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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集   1.南新仑高厚的围墙外。夜。   轿子停下,米汝成下了轿,沉步向大门走去。大门上挂着一块金红大匾:“南 新粮仓”。看仓皂隶传喊:“仓场侍郎米大人到--!”立即就有一群仓场书办、 攒典迎出门来,领头的是穿着一身官服的王连升,齐声:“给米大人请安!”米汝 成鼻子一嗅,厉声问:“哪来的酒气?”仓场监督、书办、攒典们闻言面面相觑。 米汝成:“王连升,你是仓场监督,明白自己的职责么?”连升急忙跪禀:“回禀 米大人,下官的职责是监管仓库、巡查防弊。可此时,下官确实没有闻到酒气!” 米汝成:“这么说,是本官的鼻子不管用了?”王连升:“米大人的鼻子是京城的 一宝,哪座仓的粮食起粉儿了,哪包麻袋的大米掺了白灰了,哪条走道上淋过老鼠 尿了,您都闻得出。”米汝成沉下脸:“既然知道,还敢犯了我的规矩!说,谁在 这堂堂皇家大粮仓的门沿上喝酒了?”   王连升对着周围人等,也厉声喝道:“快说,刚才谁喝酒了?”   众人吓黄了脸,争说没喝。一看仓皂隶忙跪下:“小的想起来了,刚才我家姐 姐给我送了一钵酒酿圆子来,让小的夜里看守仓门,吃了这酒酿圆子,也好打点起 精神,小的就……就接下了,刚想吃,您的轿子就抬到了,小的再也没敢动口。”   米汝成吐出一字:“验!”   王连升立即随皂隶走到门后,果然见到门角里摆着一个小竹篮,篮里放着一只 瓦钵,满钵白花花的酒酿圆子,便暗暗骂了声:“你这个马四,找死!”   他将钵头双手捧到米汝成面前。米汝成冷声:“仓场的规矩上写得明白,凡是 书办、攒典、皂隶、铺军、小甲、还有你们这些看仓章京、披甲,见酒必避!你说, 这酒酿圆子,沾着个酒字么?”   马四吓坏了,重重打起了自己的嘴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王连升一个箭步上前,抬起胳膊就往马四的脸上猛抽,边抽边骂:“打死你这 个不守规矩的奴才!”   马四被打得满脸飘血。米汝成咳了声,沉声:“够了!该死的不是他,是我!”   众愕然。   米汝成:“皇上的粮仓出了一丁点儿差错,皇上第一个要杀的,不是你们,是 我!”   众人跪下,齐声:“小的们都知罪了!”   米汝成摇摇头,叹出一声:“其实,我也知道,这一钵酒酿,也醉不翻一条汉 子。我是说,咱们替皇上守着仓门,就是皇上养着的一条家犬了。这话,你们得给 我记住!”   他背着手,沉步跨进大门。王连升一脚将马四踢翻,下令左右:“把马四给我 绑了!推进站笼!”上来几个披甲,几下就把马四拿下,扭着胳膊向大车场押去。 大车场的大木门重重地打开。尾随而至的“书办”柳含月望向大车场,猛见着场中 有一排站笼,暗暗吃了一惊。   2.南新仓储米大库。   一排灯宠照着亮,引着米汝成在仓房里巡视着。积叠如山的粮垛散发出好闻的 稻米清香。米汝成沿着粮垛一垛垛看过去,在一垛高及屋梁的米袋前站停。他伸出 手,一章京递上一根长长的铁钎子。米汝成操着铁钎,利索地插人米袋,然后重重 抽出,捏起针槽里的米粒,扔进嘴里,咬了一阵。那章京眼明手快,立即把一只大 铜盘托在米汝成的嘴巴前,高唱:“粒米如珠!不贪一粒!天下齐颂!”   米汝成把嘴里咬碎的米粒吐到盘子里。   章京即喊:“验--!”众随员迅疾凑过脸来,细细看着盘里黏糊糊的碎米, 齐声回喊:“全在--!”   那章京诚惶诚恐地托着盘子,躬身后退,高喊:“米大人南新仓验米,咀嚼江 南正供白粮一口,吐还本仓备查--!” mpanel(1);   一书办出列,严肃地打开一本巨大的册子,取过毛笔,在册子上记录起来。米 汝成见程式完毕,嘴里硬邦邦地蹦出两个字:“给风!”   王连升高喊,“米大人口谕:天晴三日后,开北窗给仓米吹风!”   满仓响起应答声:“是!”   3.大门外。   米汝成的破旧朝靴跨出了高高的门槛。灯笼八字排开,便有人抬出一张椅子, 当阶摆下,两个皂隶在椅前跪倒,大声道:“米大人!小的给您老人家抬脚了!” 米汝成一掀袍据,坐上椅子,抬起脚,破靴被脱去。皂隶各拿着一只靴子,往早已 铺在地上的一块明黄色绸子上倒起了靴里的米粒,倒得啪啪响。当然这也是象征性 的,意为不贪国仓一粒之粮。章京按着程式唱:“粒米如珠!不贪一粒!天下齐颂!”   众属员齐唱。靴子里已无“粮”可倒,皂隶便把靴子替米汝成穿上。   那巨大的册子又啪的一声打开了,书办飞快地记录起来。   米汝成起身回轿。柳含月暗暗给他丢了个眼色。米汝成会意,回身朝大车场看 去。大车场那边,已经打起火把,哀哀的喊冤声从那一排站笼里传来。米汝成惊问: “怎么回事?”   王连升紧步上前:“回禀米大人!笼里站着的,都是些被拿获的犯案之人!” 米汝成问:“犯的什么案?”王连升:“有五人暗做手脚往米中掺和白灰,六人内 外勾连偷盗库房存粮!”米汝成脸有疑云,问:“这些人,是何人拿获的?”王连 升:“是苗大人亲自拿获!”米汝成又暗吃一惊:“这么说,苗大人也来过南新仓 了?”   王连升:“苗大人这些天每夜都在仓场捉拿掺假作弊之人!”   米汝成露出笑容:“好!有苗大人亲自下仓巡查,仓场之弊,翦除有望!”   王连升:“苗大人说,将这些犯了皇法的家伙锁人站笼示众三日之后,再送往 刑部过堂!--米大人不过去问问话?”   米汝成迟疑了一下,一摆手:“看看去!”   4・站笼边。   打着火把的披甲把站笼照得通亮。笼里,一个个披头散辫的男人见米汝成走来, 大放悲声:“米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没有给白米掺白粉啊!”“米大人!下官 冤枉!下官不曾偷盗仓粮啊!”   米汝成背着手,一个站笼一个站笼地看过去。他在马四的站笼前站停。“是你?” 他认出这人正是刚挨过打的皂隶,问道,“你怎么不喊?”马四:“小的认罪,无 冤可喊!”米汝成:“你叫什么。”“马四。”米汝成:“马四,本官问你,这些 喊冤的,果真如其所说,没犯下掺假偷盗之事么?”   马四:“米大人要小的说实话?”   米汝成:“本官要的就是实话!”   马四:“他们犯了案!”   米汝成:“这么说,他们罪有应得?”   马四:“这些人犯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我就好几回亲眼看见他们半夜把马 车运来的白粉背进仓房!”   米汝成:“马四,你敢在刑部大堂上作证么?”   马四:“敢!”   米汝成:“那好!等到刑部过审的时候,你要如实照说!”   马四:“小的如实照说!”   米汝成匆匆离开了站笼。   王连升暗暗一笑,朝身边的一个黑脸章京丢了个眼色。   柳含月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显然,她已觉出这儿的事似乎有些诡秘、有些蹊 跷。   5.仓门前。   米汝成走向轿子。王连升高声喊:“送米大人回府!”米汝成:“不,去富新 仓!”王连升眉尖一跳,高声:“送米大人去富新仓!”米汝成钻进轿子,复又探 出头来,道:“王监督,你也跟上吧!”   王连升微微吃惊,可不得不躬身回道:“是!”   轿子抬起,随从策马拥轿而去。那已在暗处牵马的黑脸章京悄悄闪出来,翻身 上马,借着高墙的墙阴,抢先一步偷偷驰去。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柳含月的眼睛。   6.胡同里。   一顶绿呢大轿被快步抬着走。王连升骑马走在轿边,不停地低声喝斥着轿夫: “走稳了!”轿窗帘子又突然掀起,米汝成对着轿外大声道:“停轿!去东便门外!”   轿夫转过轿来。王连升一怔,趋问:“米大人不是说去富新仓么?”米汝成反 问:“怎么,谁不踏实了?”   王连升的脸黄了:“下官只是想问,米大人要去东便门外的哪座仓看看?”   “裕丰仓!”米汝成的嘴里蹦出三个字。王连升闻声更是吃了一惊,暗暗叫苦, 硬着头皮对轿夫喝道:“去东便门外裕丰仓!”   柳含月骑在马上不露声色。不用说,这一切,都出自她的手笔。   马队护着大轿向裕丰仓而去。   7・街面上。   那被米汝成诱向富新仓的黑脸章京骑着快马,鞭马狂奔。   8.裕丰仓大库外。   “裕丰仓”大匾赫然。轿子停下。米汝成下了轿,喊住王连升:“王监督,你 先在这儿替我看着,谁也不准走动!”   王连升头上冒了汗:“米大人这一路巡仓,已是劳累,下官送大人先去空房休 息片刻,用些夜宵……”   “不必了!”米汝成沉声道,“本官使唤上你的时候,自会传你!”   即有几名健卒往王连升身边一站。   王连升突然明白了什么,脸白了,故作镇定:“下官遵命!”   米汝成胸有成竹:“去红字丙号仓!”他示意随员各自散开,带着柳含月和几 位健卒,悄悄向远处那座挂着一串红灯笼的仓廒摸去。   王连升的脸骇得如死人一般。   9・红字丙号仓内。   米汝成一行人悄悄进来,站在大柱后头,默默地朝仓内看去。   这大粮仓简直成了一座掺假的工场!大白灯笼高插柱间,亮堂堂地照着在忙着 给白米掺沙的皂隶和花户。有十来个人从粮垛上扛着米袋,鱼贯而下,把米倒入一 领大芦席上,即有数人在一旁用铁铲从堆得高高的白沙子堆里铲上沙子,撒入米中; 沙子撒下,便上来几个浑身大汗的人,挥动着木耙子,像翻晒稻谷似的在米里扒拉 起来。   在另一领大芦席上,做假的就更绝了:几个满脸油汗的皂隶各挑着一担水,奔 跑在白米堆上,那桶底显然是开过洞眼的,漏着水,转着圈儿奔跑的时候,那桶底 儿就像是在播雨。   大门一角,几个花户正与一个米行老板模样的人在劈劈啪啪打着算盘,把一张 张米券叠加,算着总数。   米汝成在柱后看得脸重如铁。   10.仓场大库外空房内。   王连升在房里急得团团打转。   他拉开门,即有守门的健卒抽刀相阻。   王连升急得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发起死怔来。   11.粮仓内。   米汝成已看得再也沉不住气了,正想从柱后走出来,身边的柳含月示意他别急。 他们继续看着--   大桌前,米行老板对一花户笑道:“小麻子,您说,朝廷把这些米券发给三部 六院的大大小小官员,知不知道他们用这些米券在你们官仓买不到不掺假的好米?”   那叫小麻子的花户沉着头打算盘,抬起麻脸:“知道个屁!皇上吃的米,都是 御膳房一颗颗拣过的,跟拣珍珠似的,你说皇上能知道咱这大仓里的贡米是啥长相?”   米行老板:“怪不得咱京城里的官俸米券这么丢价,分明是十升米一券的,能 让你们花上三升米的银子就给换下了。那卖了米券的官员,也得吃粮,明摆着就得 多掏银子再买好米吃。”   花户眼一瞪:“要不是咱哥们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往好米里掺沙掺水掺白灰, 那米券能掉价?要是米券不掉价,谁还上你们米行买高价的好米?要是没人来买你 们米行的高价好米,你们这财还能发得了么?--说正经的,带着银票了么?”   米行老板:“带着!一千二百两官银大票!”   小麻子:“今儿这么掺着沙淋着水,少说也能匀出万把斤好米,你都带走!等 下仓新米挂了签牌,再还你欠着的大头。”   米行老板笑得一脸堆肉:“哎哟喂!麻哥您这可是抬举上我了!我得管您叫爹 了!”   小麻子:“废话少说,给银票!”   米行老板递银票的手有些犹豫。   小麻子瞪眼,一把夺过银票:“你他妈以为这些银子是我的?我可实话对你说 了,这一千二百两,八百两得给坐粮厅的大人,二百两得给仓场监督王连升,这剩 下的二百两,才轮着咱们这些干活的爷们!”   米行老板:“那坐粮厅的大人也忒黑了,一牙就咬了大半个烧饼去!”   小麻子:“黑?黑的还在上头哩!”   米行老板:“莫非总督大人也得了一份?”   “一份?操!你以为是逛窑子啊,睡一个娘们给一份价钱!”小麻子瞅瞅四下, 低声:“你可不许对外人多嘴,--听说,给坐粮厅的孝敬银子,八成都进了苗总 督的腰包!”   米行老板:“这不撑死苗总督了?”   小麻子:“你见过有让银子给撑死的么?”   米行老板:“这倒也是!银子不是稀粥,不撑人!”   柱后,柳含月给米汝成点了下头。   米汝成将手一背,咳了一声,走了出来。仿佛是见着了凶神恶煞,不知谁突然 发出一声尖叫,仓房里顿时死一般地安静下来。   米汝成不急不忙地扫视了一会满地摊着的白米,对身后的章京命道:“请王监 督!”   12・空房里。   王连升拭着额上的汗,猛听得门声响,抬起脸来。   章京进来:“米大人有请!”   王连升的声音有些发颤,问:“米大人见着什么了?”   章京:“王大人进了仓门就知道了!”   王连升硬让自己镇定下来,随章京走出房门。   13.粮仓内。   仓内鸦雀无声,只有米汝成走动着的靴子在响着。   做假的皂隶和花户们个个都脸色惨白。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米汝成会在这个时 候来这儿查仓,更没想到王连升竟然没让人来这儿给他们通风报信!   有人扑通一声跪倒了。紧接着便是一片膝盖磕地的重响。   小麻子更是浑身打着颤,把捏在手里的银票往身后一丢,跪着的身子打摆子似 的,屁股底下淌出一摊黄尿来。米汝成背着手,慢慢绕着那两大芦席的米堆走了一 圈,也不做声,绕到沙堆前,站停。   跪着的人紧张地看着他。   米汝成不慌不忙地弯下腰,抄起一把沙子看了看:“嗯,好沙!”他把沙子扔 还到沙堆上,拍净手,声音不紧不慢:“上回掺和的是石灰,使米发涨,这回用上 了沙子,使米增重。不错,又长学问了!”   他打了个手势。立即就有一群执刀的健卒跑步在跪着的人身后站成了一排。跪 着的人咚咚地磕起了响头,连声喊着大人饶命。米汝成冷冷一笑:“咱大清国,还 没见过磕头磕死的!都别磕了!照着老规矩办!--请王监督进来办差吧!”   说完,他的手猛地一背,大踏步朝仓门外走去。健卒们不由分说,上前就把跪 着的人头上的帽子给摘下,往里铲上满满一铲沙子,在各自的面前放下,就像放下 了一只只巨大的饭碗。   此时,王连升连奔带跑地进来了。一见这架式,王连升立即明白了一切,一抹 汗,提劲发一声厉喝:“你们狗日的也不长眼看看时辰!掺假掺到米大人眼鼻子底 下来了!--你们支上狗耳朵听着!咱米大人今日不取你们的脑袋!可你们要是不 把这一帽子沙子给吃了,立斩不赦!”   跪着的人个个吓得筛起糠来。   健卒们镪的一声抽出腰刀,齐声吼:“吃!”   王连升也暴声道:“你们中的人,有好几个不是头一回了!--小麻子,你是 第几回了?”   小麻子哭丧着脸:“回……回王大人,小的已让米大人逮了三回,吃了一回白 土,二回烂米了!”   王连升:“可这回吃的是沙子!你就带个头吧,吃给大家看看!--上水!”   一桶水咚的一声放在小麻子面前,桶上晃荡着一只碗。   小麻子知道已经逃不过这一关,心一横,捧起帽子,抓了一把沙就往嘴里送, 又舀了一碗水,喝了一大口,脖一伸,将嘴里的沙子灌下肚去。   跪着的人侧眼看着他,看得心惊肉跳。小麻子皱着脸,艰难地吞着沙子,吞得 两眼泛白。王连升大声喝:“都看明白了么?谁还不明白怎么个吃法,就先问问刀 片子!”   健卒们把刀往前一亮,白白的刀片刺人眼目。跪着的人一个个慌不迭地捧起帽 子,抓着沙,就着冷水往嘴里咽去。有人还没咽下头一口,就狂吐起来。   王连升厉喝:“吐出来的,都给我扒拉起来吃了!”   那米行老板好一阵大吐,放声哭起来:“妈呀!这可是比砍头还难受啊!……”   小麻子用手肘碰碰他,含混不清地:“权当……死、死一回吧!吃!吃他娘的 沙、沙、沙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哇的一声,肚里的汤汤水水带着沙子喷了王连升一身,从地 上爬起,人往王连升面前倒了过来。   显然,小麻子这一手又是在做假,趁着倒在王连升怀里机会,他暗声道:“王 大人,今晚的活儿,弟兄们可都是为您干的……”   话音未落,王连升猛地从腰间抽出尖刀,眼也不眨地一刀捅进了小麻子的前胸。 “他妈的!还想行刺本官!”他把短刀飞快地往小麻子的右手中一塞,抬腿就是一 脚。小麻子眼珠一瞪,抬起右手,看着手中的刀子,口中淌出一股紫血,往后倒了 下去。一股冒气的鲜血从小麻子胸口喷出丈远,白米上顿时横陈了一道长长的红血。   一直在静观着的柳含月,被这猝然之变惊呆了!   14.裕丰仓外坪场。   王连升撩着袍角,匆匆跑了出来,喊:“米大人!米大人!那帮狗日的都在吃 沙了!”   他一怔,米大人的轿子早已抬走。   “米大人呢?”他四下问。   执刀的健卒环立四周。   两个健卒拎着一筐沙子和一桶冷水过来,在他面前一放。   王连升狐疑地:“你们这是干什么?”   健卒铁着脸:“米大人有话,这筐沙子,是让你吃的!”   王连升脸色顿时惨白:“什、什么?米大人怎么会叫我吃沙子?我是什么人? 我是仓场监督王连升!王大人!”   健卒瞪着环眼:“没错!就是给你王大人留着的!--吃!!”   数把雪白的腰刀当啷出鞘。王连升怒火中烧,也抽出佩刀,往后虎跳一步,与 健卒对峙起来。健卒立即将王连升团团围在核心。钢刀对钢刀在场子上绕起了圈, 刀锋相击,响成一片。刀风嗖嗖。健卒晃出一连串刀花,转眼之间,刀片子已架在 王连升的脖子上。王连升执刀的手颤抖起来,手腕一软,刀落地。   扑通一声,他跪了下去,突然在沙筐边声嘶力竭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米 汝成--!你等着吧--!你不得好死--!”   他双手抓起沙,发疯似的往自己的嘴里塞去。一旁,骑在马上的柳含月默默地 看着,许久,她一抖缰绳,策马离去。   15.米府门外。   柳含月在府门前下马,摘下缨帽,长长的头发一泻而下。   管家庞旺已等在门外,立即吩咐门房牵马,动作麻利地将府门紧紧关上。   16.府内。   柳含月快步走在回廊上,边走边说:“庞管家,去告诉厨下,给老爷烧一锅洗 澡水,再煮一大碗姜汤,放大块黄姜。”   庞旺答应着:“我这就去吩咐!”   17.厢房内。   房里热气蒸腾,一只洗澡的大木桶冒着白花花的热气。   米汝成半秃的颅顶浮在桶口上,整个身子都泡在热水中。   卸了抱服的柳含月恢复了女婢的打扮,穿着一身绿袄绿裤,挽着长发,一双雪 白的藕腕上挂着一对碧绿的镯子,益发显得楚楚动人。她坐在桶边的高凳上,给米 汝成擦洗着后背,热水在她的手指间柔滑地流淌。米汝成闭着眼睛,胳膊搁在桶沿 上,猛吸了一会鼻烟,精神显得十分振作。   “这会儿,那王连升,怕是成了一口沙篓子了吧?”他望着头顶上高高的大梁, 一脸气足神定,“想跟我玩招,他还差得远呐!”   柳含月:“老爷这么做,才是上上之策。要是每回查出有人造假,就想着砍他 们的脑袋。要不了三回,被砍脑袋的,就是你自己了。”   米汝成笑起来:“含月,你没做过一天官,可你比谁都看得清官场上的深浅。”   柳含月:“老爷让这些造假的人吃沙,既惩治了他们,又保住了仓场清廉的名 声,于公,问心无愧;于私,也保全了自己。”   米汝成长长吐了口气:“唉,便宜他们了!按大清律条,凡用石沙药水掺米之 案,首犯立斩不赦,从犯发宁古塔给官兵为奴,遇赦不赦,各犯所有家财一并抄没 入官。我这么软了一手,其实也只是权宜之计。说实在的,仓场造假之风屡禁不止, 不是禁不了,而是各有所忌啊。”   含月用丝瓜筋擦着米汝成瘦骨嶙峋的后背:“今晚的事,老爷不觉得有点怪么?”   米汝成:“你是说王连升杀了小麻子?”   柳含月:“这只是一件。”   米汝成:“你是说晒场上的那些站笼?”   柳含月:“既然苗宗舒亲手捉到了犯案之人,按着常理,急送刑部才对。可是, 他却将这些人锁在站笼里示众,这就有点反常了。”   “我也这么觉着,”米汝成扭过脖子来,“含月,你说,苗宗舒这么做,究竟 图个什么呢?”   柳含月停下手,想着:“是啊,他图什么呢?”   她的细细的指尖上,水滴淋漓。   18.三屏凤罗汉床。   米汝成穿着一件领子上打过补丁的白麻布内衣,打着大蒲扇,靠在床上喝着姜 汤。柳含月:“老爷,我帮你捶捶背,躺下就能入睡了。”   米汝成嚼着姜块,辣得皱眉:“不必了,桶里泡了这半天,又喝了一大碗姜汤, 筋骨活了。--含月,这些个王八蛋,要是知道让他们吃沙的主意,是你这个小婢 女出的,准会活活气死。”   柳含月一笑:“看来,往后我要是遇上了大难,也是……不得好死的。”   “别说丧气话。”米汝成往瓷盂里咳了会老痰,有点气喘,“含月,老夫看得 出,仓场的事,让你骇怕了。”   “是啊,这可是我头一回见识杀人。”柳含月双目凝然,“不过,说实在话, 我在替老爷您骇怕。”   米汝成:“此话怎说?”   柳含月:“老爷还不觉得,您这条大船,眼下已是在风浪上颠簸着了?”   米汝成坐直了身:“你是说,老夫已有覆舟之虞?”   “看来,老爷也没想明白这些事。”柳含月强作笑颜,“老爷累了,睡一会吧, 待我把刚才亲眼看到的事儿,好好理一理头绪。”   她吹灭了烛台。米汝成心情忐忑地躺了下来。刚躺下,他又撑起身,心神不宁 地起来:“含月,经你这么一说,老夫总觉得,今晚上……还会出点什么事!”   柳含月:“如果真要出事,老爷想挡也未必挡得住。睡吧。”   她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米汝成在黑暗里长长叹了口气,睡下了。   19.米府漆黑的搂廊过道。   高高的楼栏间,一张脸埋在阴影里,一双白白的眼睛盯视着楼下米汝成的卧房。 柳含月从门里出来。这双眼追逐着柳含月的背影。柳含月步履无声,匆匆消失在曲 廊间。这张脸此时才从黑暗处显露出来,原来是庞旺。   庞旺看看四周再无动静,将手中的一盏灯笼点亮:他脚轻如猫,无声地朝一间 屋子走去。他落在楼板上的影子细而尖锐。   20.屋外。   庞旺在屋门前停住,又瞅了下四周,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铜锁。门声咿呀。   21.屋内。   到处堆着杂物,蛛网长垂。   庞旺把灯笼插上柱子,用力搬开几件破箱烂笼,再掀去一块老油布,从油布底 下露出一口漆皮大木箱。他弓下腰,托起挂在木箱上的大锁看着。身后嗦的一响。 “谁?”庞旺猛地回头,却见一只老鼠跑过。庞旺松了口气,又托起大锁。锁沉甸 甸的,没有撬过的痕迹。   他放下心,重新把杂物堆在大箱上,看看窗户也关得严实,便取回灯笼,轻手 轻脚地走出了门去。   22.搂廊过道。   庞旺突然听得楼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合门声,急忙收住步,吹灭灯笼,往墙角的 暗影里一躲,探头望向楼下--   楼下那条曲廊上,一个白色的身影轻灵地出了门,朝后院飘去。她是柳含月。   庞旺的目光追逐着柳含月的身影……   23.裕丰仓大车场外。   一条人影从黑暗中闪出来,脸上蒙着黑布,看不清面目。   蒙面人逼近关严的大木门。   24・米府后厢房。   满头大汗的米汝成在床上猛然坐起,尖尖的喉骨蠕动着。不用说,他被噩梦惊 醒了。“含月!含月!”米汝成喊。   他急忙披衣下床,点亮灯,轻唤:“含月!含月!”   “柳姑娘去后院了。”窗外,响起庞旺的声音。米汝成一怔,打开窗,见庞旺 恭站在窗外,便道:“庞旺,你怎么还没睡?”庞旺欠着身:“这些日于京里不太 平,府上的事,我得多看着点。”米汝成:“天还没亮,柳姑娘怎么去后院了?”   庞旺:“我刚才问了,柳姑娘说,她要在后院的凉亭里烧一炷香。”   米汝成:“烧香?烧什么香?”   庞旺:“柳姑娘说,烧的是吉香,是替老爷烧的。”   “是么?”一阵不安袭上米汝成的心头,“我得去看看。”   庞旺:“天冷霜重,老爷还是再睡一会吧?”   米汝成:“不,不睡了。柳姑娘去后院烧香祈吉,定是有缘由的!”他匆匆穿 上厚棉袍,咳嗽着,走出门来。   25.裕丰仓大车场栅门外。   蒙面人闪近大门。一队巡仓的兵了打着灯笼过来。蒙面人爬上树去,藏人树身。 兵丁远去。蒙面人从树上跳下,像猫一样朝大车场的大栅门上爬去。   26・米府曲廊间。   庞旺在前头打着灯笼,引着米汝成朝后院走去。这是一座幽深的大院,过去曾 是一处荒弃的寺庙,满目败殿旧廊、老树冷池。在这儿结庐为宅,丝毫看不出二品 京官的气象,倒显得格外寒酸。   穿出一月洞门,借着凉白的月光,米汝成一眼就望见了池亭里一缕檀烟。池水 中,映着柳含月的身影。米汝成刚想喊问,便听得一阵清洌如冰的琴声从凉亭里传 来,不由闻之一惊。琴声有如烟雾勃起、风雨碎至,更似山转水突、困虎啸野。   米汝成:“庞旺,知道柳姑娘弹的是什么曲子么?”   庞旺:“奴才不懂曲子。”   米汝成:“弹的是《十面埋伏》!”说罢急步走上池亭。   27.大车场内。   那蒙面人跳下大门,飞快地向着站笼跑去。   28.池亭。   柳含月的一双纤细的手在琴弦上急骤地钩抹挑滑,将一曲《十面埋伏》弹得令 人魂魄俱裂!米汝成站在柳含月身后,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庞旺:“老爷,您 冷?”米汝成:“这儿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吧。”庞旺欠欠身,把灯笼插在亭柱上, 欠身退去。   琴声停了,柳含月的手指乏力地在琴弦上拖过,回过脸来。   月光下,她的脸庞苍白如雪。“老爷受惊了?”她望着米汝成,轻声道。米汝 成孤站着,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柳含月弹的这一曲《十面埋伏》,使他不仅感到了 冷意,更让他感到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他知道,如果不是事出危急,冰雪聪明 的柳含月决不会在这寒夜之中以一曲《十面埋伏》来惊扰于他的。   柳含月伸出手指,钩起一根丝弦,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丝弦断了。米汝成 一惊:“含月,你这是……”   柳含月:“既然老爷怕听弦声,留着丝弦也无用了。”   米汝成:“你进府三年,可从来没有弹过《十面埋伏》。”   柳含月:“那是因为,这三年里,老爷还未曾遇到过埋伏。”   米汝成更是一惊:“听你这么说,老夫是遇上埋伏了?”   柳含月:“老爷遇上的,不是小埋伏,而是大埋伏。”   米汝成脸色发白:“大埋伏?此话怎说?”   柳含月:“自从宫里传出消息,老爷将替代苗大人升任仓场总督,老爷你其实 就已经身陷埋伏!”   米汝成:“你是说,苗宗舒已为我挖下了……墓坑?”   29.大车场内。   夜雾如水,站笼的粗木上淌着水珠。   蒙面人走近站笼的时候,一把钢刀在雾色中悄然抽出。   大车场的大栅门沉重地打开。巡仓的兵了打着火把进来。   蒙面人急忙闪入暗处,伏下不动。   30.地亭。   柳含月:“这座墓坑之深,落下便万劫不复!”   米汝成额上沁出汗:“请细细说来!”   柳含月:“刚才抚琴的时候,有三件事,我已理出了头绪。”   米汝成急问:“哪三件事?”   柳含月:“这头一件,--向来不去仓场巡查捉虫的苗大人,之所以要瞒着你 下仓场捉拿蛀虫,是因为他已经把你当成了蛀虫。”   米汝成苦笑:“把我当成了蛀虫?这是天大的笑话!我米某为官三十余年,两 袖清风,这是无人不知的!他苗宗舒就是生了三条恶舌五副毒牙,也污不了我的一 身清白!”   柳含月:“如果真是这样,刑部大狱的天牢里,还会有这么多受冤屈的朝廷大 员扛着枷锁么?”   听得柳含月这么说,米汝成这才真正吃了一惊!他忙问:“那第二件呢?”   柳含月:“王连升一刀捅死了小麻子,初以为他是害怕小麻子会揭他的底细, 故意杀人灭口,其实不然!”   米汝成:“那他杀小麻子于什么?”   柳含月:“为你。”   米汝成惊声:“又是为我?莫非他想嫁祸于我不成?”   柳含月:“他们既然已经认定你是仓场最大的蛀虫,那么,凡是在仓场被杀的 犯案之人,莫管是怎么被杀的,都一定与你有关。”   米汝成怒上脸来:“岂有此理!问问满朝文武,米汝成的这双手,何曾沾染过 刀血之腥!”   柳含月:“老爷莫急,听我把话说完。--想明白了前两件事,第三件事就不 难想明白了。”   米汝成:“这第三件,是那些叫人起疑的站笼?”   “对!”柳含月道,“老爷说过,他苗宗舒既然抓到了仓场作案之人,为什么 不送刑部问罪,而是私设站笼,囚人示众呢?这事看起来有些反常,可细细一想, 却是并不难解。”   米汝成:“你是说,苗宗舒私设站笼,是为了惩治仓场大小官吏,杀鸡给猴看?”   柳含月:“是的,他要杀鸡给猴看。”   米汝成:“这猴就是我?”   柳含月摇摇头:“不,不是你。”   米汝成:“那是谁?”   柳含月:“皇上!”   “皇上?”米汝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把皇上当成猴了?”   柳含月:“他要给皇上看被杀的鸡,是假;要让皇上看到这笼里的鸡被谁所杀, 才是真!”   米汝成:“杀笼里的鸡?你是说,有人会杀站笼里的那些案犯?”   柳含月盯视着米汝成:“这人,不是别人。”   米汝成:“是谁?”   柳含月:“是你!”   “是我?”米汝成又一阵大骇,“老夫的这双手……”   柳含月:“老爷的这双手,在苗宗舒眼里,已经红了!”   米汝成脸色发白:“不,不,你这是……把事往绝处想了。”   柳含月:“老爷难道还看不出来,苗宗舒故意把捉住的犯案之人在你眼皮底下 关入站笼,不就是为了借你的一只手么?”   米汝成:“他借我的手干什么?”   柳含月:“当然是杀人!--如果那站笼里的案犯被杀,你说,这杀人的凶手, 会是捉案犯的苗大人么?”   米汝成重声:“那也不会是我米汝成!”   柳含月:“当然会是你!”   米汝成:“为何?”柳含月:“因为你是仓场最大的蛀虫!你要保全自己,就 得杀人灭口!”   米汝成:“老夫我……怎么会是仓场最大的蛀虫!”   柳含月:“等皇上接到苗宗舒递上的奏折,怕是也会这么问你!到时候,你也 这么对皇上大声争辩么?”   米汝成面无人色了。   31.大车场内。   值夜的兵丁在站笼前巡行。   暗处,那蒙面人握着钢刀,眼睛紧紧地盯视着。   32.池亭。   米汝成喘起了大气:“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老夫该如何办才好?”   柳含月:“当务之急莫非三策!其一,立即派人到裕丰仓去看守住站笼,不许 任何人靠近。”   米汝成:“其二?”   柳含月:“把昨晚上发生的事告知刘统勋大人,请刘大人亲自去大车场将犯案 之人带回刑部,严加审问,追查幕后指使犯案的主子!”   米汝成。“其三?”   柳含月:“你在今日早朝之时,就给皇上急递一个奏章。”   米汝成急问:“这奏章如何写?”   柳含月:“给皇上的奏章该怎么写,也得问我么?”   米汝成:“得问!老夫知你心中已有一盘活棋!”   “不,老爷面前的棋盘上,已是死棋了!”柳含月苦然一笑。   米汝成惊:“这么说,老夫得推枰认输?”   柳含月:“老爷手中,只有一枚棋可动,是输是赢,就看这步棋了。”   米汝成急声:“还不快说!”   柳含月:“那王连升,不是苗总督的亲信么?”   米汝成点点头。柳含月:“奏章上就参他王连升!”   米汝成想了一会:“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该怎么给王连升拟罪 呢?他又没亲手往皇粮里掺沙淋水。”   含月:“他不是杀了小麻子么?就从杀人灭日这一条人手!”   米汝成重重一击掌:“对!我这就去拟稿!裕丰仓那儿,也即刻派章京前往看 护!刘大人那儿,我让庞旺带上一个短信,现在就去。”说罢,他匆匆步下池亭。   “老爷!”柳含月道,“含月还有一句话要说。”   米汝成回身:“什么话?”   柳含月眼里闪着深深的担忧:“老爷与苗宗舒此次交手,几乎没有胜负,…… 这,老爷须得……”   米汝成:“须得如何?”柳含月:“须得作好不得脱身的准备!”   米汝成脸色凝重,惨然笑道:“不就是一死么?--老夫心中有底!”   柳含月:“还有一事,请老爷务必让人去办。”   米汝成:“什么事?”   柳含月:“做下一只白灯笼。”   米汝成一骇:“做一只白灯笼?”   柳含月:“对,做一只白灯笼!”   33.大车场内。   巡夜兵丁打着火把离去,大车场的大门又匐然关上。   蒙面人从暗处闪了出来,直奔站笼。   此时,天已渐亮,朝霞如血。   34.通往裕丰仓的大道上。晨。   一群健卒策马飞驰,蹄声震动着黎明的街面。   35.胡同内。   庞旺骑着马,向刘统勋府上狂奔。   36.站笼旁。   蒙面人奔到站笼前,钢刀狠狠捅进笼栅。鲜血溅出。钢刀猛地拔出,又捅进另 一口站笼,鲜血喷射!被惊醒的笼里人大声喊叫。握刀的手血浆淋漓,出刀更快!   37.米府书房。   米汝成花白的辫子挂在瘦削的后背,沉着头疾书奏章。   米汝成焦急的画外音:“奏为仓场监督王连升杀人灭口情形,仰祈圣鉴事。…… 臣深恐大旱之年京通二仓有不保之虞,连日巡查仓廒作弊造假之徒……”   烛光颤抖。   38.站笼。   蒙面人出刀飞快,随着刀进刀出,站笼里的人都一个接一个惨叫着死去。马四 的站笼是这十多口站定最靠边上的一口,此时,他像猛兽似的在笼里狂跳着,大声 喊问:“你是什么人!是什么人--!!”   蒙面人一声不吭,捅杀过来。马四绝望了,双手紧紧抓住笼栅。通红的钢刀毫 不留情地捅人。就在刀尖插肉的一瞬间,马四猛地用手掌抓住了刀身。蒙面杀手显 然没有提防这一手,急忙用力抽刀。马四拼命将刀拗抵在栅栏上,刀弯了。鲜血在 他的手掌间涌流。钢刀折断,马四往后一仰,重重地坐倒。他顺势将手中的半截钢 刀重重地投刺出去。刀尖插人蒙面人的左眼!蒙面人发出一声惨叫,从眼窝里拔出 刀,一手捂着喷血的眼窝,一手执着断刀向马四捅去。马四被刺中,喷血。蒙面人 拔出断刀再刺时,已来不及了,听到喊叫声的巡仓兵了已打开了大木门,打着火把 向站笼拥来。   蒙面人捂着眼,朝后墙奔去,翻身上墙,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火把下,马四软软地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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