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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捐绅富聊充贪吏囊 论婚姻竟拂慈闱意 却说钱县尊要想捐众绅富的钱,去助外国兵丁军饷,大家呆了一会。钱大老爷 道:“现在的外国人,总没有合我们不讲理,要不给他些好处,以后的事本县是办 不来的。众位要想过太平日子,除非听了本县的话,每人一月出几百吊钱,本县拿 去替你们竭力说法,或者没事,也未可知。”众绅富踌躇了多时,也知道没得别法, 只得应道:“但凭老父台做主就是了。”钱大老爷甚是得意,叫人把笔砚取过来, 每人认捐多少,写成一张单子,交给内中一位季仲心收了,照单出钱。又想出个按 亩摊捐法子,叫众绅士去试办。 霎时席散无话。 钱大老爷这才请了钮翻译来,两乘轿子,同去拜外国统兵官。到他营前,却是 纪律严明,两旁的兵丁一齐举枪致敬,倒把个钱大老爷吓了一跳,连忙倒退几步。 钮翻译道:“东翁不要紧,这是他们的礼信,应该如此的。”钱大老爷这才敢走上 前去。只听得钮翻译合他们咕噜了几句话,就有人进去通报。不多一刻,把他二人 请进,见面之后,彼此寒暄一番,都是钮翻译通话。 钱大老爷心中诧异道:如何外国兵官这般讲礼,倒合我们中国读书人一样,没 有那武营里的习气。想到此,也就胆子大了几分,便把他兵丁醉后闯事的话提起。 岂知这句话说翻了那兵官,圆睁二目,尽着合钮翻译说,一句话也听不出,只觉得 他神气不好,十分疑惧,不免露出觳觫的样子来。那兵官把话说完,钮翻译约略述 了一遍,原来他说的是他们外国兵的规矩,决没有骚扰百姓的。只礼拜这日,照例 准他们吃酒,若要禁止他们,是万万不能的。 钱大老爷把格外送他的饷款,求他劝谕兵丁,不要醉后横行的话,说了上去, 他倒十分客气,不肯领情,止许为劝诫兵丁。钱、钮二人没得话说,只好告辞回衙。 次日,钱大老爷又预备了土做的番菜,请那兵官吃饭。蒙他赏脸,居然到的。钱大 老爷打起精神,恭维得他十分惬意。自此,那些兵丁果然听了兵官的话,也不出来 骚扰了。钱大老爷好财运,把绅富的一笔捐款,平空吞吃,谢了钮翻译三百两银子, 把按亩摊捐的事停办,也因为恐怕百姓不服,免得滋事的意思。从此诸城百姓照常 过日子,倒也安稳得许多。钱大老爷把自己办交涉的好处通禀上去,抚台大喜,就 把他补了诸城县实缺。这是后话。 再说钮逢之在诸城县里充当翻译,原也终年没事的,他别的都好,只生来有两 件事,那两件呢?一件是财,一件是色。说到财,他得了东家的三百银子,又是每 月五十两的薪水,算得宽余了。只是他爱穿华丽的衣服,诸城一个小小县城,那里 有讲究衣料?不免专差到济南府去置办些来。他的头发,虽然已剪去十分中八分, 却有一条假辫子可以罩上,叫人家看不出来的。在这内地,说不得要用华装,添做 了些摹本宁绸四季衣服,看看三百两银子已经用完了。幸亏他合外国营里的几个兵 官结交的很亲密,借此在外面很有些声势,吓诈几文,拿来当作嫖赀。可惜诸城土 娼,模样儿没有一个长得好的。 一天,走过一家门口,见里面一个女人,却还看得过,鹅蛋脸儿,一汪秋水的 眼睛,虽然底下是一双大脚,维新人却不讲究这个,因此不觉把个钮逢之看呆了。 常言道:“色胆包天”。这回钮逢之竟要把天来包一包,禁不住上去问道:“我是 衙门里的师爷,今天出城到外国营里去的,实在走乏了,可好借大嫂的府上歇歇脚 儿再走?”那女人听了,不但不怒,而且笑脸相迎道: “原来是位师爷,怪道气派不同。师爷就请进来坐吧。”逢之居然跨进她的大 门,里面小小的三间房子,两明一暗。原来这女人的男人,就是衙门里的书办姓潘 的。当下那女人也问了逢之的姓氏,知道是翻译师爷,合外国兵官都认得的,分外 敬重,特地后面去泡了一壶茶来与他解渴。逢之坐了一回,亦就搭讪着走了。自此 常去走动,有无他事,不得而知。但是闹得左邻右舍都说了话了。潘书办也些微有 点风闻,只因碍着自己的饭碗,不好发作。却好有个富户告状,逢之趁此机会又讹 了人家一千银子,答应替他想法包打赢官司。那知这富户上堂,很受了钱大老爷一 番训斥,不多几日,潘书办因为误了公事,又被革退还家。逢之不知就里,自投罗 网,有天扬扬得意的又踱到他家里去,被潘书办骗到后房里捆打了一顿,写下伏辩, 然后放他走的。 后来这潘书办又合那受屈的富户到府上控,府里晓得钮翻译是替钱县令办过交 涉的有功之人,不好得罪他,写封信给钱县令,叫他赶紧辞了这个劣幕,另换妥人。 钱大老爷看了自然生气,请了钮师爷来给他信看。逢之哑口无言,半晌方说道: “诸城的百姓也实在刁的很,这样事都会平空捏造诬告得人么? 我也没工夫去合他质证真假。我本来就要出洋的,只请东翁借给我一千银子的 学费,我明天就动身。”钱大老爷气得面皮失色道:“我才到任不上一年,那有这 些多银子借给你呢?我这个缺分是苦缺,你是知道的,怎么又讹起我来?”逢之道 :“东翁缺分好坏我也不知,只在那注捐款里提出一两成来,也够我出洋的费用了。 这是大家讲交情的话,不说越礼的话。”钱大老爷听得他说到这个地位,倒吃了一 惊,晓得这人不是好缠的,只得说道:“逢翁且自宽心,住几天再讲,兄弟自然有 个商量。”逢之是拿稳他不敢不答应的,忙道:“既然如此,我静候东翁吩咐便了。” 当晚就有帐房合逢之再四磋商,允许送银五百两,才把他敷衍过去。 次日,逢之收拾行李,一早起身,向县里要了两个练勇护送。原来他本是江宁 府上元县人氏,只因探亲来到山东,就近在学堂里肄业的。此番闹了这个笑话,只 得仍回江宁。好在从诸城到清江浦,一直是旱路,不消几日,已经走到,搭上小火 轮,到了镇江,又搭大火轮直到家里。他的家里只得一位母亲,靠着祖上有些田产 过活。自从逢之出门,三年不见回家,盼望得眼都穿了。这日早起,那喜鹊儿尽在 屋檐上叫个不住,他母亲叫吴妈到门口去望望看,只怕大少爷回来了,说也奇怪, 可巧逢之正在那里敲门。那吴妈开门看见,不禁大喜道:“果然大少爷回来了,不 知道太太怎样预先晓得的?”后面三个挑夫把行李挑了进来,甚是沉重,咿哑的声 音不绝。逢之进内,拜见了母亲。他母亲道:“哎哟!你一去这多年,连信也不给 我一封,叫我好生记挂。有时做梦,你淹在江里死了。又有一晚做梦,你带了许多 物事,遇着强盗,把你劈了一刀,物事抢去,我哭醒了,好叫我心中难过。昨天我 房里的灯花结了又结,今天一早起来喜鹊尽叫,我猜着是你要回来。果然回来了, 谢天谢地。”逢之听他母亲说得这般恳切,倒也感动流泪道:“儿子何尝不要早回? 只因进了学堂,急急想学成本事。”话未说完,外面挑夫吵起来道:“快快付挑钱, 我们还要去赶生意哩。”逢之,只得出去,开发了挑钱,车夫只是争多论少;说: “你的箱子这般沉沉的,内中银子不少,我们的气力都使尽了,要多赏几个才是。” 逢之无奈,每人给他三角洋钱,方才去了。然后回到上房,他母亲问道:“你学了 些什么本事?”逢之应道:“儿子出去之后,文章上面倒也学得有限,只外国文倒 学成功了,合西洋人讲得来话。”他母亲道:“这样说来,便是你一生的饭碗有着 落了。我见隔壁的魏六官学成了什么西文,现在得了大学堂的馆地,一年有五百来 两银子的出息,人家都奉承他称呼他老爷,你既有了这样本事,能合外国人说话, 怕不比他好吗?将来处起馆来,只怕还不止一百两一月哩。也是我朝朝念佛,夜夜 烧香,求菩萨求来的好处。”逢之道:“母亲休得愁穷,我在山东就了大半年的馆, 倒还有些银子带了回来。”他母亲道:“你就的什么馆?”逢之道:“我就的是诸 城县大老爷的馆,每月五十两银子的薪水,替他做翻译,就是合外国人说话。”他 母亲听说有许多钱一月,大是可惜道:“你既然有这许多钱一月,就不应该回来, 还好再去吗?”逢之道:“不再去了。我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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