,其白如雪,却是赤裸着,没有 穿鞋,就那么赤足站立在雪地里,她那双圆大的眼睛,呈现着一片呆滞。 万斯亮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 心蕊目光迟滞道:“他走了?” 万斯亮怔了一怔,遂点头道:“是的,我哥哥他走了;不过以后他还会来。” “他走了……”心蕊泪眼模糊地说,“他再也不会来了……” 说着,她转过了身,口中喃喃地道:“同哥……同哥……你走了,你不回来了。” 万斯亮心中不禁大大地动了一下,他飞快地跑上前,用力地拉着她的手,摇晃着: “心蕊,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弄成这样?你……” 心蕊忽然用力把他的手甩开了,她说:“你不要碰,不许弄脏我的衣服。” 万斯亮吃惊地道:“你……你疯了?” “嘻嘻!”她无拘地笑道,倏地转过了身子,两只手拉开了身上大红的裙子,在雪 地里很快的旋转着身子,秀丽的长发,就像一片乌云似地飘散着。 万斯亮不由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一时热泪夺眶而出。 他嘶哑地叫道:“心蕊,心蕊……你真的疯了?” 忽然心蕊把他推到了一边,这个像玉似的美人儿,睁大了眸子道:“我没有疯?谁 疯了?我还要与斯同哥拜拜天地呢。” “拜天地?”万斯亮一时眼睛发直! “是呀!”花心蕊又旋转一下身子,她的双手拉起裙角,妩媚地道:“你看这裙子 美不美?漂不漂亮?我要结婚了。” 万斯亮不禁触景伤怀,内心真有说不出的悲愤,悲伤的是,爱妻可能已经真的疯了; 愤怒的是,她的心中真正爱的却仍然是万斯同,爱的是自己的哥哥。 这么些年以来,自己始终认为她是真心真意地爱着自己,谁知道她内心的深处,却 仍然藏着这一段无法除去的隐情。 一股无名的怒火,忽地燃烧着他,反手用力地打了她一掌,厉声叱道:“无耻的贱 人!” 这一掌直把心蕊打跌在雪地里――她只是喃喃地唤着“万斯同”这个名字,她说: “我要和你结婚……拜天地!”举起了雪白的手,在空中缓缓地抓着落下的雪花。 万斯亮忍不住扑在她身上,一时热泪浸衫,喃喃地道:“我错了……我错了……心 蕊,你原谅我吧!” 那个三岁的孩子,名叫小台,因为他是生在天台山的,这时也哭着跑过来,嘴里只 是叫着:“爸爸!妈妈……” 万斯亮哭了几声,就毅然地站了起来,双手把心蕊捧起:“心蕊,你告诉我,真的 不爱我?你爱不爱我?” 心蕊木无表情地笑着:“我爱你……爱你。” 万斯亮不禁狂喜,可是紧跟着心蕊又唤着:“同哥哥!同哥哥……你走了,你不和 我拜天地了?” 万斯亮不禁顿时就怔住了,这一刹那,只觉得打心里凉起,一阵冰凉串遍全身,眼 泪忍不住再次溅落在地。 小台又在身后直叫,他咬一下牙,回头道:“孩子!跟爸爸回去,不要哭。” 说着他就抱着心蕊回到阁楼,两个丫鬟,都呆呆地站在客厅里。 她们已被眼前的事吓呆了,这时双双跑上来,要去服侍心蕊。 万斯亮摇摇头说:“没有你们什么事,你们下去吧。” 两个丫鬟正要退下,斯亮又道:“你们去给我找一匹马来。” 小碧吃了一惊道:“少爷要出门?” 万斯亮点了点头说:“我要出门一趟,也许很快就回来,也许很久才回来,你们要 好好地照顾家里。” 小碧说:“少爷放心,我们不走。” 小蓝又说:“他们全都走了。” 斯亮就点了点头,抱着心蕊上了楼,心蕊这时却比先前安静多了,她闭着眼睛就像 睡着了一般。 斯亮把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发了一会儿呆。 他自言自语道:“我要把他找回来,然后我走。” 可是他又想到了万斯同临去时那毅然的态度,恐怕他是不肯再回此地了。何况心蕊 已与自己到了今日这种场面,他又怎会再和她结为夫妻? 这么想着,他不禁又发呆了,偶一偏头,却见心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醒了,这时 正以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望着自己。 万斯亮摸了她头一下,觉得很烧,他极为难过地道:“心蕊,我实在错了,我知道, 你真心爱的是我哥哥,现在我就要找他去。”他叹了一声,又道:“我找着了他,叫他 回来,如果他顾念昔日与你的情份,我就劝他与你结为夫妇,否则,我也就不回来了。” 说着低头饮泣了起来,心蕊此刻像是清醒了,她讷讷地道:“不要去……” 说着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万斯亮,那星星似的一双大眼微微闭上。 她喘了一声说:“我像是做了一个梦,金郎,我刚才怎么了?” 万斯亮心中松下了一口气,可是他仍然显得十分伤心,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苦笑道: “没有什么,只是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疯了。” 心蕊叹了一声说:“金郎……我……” 万斯亮含笑道:“我忘了告诉你,现在我叫万斯亮,不再是葛金郎了。” 心蕊倏地张开眼睛道:“为什么?” 万斯亮略把自己和万斯同早年情形说了一遍,花心蕊一句话不说地仔细听着。 听完之后,她忽然闭上了眸子,说:“不!我还是叫你金郎,我讨厌万斯亮这个名 字。” 万斯亮非常洞悉她此刻的感触,不禁笑了笑,这时小碧已经揭帘子走了进来,道: “少爷,马已经备好了。” 心蕊忽地坐起说:“备马做什么?” 万斯亮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约十天半月就返回来,你好好留在家里。” 心蕊一呆道:“你去找万斯同?” 这句话不禁问得他一呆,心蕊立刻拉住他道:“不许你去,金郎,我爱你!” 说着她挥手,对小碧道:“把马再牵出去,他不走了。” 小碧答应了一声,又退了下去,万斯亮苦笑了笑道:“你真把我给弄糊涂了。心蕊, 我知道,你的心还是爱我哥哥的,我们虽是多年夫妻,可是我却永远无能力取代他的地 位。” 心蕊一只手拉着他的膀子,把头埋在他胸上,只是泣着,她说道:“你别瞎说了, 我现在想通了,既然已嫁给了你,就是你的人,你真要是走,我就死给你看。” 万斯亮不禁微微一怔,半天没有说话。忽然他看见室内供着的年菜,烧的大红蜡烛, 才令他蓦然地想到,今天是大年除夕。好个大年除夕,他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欢离 合”,在内心激荡着,他忍不住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真诚欣慰地拥着花心蕊,无言胜 有言走向罗帏中……度过一个快乐的新年!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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